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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看的不准确,”她只好这么说,“您是应该多运动。”最起码,运动会促使分泌产生积极心态的多巴胺。
“用看的确实不准确,”他旋即附应,“你一星期下山几次,我就到后山慢跑几次,不知道你觉得够不够?”
“啊?”雁西呆了。
她一星期下山三次,不是探望母亲,就是现身咖啡馆,或向朱琴进行近况报告,时间许可再和雁南见个面。每次都在午饭后一小时出发,晚餐前一小时返回,几乎不例外。范君易下午不是小憩就是待在书房,极少下楼,他何时掌握了她的行踪?又为何趁她离开这段时间进行路跑?难怪不见阳光的他至今保持皮肤棕亮,她还傻气地以为是房子四面采光所致,原来他早已摆脱穴居生活。
“您出去应该告诉我一声。”她不无埋怨。
“你下山也应该告诉我一声。”他面无表情走开。
这是责备的意思?反复思量,她可没误了事啊。
毕竟人在屋檐下,雁西修正了做法。下山前,特地寻至范君易跟前告知一声,他却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意味不明地静静瞧了她几秒钟,简答:“知道了。”
这时候,雁西就跟个出外办事的下属一样,不时担心一下长官内心对自己的评价,深怕被阴晴不定的范君易给辞退。
心理作用之故,雁西缩短了在外逗留的时间,有时不得不放弃咖啡馆之行,匆匆赶上山。几次遇上刚路跑回程的范君易,见她挥汗如雨,比跑完数公里的他更不济事,他会轻蔑地接过她手上的重物,不发一语,与她并肩走回住处。
忙碌之余,雁西不免茫然自问,她到底在做什么?
家务助理?厨娘?书僮?陪伴者?社工?替身?
不,绝非替身。她努力换了模样后,范君易瞧她的眼光不同了,没有移情的余地,虽然他偶一为之盯着她陷入思索,但眼神完全不具情愫;她并不担忧造成他的混乱陷溺,至少自那次剪发后意外的搂抱,他对她不再有亲密之举。
“到这一步,我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都得把这件事完成。”她喃喃自答。
“但,如果他就永远这样不好不坏下去呢?”她又喃喃自问起来。
很可能她会被辞退,那尾款就到不了手了;即使到手了,也许是一年半载后的事,缓不济急啊!
恼人的远忧让雁西抱头伤神,她纵有足够的耐心,却无法预知,这一条路像所有的道路一样,总能节外生枝。
夜晚,雁西如常待在房里,为范君易上网订购书籍,数量太多,花了许多工夫比对。他的字迹草率,英文书写体堪比医生的天书处方笺,不时得挖空心思猜测,不愿三番两次上楼打搅他,她宁可多费点心神查询。
盯着屏幕好半晌,双目酸涩,一眨眼,毫无警讯,光明乍灭,眼前顿时一片黑。“不会吧?”她惊呼,停电了?
