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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倾落的手压在琅晟的肩膀上,她的声音很平稳,平稳的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朝廷局势本来三分,一分为三皇子一党,一分为太子一派,剩下的便是圣上手中的势力了,只是从三皇子倒台之后,太子一党却是猖獗无形,几乎有赶超圣上的势力,不少人都已经认定了太子便是最终的胜者,其他人都不足为惧,殊不知咬人的狗不叫,叫唤厉害的却最是色厉内荏,看似胜负已定,只是少有人知晓,三分局势仍在,而那最厉害的一份——”
许倾落的唇凑近了琅晟的耳际,将后面半句话说了出来:“......”
琅晟的面色剧变,猛的从凳子上站起,许倾落猝不及防间手中的梳子掉落到了地上。.
男人转身看着许倾落神色中满是凝重:“你是从何处听来如此谬论的!”
许倾落丝毫不介意琅晟眼中的凝重,反而是慢悠悠的将手中的梳子放下,微笑着拉住男人的手:“是不是谬论。你自己心中清楚,天下三分,你坚持中立自以为能够自保,殊不知你这样的身份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绕过你去,最后的结果便是你被分为三份,一个人被分为三份了,他的下场通常就不怎么好了。”
“胡言乱语!”
琅晟猛的打断许倾落的话,他转身拿过外袍,冷着脸向外走去,到了门口:“这些话不要再告诉任何一个除我之外的人!”
许倾落望着男人大步离开的背影,眼中没有丝毫苦涩,只有深思,她会对琅晟说出今日这一袭话,便已经做好了男人可能翻脸的准备,琅晟能够在临走前说出那样一句话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不想要和男人不欢而散,只是有些话许倾落不得不说,上一世琅晟便是因为太过正直,以为自己一心尽忠,不党不派,拼力杀敌便足够了,殊不知他的出色与正直便是那些人眼中的原罪。
许倾落捡起刚刚掉落到地上的梳子,吹拂去上面的尘埃,她不是什么好女子,为了偿还琅晟她可以不择手段,这一世她定然要让琅晟平步青云,让琅晟能够尽情展现自己的抱负,而不是中途被迫断翼。
镜子中映照着少女绝美的容颜,许倾落拿着梳子慢慢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恍惚间又陷入了上一世的回忆之中,那些侮辱,那些伤害,那些欺骗,那些绝望,还有那自始至终的守护。
她恨杨云平,恨太子,可是她更加想要让琅晟好,她要慢慢的来,一点一滴的攒够筹码才能够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许倾落对着镜子中姝丽的少女,绽唇微笑,指尖一点点的勾勒着镜子中美好影子,前世这美丽的容颜不甘的心成了她痛苦的源头,而今生——
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许倾落回首望见了那个冷着脸大步进来的男人。
琅晟走到铺好的地铺前,将自己身上的外袍一脱,被子往身上一盖,没有一声言语。
许倾落却觉得心底方才那些压抑尽数消散,她笑着,笑的格外好看绚丽,她知晓他是担心自己晚上一个人在此。
吹熄了灯火,许倾落小心的跨过地上的铺盖,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床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地铺上传来隐约的动静。
许倾落笑着闭上了眼睛,似睡非睡间。她听到了男人低低的声音:“我是一个男人,不论有任何事情我能够挑起,我不会让自己的女人陷入险地。”
许倾落觉得心里都在发甜,为了那句自己的女人,她轻声却坚定:“为了自己的心爱之人,我愿意并肩作战。”
是的,不止是报恩,更是因为心爱,也许不是前世最初面对杨云平的激狂热烈不顾一切,却是隽永深刻再难忘怀。
一片黑暗中,交汇的是两颗心。
——
第二日一早,许倾落就被楼下巨大的响声惊醒。
下意识的往地上望去,那里被褥都叠的整齐,男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今日一别,再见或许已是经年,许倾落的心猛地下坠,知道琅晟这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也是为了不让离别那般痛苦而已。
心里有些失落却也顾不得了,外面的声音都快刺穿耳膜,许倾落穿好衣服走到窗边,还没有看到什么便感受到了下面的药房门被撞的轰隆作响,伴随着的还有重重的骂声。
那些骂声十分的难听。
她面色一凝,将窗子稍微打开一点缝隙,药房门前分明聚集了黑压压一片的人,有人在砸门,有人在怒骂,还有人在哭泣,可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药房旁边摆着的一排人,许倾落的眼神很好,隔着一层楼的距离,她也清晰看到那并排躺在那里的人都是面色青黑,嘴角或是有白沫或是有黄绿色的诞水,有的人躺在那里已经昏迷,有的人还在呻吟,身子不时的抽搐,粗粗一看和昨天来这里诊治的王大娘家的那小孙子外在表现的症状分明一样。.
