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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璃宫暗魂泪阑干绿窗雨洒梨花绽,锦斑斓香闺春老杏花残。
春暮迟归,宫女细声笑闹着扫去残花,粉红的花瓣在碧水上漂浮,渐渐的随波远去。厚重的晨雾渐渐地散开去,一轮红日破空而出,清早璃宫的琉璃瓦上被晨辉镀上一层金芒,泛着天下最尊贵的光芒,彰显着它的权势与威严。
前殿的朝会散了,各色朝服,代表着不同品级与身份,须臾,幽长的宫道上,已是只剩寥寥数人。
陈明德如今已经被提拔宫中少府,掌管宫廷事务。此时,他的地位仅低于皇帝的亲信——大太监刘国忠。
拐角的阴影里,一个身着藏青色官服的中年人不住地徘徊走动,暮春时节竟然额间沁出汗珠,可见此人心之焦虑不安。
突然,那人在抬头间看到了不远处走来的一个紫色身影,眼前蓦地一亮,仿佛穷途末路的人见到了救星一般,赶紧给身侧的一个随从使眼色,随从马上会意,一个闪身步入暗处为其把风。
“陈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人悄无声息地走到陈明德身后,一张焦虑的脸上一派诚恳之色。
陈明德听闻,唇边露出一抹得色,仿佛不用看,早就料到了身后之人的身份,蓦地转过身,一脸诧异地惊道:
“侍郎大人?”
不错!那人正是工部侍郎——景辉A无意外地瞥见他脸上的谄媚讨好之色,他在心中冷笑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真是有求与他,否则这个一向故作平庸迂腐的老狐狸又怎会现身此处,必是早朝散后就有意侯在此处守株待兔呢9真被主人料中了,故而特意让自己这几日在朝会后在这儿多走动走动,这不!依现在的情况看,此人看来是沉不住气了!
敛尽脸上的神色,白净无须的脸上依旧是一派祥和,只是眉梢微挑,眼中略带疑惑,仿佛被来人的突然给惊道打扰了一般,无声地控诉着来人的唐突。
景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想是觉得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对着一个阉人这般低声下气,可是为了自己女儿与家族的前途,他也只能忍!
景辉面露难色,在心中一番挣扎之后,只好咬咬牙,正要开口,突然想到什么,暗示般地向陈明德使了一个颜色,陈明德马上会意,很是配合地跟在他身后,来到了一处极为隐秘僻静之处。
陈明德见景辉迟迟没有开口,便低低地清咳一声提醒着:
“大人,您看,此处无人,您有话就说吧!”
景辉这时也不再端着自己那可怜的官架子,毕竟现在可是自己主动拉下脸面有求于人呢!提起一丝警惕,眼角稍稍向四周一扫,见四下无人,于是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从袖间掏出做工极为精致的鼻烟壶,陈明德眉间一跳,心下更是明了几分。
“公公您看,这是我偶然间得的宝贝,我一介俗人,不懂其间雅趣,无意间得知公公好此道,一点小小心意,还请您老人家笑纳!”
陈明德此人最爱此物,颇有几分痴狂之态,凡是精美的鼻烟壶都会让他忍不住生出收藏之心,他垂下的眼里一丝讥讽之色一闪而逝,看来还真是有备而来,把他一个太监的喜好都探听地如此清楚,按捺住心中的鄙夷,故作受宠若惊地抬起头,且看看他如何说辞。
其实,人家的言下之意早已昭然欲显了,此番无故受此盛情之举,必定有因!可是他陈明德何人,那可是打小在宫中摸爬打滚长大的人精,虽然心里早就一面明镜高悬,嘴上却是故作不明地推拒:
“哎?侍郎大人这是何意?无功不受禄,咱家怎可平白无故受此大礼?”
