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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房——
吃过午膳,绣眉又将信看了一遍。
「爹年纪也有了,就算只是小小的风寒也要注意……」真想马上就回娘家。
她才这么想,就听见房门被人推开发出的声响。
绣眉抬起螓首,瞥见跨进门槛的高大身影,想要笑脸迎人,但是忆起之前两人的争执,所以不太成功。
「相公……」看来得等回去看过爹,再跟他好好谈了。
风煜深唇畔挂着浅笑。「娘子有事要跟我说?」
「是。」绣眉打算说完就出门。
他在桌旁的凳子上落坐,俊挺的脸部线条更柔和了。「只要娘子肯相信我,不管谁欺负你,或是受了什么委屈,我都会站在你前面,为你遮风挡雨。」
「相公……」绣眉怔怔地看着他。
「说吧,我在听。」风煜深低沉的安抚嗓音让她坚持不下去。
她知道不说不行了,也想赌一赌相公对自己的信任。「好,我说,不过在这之前,要先说另一件事。」
闻言,风煜深听妻子肯说了,自然开心。「什么事?」
「早上我收到娘家派人送来的信,说爹病了,所以我想马上回去探望,因此先跟相公说一声。」绣眉说。
风煜深沉吟一下。「岳父病了,自然要回去探望,我让奴才去准备马车……要我陪娘子回去吗?」
「不用了,玉疆才刚退烧,身子肯定还很虚弱,相公就留在府里,我一个人回去看爹就好,信上也说爹只是染了风寒,休息几天就会康复的。」玉疆可是公婆的宝贝孙子,一定会以他为优先,她自然不能在这时候把相公拉走,免得有心人在背后说她的不是。
他思索一下。「那么就跟岳父说,过两天我再去看他。」
「我也想要在娘家住上几天,好好陪爹。」大娘既然都派人送信来了,应该不会反对他们父女俩多相处才对,她在心里这么想。
「嗯,这事我会跟爹娘说的。」风煜深没有理由反对。
「谢谢相公。」绣眉看着他正等着自己开口,屏佐吸。「等我说了,也希望相公能够相信我说的。」
风煜深微微一笑。「这是当然。」
「相公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发现,其实……」她咽了下唾沫,等待着想要的答案。「大嫂她……一直喜欢着你。」
闻言,风煜深先是瞪着她,似乎不了解这句话的意思,接着彷佛绣眉头上长了支角,或是眼前其实是别的女人,不是他所爱的妻子,接着眼底有更多的怒气,渐渐地凝聚起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怒目相向地问。
绣眉的心往下沉了。
她赌输了。
「我当然知道。」绣眉干涩地说。
风煜深沉下脸孔,胸腔因涨满怒火而起伏。「不!你不知道!这种话怎么可以乱说?要是传出去,你要大嫂怎么做人?你是想害死她吗?」
「相公……」她颤着唇。
他一脸不敢置信,怒瞠双目。「你到底嫉妒大嫂什么?她只是个失去丈夫的可怜女人,为什么你连她都容不下?」
「我……」为什么要说出来?一切都完了。
在风煜深愤而拂袖离去之前,又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我会让人准备马车送你回娘家。」
听见沉重带着怒火的脚步声走远,绣眉感觉眼底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从小她就学会无论遇到再痛苦难过的事都不能哭,可是……她再也没办法坚强下去了……真的撑不住了……
「我不是在嫉妒她……她是真的喜欢你……相公不也一样不相信我?」她哽声地喃道。
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绣眉知道她已经亲手毁了好不容易和相公建立起来的感情。
不到半个时辰,绣眉便在婢女的陪同之下,坐上马车返回娘家,她掀起布帘的一角,两眼空洞地望着风家的方向。
她还回得去吗?
★★★
当晚戌时——
「听说二弟妹回娘家了?」见到小叔来探视儿子,李氏佯装不经心地问。
风煜深面容凝重地坐在床沿,看着熟睡中的侄子,嘴里回答着:「嗯,因为岳父这几天也染上了风寒,绣眉很担心,我就让她回去住个几天。」
或许他们真的需要分开几天,冷静地想一想。
他现在的心也很乱。
「原来是这样。」李氏心中一喜,自己要求的并不多,只希望能在没有他人的妨碍之下,多点机会跟小叔相处,所以在听婢女提起时,不免暗喜在心。「二弟妹真有孝心。」
此时的李氏不着痕迹地注意小叔困扰的神情,语带刺探地问:「二叔有心事?是跟二弟妹发生什么事吗?」
「没什么。」风煜深一语带过,夫妻之间的事还是要由他们来解决。「玉疆有吃点东西吗?」
李氏轻叹一声。「方才喝了几口粥就不吃,还说要二叔喂他。」
「待会儿他若醒来,我再来喂他好了,可不能不吃东西。」说着,风煜深又一脸关切地看着李氏。「大嫂也要多注意身子。」
「谢谢二叔,我会的。」李氏低垂螓首,不让他窥见自己脸上因为这句「大嫂」而出现的无奈表情。
「大嫂」这两个字就像道枷锁,捆绑了自己的一生,再也无法翻身,也注定了与小叔的命运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
「……大嫂。」风煜深唤了第二声。
李氏回过神来。「小叔有事?」
「今晚还是由我留在这儿,大嫂就放心去歇着。」照看着侄子长大,一直以来都是他的责任。
闻言,李氏一派温顺地回道:「那就有劳小叔了。」
「大嫂慢走。」风煜深目送李氏在婢女的陪同下离开,这才又坐回床沿,把侄子身上的被子拉好,盖得密不透风。
