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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进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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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慕华亦步亦趋地跟在陆茵雅身后,他在心底默念:「收留我、收留我、收留我——」他以为自己是小时候背九九乘法,背满十次,妈妈就会答应他一个愿望。所以他打算念上千次,换她一个主意改变。

走一段路,陆茵雅回身,见婆婆还跟着,停下脚步,等她跟上时,满面歉意说道:「婆婆,对不住,我不方便带你回去,您先找个地方住下,待十日后,同样的时辰,我会让谨言到那间饭馆与您碰面,届时,或许会有那恶官的消息,能否帮得上忙,得一段时间我才能确切告诉您。」黎慕华摇头,满面的乞求,时间不多,他不想醒来时真的发现自己躺在焚化炉里。

陆茵雅拍拍他的手背、道声保重,旋身,继续往前行。

黎慕华别无他法,耍赖是最后一招,不都说好女人怕缠吗?雅雅是好女人,无庸置疑。所以,跟吧,寸步不离地跟。

知道婆婆还在身后,陆茵雅心疼又不舍,为难地望向谨言。

自己在府里处境不易,倘若随意带陌生人进府,怕又要让侧妃和小妾们寻衅,她极不愿惹事,可婆婆——停下,她回身,再次触到黎慕华满是恳切的眼神,叹息,她投降了。

「谨言,带她回府吧,她被京城人欺怕了。况且我们给的银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又碰到个歹心的给抢走,届时,说不定咱们救人不成,反害她的命。」谨言盯着他的脸,黎慕华连忙低下头,带上无辜和畏怯,再加上一点点老年人特有的哀愁,无论如何,他都得混进王府。

「我保证婆婆时刻待在我身边,不让她离开梅园半步,便是有心人想藉她寻事,也绝不教她们有借口,成吗?」一个主子想帮助人,还得征求下人同意?她们之间的关系当真微妙得紧。久久,他终于听见谨言带着妥协意味的叹气声。

「看来,也只能这样。」闻言,黎慕华开心极了、双膝落地,接连几个叩拜,他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演过头,但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有样学样,没样再自己想。

「婆婆,起来吧。」陆茵雅和谨言淡淡笑开,一人一边扶起她,往王府方向走去。

一路上,黎慕华对雅雅的身分做出若干猜测,她的穿着打扮虽简单,但相较起街上其他人,衣服质料相当高级,没错的话,应该是个家境富裕的千金。

可电视里的千金小姐不都是高高在上、把下人当奴隶对待的骄傲人物,她怎会对一个小仆婢有商有量?难道她是不受重视的二房所生?又或者她虽穿着高贵,实际上她是个青楼名妓,才会担心带着一个哑婆婆,遭到其他人寻事?

黎慕华的所有臆测,在走进王府大门时,被下人们一句「王妃回府」给全部推翻。

他仿佛被雷轰到,怎么会?雅雅看起来才十几岁?十几岁的——猛地,他真想用力巴自己的后脑,笨,古代本来就早婚,而且,他怎么会没有注意到雅雅梳的是妇人发髻呢!

王妃,她这个王妃是当得多不幸,才会生生世世不信任爱情?

黎慕华把自己从头到脚给洗得干干净净,连脚趾缝也不放过,他是爱干净的男人,无法忍受自己这个又脏又臭,苍老、角质层多到很吓人的身躯,因此他几乎把自己搓下一层皮。

洗过澡,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他坐回镜子前面,重新端详起镜中那张脸。他真痛恨这个时代的铜镜,即便磨得再亮,照起人来,还是比不上现代的镜子。

他细瞧老妇的眉眼鼻,眼睛还不错,尚称炯亮有神,虽然眼角有点往下垂,仍然可以从中看见智慧,两鬓霜白,黑色发丝已剩不多,而五官——算了,你能对个老太婆有怎样的期待?

