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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香实留下来帮鲁大、鲁胖两位大叔喂养马匹,陆芳远也留下不走。
她不太明白他为何不走。
鲁家大叔和胖叔跟他谈起马经,谈驯马功夫、谈春天育种、谈马厩修缮等事,他搭话搭得极好,全然不留痕迹,仿佛他特意来此,就为聊那些事,但她知道不是那样的,却又无法参透他究竟想怎样?
……是要找她说话吗?
但策马回程路上,他半句不吭,现下又有鲁家叔叔们在场,他能对她说什么?而她又能跟他表白些什么?
她想,他真是来为难她的,因为结束马厩的活儿,她离开往位在另一端的小小养鹿场走去时,发现他竟又尾随而来。
他循着她的方向,走着她走过的路,步履不快亦不慢,静静跟着。
傍晚时候,凉冽山风一转冷厉,把重重雾气全都吹开,她发丝尽管束起,仍被撩出好几缕,覆额散肩地飞荡,衫摆亦翻飞不定。
走在沿地势开建的小道上,她咬着唇瓣,极想转过去,朝尾随身后之人冲口问:公子到底想干什么?!
想归想,毕竟胆子还没练肥、练壮,她仅闷着头,脚步越来越快,冲进养鹿场时还把平时负责看顾的祁老爹吓了一跳。
「实丫头怎么啦?鬼追你了吗?跑这么急做啥?」跟着,祁老爹就「见鬼」了,那只跟在樊香实身后的「男鬼」。「呃……公、公子,原来是公子啊!唉,公子追着实丫头玩吗?原来啊原来……」
祁老爹瘦黑脸庞突然漾笑,像窥见早已了然于心的事,随即语气持平道:「实丫头,那七、八头花鹿全都食饱了,你可别再喂食,再喂的话,要撑死那些小家伙的,知道吗?」
「祁老爹,我就瞧瞧它们便好,不会再喂第二回,您信我!」
「你上次把一头小鹿喂到翻白眼、口吐白沫,小鹿胃袋几要撑破,哼哼,要咱完全信你,还得长长一段时候,唔……够花上你一辈子喽!」
「那……那、那……好啦,那一次确实是我不对嘛!可小鹿眨巴着溜溜大眼看着我手里食物,鼻头直蹭过来,不喂给它吃我良心不安,才会一口气喂太多啊!」低头认错,螓首垂下,垂得下巴都快抵着胸了。
「就知你心太软,连只小鹿也治不了你,说你争气不争气?」
祁老爹骂了声,骂声带笑,不像真发怒,却有几分宠疼亲近的意味。
「唔……是不太争气……」她抓抓鼻子乖乖认错。
祁老爹灰眉一抬,望向她身后那人,淡声道:「公子,您自个儿收拾她吧,该干的活儿全都干完,我这把老骨头真没劲了,是该喂饱自个儿,然后好好歇息去喽!」语毕,他慢吞吞晃出养鹿场,把场子留给主子和憨直姑娘。
没听见公子答话,樊香实亦抿唇不语。
这几只花鹿是北冥品种,「松涛居」虽也用鹿茸入药制丹,但之所以豢养它们,主要是为了取鹿血滋养樊香实。
鹿只颇亲近人,她一探手,它们鼻头便蹭过来,蹭得她手心湿润发痒。
公子就立在斜后方,她能感受到他两道目光的力量,无形地穿透rou体,沉沉压在心头。她垂颈,状似与鹿只玩得自在,眼尾余光却不住往后瞟,猜想他沉默跟随她,到底欲对她说什么、做什么?还是……仅单纯想亲近她?
