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人们啊

防暴警察全面出动，在市委大门前拉起了警戒线，武警牵着狼狗，背着M4冲锋枪严阵以待。广场上是黑压压的人群，他们举着横幅，横幅上写着：“还我血汗钱！”“严惩卷款逃走的元凶！”“政府不作为，就是与开发商同罪！”“银行垮在贪官手中，抓回担保的贪官！”

广场上架起高音嗽叭，一遍遍高呼：“交出包庇元凶韩宝来！”“严惩官场小扒手！”“花花公子韩宝来，卖了土地买了官！”“认了干爹，当走狗！”

市委常委会紧急召开，到会的十四名常委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叶薇薇不时抬腕看表，韩宝来不回家，她一人坐镇，有点慌神。周朝晖还在发言：“从群众反应的诉求来看，是冲着新一届市委、市政府领导，他们主要组成部分：购房业主、银行职工、下岗职工、离退休人员。集结的主要原因，政府资不抵债，土地开发商跑掉，银行信贷危机，传说银行面临倒闭，退休养老金无法足额发放。矛头直指代理市长韩宝来同志。我个人认为，造成今天局面，不应该让韩宝来同志负责，他履新不到一周。不可思议的是，现在群众的口号一致指向他，说明其中是别有用心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下面，我们就这次群发事件，如何定性，如何上报省委，请同志们发表各自的看法。”

会场鸦雀无声。周朝晖威严地扫过去，副书记唐纪周用笔敲着大拇指一言不发，政法委书记周云龙弄着胡须，纪委书记陈思危十指插进头发中，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副市长沈四海正跟人大主席蒋松青低声交谈着什么。新晋升的常务副市长杨学农、组织部长李幼斌、宣传部长陶汉元、统战部长赵长军和三名区委书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无计可施，目光更多地投向主心骨叶书记。叶书记在电话中跟韩宝来闲聊了一阵，韩宝来只是说，一切包在他身上。他已经在直升机上了，你听直升机马达轰鸣呢，他不会当逃兵的。

叶薇薇书记挂了电话，突然发声：“据我看来，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非法集会活动。你们当中，有没有幕后策划？此人用心险恶，想趁我们立足未稳，趁机闹事，我很明白地告诉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终结果，你会自食其果！来的是什么人？刚才周秘书长说得很明白。都是各机关单位的离退休人员、有银行存款的商贩、银行信贷员、购房业主。这分明是要给我们三天的培训来一次总的报复。来得好啊，我们正需要这场风暴，检验一下我们的学习成果。下面，我们走出会场，一起去迎接韩宝来同志。如果你是幕后策划者，请不要跟我来。你可以走到你的人马当中直接指挥。我们有能力、有办法跟你决一死战！”

叶薇薇书记愤然起身，可是身后的常委还是紧跟着她，空中直升机已经嗡嗡在上空盘旋，正向平台对位，他们都对刺耳的噪声、螺旋桨掀起的飓风毫无畏惧。直升机上面人头比较多，但下来的只有韩宝来一人。韩宝来跟叶书记握了握手，跟她耳语一阵。

韩宝来根本没理会后面的人，他便风尘仆仆走进了电梯间，不过，还是让集体进了电梯间，他们是一个常委班子，要共进退。

韩宝来带着全体常委班子从大礼里走了出来，人群骚动起来，喊口号的声浪此起彼伏：“严惩徐混韩宝来！”“扒掉韩宝来道貌岸然的外衣！”“不惩治韩宝来，潇湘人民不答应！”

韩宝来却迎着恶浪，拿起高音喇叭步上国旗台，他冲着人群喊：“我就是韩宝来，新任代理市长，你们有诉求，很好。”

“打倒韩宝来！”这声音虽然歇斯底里，但回应的声音很少，毕竟韩宝来的影响力在那儿。

“惩治黑道白道两道通吃的韩宝来！”这声音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韩宝来不理他：“你们来得很好，请你们给市委、市政府做一个宣传。市委、市政委决心全面清理烂尾楼，请通知所有开发商，三天不到，市委、市政府单方面清理。我承诺，所有要求退出的业主，全部现金结算！开发商所有欠银行土地信贷资金，政府全部结清，所有过度开发的土地全部收回！请看广场那一边，市长秘书梁晓菁、办公室主任李雨欣马上现场办公。请全部排队结算！资料齐全的可以走过去了，各单位各就各位，十五名市委常委全部坐镇现场办公。多的话，我不说了。你们正确的诉求，我没有理由拒绝，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退赔给你们。想退的，现在就退。原价退还，不打任何折扣。就这样吧。”

韩宝来一番简明扼要地高喊，让夹在里面的高音嗽叭顿时失声，人群静默了下来，果然，政府办公人员迅速搭台，一张张办公桌拼成一个条形主席台，再铺上红布，搭起临时帐篷，领导集体坐镇后排，梁晓菁、李雨欣带领国土、财经、税务、城建等单位的主管人员陆续登台坐了下来。马上有人夹着公文包过来办理手续；现场大多数人没带资料来，赶紧打的、打三轮摩的火速回家取齐资料，一窝蜂散去了大半，生怕办到最后，不能把现钱拿到手。