他转个方向,望向雅雅为自己准备的房间。

这间房在雅雅的房间附近,布置得简单大方,靠墙处有一张床,上面的被褥枕头在他洗澡时,下人已经换上新的,湖水绿的被子让人心情舒畅。

床侧就是他身前的化妆台,台边有个架子,摆了洗脸盆和干净帕子,床的另一边有两个相接的长柜,房子中间,放了一张酸木枝做成的圆桌和四把椅子。

屋子简约舒适,他一个人住,足够了。

把头转回镜前,拿起牛角梳,他和自己的满头银发奋战。

唉,留了一辈子短发,现在要他梳发髻?如果这不算欺负,他都不晓得什么才叫做欺负了。

童女怎不直接让他附到男人身上,只是——如果真遂了他的愿望,在这个男女之防严谨的时代里,恐怕他想进入王府,或想离雅雅那么近,并非易事吧。想到这里,他哼笑自嘲,虽然恶毒,但他还真的该对镜子里的婆婆说声:「GoodJob,死得好!」门敲两响,黎慕华张口却说不出「请进」,本想起身去开门,但门先一步被推开。

是雅雅,她也打理好自己,换上一身雪白长裙,清新的银白色坎肩,头发放下来,松松地在脑后打了辫子,用丝巾在发辫处绑上蝴蝶结,整个人宛如一枝含苞白莲。

她很喜欢穿白色的衣裳?不论在古代、在现代,永远一身清新干净的白。

雅雅进门,身后跟了个婢女,手执托盘,盘上有文房四宝,和几本青皮册子。

「婆婆,你累吗?我给你带几本书消磨消磨时间。」黎慕华走到她面前,对她深深一福,答谢她的贴心,陆茵雅连忙扶他坐好,对婢女点头,婢女放下东西后,转身离开。

陆茵雅静静望着婆婆,不知道是因为那双睿智的眼睛,还是她含笑的脸庞,她让她想起自己的奶娘,那个会展开双臂拥抱她、鼓励她,任由她在怀里撒娇的奶娘。

陆茵雅接过婆婆手上的牛角梳子,笑说:「以往有仆婢、有媳妇帮婆婆整理头发,现在没人帮忙,婆婆肯定很困扰吧。」这么一下子就帮他找到台阶下?黎慕华太感激,连忙点头。

「我来帮婆婆吧,不过我手艺不怎样,婆婆只能将就。」她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帮黎慕华把头发梳直梳顺,她一面梳一面说话:「小时候,有个最疼爱我的人,她不是爹、也不是娘。相较起我,爹娘更在乎的是我哥哥。」黎慕华理解,这是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女性意识抬头,要等过千百年后。

「是谁?」他做了个手势,陆茵雅看懂了。

不过是个简单的手势、简单的眼神,他就是鼓动了她的说话欲念。

太久了,已经太久没有人愿意坐下来,听她好好说上几句话,太久没有人愿意理解她的心思,她已经孤独许多日子——「那个人是我的奶娘。奶娘的脸圆圆的、胖胖的,笑起来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她的膝盖不好,常喊酸痛,可每每我哭闹起来,她还是忍着痛、把我背在背上,一面摇、一面哄,趴在她宽宽的背上,再多的不顺也顺气了。」陆茵雅说了,说出她满心满腹的话,黎慕华对着她微笑,用眼光示意鼓励她多讲一些。

他需要更多资料来了解这个雅雅,了解她的成长背景、她的喜好兴趣、她的性格心情、她的婚姻甚至是在王府里的处境,才能分析出现代的她眉间抑郁,以及她害怕爱情的主因。

「八岁时,有个算命先生来家里,也不知道真是铁口直断,还是糊弄哄拐,他竟说我的命格贵不可当,长大后将荫父庇兄,光大家族,甚至断言,将来我必定主宰后宫,成为君王之后。

「预言彻底改变我的生活,本来我只须念点书、识点字,学些女孩子家的功夫,可这番预言之后,我父母亲决定将奶娘遣送出府,替我找两个教席嬷嬷,为未来的后宫生活学习、铺路。