见人家没有像自己意料中般欣喜若狂地收下,景辉面上有些挂不住,微垂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心中忍不住骂道:这该死的阉人好不识时务,蹬鼻子上脸的!要不是为了…。极力忍住阴沉的脸色,换上讨好的笑容,很是中肯地将手中的物什往陈明德面前递了递,陈明德感到有些好笑,看他那急迫的架势就差直接将其硬塞入他手中。
“这是下官特特找来孝敬公公您的9望您老人家务必赏脸收下!实不相瞒,下官的确是有要事相求于公公您!”
他陈明德虽然对他手中的稀有物什颇感兴趣,却也深谙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于是脸上的表情更是淡淡,微叹一声,悄无声息地给人软钉子。
“大人抬举咱家了!咱家再能耐左右还是个奴才,大人正值春秋鼎盛,仕途平坦,前途更是无量,怎会有事能难倒您呢?”
在官场多年的景辉又怎会听不出其中暗含的几分讽色,自己在官场上摸爬打滚这么多年,至今只是区区一个小小侍郎,虽说是二品官员,却是个闲职,根本沾不上权力的边。依着自己的家族名望,现在怎么说也不至于混成如斯田地?眼下听人家这么一说,明摆着是明褒暗讽地来挤兑他!
可是自己现在上赶着求人家办事,只好当做什么也没听到,极力维持着脸上的虚伪的笑容,腆着脸急急地奉承道:
“不不不!公公是前朝老人,在宫里谁不给您三分薄面,我们做臣子的还得指望您的御前美言呢!”
陈明德下垂的眼角微微一挑,眼前闪过一道亮色,打了半天的哑谜,七拐八弯的,眼下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景辉现在虽然对陈明德的敷衍很是不快,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他一向识时务!宫中少府一职可不是寻常人做得,资历,人脉,威信,后台,帝王的信任,缺一不可,现在自己那不争气的女儿正是在他管辖的西六宫,这不,现下自家女儿小产又加上不受宠,要是没有家人在宫中替她打点关照,在宫中的日子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有多难过!
陈明德朝他摆摆手打断,他现在身份不同往日,不动声色地将他递到眼前的鼻烟壶收入怀中,可没那个闲情逸致听他那些天花乱坠的奉承话:
“行了,大人您也别给咱家灌迷汤了,大人究竟有何难事?不如细细道来,若是真有咱家可尽绵薄之力之处,定当不会袖手旁观!”
景辉听他言语间有些松动,可是脸上却快要露出不耐之色,心下顿时一凛,也不敢再多拐弯抹角地讲废话,沉了沉声,凑近身低声道:
“听说公公如今当值西六宫紫衣总管,公公也知道,我的女儿景贵人她——还请公公多加照拂,下官感激不尽!日后公公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陈明德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讥色,脸上却依旧是自然淡定,婉言安抚着:
“大人多虑了,景贵人小产,陛下特意交待奴才们尽心服侍,也好让贵人娘娘早日康健!”
其实,彼此都清楚,只是不好点破。宫里自有一套潜规则,一个本就不受宠的女子,又落了胎,只怕日后注定是永无出头之日了!就算身体恢复了,可是那种好比打入冷宫的日子,哪是人过的?宫人欺小怕大,最爱踩低作践人!只怕到时候还不如现在死了干净!
景辉哪会不知道其中的门道,那是摆明了的场面话,女儿身边也有他的眼线,自家女儿的情况他哪会不清楚,陈明德这话明显是在跟他打太极!本想把话题顺势引到话点子上,结果又让人家绕了一圈踢了回来!
见陈明德如此地圆滑,简直像个无缝的鸡蛋,根本没有他见缝插针的机会,才几句话,却是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丝事不关己的漠然样,想到这里,他的额角都隐隐泛出丝丝冷汗了,掏出手绢拭了拭,然后无奈地叹息着:
“公公是明白人,何必安慰与我?小女不受陛下待见,你我心知肚明,只是我可怜的女儿,原本不受陛下宠幸,如今又落了龙胎,恐怕日后在宫中是无出头之日了!”伴随着长长地叹息声,也不知真是心挂自己女儿的安危还是心系自己的似锦前尘梦?
