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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凤说:“你们还少啊?大街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有这么多鱼没卖出去,烦都烦死了。”
熊司机接过话茬:“是啊,关起门来,再对掐吗?看谁掐得过谁?”
“死老货,告诉婶子撕烂你的嘴。”何月姑可不是什么好鸟。
熊司机可惹不起这么刁蛮的村妇。韩宝来忙说:“开玩笑,可不许当真。”
这是韩宝来的地盘,他让熊司机把车开到园林处借了一个抽水机,到河边给鱼换了水。
韩宝来忙碌着给鱼换完水,鱼儿蹦得真欢。其实要是换一种饲料鱼卖了一天,早就死光光了。现在是寒冬腊月,太阳一落山,寒气就上来了,远处黑黝黝的群山,反射着清冷的月光,只有浮动着城市灯光还有几分暖意。韩宝来一上车,冻得他搓着双手直呵热气,好在吴小凤、何水姑紧紧挤着他,给他取暖。
熊司机打着了马达,习惯性地问:“蝎,现在去哪?”
何月姑没大没小:“老货,你长没长脑子?找个地方吃饭喽。晚上可不能再吃盒饭了。我中午吃了一个盒饭,放个屁就饿了。”
熊司机是土生土长的师傅,并没恼她,反而顺着她的话说:“那我们去小香港吃饭?”
小香港,其实是原纺织厂的一个大地盘。纺织厂地处湘粤国道线,由于纺织厂倒闭,下岗工人再就业将那条街打造成了一个食府一条街,到了晚上南来北往的车将诺大一个厂区停得密密麻麻。
“不去!全是拉客的小姐。”贺玉娥可能跟老公陈建功见识过。
“这老货。人老心不老,存心就不良。韩村官,你倒说话呀。这是你的地盘,你说了算。我们听你的。”何月姑摇着韩宝来大腿,韩宝来杀鱼杀得筋疲力尽,现在他只想来找个睡觉的地方,昨晚没睡好,午睡又没睡。忙碌的时候不觉得累,现在也感觉饥肠辘辘,但更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熊师傅,还真可以去食府一条街,算不定晚上,我们还可以卖出几条。”韩宝来现在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满脑子都是卖鱼。
老熊嗨—声:“蝎,你想去小香港卖鱼?别说我没提醒你。你铁定要折大本。那些拉客的女人多精明?她们一窝蜂而上。你这么一车鱼,她逮一条,你逮一条,有的让你宰鱼,有的拿着就往餐馆里送。你一车鱼不够她们折腾的。她们人多势众,一车鱼,我保证你收不到几条鱼的钱。我们平时装了货,也不敢在小香港停车吃饭。,人家就胆大妄为地到你车上拿你的货,都是一些打扮得像妖精一般的小妹仔,脸皮比月姑还厚。”
“呸——死老货。没一点正经,你就是被这些坏女人带坏了。”何月姑啐了他一脸唾沫星子,熊师傅还抹下来,舔一舔,真是恶心死了。
韩宝来也是见过世面的,城里桑那、夜总会、按摩、跳迪士高,他没有玩不转的。此时,他倒犯难了:“要不,去我的住所?一室一厅,有自家小厨房。政府公务员住房,就这么大。”
“你带三个女人回家,你不怕你老婆醋兴大发?”老熊还是话中有话,老熊人老心不老。
“小侄还是单身。父母住在市内,离这里一百五十公里呢。所以只有我们自己动手做菜做饭。我负责买菜买酒,你们三个负责洗菜、炒菜、做饭。”
“不行!我们一来,你就当我们是老妈子用,你太会算计我们了吧?我们有公款,找个酒店吃,然后去你家住宿。不会很臭吧?”何月姑跟吴小凤相视一笑,格格地笑着,可以想象得到,一个单身男人怎么会收拾自己的房间?什么东西都乱扔,没洗的衣服、臭袜子、臭波鞋、烟蒂……一屋子臭味。
老熊咂了一下嘴,语重心长地说:“蝎啊,我说你。你是书记的手下,你不如弄条石斑鱼,我们一起去书记吃顿饭。你看,人情有了,县委大院那是最安全的,一车鱼也安全。说不定,陪好了书记,她一开口,这一车鱼全部给销出去了。况且,小香河是她蹲的点,她出点力也是应该的,白天你打着她的牌子卖鱼,也该跟书记打个招呼,事后有人说起,书记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假传圣旨呢。”
“熊师傅,你可能不知道,书记最痛恨人家送礼。再说,一条石斑鱼,我半个月工资啊,我送得起吗?”
熊司机转过脸:“玉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蝎帮你们跑腿,你看,今天他是使出浑身解数、七十二般武艺、全部神通,又是拉关系,又是宰鱼。送条鱼,还要他掏腰包?”
“喂,我什么时候说过送条鱼不行。那就这么定了,送条石斑鱼给张书记。你俩没意见吧?”