我不是安慰你,而是在你身上寻求慰藉……
只能抱紧你,感受你的体热、心跳、脉动才觉有办法喘息……
记起那日他情绪外显所说的字句,如何不脸红心跳?但他最后却说——
再不那样做了……
心里一酸,莫名想哭,她竟很在意他说的那一句。
蓦地,他朝她而来,徐缓缩短距离,她心脏瞬间狂跳。
「公子原来在这儿啊!终于找着您啦!」大管事符伯苍劲的声嗓阻了进来,成功阻住陆芳远的脚步。
「何事?」淡问,他长身微侧。
似乎感觉到现场有些紧绷,符伯疑惑地望着他们俩。「……也不是多重要的事,就是帐房那边有点事,药库那边也有点事,峰顶上的药园也有那么一点事……阿实,你病了吗?脸红得跟猴儿屁股似的,咦?还哭了呀?!」
「我没事,我、我也没哭!」扬声嚷完,咬住唇,她颊如霞烧,跟着低低急语:「符伯和公子慢慢谈,阿实先走了!」也不等谁发话,她闷着头跑掉。
「这孩子怎么啦?」符伯用枯掌挲挲颈,一脸莫名。
望着她跑开的身影,见她举臂用力往脸上蹭,陆芳远极淡一笑。那是她惯有的拭泪动作,肯定又是用手背擦泪,力道总有些相鲁。
他就是故意相逼。
再温驯的小动物被逼至角落,也会凭本能反击,他在迫她出手。
*
樊香实提气奔驰,也不知要奔往哪里,此时的她全然不想回「空山明月院」,就是循着石道不停往上窜。
待她意会过来,人已钻进「夜合荡」泉畔的那一大片花丛里。
这里是她的小秘境,此刻花未开,暗香已浮,似有若无盈进她鼻间,抚触了她的心,突然间再难忍住,她抱着双膝竟「哇啊——」一声大哭起来。
哭过一阵,她抽气再抽气,为何感到如此委屈?她自问着,却找不到强而有力的理由,只觉胸口难受,觉……得觉得公子很坏,明明是他来找她的,但见着她、跟着她,偏偏不跟她说话……
她被「吊」得很难过,根本是欺伤人嘛,公子真的、真的很坏啊……
「呜呜呜……」还要哭,小脸埋在膝上,呜呜哭泣。
「阿实出来。」
「呜……嗄?咳咳咳——」被那突如算来的声音惊吓到,她哭到呛住,一时间又要哭、又要咳,十分狼狈。
窸窸窣窣一阵,一道青影分拂花丛踏进,侵入她的小巢穴。
好丢脸……她心虚得不敢抬头,双肩因为忍咳而轻颤,呜呜泣声还没办法立时停止。方才哭昏头了,都不知公子几时来到,又站在花丛外听了多久?
然后,她听到一声长叹,幽然若梦,如梦中延生而出的情丝,婉转徘徊。
如夜合之香在暗夜飘荡,她心湖也荡开了什么,一绞,绞得她终是抬睫望他。
「阿实是不打算跟我说话了吗?」俊唇微撇,噙一丝苦笑。
……什、什么?!
她泪珠犹在睫上,眸子不敢置信地睫圆了,瞪着恶人先告状的陆芳远。
「还是不跟我说话?」他神情苦恼,在她面前盘腿而坐,又曲起一臂,手肘靠膝,以手支着额角。
樊香实快把两颗眼珠子瞪出眼眶。
吸吸鼻子,她用力喘气挤出话。「公子不要……不要血口喷人……」如此一辩,心里又觉委屈,想来是在气他,但又觉他模样忧郁可怜……头都晕了,眼前全然不是她能掌榨的局面,亦非她能立即厘清的情绪,她想忍住不再哭,但眼泪偏握要跟她作对,一波汾又一波涌出来,让她更难堪。
一只宽袖温柔贴近。
公子依旧叹气,却似拿她莫可奈何了。
他轻抓袖子帮她拭颊擦泪。
她哭得眼花花、脸也花花,他一挨近,她像受尽欺凌又饱尝委屈的孩子见到亲人一般,泪难止,反倒哭得更厉害。
「公子……」喊了声,就这么啥也不管地扑进他怀里,榄住他的颈项,蹭着他胸膛,哭声陡又放大。
陆芳远由着她搂抱,但并未回抱她,仿佛费劲克制着。
她察觉到他身躯变得僵硬,隐隐有气盘腾在他周遭……
蓦然间她脑门一麻,公子他、他竟在运气抵御?!
