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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其实你就不用来了,奴婢一个人就成。”聆风亭里,夏心噘着嘴,嘟囔着。臭苍蝇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出言不逊,辱没她家小姐。
“还是做个了断的好。”顾盼汐沉着地说。她望了望身边那一件长大的男子衣衫,心中打定着主意。没错,她确实开始对梅遐有了好感,可是,她难以忍受梅遐对她的轻慢和侮辱。是问,她如何能与一个称自己为“红颜祸水”的人交谈呢?
夏心替她摆好了瑶琴,她看了看,没有心思。夏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主仆两人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许久,仍然不见梅遐白衣飘飘的身影。
“小姐,莫非臭苍蝇不来了?”夏心问。
“他不会不来的。”顾盼汐肯定地说。她已经领教过梅遐的执着了。
“可是,小姐,他昨日原形毕露了,今儿个再也掩饰不过去,索性就不来了也有可能哦。”
是吗?原形毕露……顾盼汐心中怅然。梅遐爽朗的笑声、洒脱的琴风在她脑海里闪过。她不喜欢他这般轻视她,一点都不喜欢。
“小姐,我们……”
“再等等吧。”顾盼汐摆了摆手。起风了,她缓缓地站起来,向江边走去。
“小姐,等等我……”夏心赶紧跟上前去。
“你留在这里,我去走走。”顾盼汐制止了夏心。独自一人远去了。
望着顾盼汐孤单的背影,夏心的气不打一处来。都怨那臭苍蝇!如果不是他在小姐身边“嗡嗡嗡”地团团转的话,小姐今日才不会这般惆怅咧。夏心攥起了拳头。她眺望着远处,寻思着,等到臭苍蝇来的时候,她该如何替小姐出一口恶气才好。也不知过了多久,远方出现了一个黑影——是梅遐。哼,今儿个连衣裳都穿得像一只苍蝇!夏心恨恨地骂道。昨日他害得小姐差点染上风寒,可他自己却一身白衣,清爽之极。今儿个怎么也得让他泡泡江水才好。
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哇……”她皱着小脸大哭了起来,一个劲地冲到了江边,淌着浅水,作势要往江里跃。
“夏心,怎么了?”梅遐像一只燕子,飞到了她身边。
“呜……”夏心用手捂着脸,哀嚎得好不凄惨。她可不敢不捂住脸,不然的话,梅遐就会看见她一滴眼泪都没有。
“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梅遐忽地抓住了夏心的胳膊。那力量大得吓人。夏心松开了捂着脸的手,因为疼痛,眼泪真的流了下来,“小姐……呜……小姐掉进江水里了。方才……方才,我还看见她的头,可……”
“你怎么不看紧你家小姐!”梅遐跺了跺脚,焦急地向江心望去——波涛汹涌,压根儿就没有顾盼汐的影子。
“公子,快救救我家小姐啊!”夏心拽着梅遐的衣袖,拉来扯去的。
梅遐急得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也不知道是不是穿了黑衣的缘故,夏心觉得他的脸色很苍白。
“夏心,我去叫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稳定下来。
“公子,不能再拖了,等到渔人来了,小姐的命早就……公子,你是船行的公子,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梅遐四处张望着,该死,一个人影都没有。江畔有一块破烂的船板。他咬了咬牙,过去拾起那块船板,他急切地对夏心说:“你快去叫人来,我不识水性,也许抱着这块船板可以找到你家小姐,但是,救不救得上来我可不能担保。快去!”
夏心愣了一下,船行的公子竟然不识水性?!错愕间,梅遐抱着那块船板,“扑腾”一声,跃进了江水里。
“啊……”夏心张大了嘴巴,半天回不过神来。坏了,臭苍蝇不识水性,如果淹死了,岂不计在夏心的账下?“公子,快回来!我家小姐……”远处,梅遐的头颅一时在水上,一时在水下,夏心都要看不清楚了。
完了!夏心真心地哭了起来:“救人哪,救人哪!小姐……你在哪儿啊……”她慌里慌张地沿着江边跑了起来。
惨了,一个人都没有,“呜……”夏心抽噎着。她只不过想戏弄一下臭苍蝇,才不想要了他的性命咧。
顾盼汐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中,“夏心,怎么了?”她望着夏心梨花带雨的一张脸,关切地迎了上来。
“小姐,臭苍蝇……呜……”夏心泣不成声。
“啊,他怎么了?”顾盼汐一片茫然。梅遐欺负夏心了吗?想不到他是这种人。
“他、他……”
“夏心你慢慢说!”