善良的人们啊，明年你们肠子都悔青！日久见人心，放出风声的某市委常委现在笑眯眯静观其变，明年就变成过街老鼠，走到哪，有人吐唾沫，最后他自己主动辞职下海了。

叶薇薇书记看韩宝来当起了义务泡茶员，她劈手夺下他手中的茶壶，交给周朝晖泡，她还蒙在鼓里呢，这唱的哪一曲？有钱退赔吗？全部政府买单吗？

叶书记拉着韩宝来到了一偏僻处，伏在他耳畔说：“政府哪有那么大的财力负担得起啊？我本来想，要求银行拿出白条，谁签的，谁负责！”

“银行不会拿白条的。每个官员哪有那么傻？每张白条，署的是政府部门的名义，以政府的名义担保。”韩宝来是做办公室文员出身的，当然知道政府猫腻，“叶书记，我们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政府部门与银行完全脱钩、各自独立，谁也无权过问银行贷款。”

“可是眼前这个危局，怎么办？”叶薇薇忧心如焚。

“不吃亏。有冤大头出钱呢，他们组团过来全部收购，你看，我们财税不是在忙？这是一桩交易，还有百分之三的契税、万分之五的莹税等房产交易税、土地交易税呢。”韩宝来鬼笑着说道。叶薇薇恍然大悟：梁晓菁、李雨欣不是白干的，后面有大财团扶持的。腆着个大肚皮，真的有那么好心帮老百姓办事。真正办实事的，只有韩宝来这小子！

“我知道了，你去泡茶吧。”叶薇薇书记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压在她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到了实处。

叶薇薇书记知道要协助韩宝来把戏做足：“韩宝来同志刚才跟我说，这些日子他在省城跑上跑下，就是跑这个。他之所以履新才一天，就没有参与大伙学习，就是为了解决这桩心病。现在，省委省政府大力支持潇湘市做为第一个试点城市，三天之内，清理完全部烂尾楼、收回全部到期没有开发的土地。现在，我们市委常委也要表个态，下面我们当着群众的面。同意清理全部烂尾楼、闲置开发土地的，举手吧”

叶薇薇书记带头举手，韩宝来泡着茶，还没有表示，同志们跟着叶书记举手了，反而韩宝来和杨学农、周朝晖最后举起手。

“周秘书长形成文件，给同志们逐一签名。下面请韩市长讲话。”叶薇薇书记开起了现场办公会。

韩宝来脸放红光，两眼神彩焕发，站起来说：“遵照省委领导指示精神，我少说，多干事情。遵照叶书记的指示精神，不惜一切代价解决群众反响强烈的问题。民生问题，无小事。作为本届市长，做的第一件实事，就是解决历史遗留下来的土地开发过度问题。在坐的都是长辈，我不便多说，还是请长辈多提宝贵意见。”

“韩市长，我提一个考虑不成熟的问题，财政负债已经到了临界状态，再负担高债，恐怕各部门工资发放都成问题了。”

叶薇薇抢过话题：“你唐纪周同志的工资少一分，我负责给你补齐。”

唐纪周副书记胖脸颤了颤：“叶书记真会开玩笑，我不是担忧嘛。”

“好吧。有话当着群众的面说。下面请唐纪周同志做发言。”叶薇薇书记说话不怒而威。唐纪周嚯地站了起来：“我希望韩宝来同志不要独断专行，在政府财经极度困难的前提下，动用预留金，不能慷国家之慨。这钱补下去了，老百姓高兴了，可是政府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我真担心，下个月我们的工资发放问题啊。”

叶薇薇书记声音很威严：“嗯。有话直说，就是好同志嘛。还有要补充的吗？”

人大主席蒋松青慢悠悠地说：“动用政府预留金，这是要经常委会集体通过才行的啊，不符合程序吧？就是当年王春林同志、韩文正同志如果要动用预留金，也要常委会通过。走走基本的程序嘛，是不是——啊，当然喽，形势紧急，当时的现场，我们也知道不好控制，这一政策也是深得民心的。我只是质疑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身在其位嘛，不得不谋其政。”

“老沈，你说呢？”叶薇薇书记点名让沈四海讲话。

沈四海不紧不慢地说：“我坚决支持韩宝来同志的决定。这事情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群众意见大过天了！这个包袱不甩掉，今后还会引发更大的矛盾。现在，你们看，皆大欢喜嘛。”

“周云龙同志，你怎么看？”

政法委书记周云龙说：“我支持韩宝来同志的决定。稳定压倒一切。这是为群众办实事，将矛盾解决在萌芽状态，不失明智之举。我举双手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