那一刻许倾落感受到的是刻骨的寒意。
怎么会这样!
“什么神医大夫,分明是庸医害人,许小娘滚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昨日明明说的是那病症不是瘟疫,今日却有这么多人被感染,都是被她害的!”
“许家医馆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们如果死了,许家医馆的人也要陪葬!”
“你还我儿子儿媳的命!”
“一个小女孩居然冒充神医,根本就是欺世盗名,让她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庸医害人。许家的人害人偿命,将他们抓去府衙!”
“贱人,只会勾搭男人的贱人,当时就不该相信她的胡话!”
“打死那个贱人,为我儿子报仇!”
下面的骂声越来越难听,药房的大门也被撞击的摇摇欲坠,眼看着便要被撞开,许倾落站在二楼窗前甚至都能够感受到隐隐的晃动。
她的指尖冰凉,却是将窗缝更拉大了些,仔细的看下面那一排的病人,她确信昨天那小男孩应该是误食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绝对不是瘟疫,不会传染。
那这所谓的瘟疫传染定然有些文章,许倾落定神细看,这样细细一看,许倾落却是真的发现一些不同。
昨天那小男孩抽搐的时候眼睛是眯着的,而下面那些被摆在药房门前的人抽搐的时候眼睛是不受控制的睁开的,他们的瞳孔——
许倾落正要接着细看,一道黑影从下面猛的向着窗边扔来,鼻端闻到了一股子腥臭的味道,她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同时间窗下面响起的是大喊声:“楼上的窗户没关。一定有人,大家找梯子爬上去,不信找不到那个庸医!大家进去把这欺世盗名的许家药房给砸了!”
有人去找梯子或者其他的攀爬工具,有人像是找到发泄目标一般,秽物如雨般砸到了窗户上,甚至有东西透过许倾落开着的缝隙落到了眼前。
许倾落冷凝着脸望向地面之上被透过窗户扔入的污秽之物,烂菜叶子,臭鸡蛋,甚至又有了破鞋,就像是当初自己被曹萍陷害的时候,那些人也是如此。
听着那些越来越大声的怒骂,越来越尖刻的侮辱,仿佛她真的是十恶不赦之人一般,许倾落慢慢握紧了拳。
前一世许倾落自问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好女人,她沉迷所谓情爱,为了自身一时心乱陷自己的夫家与娘家不义,害的那么多人身死,她前世也掌握了医术,且是不俗的医术,却是为了争宠固宠,从来不曾想过不计回报的治病救人,那样的她落到那样一个众叛亲离,万人唾骂的地步说是怨杨云平,怨那些陷害她的人,何尝不怨她自己把持不住。
可是今生她许倾落可以拍着自己的心口说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问心无愧,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对待这些得病的百姓,她和自己的父亲一般全心全意,百般费心,到最后却是落到这么一个下场。
握紧的拳头慢慢的松开,许倾落眼中却是现出了一丝丝狠绝,袖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猛的转身。
既然已经避无可避,那就直面危险,既然有些人不知感恩,那她就不用所谓的恩义去与那些人纠缠。
这个世上能够依靠的,最不会背叛的永远只有自己,靠山山倒,靠水水枯,靠人那人心却是百变,任凭着前一刻她救下了多少人,任凭着她前一刻对那些百姓有多么的百般用心,最终回报给她的,也只有这些。
少女又望了一眼那已经有些泥泞的很容易滑倒的脏污地面,冷笑一声,慢慢的走到镜子前,看着铜镜中娇妍至极的容颜,慢慢的弯了眉眼,只是那弯弯的眉眼间有的不是温柔婉约,不是笑意盈盈,而是刀锋般的锐利。
许倾落确定,无论如何,她的道路不会是止于此,更不会是止于今日的一场。
许倾落拿起了放在梳妆台上的梳子。听着窗边架起梯子的声音,动作镇定的将自己的发一缕缕梳顺了,然后挽起,最后拿起一支珠钗簪入发间。
已经有人往梯子上爬了,许倾落披上外袍,系好了衣带,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粲然一笑,轻轻的转了个身子,宛若是一只翩跹的蝴蝶一般,从从容容的往楼下走去。
她是许倾落,是能够掌握无数人生死的医者,是重生归来心中再不渴求着谁的赐予,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争去取的许倾落。
她不需要害怕任何人,她只需要让所有人不得不忌惮她,不得不害怕她便是。
有人顺着梯子爬入了窗子,看到的只有少女凛然的背影,下意识的大喊出声:“她在这里,是许家小娘,她就是罪魁祸首,昨天就是她放那个得瘟疫的孩子害人的,她想要跑,大家快抓住她!”