陈明德敛尽眼底的冷色与讥讽,抬首间,脸上很是配合地挤出几分动容之色,颇为感动地说到:
“大人爱女心切,咱家很是感动,不过,”他话锋一转,别有深意地看了景辉一眼,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大人送女入宫的初衷还在不在?”
景辉被这么地忽悠敷衍,原本就一颗心悬在半空,如今被这话一击,顿时心中咚地一声落地,而陈明德眼底的那道精光也被他收入眼底,他心中顿时有些恍然与惧然,却又不敢擅自揣摩其中的隐意。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陈明德一成不变的利眸,不安地问道:
“不知公公此话何意?”
各怀心事地打量琢磨着彼此的意思,半响,见人家脸上已是一片紧张,急躁地如同一个无头苍蝇一般,也是时候了,再这么吊着人家的胃口也不好!于是陈明德神秘地笑了笑,压低着声说道:
“不知大人可否听过取而代之二字?”见人家依旧是一派迷茫之色,他就很好心地深入提点:
“如果前途迷茫,郁郁不得志,不如改道而行,前方没准就是柳暗花明。”见景辉依旧沉默着,脸上却是渐渐地开始呈现严肃认真之色,他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把握,就等着此鱼上钩:
“咱家听陛下提起过,听说大人家的二千金长得玲珑可爱,又恰巧与当今太子殿下同岁,只要大人懂的变通之法,大人的好日子还远吗?到时候,恐怕就是咱家指望大人的提拔与关照了!”
毫无意外地捕捉到了景辉老眼中闪过的一道贪婪的亮色,他极力压下心中的厌恶,脸上依旧一成不变地保持着属于他的和蔼笑容。
景辉是个聪明人,早就听出了七八分意思,只是还差二分确定,于是急切地明知故问道:
“公公指的是——”
陈明德不语,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景辉心中的小算盘他还能不知,虽然人家极力克制着脸上的欣喜若狂,开始眼角的雀跃之色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可是太子殿下与小女都还只是10岁孩童呢?此事是否言之过早?何况,殿下如此尊贵的身份,小女何德何能能得如此福分去近身服侍殿下?”
陈明德见他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样子,脸色微微一沉,冷笑道:
“早?大人是在说笑吧?历朝历代哪个太子不是在十一二岁就开始大婚的?这三品以上的官员有女适龄者,只要容貌端庄,品行温良,都可入选!这太子良娣可是日后的贵妃,那太子妃就是日后的皇后了?有时候做事还是赶巧不如赶早的好!这么个香饽饽,谁不巴望着分一杯羹?”
见自己的话好像得罪这位正得势的紫衣公公,景辉马上装作惶恐道:
“公公说的是!是下官糊涂了!”
是啊,自己的确是糊涂了,自己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再说,自家大女儿现在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争不抢,又胆小怕事,不像自家的二女儿,虽然是小妾所生,却是打小聪明伶俐,深得他心意!他怎就没有想到这一点,于是,现在他面前站着的陈明德在他的眼里早就化身为神一般的人物,他可就指望着他来给他指点迷津呢!万万不可得罪啊!
陈明德眼底的讥色越加,故作淡漠道:
“不过,若是大人无意此事,那便罢了!是咱家多事了!大人听过就算!不必放在心上!”
这下可把景辉这老狐狸吓着了,一看那陈明德那老练的眼神,心里微微一惊,连忙摆手强挤着笑脸赔罪道:
“不不不!下官谢公公提点,日后必当报答公公今日之恩!”
这般低声下气的样子也算是给足了陈明德面子,于是他语气松缓了一些:
“哎!大人别急,咱家的话还未说完呢!”
