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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希说得没错,圣诞节过后两天,他就回到学校上课了。回去后没有看见京颜,她的座位空着,书本文具散了满桌。
教室里吵吵嚷嚷,正三三两两议论着京颜的事。
“京颜真的被取消保送资格了?”
“太奇怪了!她一直都那么乖!到底为什么会逃课啊?”
“会不会是家里有事?”
“不可能!要是家里有事她肯定请假了,老师又不是不讲情理。”
“学校最忌讳的就是逃课私自出校,她这次肯定没希望了!”
林淮希闭住眼睛,突然烦躁得要死,猛拍了下桌子,低吼了一声:“安静点!”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大家恶狠狠厌恶地看着他,都在心里偷偷地骂。林淮希往桌上一趴,懒得再看那一张张千篇一律的脸。
京颜……这个笨蛋!她就不能找个理由请假再出去!亏她还自诩聪明!请假……可是她这样的乖乖女,能找什么理由?家里有事?不行,会让她父母知道。生病?不行,老师肯定让人陪她,况且学校还有校医。出去买东西?更不行,哪有人非要赶在考试的时候出去买东西。
该死的!
脚步声轻轻传来,林淮希抬头一看,京颜走进来,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神色,反而和往常一样带着浅浅笑意。她没有看林淮希,径直走到座位上坐好,熟练地收拾桌上的书本,没有任何反常。
班主任在她身后走进来,表情从来没有过的严肃,他站在讲台上深深看了京颜一眼,清清嗓子说:“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京颜同学由于逃课私自出校,已经被取消了保送资格,因为她平常各方面都很优秀,这一次法外施恩,就不做其他处理了。”
大家齐齐地看着京颜,她仍然面色如常,只有林淮希挺直着后背。
班主任又说:“还有一件事,还剩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学校决定成立一个考前冲刺班,年级前三十名的同学单独授课,我们班有二十一名同学被分入这个冲刺班,明天起改到五楼五零三教室上课。下面我念一下名字,京颜、杜宇泽、李月婷、秦楠……”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屏住了呼吸。这里明明已经是学校默认的精英班,全校前三十名这个班里就有二十一个,可是居然还要把这些人单独划分出去。一时间名单之外的人惊诧而又气不平。
班主任敲了敲桌面,慢慢地说:“没被选进的人不用不服气,现在本来就是个强者为胜的时代,况且这个冲刺班不是固定不变的,以后每月一次的模拟考试后都会按照排名重新分班。选进的人不用骄傲,没选进的人也不用伤心。大家都继续努力吧。”他说完,打开教案,开始继续讲解厚厚的数学习题集。
林淮希的手握紧又张开,张开再握紧,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身后的女孩毫无异常,他听见她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还真是……波澜不惊。只是不知道到底是真的不在意了还是装出来的假象。
林淮希最讨厌猜测和琢磨。可是事到如今,他逐渐控制不住自己。
即使每天带着这种厌恶的心情,他依然想要看见她,好像极聪明,其实像白痴一样的傻丫头。
要分班了呢。五零三,要上一层楼再走过两间教室。林淮希烦躁地用笔尖戳着手边的白纸,另一只手拖着脸紧紧皱眉。
放学以后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动,等到人走光了,京颜才轻声说:“喂,你……要好好上课。”
“多管闲事,”林淮希瞥她一眼,“明天开始我就不来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行啊!”京颜急忙站起来走到他旁边,“你也要考大学!你总不会想打一辈子架吧!”
林淮希托着下巴把目光转向窗外,外面高高的松树上积着晶莹的雪,有风吹过,雪“扑簌簌”地落下来,连成一条雪白莹然的线。他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就算考上了又能怎么样?”
京颜一时语塞,在他前面的座位坐下来,说:“你怎么这样说,考上大学多好呀,你可以好好念书,有学历,有好的生活环境,交正当的朋友,还可以遇到对你好的女孩。不是比你现在这样好多了?”
