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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河的老少爷们都认为韩村官昨晚肯定跟陈汝慧发生点什么。有好事者,更是编出了离奇的故事,说韩宝来带陈汝慧回家给父母相亲了,还有的说韩宝来给陈汝慧戴定婚戒指了……传话者,当然说得有鼻子有眼睛,有的说是他的亲戚某某亲眼见到的,现场搞得相当热闹,还订了什么大酒店,放了百万子的长鞭炮,那焰火筒一个炸药包一个炸药包地燃放,满天铺满火光……
早上村委干部上班的时候,一直没见韩宝来影子,他昨晚压根儿就没回小香河村。七名村委干部都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陈三点倒是记得韩宝来嘱咐的话:“韩村官马上要跟我们要调查结果了。我们还是准备一下怎么汇报吧?”
没人理睬他,他陈三点算老几,不过是联防队员,考虑到人手不够,临时抱佛脚,让他参与了昨天的走访调查,客串一下角色而已,他倒演起了正戏来了。贺玉娥现在是主心骨,她扫了大伙一眼,她赌气掏出了手机,拨通了韩宝来的电话,呼吸了一阵,嘿,还打通了,她可是连珠炮似地发问:“韩村官,你还搞不搞了?你是不是撂挑子了?你倒是给个准话!你可不能鞋底抹油自个溜了,把我们晾在这里。你看现在几点了?你人还没有一个影子。乡亲们还要不要种油菜了?你给个准话,不要当缩头乌龟!”
韩宝来打了一个呵欠,说话有点沙嘎:“你没听到吗?路不好走,我租了二十台大巴车,要集合大队人马,分批次地进村。你们村委干部做好接待,然后安排种油菜,中午可要杀一头羊、一头猪、十只鸡、十只鸭、十只鹅招待他们。”
“他们是些什么人?靠谱吗?”贺玉娥说了一个时髦词儿。
韩宝来给逗笑了:“靠——谱,怎么不靠谱?全部是民工。放心好了。干农活利索着呢。我可提醒你们,你们可得好生招待我请来的客人。不说了,我还得买些快餐盒回来,吃完就扔了,不用洗碗。”
“别浪费那个钱了。我们可以找到碗,反正碗不要你洗,我安排人洗。再说了,用快餐盒子,也不环保,亏你还是一个公务员,连环保意识都没有。你快回来吧。你不回来,我可做不了主,家里肯定全乱套。”贺玉娥催促着他。
“你知道多少人吗?”
“不是吹牛,一千、两千人,我们招待得起。”贺玉娥说的是实话,大祠堂摆上百桌是没有问题的。
其实这些人马,更听蒋水的,都是六合门的弟子,那是蒋水一个信息发下去,他的弟子云集车站、火车站。他们约定来接的车挂着横幅“支援乡村,造福地方”的公交车,他们就上,一共接来了二十车,也就是一千多人。顿时小香河沸腾开了,村民开始还以为是迎娶陈汝慧的接亲车队,等到开到眼前,看到横幅,村委女干部组织迎接的队伍来了,哦,原来支援生产的义工来了。
种油菜本来不是复杂的活,现在来的人穿着打扮都很时尚,哪里有半点民工气味?有的女孩子还染了发、纹了身、画着眼影、抹了口红、涂了指甲油,背着名包,甚至戴了项链、耳环、戒指、手链。城里的小偷可不是过去的小偷,他们一个个穿着城里新潮的衣服,你无论如何不能把他与小偷划等号,只有等你看他伸手那一刻才知道,这个长相斯文的家伙原来是一小偷!村民们反而弃了田里的活,外三层里三层围着这伙人看热闹,还以为来了一群城里的游客。
祠堂前的空地人头撺动,人声嘈杂,搅成了一锅粥,不知如何。正在打乱仗的时候,韩宝来随车来了,他没有马上分组上工,他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做好管理是第一位的。首先集合全体人员,给每人发一套义工服,让他们赶紧换上义工服。义工服上有编码,他拍了照,录入了小香河村管理信息平台的务工人员登记表,一个个录入了身份证信息。本来有人反对录入身份证信息,韩宝来让蒋水暗中给每人发一条信息。蒋水信息就是六合门掌门的旨令,没人敢抗旨不遵。
落实身份之后,韩宝来把他们编成了十队,还选出了有威望的人当队长,由队长带头分派到十个自然村组,劳动任务由各自然组组长分派。这是一种标准的分层管理。村委干部忙得不亦乐乎,大伙都以为韩宝来在录入身份证信息,没人能帮他这个忙,只能由他鼓捣了。等到晌午的时候,义工人员陆陆续续回到了大祠堂,就是不见韩村官。村里的大厨蒋至诚带着联防队员陈三点,还有家里没有种田的或已经种完的:陈浩南、蒋水、蒋善青、陈浒、蒋猛、蒋小勇、陈斗焕、陈鹏举、陈梓豪、陈昊强、陈卫东等人做饭菜,饭菜也摆上了案板,就等韩宝来吩咐开餐了。
本村的人可不敢坐下,包括各自然组的组长,他们都站着——因为你坐上桌容易,真要把你喊下来,你就太丢人了。这帮平时好逸恶劳的“六合门”弟子们,在掌门人的意旨整饧下,全力以赴地干了三个小时,早上吃的豆浆加油条早排空了,现在一个个是饥肠辘辘。他们坐下来,只有筷子、碗和汤匙,就是不见上菜。有的就纳闷,是不是连伙食都没得吃?性子急的猛喊一嗓子:“肚子饿瘪了。开饭啊!”后面的人就跟着瞎嚷嚷:“老子帮你白干活,连碗饭都没得吃。老子不干了!”