「我哭惨了,死活不让奶娘离开,可爹娘还是让奶娘走了,我胡闹耍赖,想活活饿死自己,还扬言绝对不上课、不学习,除非奶娘回来。爹娘无奈,只好让奶娘重新回府里,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的胜利。」原来雅雅还是个麻辣丫头?黎慕华笑开,陆茵雅自镜子里看见,也跟着笑出声。

「婆婆取笑我呢。」摇头,不是取笑。黎慕华在水盆里沾了些水,在镜子上写下三个字——是欣赏。

「是欣赏呐,婆婆想不到我也有那样倔傲自负的时候,对不?为了让奶娘留在府里,我学得特别用心,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每一种,我都卯足了心力。所有师父都夸我极有天分,可唯有我自己心知肚明,哪是天分呐,我只是要奶娘一生一世待在身边。

「奶娘和婆婆一样,不大会梳头,总是随意用支木簪把头发绾上,那时我经常对奶娘说:将来奶娘老了,茵雅天天给奶娘梳头发,好不?奶娘每每听到这个,就会笑脸盈盈搂着我说:小姐要说话算话呦,就算奶娘头发掉得没剩几根,也得帮我。」说到这里,她停下来,抬眼,目光定在窗外。

黎慕华转身,拉拉她的手,用眼神询问:后来呢?

她缓缓吐气。「十二岁那年,我千求万求,想随奶娘回乡下走走,因我又乖又讨巧,再加上教习嬷嬷的赞赏,爹娘终于首肯,放我去一趟乡下,但派了几个侍从跟随。

「奶娘家乡办庙会,是六年一轮的建醮大会,村里扮观音的少年生了急病,临时找不到人,便有人来拜托奶娘,让我帮忙扮观音,那时年轻贪玩,只想着新奇有趣,便闹着奶娘,让我当一回观音。

「庙会过后有人上奶娘家,想访我一访,奶娘自然是不肯,相府千金岂能抛头露面见陌生人,那些访我不成的男人便丢下几句酸言酸语,说了:三流歌童、不足一哂。

「不过是闲话,却不知哪个多事人传回京城,爹爹震怒,辞了奶娘,我想循旧例,一哭二闹,吵得爹娘再度妥协,但这回爹爹铁了心,对我说:现在你乖乖让奶娘回乡,我还肯给她五百两,让她买田买地,在家乡与子孙安享晚年,倘若你再继续闹的话,我就让人买下他们家租赁、赖以为生的田地,将他们全家人赶出去,届时,他们饿死病死或流落他乡,皆是由你一手造成。「爹爹够狠,惩罚不了我的身子,便惩罚我的心,使我难受煎熬。我痛哭一夜,承认自己输了,只能把所有的金银饰物,和攒积的银两全赠予奶娘,她离去那天,眼睛肿得像核桃那样大,我抓紧她的衣袖,要她好好的、健健康康的,要她等我,等我出嫁,等我变成皇后娘娘,必定用八人大轿将她抬入皇宫,我要亲手给她梳头。」黎慕华的心被扯得微微发痛,难怪呵,难怪几句话,她便接手帮他梳头。转身,瞥见她眼角泪水,他一声喟叹,起身用大拇指为她拭去泪水。

「不哭。」他用唇形告诉她,伸手抚上她的长发。

她一愣,之后——笑了,那是奶娘经常做的动作,她常常抚着她的长发,常常说:「我们家小姐真要当皇后娘娘啦,她肯定是有史以来最美丽的皇后。」在奶娘眼里,皇后没啥了不起,了不起的是他们家小姐最美丽。

「奶娘是我第一个交付真心的人。」陆茵雅说。

黎慕华比出两根手指头,意思是:第二个交付真心的呢?