“我现在怎么不好?”他看着京颜波光盈盈的眼睛,“我现在的生活环境很好,你觉得不正当的朋友我都很喜欢,再说,”他略略移开目光,“我已经遇到对我不错的丫头了。”
心头像被人用力捏了一下,京颜险些惊跳起来。她攥住手,慌忙站起来,想起昨天黑暗中他的脸庞和肩膀,窗外璀璨的漫天烟火。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是又被极力地压抑掩盖住,叫嚣着,吞没着,又缓缓退回去。京颜张张嘴,觉得嗓子干哑到刺痛,微微摇摇头,想让瞬间空白的脑子清明一些。短短几秒钟,就好像已经经历了一场怒吼的洪水。
她向后退了一小步,一如初次见到他时一样,被吓到的,“我去吃饭了。再见。”她抓起外套飞快地走了几步,又慢下来,像是要停下,但很快又重新加快速度,头也不回地跑出教室。
再见。
林淮希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她的背影消失以后,轻轻慢慢地呢喃出她刚刚说过的这两个字。
再见。中文真是奇特,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是意思呢,再见,是再次相见,还是再也不见?
天气还算好,淡淡的阳光蔓延进来,洒在他的身上。一切都像初见的那个午后一样,空旷的教室,暖人的阳光,被吓到的女孩,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回来一拳打上他的脸。林淮希伏下身子,像那天一样趴在课桌上,半边脸埋进手臂里,左耳的耳钉闪闪发光。
日子像平淡清透的水,食之无味,但流淌得极快。
第六次模拟考试已经过去了,冲刺班里的学生几经变换,京颜依然稳稳当当地屹立在第一名的位置上,遥遥领先。
出于各种原因,老师们都不敢招惹林淮希,重新分班后,有其他班的同学调过来,座位需要调整。班主任的意思是让他继续坐在那里,可是林淮希自己要求换到教室的最后一排,老师自然求之不得。从此,前面的人乖乖上课,他一个人趴在最后面。
不管怎样,林淮希到底还是继续来上学了。
他每天来得很早,坐在座位上撑着下巴动也不动地盯着后门的玻璃往外看。后门刚好对着楼梯口,来来往往的学生从羽绒服换到棉衣,再换到薄外套,然后是单穿校服,到现在,已经有人穿起短袖。
她今天穿了件浅粉色的薄衫,头发长长了很多,在脑后扎起一个短短的辫子。书包的拉链好像坏了,她一边走一边低头扯弄着,一个没注意,上楼时差点摔倒。
林淮希趴在桌子上呵呵地笑,笑着笑着,拎起笔在演算纸上默写出一句昨天记下来的词:“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写完看着这一排歪歪斜斜的字,撇撇嘴,觉得真酸。
早操时整个楼里都没了人,林淮希从来不去,他以前是坐在教室里,今天人都走后,他闲散地走出教室,慢悠悠上了五楼,拐弯,走过两间教室,站在五零三的门口。向里看了看,没人,他推门走进,熟稔地径直朝第一排中间的座位走过去,从桌子里掏出她的书包,拉链果然坏了。林淮希挑挑眉,一双修长的手在上面摆弄了一会儿,他再次拉动拉链,平滑如初。
外面广播吵吵嚷嚷地响着,学生们说话声响成一片。每个早晨都这么热闹,也这么冷清。林淮希坐在她的座位上,伸手摆弄了几下她的文具,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添什么新的,再翻翻她桌上厚厚的一摞书,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些。这几个月,她不知道已经做完了多少本习题集。
广播体操开始了。
太阳升起来,一时间光辉满眼。
林淮希在五零三兜转了一会儿,才懒懒散散地走下去,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外面的操还没结束,他今天没有再去窗口往下看,而是趴在桌子上,轻轻闭上眼睛。他的睫毛不密,但是纤长,闭起来像两片小小的扇子。侧头趴了一阵,他转了转,把脸埋进臂弯里,一直到中午放学,都没有抬起来。
高考,一直以来噩梦般的两个字,像每个普通的日日夜夜一样匆忙而过。
林淮希去参加高考了,父亲开着车送他接他,他一点都不希望这样,本来要拒绝,可是猛然抬头,看见父亲眼睛里欣慰欢喜的光芒,千言万语也哽在喉间说不出口。
考场门口,借着身高的略微优势,他下了车就看见不远处被围在人群里的京颜,女孩今天穿了件水蓝色的短袖,领口有一圈蕾丝,她的头发已经可以扎起一条晃晃荡荡的小马尾。老师同学围着她,她微笑着不知道在和大家说什么。
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她当初被取消保送资格时候的失落和尴尬。
可是他一直记得。
高考结束,学校里一片欢腾,高一高二的孩子们脸上满满的羡慕。他们把一摞摞的考卷从窗口扔下去,被夏天温热的风一吹,哗啦啦散了满校园。爽朗的欢呼声大笑声,好多人搂在一起唱歌合影。校园广播里在放“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碎却不堪憔悴”、“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是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放到“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时,有人在教学楼下放声大哭。
这场离别,与欢笑和泪水全部相关。
林淮希靠在走廊的窗边,看着眼前很多见过的没见过的人纷纷走过,可还是没有看见最想见的那个人。终于,他一步一步踏上楼梯,轻车熟路地晃到五零三的门口,里面人声嘈杂,笑语欢声,偏偏没有京颜。直到有人看到他,吓得立刻止住声音,一屋子的人纷纷看过去,都愣在原地。
着名的恶魔啊,传说中的林淮希。
林淮希皱皱眉,还是低声开口:“京颜呢?”