“小姐,不能慢慢说啊,”夏心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要死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顾盼汐浑身一震,脑中一片空白,喘不过气来。此刻,她才发现,内心深处,已是如此的在意梅遐。“我……都怨我!我想帮小姐你出气,骗他说你掉进江里了。谁知他抱着一块破船板,跳进江里去救你了……呜,小姐,原来他不识水性的啊……坏了,小姐,他变成了水鬼,岂不是天天来找我……”
他不识水性!怪不得昨天他没有去救落水的孩子。顾盼汐恍然大悟,“夏心,快别哭了,他现在人在哪儿?”
“在水里……”
“快带我去!”
两名渔人把喝了一肚子水的梅遐拉上了岸。梅遐挣扎着,又要往江水里跳。
“后生仔,年纪轻轻,莫要寻死了。”一渔人好意相劝。
“我没有寻死!盼汐落水了,你们快去救她啊……”梅遐拼命喊着。
“后生仔,我们已经潜进水底,找得很彻底了。那位姑娘……唉……”渔人连连摇头。
“不会的!她还活着!快去找啊!”眼眶里有液体流了出来,和脸上的水珠混在了一起。
“梅遐,我在这儿!”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头昏脑涨的梅遐愣愣地回过头去,满脸惶恐之色的顾盼汐正站在岸上,着急地看着他。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叫了梅遐的名字。
“啊,你……”梅遐看了看顾盼汐,又看了看珠江。说不出话来。
“公子,是我不好,我骗了你,小姐没有掉进江里……”夏心垂着头,诺诺地说着。幸亏,臭苍蝇公子的小命儿还在,不然的话,她夏心可大事不妙了。
梅遐终于停止了挣扎,懵懵懂懂地站直了身子,向顾盼汐走了过去。
舒展的眉毛、灵动的俏眼、秀丽的直鼻、鲜润的小嘴、凝脂白玉的瓜子脸、娉婷的身姿和胜雪的肌肤……是她,真的是她,“呼……”梅遐长出了一口气。
“梅公子,我的婢女不懂事,险些害了公子的性命……”顾盼汐斟酌着合适的语言替夏心道歉。
惨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无力的笑容,梅遐缓缓地说:“不要紧,你没事就好。”
顾盼汐凝视着梅遐的脸,一双朗目里没有一丝阴翳。他说的话是真心的。
梅遐闷咳了几声,步子有些踉跄。
如释重负的夏心殷勤地赶上前来,“公子,奴婢扶你到亭子里歇息,好么?”
梅遐点了点头,向聆风亭走去。
顾盼汐跟在身后,梅遐毫无血色的脸孔让她心中发颤。平素,他的脸健康黝黑,她几时见过梅遐这等难看的脸色?不过,昨天,梅遐救孩子的时候,她看得出来,梅遐会武功,而且,并不弱。只不过浸了会儿水,应该没有问题的吧?她对自己说。
在亭子里坐定了,梅遐左臂支在石桌上,不停喘息着。顾盼汐看见浑身上下湿答答的,又提不起精神,有些心慌了。张皇四望之际,她看见了梅遐昨天披在她身上的白色外衣。她赶紧把衣服拿了过去,披在了梅遐身上。
梅遐抬起头来,向她笑了笑,那笑容与他一贯爽朗真挚的笑容相同,只不过隐隐透着虚弱乏力。
“梅公子,你还好吧……”顾盼汐担心地问。
梅遐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这是挂绿荔枝,可好吃了。啊……”他的笑容凝固了,方此一阵忙乱,红艳艳的荔枝浸了水,颜色变得黯淡;这还不算,许多荔枝在他怀里被压坏了,露出透明的果肉来。
“唉,不能吃了。”他失望地说着,要把手里的荔枝悉数扔掉。
顾盼汐望着那一把荔枝,忽然感到眼眶发热。她唐突地伸出手,把荔枝拿了过来,“能吃了。来了岭南,我们还没吃过荔枝呢,多谢公子。”她嫣然一笑。
“可是……”梅遐迟疑着。
顾盼汐径自拨开一只压坏了的荔枝,把雪白的果肉放进嘴里,“好吃!”她满足地说。她没有说谎,真的好吃,很好吃。
梅遐松懈地笑了。顾盼汐望着他的笑脸,心中一阵迷惘。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昨日,他才嚷着顾盼汐是红颜祸水,轻视女子之意,显而易见;可今天,他却不顾一切地下水救她,即使是夏心骗得他差点儿掉了命,可他也没有生气,更别谈流露轻视之意了。他到底……
梅遐的气息有些粗重,顾盼汐忧心忡忡地望着他,“要吃吗?”她把手里的荔枝递给梅遐一颗。
梅遐笑吟吟地伸出了手——
就在他的手掌将要碰到荔枝之际,他扑倒在了石桌上。
“啊!小姐!”夏心尖叫了起来,“他的背!他的背!”
在梅遐身上披着的白色外衣上,一团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地在他后背渐渐扩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