她一哂,摇头,本想再多说说奶娘的事给婆婆听,可这时,未经通报竟有人闯进屋里。

她们齐齐转头,看见一名身穿嫩紫坎肩宝蓝滚边长衫,长裙膝盖以下绣满百花孔雀的女子进了门。

她头梳飞燕髻,发间珠翠环绕,盛装华服异常夺目。

黎慕华定眼望她,这女子五官还算可以,虽有一股清朗活泼气质,容貌却远远不及雅雅,但总觉得她的眉眼间像极了某个人,是谁呢?他紧皱双眉,试着找出一张相似容颜,然一时之间却想不到。

她进门时举止有些仓卒,一入屋内,目光自动跳过黎慕华,四下打量,好像屋里还藏着什么人似地,直到她发现黎慕华新梳好的发髻和陆茵雅手上的梳子,才松口气。

「妹妹急急赶来,不知有何事?」陆茵雅放下梳子,迎上前去。

「听说姊姊领了陌生人进府,身分是谁连总管也弄不清楚呢,妹妹好奇心起,想来瞧瞧姊姊带什么人进府。」涂诗诗的眼光在黎慕华脸上停留片刻,随即扬起鄙夷目光,别开脸。

陆茵雅安抚地拍拍婆婆手背。「便是这位婆婆,她的家人遭贪官污吏迫害,满门凋零,姊姊进香途中遇见,想她可怜,便把她带回王府,给予一个栖身之处罢了。」

「姊姊真是心慈人善呐,竟收留一个连事儿都做不了的老人,还亲自为她梳头。」她讽刺道。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姊姊不像妹妹,能博得王爷垂青,但居王妃之位,多少得尽心为王爷办事,姊姊只图能为王爷在外头博个好名声,妹妹应该不会有异议吧。」下意识往前一步,陆茵雅将婆婆护在身后。

「姊姊真是花心思呐,每月布粮施米、善添香油、铺桥造路不够,这会儿连下等贱民都领进家门,我们王府都快成了积善之家呢。」她字字尖锐,听得黎慕华满心不爽,这女的是何等身分,雅雅再不济也是个王妃,整座府里除王爷之外最大号的人物,她敢这种口气说话?难不成她是难缠小泵?不对,哪个小泵会喊嫂子姊姊?

陆茵雅不置一词,微微一笑,带过。

「下月父皇生辰,宫里要摆家宴,王爷打算带妹妹去呢,姊姊怎么说?」她得意地抬高下巴。

「妹妹希望姊姊说什么?」陆茵雅问堵了她。

涂诗诗气得跺脚,恨恨瞪着她,她宁愿陆茵雅大发脾气,也别这般淡淡的,好似自己争取半天、最看重的东西,在她眼里不值一哂。

陆茵雅摇头,这样的脾气,这样把喜怒哀乐全张扬在脸上,未来怎么在后宫与人相斗?

不过,坜熙青睐的不就是她这样单纯的性子?而她,离单纯——很远了——「妹妹在父皇面前多多表现吧,父皇喜欢你的歌舞,妹妹不如进献一曲,说不准,父皇会晋升你的位置,让你凌驾于我呢。」她淡然几句话,让涂诗诗傲慢的笑容露出裂痕。

涂诗诗的痛处被踩上,瞬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张扬狂叫。

「你——你这个弃妇,竟敢在我面前指三道四,你当真以为有陆家做靠山,就可以万无一失?王爷可不是那种受女人牵制的男子。」同意。她当然明白,若非如此,她怎会是今日模样?

陆茵雅在心里叹口气,但仍态度自若,面容上看不出受到半分影响,这让涂诗诗更加忿忿不平,好像丢出去的刀子全抛空,连靶缘都没射着。

「妹妹倘若有空,不妨去练练歌舞,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说完,她走到门边,双手推开大门,摆明送客。

涂诗诗愤慨不已,恨恨甩头,转身离去。

待门砰一声关起,黎慕华立即坐到桌前,磨好墨,在纸上写下:「那人是谁?」

「她是王爷的侧妃,涂御史家的千金,名叫涂诗诗,年初皇帝赐婚,将她嫁给王爷成为侧妃,她很受王爷宠爱,难免有些趾高气扬,婆婆别在意。」她清浅一笑,好似刚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只是有些?」黎慕华提高眉头,满眼的不爽。