再度被人吊起胃口,可是景辉已经学乖了,再也不敢露出半分怀疑之色,一张老脸因为过度的紧张,绷得紧紧的,事关他的前途他哪还敢怠慢马虎?忙趁着人家心情稍好一些,点头哈腰地向陈明德示好:
“是我莽撞了,公公您请!”
偏过头看着他,陈明德故意在脸上挤出几分挣扎之色,他就是要让景辉这个老狐狸彻底地认清现在的状态与形势,这是谁求谁呢?求人就得低姿态!见景辉现在是全神贯注,不敢丝毫放肆傲慢,他才在心中满意一笑,许久他缓缓地抬起头,对着一脸紧张的景辉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
“可是自古这姐姐若是做了天子妾,妹妹是无论如何做不了太子妃的?自古成大事者不拘泥于儿女情怀,所以一切就看大人是舍得还是不舍得?”他紧紧地盯着景辉黯淡灰懵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是要博得一个慈父之名?还是要博得一个似锦前尘,以及身后的一门俱荣?”
上挑的眼角瞥见景辉脸色已经开始泛白,两侧的手紧紧地攥成拳,足见此人内心的痛苦挣扎,他心知此人其实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就差最后的火候了,于是趁着此等良机忙添火加柴地接道:
“哎!这俗话说得好,前人开路,后人得福!取舍尽在一念之间。”话落,一旁的景辉仿佛被一个天雷劈中,面色死灰的顿在当场。
见好就收,他陈明德的话已说的再清楚不过,至于悟不捂得到此中的深意,那就看他景家的造化了:
“咱家言尽于此,至于如何取舍,就看大人的了!咱家还有要事!告辞!”
景辉苍白着脸,觉得浑身冰冷,颤抖着唇却是吐不出一个字呆愣地看着那一袭紫衣乘风远去,头发在风中刹那间飘扬了起来,竟是花白的刺眼。
他无力地闭上眼,再度睁开的那一刹那,却是一派决绝的狠色,他缓缓地将视线转向西六宫的方向,在心中说到:对不住了女儿,这就是你的命!敛尽眼底的痛苦之色,他彻底地转过身,大步离去,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只是脚步有些踉跄。
如今的景家一日不如一日,先祖给景家带来的荣耀已经在渐渐地消弭,为了家族的复兴,他没有选择!如果那是必要的牺牲,作为自己女儿更是义不容辞!
景月宫里依旧一如往日的冷清,偌大的一个偏殿,景贵人半昏半醒地躺在床上,脸上不见半分血色,苍白得可怕,恹恹的眉间难掩油尽灯枯之色,殿内原本也就四个丫头,如今,见在她这儿恐怕是没有出路了,都忙着给自己找新主去了,世态炎凉,放眼四下,也只有一人随侍在侧,她的贴身丫鬟——柳音,冰冷寂寥的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偶尔伴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贵人,是时候该喝药了。”
柳音手捧药碗,下垂的眼里划过一道复杂之色,语气却是一如往日般地的温婉。
景贵人疲惫地半睁开眼,淡淡地扫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药碗,眼中露出一道厌色,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放在那儿吧,我待会儿喝。”
“是!”
柳音也不着急,顺着景贵人的意思将药搁在床畔的矮凳上,见她已经合上眼,心知她最近心力不济,经常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微微俯身替她掩好微开的被角,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她就守在门外,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扣着廊柱,抬头望了望天上炫目的日头,她合上眼,耳边回响起老大人冰冷的话语:
“将这个加到您家小姐的药中,事成之后,你就跟着二小姐!”
她是个卑贱的奴婢,没有自主的权力,大小姐虽然待她还算好,可是——人往高处走,她也想过体面的日子,她不要跟着大小姐去那可怕的冷宫,她刚来的时候听闻过一些可怕的事情,据说那里阴气很重,经常会有人发疯,里面的宫女太监可劲地作践欺辱失势的妃嫔,所以进了里面,恐怕就连命都保不住!她不要!她还这么年轻,她不想死!不想死!