他想抵挡什么?
是……是抵挡她吗?
眸珠浸泪,她从他硬邦邦的怀里抬起哭红的脸蛋,极近地望入他深目之中。
男人目中苦涩,努力想掩去波澜,但毕竟是慢了,那深黝黝的瞳心因她的扑近而喜亮着,只是不敢放纵。
再不那样做了……他对她承诺过。
不再忘情地抱她、俊她、亲她,不再试图亲近她,因那太过孟浪鲁莽,会吓着她。所以,再不那样做了。
她终于明白过来,公子原来是在强迫自己不亲近她!
接近,但不能太亲近,公子想让他们俩如过往那样相处,但不可能了,他已经那么贴近过,她四片唇瓣缠绵难休的感觉已深深印在她脑海中,深入她骨血里,还有……还有他臂弯是的温暖啊,怎是说摆脱就能摆脱?
她更用力抱他,涕泪全蹭在他青衫上。
「血口喷人……是吗?你见着我就发怵,心里起了疙瘩,但你跟你的小牛哥倒有那么年话可说。」陆芳远暗哑开口,似想淡然揭过,偏生不能。
她一听,更觉难受。「我没有……呜……又没有不跟公子说话,小牛哥他……」
「阿实想跟他去吗?」
晴空雷响一般,他的问话突然轰将过来,炸得她耳膜生疼。
她微微放松搂抱的劲道,仰脸,雾眸怔怔瞧他。
男子面庞依旧清俊无端,五官依旧俊气横生,但眉宇间晦暗之色平添轻郁,竟有本事惹得他整个人泛华光,美还有更美,俊仍又更俊,无边无际的姿采动人心弦,即便忧悒,亦是无边无际的好看。
怎会这样?怎能这样?樊香实只觉世间不平之事又添一桩。
然后,那张搅碎她心神的英俊脸庞终于垂下,深渊般的双目投落在她睑上,再次追问:「你想离开松涛居,跟着你的小牛哥远离北冥吗?」
他问声发紧,紧得让她背脊陡地窜上一股寒劲,鼻间却又发酸,热呼呼的气直往眸眶冲腾。
瞬时间,像把一切都瞧清了。
公子裹足不前,她亦裹足不前。
公子明明盼望她留下,不愿她走的,却硬要装出潇洒大度的姿态,说什么她若要离开「松涛居」,他无权阻拦,明明……明明不希望她走嘛!
可恶、可恶啊……她内心胡乱骂着,一时间却也弄不清谁较可恶?
是公子的忧郁隐忍伤人心?
抑或她的踌躇不进更为磨人?
原来皆是多情种,而她实在也不知为何再单纯不过的主仆之缘会演变成现下这模样……对公子上了心,迷迷糊糊动了男女之情,见他难受,她便难受,他开怀欢喜了,她也才真欢喜,闹得眼里只余他。
小姐当初狠狠伤过他一次,而今他为她的去留痛苦,她岂能舍得?
舍不得,所以把自己归给他了。
他守着当日所说的承诺,再不那样亲她、搂她,既是这样,山不转路转,就由她来做些逾越再逾越的事,没有主子,更无仆婢,就仅是一颗想亲近他的心,一具想亲近他的身躯,男人与女人,他和她,在这小小的所在回归到最纯粹的性情,依心而为,暂不多想……
「阿实若走,公子该怎么办?」低问,她一瞬也不瞬地凝注,心口火燎。
「你当真想走?!」陆芳远声硬,面庞有些扭曲。
她察觉到了,公子似想扯紧她、捆抱她,但他咬牙未动,眼神惊过狠色。
他强忍的姿态让她心中酸涩,想起小姐刺伤他的那一幕,后来他按着伤到、背靠岩壁颓坐下来,当日那表情仿佛重现在她眼前。
她没有答话,亦答不出话,绞心之痛益发难受,脑中与血脉是有一股气腾腾乱冲,她螓首一侧,脸陡地凑上,笨拙却热烈地吻住他的唇。
极想、极想吞咬什么,她心尖颤栗,浑身颤栗,颤抖的十指更是紧揪着这具男性身躯。他的气味如此美好,化在她舌尖上,盈满她的鼻腔,她被一股力晕拉了过去,双手在他颈上、背上一阵乱揉,然后……她、她无法呼息了!
