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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洛阳城里,薄雾还未全部散去,启明星依然高悬在天边。
汉阳宫正南面的太极门上有一座报晓亭,亭中有一面曦光鼓。每天当第一道阳光照在鼓面上时,晨令官便要走入报晓亭里开始击鼓。
这叫做破晓鼓。
这鼓要敲多少下呢?
没准。
这位晨令官站站在城楼上,可看到洛阳的大部分地方。他要每天要敲到各坊间的商贩都开始行动了,才算完事。
有时要敲几百下,有时却要敲上千下。
伴着这铿锵有力的报晓鼓声,载着益国候与郡王,郡主的马车出了驿馆的大门。
允央坐在车里,身着正红色平金绣团云彩霞蜀锦礼衣,内衬桔色满底绣球花罗裙,头梳惊鸿髻,上饰丹凤朝阳七宝步摇。
妆容虽是鲜艳俏丽,难掩眉间愁云淡雾。
一声接一声的鼓点敲击着她的耳膜。
她轻叹道:“破晓,破晓,何时我也能破暗夜迎晓光?”
洛阳城街道上,小吃店里的商贩们开始行动了。
赤着胳膊的昆仑奴,一手抓着酥油一手卷着面饼,放在案板上,噼噼啪啪摔打得带劲。
长着蝤髯的大汉,正下了一锅汤饼,白花花的面汤正在哗哗地翻滚着,白雾蒸蒸腾腾。
裹着围裙的大娘,正拿着把大刀,咚咚咚地切着刚出锅的羊肉。切好后麻利地夹进面饼里,一时香气四溢……
大家正忙的时候,忽然看到三辆由高头大马拉着黄杨木做成的八宝冠顶香车驶了过来。
这三辆车,前面的两辆马车大小一样,都是宝蓝底上用金线绘有双狮绣球纹。
最后面的一辆车,样子最小,是妃色的底用银线勾了福山吉水纹,看来是女眷坐的车。
这三辆马车都有八个飞檐,檐上有七彩丝绦。丝绦下系着鎏金银铃,微风吹过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商贩们知道是达官贵人来了,纷纷让到一边,让马车先过去。
可没到的是,马车竟然全都停了下来。
一个面色蜡黄的年轻人,从中间车里探出头,嬉皮笑脸地说:“好香,给我来块羊肉饼。”
围裙大娘的女儿用荷叶包了张肉饼递给他,这个年轻人却也不吃,而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调笑了起来。
允央在车里听得真真切切。
原本以为北望只是好色,没想到他还如此不知轻重。马上就要面圣了,他却还要在这里胡闹,这若是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此时允央对北望已是厌极。她在心里盘算:“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逃出去,否则不仅以后自己受罪,还要连累了绵喜。”
主意打定后,允央便不再说话。直到宣礼官走了过来说:“郡主,请下车,临华殿就要到了。”
允央扶着宣礼官的手下了车,四下一打量,心中暗想:“果然是大国风范。”
临华殿是孝雅皇帝接见各国来使的地方。
此殿面南而建,殿顶铺有灿若霞蔚的琉璃瓦,金碧辉煌,九根朱红立柱立在殿前,每根立柱上都雕有泥金色吞云吐雾的盘龙,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一条汉白玉的凤尾道直铺至殿前,此道洁白如雪,宽阔晶莹。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一轮旭日喷薄而出,霞光万道,将萦绕在天地间的最后一丝迷雾驱散。
临华殿内钟罄齐鸣,殿外礼乐回响,一派雄浑庄严的景象。
这时一个身穿朱红色纱衣,头戴乌黑折耳硬冠的齐国礼官走了回来,深施一礼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日临华殿来朝拜使节众多,为避免拥挤,请益国候进殿。郡王与郡主在此等候。”
益国候回头看了北望与允央一眼,示意他们要谨守礼数。然后就跟着礼官进了临华殿。
令人意外的是,没过一刻的功夫,益国候就出来了。看样子他已结束了朝拜。
正当三人准备转身离开时,齐国礼官抬手将他们拦了下来,然后笑眯眯地说:“还请郡主入殿面圣。”
允央吃了一惊,下意识用求助的表情看了一眼益国候。
益国候此时神情严肃,但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的允央跟在礼官后面往前走,身后的益国候忽然预感到了什么。他急着说了一句:“无论什么要求,都不要答应!”
允央不知他这话的意思,但还是转身说了句:“是。”
进了临华殿,允央发现真如礼官所言,殿里还真是满满当当站着人。
身装盔甲的武将军站了一列,身穿朱衣蓝袍的文官站了一列,还有各种服饰,各种肤色的使节站了两列。
倒是殿正中龙台之上的孝雅皇帝由于距离远,根本看不清楚。
允央也不敢多看,垂下眼睑,行叩拜大礼。
礼毕,礼官让允央起身。允央以为这是面圣结束的意思,准备告退。
可没想到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孝雅皇帝问郡主,可有什么特别爱好?”
允央没想到大殿之上还能问起这个,一时有点发懵,脱口而出:“臣只会绘画与抚琴。”
那尖细的声音又起:“最擅哪个?”
允央只得回了:“绘画。”言毕,心里还在纳闷,孝雅皇帝难道不会说话?为什么总要太监传话?坊间都说他是个红发环眼的异族人,难道连汉语也不会吗?
这边她正在瞎想,那边太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郡主可会做汤饼吗?”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这一句里面调笑的味道太足了,尤其在这庄重的临华殿里说出来。
允央毫无防备地听到这一句,不知如何回答,一时语塞。
看到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坐在金漆龙纹宝座上的赵元一抿嘴。
站得离他很近的中书令程可信见这情景,心里道:“那天让皇上将此女召进宫,皇上还假正经地训斥了我半天。今天一见真人,便动心了罢。”
“皇上登基之后,别的没变。就是这中原人的惺惺作态倒是学了不少。依我看,直接把这个郡主带到后宫,一关殿门,一拉帷帐,就算完事。”
赵元似也觉得刚才的话有些失态,便将刘福全叫过来,俯耳说了几句。
刘福全接着对下面跪着的允央说:“郡主可愿留在汉阳宫,作一名掌书吏?”
允央听了这话,心里一惊。她立刻想到了益国候的嘱咐:“什么都不要答应。”
正当她刚要回绝的时候,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逃走,逃走……找了半天,眼前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