“没意见。我们都卖了高价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个道理谁都懂啊。”吴小凤和何月姑都表示同意。
韩宝来却狠了狠心:“这鱼,不能让集体出,开了这个先例绝对不行,我不能动用公款办私事,这是原则。我一个月工资买条鱼还是没问题的,你们放开肚皮吃,咱们吃出他的来。再说,算上停车费,住酒店的费,这个算盘真的可以打。车停在我住的后院还真没县委大院安全。”
“这怎么行?就是盘算着把鱼卖给鱼贩子,我们也赚大了。”老熊可会算账了。
贺玉娥说:“宝来,你别固执了。这是为公家,又不是为了你个人。这哪里是中饱私囊?”
“别说了。我自有安排。”韩宝来挥手止棕玉娥的话头,他先给张玉屏书记打通了电话。
“宝来,工作开展得怎么样了?下乡两天,过得还行吧?”张书记语气中颇为关怀,其实怕这个大少爷吃不了苦。
“还好。只是眼下我遇到麻烦事,向你求救来了。”韩宝来说得可怜巴巴,向领导说话,就是要说得严重一点,才会引起她的重视。
“你不会给我捅大娄子了吧?宝来,有事说事,如实汇报。”
“我不是到了小香河村吗,我为了给集体筹一笔款子,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把双璧水库的大鱼,超过十斤的全拉到县城卖。今天起了一个大早卖了一整天,我们才卖掉三分之一。不瞒书记说,我打着你的牌子推销了,拼着被你克一顿,我也硬着头皮卖了。现在还有一大车,好在现在是冬天,我刚给鱼换了水,鱼还跳得很欢,要是一车鱼明天销不出去,死几条的话,我可好心办坏事了。怎么对得起冒着严寒下水库捞鱼的老少爷们?”
“哦,你这坏小子,平时鬼主意挺多的嘛,这次江郎才尽了啊?”张书记不知是褒奖他,还是责备他,“你是不是想打我什么主意?别不好意思开口。”
“我们卖了一天鱼,能不能到你府上打个牙祭?我可以帮你打下手的。”韩宝来有点死皮赖脸。
“几个人?都是乡亲们吧?我得赶紧买菜,不然只能吃冰箱里的菜,我不能对不起老乡,你不算客人哦。”
“我不上算的话,四个老乡。那我就带大队伍进县委大院了,我还想把车在院里停一宿,请武警辛苦一点,帮我们也看看。”
“嗬,你这小算盘打的精明,敢情我还要给你提供住宿?”张书记笑着说,“乡亲们难得进城一趟,你不能让人家睡大街吧?你的住宿,我可不管了。”
“我还是守鱼。睡车上吧。”
“这样,宝来,你卖条大鱼给我,我数钱。选条你最喜欢的。按你今天的销售价,你要是敢搞鬼,我给你行政记大过。”张书记这个女人精,她早就算准了韩宝来想要干什么。
“张书记——”韩宝来绝望了。
“你少来,我平时怎么叮嘱你的?手不沾钱,做人清清白白,为官一身干净。好了,你快点过来帮我打下手。我给老周打个电话,让他回家陪客人,看他能不能带点酒回家?你是半个主人,你要陪好老乡们,你以后的工作才好开展,懂吗?我这是为你日后大展拳脚,帮你铺路。”张书记的话,字字千钧,说得韩宝来不敢有半点鬼主意。
韩宝来选了一条二十斤重的石斑鱼,张书记穿着风衣,看韩宝来跟一个五十岁的师傅用竹扁担伸进鱼腮里,抬着一条乌黑的鱼,黑鱼有一人高,尾巴还拖在地上,黑鳞亮闪闪地,在地上叭嗒叭嗒胡乱拍打。张书记看后面跟着三个穿羽绒服的村妇,个个生都白净、身材窈窕,她多次去过小香河,知道小香河的女人掐得出水,没什么好奇怪的。
“先过磅。”张书记铁青着脸挡在院门外,先做好交易,六百块。张书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允许韩宝来把鱼抬进院子里。
韩宝来原来是张书记家的常客,他拿出张书记家的柚子、脐橙、糖果来待客。张书记记忆相当好:“你是贺主任吧?你爱人是乡干部?对吧?”
“你叫吴小凤。村主任老婆。手脚麻利,敢作敢为。全村数你最能干,都叫你穆桂英。”
“你叫何月姑,刘老爹儿媳妇,你男人是村支书,做事一个顶俩。你的大号是男人婆。”
张书记的记忆让三个女人惊呼起来:“张书记,别人说贵人多忘事。没想到,张书记还记得我们这些草民。”
“不能说草民。”张书记握着何月姑的手说,“他还好吧?”
“他呀,”何月姑瞥了韩宝来一眼,吃吃地笑出了声,“他很亲民。不过,出水才见两腿泥。怕他是——”
“怎么啦?怕他哄你们开心?”
“是啊。你看他一个城里大干部,跑到我们村寨里吃那个苦头,图的啥?还不是踱金,搞政绩。将来一个调令,我们眼巴巴地瞅着他远走高飞了。”何月姑真敢说。
张书记指着韩宝来说:“我给你们做主。他不搞上三年五载,不把村寨搞富,不搞出一个样板村来,他就窝在你们村寨。”
“三年五载?”三个女人一片惊愕,然后黯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