下一刻。那个最先上来想要抓许倾落的人一脚踩滑整个扑到在了地上。
匆忙从窗子上翻下来,没有琅晟那样的好身手,结果就是被他们这些人自己扔的污秽之物绊倒。
“啊,这是什么!”
“该死的!”
这是听到先前那个人喊迫不及待从梯子上直接往窗户中窜的人。
有人扑倒在了一堆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中,有人脸埋在了烂泥之中,一时间全是怒骂哀嚎,想要爬却一时间爬不起来,狼狈之极。
后面有跟着往上爬的人,从大大敞开的窗户中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堆看着百般狼狈的同伴。
“快去追,那就是许家小娘,她把这里弄成这样。别让她跑了!”
从脸上糊下一大把烂泥的人忍着呕吐的感觉对着后面的人大声嚷嚷道,看着自己掌心的臭鸡蛋蛋液,黏糊一片,咬牙切齿的咒骂着许倾落,早就忘记这是他们这些自己人扔进来的阻碍。
许倾落已经下了一大半的楼梯,眼看着便要走到大门口了,后面的人踩着前面被滑倒的人,倒是没有再次滑倒,有那速度快的,急步跑着从许倾落背后冲来,脸上的恶意几乎能够吓哭一个普通小娘。大吼一声:“别想跑,老子今天让你这个害人的庸医付出代价。”
可惜许倾落从来不是普通的少女,已经死过一次,还是那样惨烈的死法,她的心比很多自诩大男人的存在还要坚硬镇定,甚至没有回头,在发丝遮掩下的耳朵轻轻一颤,听声辨位,只是状似无意的肩头一晃,那个从背后赶来的人自诩势在必得的一抓已经落了个空。
从上而下,势大力沉而来。招数用老,一招落空,男人惊叫着从许倾落侧过的身子一边跌向了楼梯下,咕噜噜三四个滚,砰的一声撞在了楼梯扶手上,脑袋上撞出了血,晕沉沉的躺在那里半天起不来。
恰此时,许倾落悠然的一脚落下,然后踩着软倒在地的人继续往楼下而去。
只剩下两格楼梯,许倾落的步伐不快不慢,宛若闲庭信步,可是她身上的气势,却让人感到有种莫名的凛然,让人有种不敢靠近的锋芒。
爬上窗户进来楼里的人不多,只有三五个,三个被绊倒在窗前,一个被摔的头破血流,最后一个堪堪到了楼梯口,却是望着许倾落踩过同伴的身体,望着少女那悠然的背影,莫名全身发冷,一时间居然不敢迈出一步。直到吱嘎一声,许倾落拿下了药房大门后的木栓,双手握住两边门把手,狠狠的向自己的方向一拉。
阳光洒在少女的脸上身上,她站的腰板挺直,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她的衣服头发甚至没有一丝丝的错乱,干净整洁的仿佛不是面对着一大片人的辱骂逼迫,而是面对着一场平常至极的会面。
许倾落表现的太镇定,镇定的让那些气势汹汹想要将她脱出来教训的百姓一时间都有了些踟蹰。
许倾落的目光没有去看那些顶在前面骂的最凶的人,而是向着旁边走去,那里躺着的便是那些疑似瘟疫的人。
从楼上往下看和从近处看,那些人的症状更加清晰了些,许倾落本来以为这又是一场算计,可是此刻,看着那些躺着的人中有几个已经开始气息奄奄的人,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比起昨天那个小男孩儿所谓的瘟疫之说,眼前所见的这些人更加符合她看的一本医书上记载的东西。
抿紧了唇,许倾落也顾不得本来的打算了,上前两步正要蹲下身子检查其中一个躺在外围的脸上现出层层死灰之气的男子,一声哭嚎突然在人群中爆开:“你这个杀千刀的贱人。就是你昨天将那得了瘟疫的孩子让入医馆,也是你说什么他得的不是瘟疫,要不是这样的话,我家男人怎么会被传染!”