陆茵雅笑笑,「婆婆在为我不平呢,真好,这府里总算有人站在我这边。」

「怎么回事?侧妃能强过正妃?王府里难道不讲究地位尊卑、伦常道纲?」

「她也是受人唆使,怨不得她。」

「受谁指使?」陆茵雅叹气后,缓慢回答。「这两年,王爷陆续纳入许多陪房丫头和小妾,年初涂诗诗进了门,小妾们分别在我们面前下功夫,想挑拨我们两人相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谁死谁伤,终会空出那么一个位置,这想法,使得她们有了盼头。

「涂诗诗不是坏女人,只是笨,我不屑与她斗,却不能不时时与她拆招,就当是消遣娱乐吧,否则长日漫漫,也不晓得该怎么打发无聊。」她一笑,眼底有着无奈。

「涂诗诗斗得过你吗?」黎慕华提笔问。

「斗不过,别忘记,我可是从小被当成皇后娘娘教养长大的,多少肮脏手段、多少心机谋划,我连孙子兵法都读过,她岂有能力与我相斗。

「只是,斗倒了她,于我何益?没了一个涂诗诗,还会有王诗诗、李诗诗、汪诗诗、陈诗诗,无数个想在王爷面前争宠的诗诗,斗垮她们,只是让自己更添恶名——」她摇摇头,停顿好半晌后,才吐气缓道:「她们不懂,斗垮谁都没用,根本没有人可以掳获王爷的心。」

「为什么?」

「王爷曾经爱上一名奇女子。」

「然后呢?他和她——」既然用了过去式,那就表示事情结局不是太好吧?

「那名女子去世了,而王爷的心也随之而亡,面对一个无心的男子,不管是谁,即使手段再高、心思再缜密,也引不出一颗真心。」他懂了,雅雅是太明白清楚,所以不肯斗、不愿斗,也无心斗,一场注定稳输不赢的战争,谁会有心思打。

「涂诗诗刚刚进门,在找什么?」他找到新话题。

陆茵雅笑望他,果然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妇女,连王爷的侧妃也看不在眼里呢,一句一个涂诗诗,半点不肯自降身分。

「我猜,她以为我找一名美女进府,企图诱惑王爷,藉此巩固自己的地位,却没料到进门之后,发现只有我和你,只好酸言酸语、不痛不痒地讲个几句。

「她绝不相信有人会做对自己毫无助益的事,我也不想多费唇舌与她论真心,干脆让她认定我有目的,让她以为我的所作所为是想博得善名,好让王爷注意到自己。」她漾出淡然浅笑,恬静而从容。

「她为什么说你是弃妇?」黎慕华又想到一个问题,在纸上疾书。

心痛的情绪快速地在脸上闪过,陆茵雅笑着说:「她只是气愤过头、口不择言罢了。我怎会成为弃妇?我父亲是当朝丞相,我们陆家除了丞相,还有将军、尚书、监院使——陆家一门,很得当今皇帝看重呢!

「当年皇帝赐婚,王爷心底已经有个喜爱的女子,可为什么还是同意这门婚事?便是因为我娘家势力强大,如今皇帝未立新太子,王爷还须靠着我爹爹的帮助才能顺利入主东宫,只要陆家势力一天不减,我便一日不会成为弃妇。涂诗诗说那样的话,不过是企图惹我生气,我倘若为这种小事生气,才真是傻气呢。」黎慕华目光炯炯的盯着她,许久后又提笔再问:「不介意吗?王爷带她进宫参加宴会,却不带你?」这种诚,应该是正妻出头吧,怎么可以让小三去招摇,她真能这么洒脱?