「呼呜……」憋气憋太久,她发晕,脸蛋红若渗血,下一瞬,她猛地将湿润小嘴从他嘴上拔离,大口喘息。
她吁喘不已,水漾双眸却直勾勾望着遭她小狗吞食般强吻的陆芳远。
她瞧见自己的杰作,面前男子两片唇瓣愕然般微启,唇泽鲜红欲滴,而唇上……唇上尽覆着水光,全是她大胆狂妄干下的好事!
她面红耳赤,却固执得不肯挪开眸光。
他眼神深邃难明,同样直勾勾注视她。
仿佛彼此扯紧一根无形弦,双双凝注无语,那根弦愈扯愈紧、愈来愈绷,他们都往对方眼里试探,以为能瞧出一丝端倪,孰不知跌得更深,那是个无底的所在,心头火,血里欲,意志渐远,神魂俱凛。
「铮」地厉响,无形弦断狂情生。
樊香实低「唔」一声,颈后随即被人紧紧按住,她的小嘴遭掳惊。
她偷吻,他回敬她深长之吻,此际她突如算来强吻,他回敬的力道必然更强、更烈,像似这一切全是她自找的,他咬牙忍下,她却一再撩拨,所以他违了那个「再不那样做了」之诺,一切的一切,全是她的错。
既是错了,便得受罚。
他的嘴惩罚般重重摩挲她的嫩唇,在她发出呜咽时,他热舌乘机窜入,没费多少力气便撬开她的齿关,逼迫她领受这深入的缠绵。
樊香实一开始被「打」得节节败退,但内心那股委屈尚未尽释,公子侵逼过来,她火窜得更旺,既怜他也恼他,烧得她头昏脑胀,全身都痛,于是再也顾不得什么,他来什么招,她全接了,而且越接越顺手,还能举一反三抢攻,不让他独领风骚。
女子柔软身躯陡地扑过来,陆芳远顺势倒下,一株夜合花矮木被压得往旁颓倒,他状要撑起,但胸前伏着一人,那人猛攻、强攻他的面庞和喉颈,跨坐在他腰际,两手猛往他身上乱揉胡搓……
如何抵得过?
他瞳中神韵渐散,喉中逸出断断续续的嗄吟,由着她上下其手。
此时此刻的樊香实,其实不太清楚自个儿的行径。
她仅是……仅是欲念被点唤出来,混着火气和不平的心绪,点点滴滴搅和在一块儿,公子要她决定自个儿的去留,她还能去哪儿?他又怎能如此轻放她?
虽是怜他、恼他,最终却是如此渴望他。
渴望他的怀抱、他的温言慰藉、他的徐朗笑颜,她一直是渴望他的,这份渴望之情汪汪漠漠如大海涌狂潮,终将她淹没。
她多想唤,他但不敢出声,隐约觉得这一刻太过脆弱又无比珍贵,若不紧紧把握住,将再无夺取的机会……是的,就是夺取。她很想从他身上夺一点什么,他俩之间本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如今牵牵连连纠缠在一块儿,她春心深藏、素心若梦,能不能就任情任性这么一回,要他到底?
身下的男子被她闹得衣带松散,襟口大敞,她依着本能乱亲、乱吮、乱咬,从他的脸庞到下颚,再滑过咽喉、宽肩、胸膛一路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