“许家养的灾星,庸医害人,我家柱子就是被她连累的,若不是她昨天没有将那个得了瘟疫的处理干净,哪里会惹来这祸患,柱子昨天晚上回家就不对了,他就是在这许家药房中待着来的,打死这个灾星!”
“贱人,灾星,打死她!”
最初的一声哭嚎就像是在本来便焦灼的滚油之中浇入了冷水一般,因为许倾落自己走出的从容气度而堪堪有些被吓住的人重新记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打死她!”
“就是她害死我们的!是她明明知晓是瘟疫还让那个得瘟疫的孩子进的许家药房!”
“抓她去衙门!”
“都是她害我们被传染的,让她偿命!”
有人拿着菜篮子里面装着那些烂菜叶子臭鸡蛋想要扔,有人拿着榔头凳子往前冲,全都是一副要杀人的架势,全都是对着许倾落的恶意汹汹。
许倾落后退一步,退到那些横躺在地上的病人之间,那些气势汹汹要杀人的百姓一时间顿住了脚步。
谁都知晓瘟疫传染,这些病人都是他们严实包裹住自己之后抬来的,拼着就是和许倾落算账的一口气,可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药房楼下的这些病人一个个的面色更加难看,病情加重,有几个脸上根本现出了死气,却是让人忍不住却步,甚至有几个人看清楚了之后忍不左退了两步。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没有几个人在瘟疫的面前能够保持冷静,能够不害怕忌惮。
许倾落将周围的情形尽数收入严重,眼中的色彩更冷,她站直了身子,单手负在身后。指尖中夹着防身的银针,上面涂满了能够药倒一头猛兽的麻药,冷声开口:“昨天那孩子根本不是瘟疫,我说的很清楚,那是误食朱砂,我将他治好了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今日我许倾落可以在这里发誓,若是那孩子真是瘟疫,且由他传染的话,便让我不得好死!死后无葬身之地!”
对所有人而言,毒誓都不是能够随意发的,尤其是许倾落这样的毒誓,一时间有不少人面上现出了茫然:“那怎么这些人会得瘟疫......”
“她是在用缓兵之计!”
“大家不要相信她!”
“求相亲们为我做主,不要听信许家女儿的话!”
“呜呜,我家男人!”
“对,发毒誓算什么,人都要被她害死了,抓住她送到衙门去,让他们许家所有人偿命!”
一声呼喊,一个长的面目凶恶的男人向着许倾落恶狠狠的扑来,他的拳头钵大,甚至划破了空气,带着一股子尖锐的风声而来。
许倾落的眼睛瞪大,脚下一错,身子一矮,那个男人的拳头堪堪停在许倾落的头顶,许倾落整理好的发丝甚至被吹乱了一缕。
他的眼睛瞪大,嘴里发出赫赫的两声,下一刻,这个长得粗壮凶狠的男人轰然倒地,他的腰腹位置一点银芒闪过,再也动弹不了一下。
那些要跟着那个大汉一起抓许倾落的人一时间全部顿住了脚步。
所有人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壮汉就倒下了,有人眼中现出了惊恐:“妖,妖法?”
前世自己最常被叫的可是妖妇!
冷笑一声,他们停住了,许倾落可不打算这么停下,她向前一脚踩在那个男人的腿上某处关节,咔嚓一声,明明这么多人在场,这一声却清脆响亮的让每一个人都觉得似乎在自己耳边响起,后面跟着响起的是大汉嘴里的呜呜惨哼声,因为一瞬间的剧痛,那大汉甚至嘴角流出了诞液。狼狈凄惨至极。
“既然众位不想要听我的好言,那我们便就命论命——”
许倾落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第一,我死了的话,众位在这整个淮县便找不出第二个能够治疗控制瘟疫的人了,昨日里既然有在药房中亲见我救那‘瘟疫’病人,那应当知晓我的能力。
第二,大雪封路,众位现在便是想走也走不得了,要么众位一起留在这边等死,要么就老老实实的不要打扰我研究病情。”
“再提醒众位一次,我死了,谁也别想活!”
许倾落的脸上是冷然酷烈之色,嘴里吐出的也是威胁之语,那些围着她刚刚还要喊打喊杀的人望着她此刻的表情,听着她威胁的话语,却是一时间不敢动弹。
因为许倾落说的就是现实。
不知道谁是第一个让开的人,第一个人之后是第二个人,许倾落身边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空出了一大片空白的位置。
心底冷笑一声,许倾落懒得搭理这些不听好言听恶言的人,快步走到那个看着脸上死气最重的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