“啊……”好半天,才有人壮着胆子回答:“她弟弟过生日,她回家去了。”
林淮希点了下头,慢慢离开众人的视线。
窗外天气晴朗,云彩疏淡,微微的风吹动着校园里那些翠绿的枝条,有淡淡清香的味道。
好像,那句再见的意思,真的是不再相见呢。
高考分数公布后,又开始纷纷扰扰地报志愿。京颜没有任何意外地成为状元,名字大大地写在红榜最高的地方。林淮希站在红榜前呆了一阵,往后看过去,看了好久好久,才在后面找到自己的名字。成绩虽然不高,但已经足够让那么波澜不惊的林翔笑开了嘴巴。
林淮希扯扯嘴角,一个人走到操场,坐在最高的看台上。他曾经试过,在这里,能清楚地看到学校的全貌。
校园里纷纷扬扬的尽是来交志愿表的学生。一张张认识的不认识的脸,有人欢喜有人皱眉。还是没有她。林淮希目不转睛地看着校门的方向。直到那个瘦瘦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京颜的头发散下来垂过肩膀,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她的身影在人群里穿梭,林淮希紧紧盯着她,好像怕一不小心就会弄丢了。她走进教学楼,没过多久又出来。
林淮希抬起手遮在额前,略微眯住眼睛。
绿衣的女孩停停走走,没有多久就到了校门口,那里人多拥挤,她好像一直微笑着,一边和人打招呼一边走出去。
林淮希站起身,抿唇望着那抹浅浅的绿色。
她一步一步地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
今天风大,林淮希穿了条黑色的裤子,上面是件纯白的衬衫,风从身后吹过来,扬起衣角,薄薄的衣服紧紧贴住他的后背。从前好似高挑挺拔的背影,在遥远的目光和柔软的夏风中,竟显得异常单薄。
他终于收回目光,微微垂下眼睫。
再见再见。
京颜手里捏着刚刚收到的录取通知书,靠在床上发呆。
她手边是电话。
已经欢欢喜喜地告诉了班主任,各个任课老师,告诉了戴茗纱,就连平常不怎么联系的朋友也告诉了,她不停地打电话,总觉得还有什么人没有联系到。打来打去,京颜终于放下电话,眼眶猛地泛红。
她知道自己想要打给谁。
那个恶劣的家伙哦,那个总是懒懒散散满身不正经的家伙,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家伙,把她背起给她看烟花的家伙。
她再也联系不上的家伙。
仿佛是深刻的联系,可是到头来却发现她根本不知道他的任何联系方式。硬着头皮和人打听后,得知他已经不住在华容城,没有人知道他考去了哪里,现在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他的电话。
他亲手投下一颗石子搅皱一池静水。那些日子,话语和笑容,偷偷的、暗中的关心帮助。只有白痴……才会毫无感觉。他总说她是白痴,可是,她不是。
京颜躺在床上,把通知书扔在一边,脸深深埋进被子里。有什么东西咸咸地流进嘴里,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的林林总总,仿佛尽是一场大梦。梦里那只双目闪亮的黑色小狼,已经彻底地离她远去。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