于是,到了差不多子时左右,玉疆醒了过来,吵着说肚子饿,风煜深便让小厮去把粥热过,喂他吃饱,又哄着他睡了。
这个晚上,风煜深就待在侄子的房内,困了就托着腮,坐在桌旁打盹,一直到天色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鸡啼声不绝于耳……
当李氏再度踏进儿子玉疆的寝房,已经是翌日卯时了。
她才跨进门槛,就见到风煜深倦极地趴在桌上,想到天气寒冷,而披风却搁在一旁,也没披上,要是换他病倒可就不好了。
「秀儿,你……先去把早膳端来。」李氏轻咬下唇,有些孤注一掷地把身旁的婢女支开。
婢女也没想太多,福了身便出去了。
见人走了,李氏便拿起一旁的披风,来到风煜深的身后,动作好轻,用着满腔的情意覆上,在心里假装他们是夫妻,而她正是他的妻。
风煜深几乎立刻就惊醒,转头看见肩上的披风,以及身后的李氏,霍地起身,避嫌似地退开两步。
「大嫂……」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李氏来不及掩饰,她眼底的失望也在这一刹那之间落进风煜深的黑瞳中。
他心口猛地一震,似乎看出那代表着什么。
相公,其实大嫂一直喜欢着你……
绣眉的话突然在他脑中响起。
不可能!风煜深甩了甩头,挥去那个声音。
「吵醒你了。」李氏垂下螓首,轻轻吐出话来。
风煜深瞟了下房内,没有婢女在场,而房门又关着,自然又退了一步,保持彼此身分上该有的距离。
「没有,我也该起来了……昨天半夜玉疆有醒来,喂了他一碗粥便又睡了。」风煜深将话题扯到侄子身上,告诉自己大嫂的举止只是亲人之间该有的,不可能有别的。
「辛苦小叔了。」她又恢复原有的温婉。
「我先回房梳洗一下,晚点再过来。」不等大嫂开口,风煜深便迈开双脚,大步地往外走。
走在廊下,风煜深用力地拍了下额头,怪自己竟被绣眉的话所影响,居然也跟着怀疑起大嫂来了。
「一定是我看错了……」他对自己这么说。
待风煜深回到和妻子睡卧的寝房,里头空无一人,不见绣眉的身影,心里也更加思念,就算他们夫妻有过什么样的争执,她还是自己最爱的女人,怎么也割舍不下,只是眼前的难关要如何度过?
他脱下袍子和靴,才一沾枕就睡着了。
★★★
这一觉,风煜深睡到申时才醒来。
他简单地用过了膳,便独自前往侄子的寝房。
「二少爷!」伺候李氏的婢女恰巧从长廊的另一端走来,见到风煜深,便朝他屈了下膝。
风煜深嗯了一声。「玉疆还在睡吗?」
「玉疆少爷不到中午就醒了,直到刚刚吃过了点心才又睡着,精神和气色也好多了。」婢女将目前小主子的情况告诉他。
他微颔下首。「你去忙吧。」
「是。」婢女又端着食案离去了。
就这样,风煜深迈开沉稳的步伐继续往房门口踱去,想到侄子既然没事了,明天便能去岳父家见妻子。
当他来到房门外,很自然地伸掌推开门扉,却不经意地从门缝中觑见坐在桌案旁的李氏,只见她两手不知捧着什么,并将它紧紧地拽在怀中,甚至把面颊偎了上去,那是……
那不是他早上遗留在这儿的披风吗?
在这一瞬间,李氏脸上痛楚寂寞的神情让风煜深心头一凛,高大身躯下意识地闪开,不让屋里的人知道他在外头。
难道大嫂真的对他……
「谁?」屋里的李氏发现门扉半开,出声问道。
风煜深一个闪身,连忙躲到梁柱后头。
见外头没人,以为是风,李氏又重新把门扉合上了。
风煜深神情震惊地从梁柱后出来,转身往方才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相公,有些事只能搁在心里,不能说出来,如果真要告状,反而会害苦自己……」
「这件事相公绝对不会相信我的……」
「我真的不能说,要是说出来,也许会害死人……」
绣眉说过的话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全都在他耳畔响起。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是我错怪绣眉了……」风煜深不禁懊恼,以为妻子只是嫉妒他关心大嫂,所以才会捏造莫须有的事来,想不到全是真的。
他居然不相信她。
风煜深恨不得揍自己一拳,也气自己迟钝,还有愚蠢,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没有察觉大嫂的心思。
「绣眉知道我向来敬重大嫂,一定不会相信这种事,却被我逼到不得不说出来,而我居然那样伤她的心……」
在这一刻,风煜深多想马上见到妻子,亲口向她道歉。
不过接下来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理大嫂的事,得要异常小心,知道的人愈少愈好,毕竟这攸关一个寡妇的贞节,若是传扬出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也许他该装作不知情。
风煜深将两手背在身后,一面走一面沉思。
或是……劝她改嫁?
想到兄长都过世这么多年,玉疆也渐渐大了,大嫂又还这么年轻,不需要守寡,只要爹娘开口说一声,不过大嫂会答应吗?
风煜深头疼地思忖。
看来只有找机会探探大嫂的意思。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眼下也只能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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