静待了一分钟,漆黑依旧,小区拽的起哄喧哗声一波波传来,清晰可辨,果然停电无误。没有光源,收工就寝亦可,她关上计算机。
不对,她又想到,此刻才八点多一些,范君易在午夜前通常会下楼数次,有时到厨房找水喝,有时到处逡巡查看;她记得客厅的紧急照明灯故障多时,摸黑下楼必然极不方便,她见过地下室的杂物间堆放了两具备用照明灯,应该可以替代使用。
打定了主意,雁西拿起手机,走出了她的小房间,依恃着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绕走在屋子里,屏幕照明幅围小,她擦撞了灯柱,勾绊了沙发脚,碰翻了垃圾桶,终于抵达地下室入口。
推开小门,举高手机朝梯口照耀,但只闪烁了一秒,全黑,重启光源数次,无反应,手机电力彻底耗尽。
瞠眼张望,地下室入口犹如一座深井,幽黑不见底。
不轻易放弃,雁西摸索着墙壁往下延伸出脚步,步下一阶,再一阶,以同样的跨幅持续下探,第十阶,她失算了,忘了那是转角,一踩空,她以溜滑梯之姿在两面墙间碰撞翻滚,和弹珠台上的弹珠一样,一气呵成直达梯底。
她或许短暂晕厥过,发生得太快,记不清过程,再说一片漆黑省却了视觉印象,惟有四肢的强烈不适证明了她跌得挺凄惨。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躺了多久,只感觉少了空调运转的地下室发出轻微的霉味;而她只要试着起身,下肢某处发出的剧烈疼痛就令她宁愿再躺回沁凉的地板。
不要慌,雁西安慰自己,也许要到天亮,天一亮,范君易就会发现地下室的门是开启的,继而找到她。
出乎意料,范君易并未让她等待,距离她坠落梯间的真实时间不过十分钟,她听见了范君易的叫唤声。
很难不被发现;因为雁西在客厅弄出的连串噪音早已惊扰了在书房里闭目养神的他。
在打火机的稳定火苗伴随下,他下了楼,持续叫唤她五、六声后,才捕捉到一点微小的回应。他惊异不已,循声寻至地下室,火光照耀下,雁西以奇异的仰姿躺在楼梯脚边,眯着眼望着他。
“雁西?雁西?”他趋前拍拍她的脸。
“我还在。对不起……”她哭丧着脸,“麻烦您扶我上去,我想我脚扭伤了。”
他俯近观察她的双腿,试图扳直她屈起的左脚,她竟烫着般尖喊:“别动!”
这可不会是轻微的扭伤。
他冷静思索,熄了火苗,准备两手并用带她离开。黑暗中,他伸手往预估的肩颈方向摸索,大手才一抓握,她立刻发声:“拜托你别乱摸——”,触手意外丰软,显然是她的胸部,他赶紧松手。
庆幸伸手不见五指,双方幸免了尴尬,他小心翼翼拦腰抱起雁西,凭直觉侧身上了阶梯,一路磕磕碰碰,回到一楼。
把雁西平放在沙发上,借着打火机光芒,他才看清她额角布满水光,一摸,全是冷汗。
他拧紧眉头,转身在附近的抽屉柜里胡乱翻找。雁西忍痛说明:“紧急照明灯和蜡烛都在地下室——”
“我在找车钥匙。”他头也不回。
他想带雁西上医院。
雁西不敢吭声,一整个车程都没有。她斜倚后座,旁观范君易怏然不快,拚命发动蒙尘已久的房车,怒转方向盘,飞车疾驰山路,直抵最近的综合医院。
之后,他在急诊室不停踱步,催逼一点也不急的护理人员,又匆匆去买了瓶装水,命雁西喝下,再回头质问为何值班医师不见人影,大有翻桌找碴的意味。
满头大汗的年轻医师终于慌张现身,一边解释刚才忙着为被砍伤的流氓缝合伤口,一边为雁西检查伤势,最后耸个肩,轻描淡写判断:“应该还好啊,只是外踝扭伤吧。”颇有家属大惊小怪的意味。
“你没照X光怎么确定扭伤?她头也撞到了,你确定没有脑震荡?”范君易大声诘问。
他人高马大,一副来者不善,刚被流氓恫吓过的瘦小医师缩一缩肩,决定高规格处理雁西这名伤员。
照X光,打肌肉松弛剂,止痛针,冰敷,绷带包扎,一连串处置,若不是遭范君易严正质疑,雁西最后还得接受莫名其妙的点滴注射并且留院观察。
折腾两个多小时,回到山上,小区一片灯火通明,电力恢复了。
雁西脑袋千回百转,终于在她被范君易坚持抱进家门、放上她的单人床时,她抓住他的手,忙不迭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两天就可以正常走路,不会妨碍我做事的。真的!我常扭伤,这一点小意外不算什么——”
他听若不闻,表情严峻,拉着张椅子在床畔坐下,静静观察她的脸,手指按了一下她的额角,她立刻“嗤”一声闪避。他见状,咒骂:“笨医师!”竟忽略处理这块高高肿起的撞伤。
“不要紧,明天就消失了。”雁西咧嘴故作轻松地笑,“我休息一天,或者再给我半天就好,下厨不成问题,当然有根拐杖会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