“哐当!”
里头突然发出一声瓷片落地的脆响,伴随着轻微的痛吟声,她抬起头,狠狠地深吸一口气,伸手推门而入。
“这药?你!”
景贵人伸出枯柴一般的手,脸上满是痛苦至极的狰狞之色,她直指着正视着她,毫无紧张动容之色的柳音,心中彻底地凉了下来,极力克制着痛苦嚎叫的冲动,喘着息逼问着。
柳音低眉顺眼地垂下头,顺势下跪,面无表情,口中却是言辞清晰残忍:
“奴婢恭送贵人娘娘升天,娘娘走好!”
一字一句如同铁定生生地锤入人心,让人疼得呼吸一滞,景贵人痛苦地闭上眼,一滴泪顺着瘦骨嶙峋的脸颊悄然滑落,拼着最后的几口气,冰冷怨毒的声音仿佛是从牙齿间逼出来的:
“柳音!你这贱人——”她猛地睁开泛着血丝的眼,直勾勾地瞪向一脸无畏的柳音,不甘地诅咒着:“我父亲不会放过…”
“小姐!”
可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突然抬首的柳音强势地打断,柳音的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可是她嘴里说的话更是比砒霜更毒上三分,若说原本景贵人还自持着那可怜的大小姐自尊,这会儿也该被她接下去的话残忍地打击得一败涂地。
柳音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很是随意地整了整微皱的衣衫,抬眼看着脸色如同霜打茄子的大小姐,心中浮起一丝报复的快感,她走近床边,高高地俯视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吐字如利刀:
“看在你我主仆一场,也算待我不薄的份上,奴婢就好心提点您一下,这就是老大人的意思!贵人知道大人一向希望自家的女儿可以为家族带来无上尊荣,可是您太让他失望了,您再宫中碌碌无为的表现已经让大人对您失望了,您也知道,府中二小姐快十三了,长得亦是水灵动人,陛下现下有慕容贵妃这一绝色美人,世间其他颜色已是入不得其眼。所以大人决定铤而走险,可是,若是姐姐是天子妾,妹妹何以尊为太子妃?所以不得不弃车保帅!贵人,为了家族的荣誉与前途,您的牺牲也算值得!”
景贵人浑身一颤,面无人色地垂下头,强撑在身侧的手臂蓦地一滑,原本已经被顽疾折磨得瘦骨嶙峋的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床上,空洞的眼睛大睁着,嘴里低喃着:
“不会的!不会——”
不住的呢喃,仿佛在坚持着什么,渐渐地声音淡了下去,直到毫无声息,柳音闭上眼:
“娘娘您就放心的去吧,这药虽然痛苦!但是有点好处,死后就像是谁过去一般,任是宫中有资历的御医都验不出!人谁无死呢!下辈子投胎开开眼,莫要投生帝王官宦人家!”
迟早她柳音也是要走到这步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人都是自私的!她不肖想荣华富贵,只想好好活着!
窗外的风凄凉,柳音神色自若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与药汁残迹,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
给冰冷的尸体盖好被子,看着苍白地攥成团的纤手,她低叹一声,然后将还未彻底僵硬的手指一一张开,配上尸体嘴角的一丝‘笑容’,看上去,就宛若轻松离世一般!
翌日,灵素急冲冲地冲入殿内,此时的夜翎正在梳妆,乍见灵素脸色不对,还未开口询问,就听到灵素嘴里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娘娘,景月宫的景贵人甍了!”
夜翎手上的动作一顿,她看向灵素问道:
“怎么回事?不是才…怎么会这么快就出事了?”
这景贵人不才小产不久吗,怎就突然…。
灵素走上前,接过夜翎手中牛角的梳子,慢慢地开口道:
“大概是小产后,太过伤心伤神,没有好好地调养身子,突然没了好不容易得的孩子,以至于郁结于心,最后药石无用。娘娘,奴婢在宫中的几年里,这种事也算见得多了,您不必为之伤怀!”