好在有掌门人在,蒋水一道信息发下去:“稍安勿躁。本掌门自有安排。”
蒋水先拨了一个电话给韩宝来,系统音提示:“你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只得催促贺玉娥给韩村官打电话,她一个电话拨过去,还是系统提示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忙,正在通话中。”
这可惹恼了吴小凤,她拽孜月姑的胳膊就往村委会办公室跑。会议室的门敞开着,而韩宝来的宿舍门还关着。吴小凤啪啪就上前拍了一阵门,半天没有反应。两人抬脚就踹门,咚咚踹了一阵。
“谁啊?吵死人的吵!”是韩宝来的声音,两人相视而笑。
原来,昨晚韩宝来不但要逐字逐句核实三万字的全会报告,还要打起十二精神满足张书记的“考查”。神仙也有一觉睡,他做完小香河村的网页平台,他往枕头上一挨,就呼呼大睡了。昨晚,他就把电话设置成免打扰模式。韩宝来不玩电话,电话根本打不进去。
韩宝来开门出来,平时梳得很有型的头发,睡得像个鸟窝,左手拿着眼镜,右手揉着红肿的眼睛,还张开大嘴打着哈欠,显得十分疲惫。
地球人都会想到,昨晚肯定兴奋过度,干柴烈火肯定烧了一夜。吴小凤气不打一处,当胸推了他一把,怒气冲冲地质问他:“喂,你再不到场,天下大乱了!”
韩宝来还是伸长腰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回应她。何月姑拉着他就跑,气喘吁吁地说:“你找来一些什么垃圾人?根本不是什么民工!他们哪里是做农活的料?干一会儿活,就撑锄头把。说又不能说。你看他一眼,他瞪起凶神恶煞的眼睛看着你,好像要吃人似的。唉,你是不是把哪个监狱里的劳改犯拉了一车来凑数?”
“那是个别的吧?你要看主流,看大多数。个别的偷懒,那是情有可原。十个指头也有短长嘛。再说,你们要想办法激发出他们的劳动热情嘛。好啦,下午看我的,下午我保证他们大干特干。别拉拉扯扯,光天化日之下,注意一点影响好不好?”韩宝来讪笑着说,看不远处就是村委大祠堂,隐隐传来喧哗声。
主席台上,走来了今天早晨迎接他们的“专员”,他年轻、英俊、斯文、威严,眼光一扫下面,全场静寂了下来。
“各位兄弟姐妹,大伙辛苦了!”
有人弱弱地叫一声:“韩村官,辛苦。”后面随即高呼:“韩村官,辛苦了!”
韩宝来向全场抱抱拳:“兄弟姐妹们,你们先看看我的手。”
韩宝来伸出他的手,他特意从人群中走了一圈,下面的目光聚焦到一双肌腱饱满,青筋鼓鼓的手,肌肤白皙,拿笔杆子的手,可是手掌活动处全部红肿、溃烂,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呼。
一下子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有的还为为韩宝来是他们的师兄弟呢。韩宝来继续说:“吃得苦中苦,享得福中福。先给老子吃三年苦,我保证各位在坐的兄弟姐妹跟着老子享福!”
对这帮烂崽说话,你千万不要拽文,要说得石破天惊:“今天这里是山旮旯,穷乡僻壤;但三年后,我保证这里富得流油,家家户户坐地收庄,村委日收斗金。你们今天来帮忙的员工,年收入不低于十万!”
“嗬——”下面一声惊呼,人人眼睛里迸出火花。
“相信我!我有个前提,苦干三年。有志气地,跟着老子苦干三年!”韩宝来气冲斗牛,一手叉腰,一手挥向空中,与当年起义军号召农民起义的架式十分雷同。下面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议论:有的人说,我们是不是稀里糊涂就被招安了?有的人说,说得倒比唱得还好听。三年眨眼过去。老子当年坐三年牢,本来是五年,有立功表现才坐了三年,出了牢子什么也没捞到,要是能在这里干三年,干出名堂来,老子还用得着铤而走险?有的人说,不行,你不怕门规?
站在一旁看风头的蒋水,马上给诸位发了一条信息:“有此意愿者可以金盆洗手。三年后,本掌门人给你们举办这个仪式。一切唯韩村官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