「我承认,以前会介意,会闹、会吵、会苛待下人,可胡闹过几回之后,我发现一件事。」什么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什么褒贬不露,笑看长空云卷云舒。哪有那么容易,那是得把心扔地践踏过千百次,才能办得到的事情。

「什么事?」

「那就是王爷离我越来越远,他对我越来越不耐与憎恨,我的所作所为只会把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么点儿情分全数抹煞,于是,我再也不做那种徒劳无功的蠢事。」黎慕华同意,男人的确害怕女人胡闹惹事。「可即便如此,也不能任人欺负。」

「婆婆以为涂诗诗欺负得到我?她没那等本事的,是我刻意放低身段,刻意不与她争夺,在别人眼里越是弱势,我就越不会被推到风头浪尖,生活已经够辛苦,我才不想再费心思成为他人的标靶,我——挺喜欢眼前平淡的日子。」嘴里这样说着,她眉间却不自觉透露出心酸,是个倔傲女子呢,即使心里难受也要装出一脸的云淡风轻。

黎慕华轻喟,古代的女子以夫为天,一生志业,图的不过是丈夫的垂青与爱怜,图的不过是夫唱妇随一世平顺,老来有儿有女有所依恃。

若不是情非得已,谁喜欢这样委屈的过日子?

「人生像一道道的题目,唯有勇往直前,一一解除,才会顺心畅意。」黎慕华在纸上写下。

「题目?」陆茵雅不懂,难道婆婆要她勇往直前,一一解除横在眼前障碍,冲到坜熙跟前?望住婆婆睿智的双眼,她不理解她想表达什么。

「你说漫漫长日,不晓得该怎么打发时间,与其和那些没脑子的女人斗心机,不如我来教你解题?」黎慕华提笔解释道。他但愿在解开一道道题目同时,她也能一层层解开自己的真心意。

「听起来似乎挺有趣的。」陆茵雅勾出真心笑容。

于是黎慕华开始在纸上布出第一道题——「某天,王爷得到一块稀世古玉,聘工匠做成玉镯子,想送给府里妻妾,为增加情趣,王爷准备三个锦盒,把镯子藏在其中一个盒子里面,并且在盒子外头各贴一张纸条,倘若谁找出正确答案,便能得到镯子。

「甲盒上的纸条写着:玉镯子在我这里。

「乙盒上贴着:玉镯子不在我这里。

「丙盒上写:玉镯子不在甲盒里面。

「这三张纸条当中只有一张写的是实话,你猜得出来,玉镯子藏在哪个盒子里吗?」陆茵雅拿起笔,细思。

「倘若镯子在甲盒,甲乙两张纸条都是实话,所以甲盒是错的;若玉镯在乙盒,那么只有丙是真话;若镯子在丙盒,那么乙丙写的都是真话,所以说,镯子在乙盒里。我说得对吗?」解出答案了,她得意扬眉,笑问婆婆。

黎慕华用力拍手,拍得她含羞带怯、小脸红透。

他提笔写下,「答对了,你很聪明,可以得到王爷的礼物,你猜,如果是涂诗诗——她会猜出来吗?」陆茵雅认真想了下,摇头。「依她的脾气,肯定连猜都不猜,若是王爷逼急,约莫会随便指个盒子了事吧。」

「若是指错盒子呢?」

「磨呗,磨得王爷投降,镯子自然还是她的。」

「原来王爷那么肤浅,只宠爱草包。」草包?形容得真好,陆茵雅眉开眼笑,原来道人坏话,挺好玩的。

她说道:「那个草包很会跳舞呢。」

「又如何,婆婆陪你学跳舞,就不信以你的脑袋,会赢不了草包夫人。」

「现在才学哪来得及?别忘了,我可是被栽培要当皇后的,连跳舞那种雕虫小技还得临时抱佛脚,会惹人笑话。」

「你会跳舞?不是说大话吧?」他想象不出雅雅跳舞的模样。

「婆婆要看吗?」

「当然要,不过不是今日,你得休息了,改天再让老婆子开开眼界。」他望着她脸上露出的疲态,逛一天大街,是该累了。

「嗯,改日定跳舞给婆婆看,但婆婆——我还不想休息,再出几道题目吧,玩那个,比勾心斗角有趣得多。」两人相视一笑,黎慕华细望向她的眉宇,很好,那丝阴郁暂时解除。

他在心底暗自承诺,不管雅雅身处怎样的逆境,终有一天,他要除尽她眉宇间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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