夜翎皱起眉,直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可是一下子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被一时的悲凉感染,同情地叹息着:
“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一个女人突然没有守望已久的孩子,又因落胎亏了身子,连番打击之下,已是生无可恋,如今又无缘无故地送了性命,怎能不让人同情!
不过,灵素好像有些不以为然,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夜翎的脸色,如实地道出自己的一套看法:
“娘娘,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试问,这宫里哪个女人不是可怜的?对于那些好比打入冷宫的失宠妃嫔,也许死才是最好的归宿!最惨的是生不如死地活着,没有生的希望,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是啊!夜翎心中一震,她的确太过小看这个吃人的璃宫了,人命在这里几乎如同草芥一般,也许有人会对其产生一时的同情惋惜,可是那也只有一时罢了!适者生存,这才是不变的真理!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收起了脸上的动容之色,随口问道:
“景贵人出身如何?”
灵素细细想了想,看着镜中的女子回道:
“据说不错,好像景贵人的父亲还是个工部侍郎,不过陛下并不怎么重用他!”
夜翎凝起眉,有些不解:
“为何?”
工部侍郎可不是个小官,好歹也是二品大员,又留职帝都天子脚下,怎会不受待见?难道此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
“娘娘有所不知,此人是前朝遗臣,曾经还是右相的门生,当年在右相把持朝政的时候,可没少迫害忠良,只是此人家中有一块太祖赏赐的免死金牌,所以动之不得!”
灵素早年进宫,宫中几年,平日里宫女太监们都喜欢闲嘴董家长李家短的,所以,久而久之,对身边的传闻也甚是了解。
夜翎一听,更是不解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对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一向兴趣缺缺,总觉得太过黑暗肮脏,里头盘根错节的那些蝇营狗苟也不知是沾了多少人的血,系了多少条鲜活的人命!
只是陛下此举却是出人意料,既然不重用为何又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怀疑人家的忠心,那就不该录用。
“那不是也可以将其罢职免用,难道陛下还有其他顾虑?”
灵素知道自家主子出身江湖,对这朝中的事知之甚少,于是耐着性子一一道来:
“他家的祖先还是开国五大臣之一。这五人中一人代帝出家相业寺,二人官拜左右相,其余二人,也各自被封为镇国大将军和护国大将军,五人位极人臣,其家族亦是尊荣一时!陛下给五人各自一块免死金牌,景贵人的先祖就是当年的右相景晟,只是富不过三代,现在的景家没落了,在朝中的势力人脉少之又少,家族的几辈人里也鲜少问得有过人才识之处,所以也就变得默默无闻了!”
夜翎听了,微微垂下眼睑,默然不语。心中却是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这是一种无声的暗示——帝王无情,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几多悲凉!
深夜的明渊宫里,饱满的夜明珠依旧肆无忌惮地绽放着它绚丽养目的夜光,整个大殿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头发丝落地的声音。
突然,门发出一丝暗哑的微响,晚风吹起幔帐,拂动垂着的流苏以及下坠的玉环。
夜翎眉梢微动,终于来了!
“常青,景贵人的尸身如今放在何处?”
夜翎珠玉般温润的声音掺杂了一丝夜里的朦胧,很低,很柔,可是隐在二尺屏风外的来人却是听得吓出一身冷汗。
“娘娘的意思是——”
夜翎依旧端着淡淡的声音,并没有因为来人的震惊而改变:
“本宫觉得事有蹊跷,打算亲自去看看!”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要去一赏园中哪处美景一般的轻松自然,常青偷偷地抹了一把了汗,压低着声音试着劝说:
“不可啊!娘娘,这太危险了!若是被——”
这璃宫里戒卫森严,一到入夜时分,各宫的宫门都是紧闭的,这景贵人住在西六宫,东西六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这时候早就门禁了!娘娘她竟然——
夜翎并不理睬他,只是淡淡地吩咐着:
“你只管说就是,别的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明白吗?”
常青何许人也,一听就知道自己再说就有点自讨没趣了,何必惹娘娘心生不耐,但是毕竟是自家小姐,心里暗暗着急,小姐一向固执,该如何是好?正冥思苦想间,突然心生一计,于是还是试着建议道:
“若是娘娘非要追其究竟,不妨由奴才代劳——”
夜翎也不生气,只是叹了一声,随意地反问一句:
“常青,宫中的御医都说是暴病,你觉得你还能比他们更加能耐?”
常青脸露窘色,见事无望,只好垂下头如实道:
“就在她自个儿的寝宫安放着。”
夜翎闭上眼,轻声道:
“下去吧!”
隔了几日,夜翎看着眼前蔫掉的花,冲刚踏门而入的灵素招招手:
“灵素,你过来看这盆花!”
灵素顺着夜翎手指的方向,脸色乍变,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那花,抖着声:
“娘娘?这——”
夜翎朝她神秘地一笑,闭上眼感慨:
“无色无味,入血即化,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识一番销魂散!”
想不到上古医书中早已失传的物种竟然重现人间,她这算不算是长见识了?她以前还曾为此嗟叹不已,惋惜再也无缘得见如此毒物,可谓是学医者的一大人生憾事!制成此毒的天璇草早就绝种,就是得此制药良方,亦是苦于现实,无从下手。
“销魂散?”
灵素虽然对毒物不甚了解,却也被自家娘娘的话吓出了一头冷汗,一听‘无色无味,入血即化’就可知此毒有多害人,可是,接下去夜翎的话更是让她吓得脸色发白:
“早已绝迹的秘药,据说也叫含笑散,死者死后面容祥和,不见丝毫痛苦狰狞之色,状若含笑而亡。”
下一刻,她及时收起脸色的惧色,突然想到,宫中一向禁毒手段很是到位,一般除了御医房特制宫廷剧毒秘药的鹤顶红之外,并没有听过此等毒物!也就是说这是外头流进来的东西,那么——
“宫中一向严禁此等毒物,不知娘娘从何处得来?”
夜翎看着一脸惊疑不定的灵素,语气有着重未有过的凝重:
“这是景贵人的血!”
砰!灵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定住了,吓得!她咽了咽口水,缓解着嘴里的干涩,好久才在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是微微有些颤抖:
“您是说——她是被人给——”毒死的?后面的这三个字是在自家娘娘凝重的表情的威慑下被她被硬生生地卡在喉间的。
夜翎疲惫地扶上额,然后睁开眼,一眼清明,
“可以这么说!不过不排除她自己想不开自尽!”
心里很多喧杂的声音响起,遥远而不真切,恍惚一场纷乱而又诡谲的梦,渐渐的隐没在了巨大的静寂中。她也知道事实并不是她嘴上说的那般轻松,只是她不想用心中琢磨出的罪恶行径打破这最后一点可怜的平静,人心其实并非如斯邪恶的,是吧,请原谅她的自欺!
灵素努力了很久才冷静下来,她清了清头脑,渐渐地理顺着混乱的思路,将众多丝丝缕缕的疑点串连成线,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道出:
“景贵人一向安分守己,怎会惹上那等索命狂徒?要说她也不是得宠的,不至于威胁碍到谁,难道是她存在或是她那没落的家族无意间触动了朝中几大门阀的利益?才会招惹此等杀身之祸?可是这也说不通啊?还是…。”
没有期待中的回答,夜翎沉默着,只是唇边渐渐地浮起一丝对弱者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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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各位亲!空灵在这里给大家道歉!现在总算是理清思路了!前面卡文了!不敢擅自删文,也不敢硬着头皮写,暑假在乡下,没网!所以,大家知道…。现在奉上一章!向一直支持空灵到现在的人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