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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颜小舟最近常常感到自己会莫名其妙地透不过气,压抑,就像一千条虫子在肺里和他争夺氧气,最后只能抢到万分之一那么微妙的一点,肺叶还未张开,就降级为二氧化碳,而后是空虚,毫无止境的空虚,就像整个世界变成真空,无论怎么叫唤,声波也不能传到任何人耳里。
听说小说里男女主角互通心曲之后,通常不是女的白血病就是男的车祸.反正非得生离死别一下考验和见证这段爱情。颜小舟估计了一下,自己是短命鬼的可能性为零,越宁看着很欠保护,韧性却比谁都要强,真要来个生死恋的前途太遥远,那么为什么这样气闷呢,这惶恐不安究竟从哪里来?
他抬了抬眼,看了看正在精神骚扰越宁的韩砚,又看看正在肢体骚扰越宁的高颖,一个郁闷差点毒气攻心。
该死的,早晚要你们死得很难看!心揪成一团,还要保持一副新近贵族好少年的模样,颜小舟觉得自己的灵魂就要裂成两半,一半在这里气定神闲,另一半带着越宁的魂魄私奔,化成蝴蝶,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颜小舟,你在冒冷汗,是不是生病了?”叶祁关怀地问道。
他一怔,心念一转,“有点不舒服……”故作坚强状,声音不大,但正好是某人可以听到的范围,适当好处的瞟了一眼越宁的方向,为什么她连看都不抬头看一眼?
“要不要到医务室去看看?”
“不用了。”阳光少年忧郁起来是最惹人疼的,绝对比那故作颓废的街道青年还要可怜三分,轻叹了口气,那股莫名的窒息感又来了,骨头和皮肤都在叫嚣,想要被注视,尤其想被某人注视,靠,不是喜欢我嘛,就这种路人的态度,跟以前颜路在的时候有什么区别。心里不爽,反射性地扯出一丝笑容,非但没有安定人心,反而把极富有同情心的高颖大姐也勾引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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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小舟,你脸色真的有点不对,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了,事情还没做完。”低下头,他镇定地看着桌上有关K新地产的资料。不到两秒,有一只手伸出来把资料捡走了,“要你走就快滚。”
韩砚窃笑,没想到越宁还真不是普通的会欺负人。
颜小舟顿时气绝,愣在那里,目光茫然。
“越宁……”高颖有些看不过去了,“别这样……”
她叹了口气,嘴角一斜,站了起来,“我先带他走。”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她还不至于蠢到和民主作对。
好心地架起颜小舟的胳膊,顺便踩过他的脚,到走廊上马上就松开了。泄了口气,颜小舟差点想哭,好不容易得来的满足感瞬间消失,像从最高点跌入深谷,心里嗷嗷叫疼。据说有一种蝎子王,身上有七种毒,平时六种用来对付别人,最后一种毒太可怕,就连自己也控制不了,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给毒死了。
颜小舟现在就有种被自己毒死的感觉,讨好地抱住越宁的脖子,“不敢再装病了,别不理我……”
越宁不语,心情沉重的样子,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很讨厌别人碰你。”
“好吧,我承认我吃醋了,那些家伙凭什么跟你那么亲近,好不容易弄走一个颜路又跑来那么多讨厌的家伙,真想把他们给毙了!”
越宁不属地瞪了他一眼,这人可不可以偶尔不要那么幼稚。心里一气,步子又急了一些。
“你到底怎么了?”颜小舟略微有点失耐心,从没见过越宁这样。越宁摸了摸微微发红的下巴,说:“牙疼。”
“哐当”一声,颜小舟想的上万条虐人法则肢解落地,“怎么不早告诉我?来,给我看看。”
越宁顺着他的动作张了张嘴,很洁白很整洁的一排贝齿,两颗门牙小小的,精致得像是汉白玉做的小坠,左下的牙床上生出一截智齿,也是楚楚可怜地弱小,却撑得牙龈都发红发肿了。
颜小舟捧着她的脸,“都发炎了,你没有看医生么?几天了!”
“两三天了吧。”
“那这三天你都吃什么了?”
“麦片。”
颜小舟发誓他生气了,小时候婶婶叫他帮忙给颜路换尿布他都没那么气过,“走,跟我去医院。”二话不说把她给背了起来。
“喂,我牙疼不是脚疼。”越宁抱怨。
“你就牙疼,我心疼肺疼头疼全身上下哪里都疼。”颜小舟的脸黑黑的。
越宁一愣,然后笑了,“那还背我?”
“不背更疼。”他气得打颤,毒气冲天,好在越宁天生免疫力,把那毒给镇住了。
高颖好奇地看着操场上的那两个人,“奇怪,病的不是颜小舟吗,他为什么反过来背着小宁?”
韩砚轻蔑地一笑,眼里有几分嘲讽:“那是心病,他嫉妒咱们来着。”
高颖鄙视地看着他,“他嫉妒?我看是你嫉妒吧,一副娃娃脸三寸身,难怪到现在都交不到女朋友。”
韩砚瞬间石化,玻璃杯在手里“吧嗒”一声化成碎片。
就是这十厘米的距离,他硬是被高颖嘲笑了半辈子,长得高了不起?
叶祁默不作声地进攻K新地产的电脑资料,懒得理这对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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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颜小舟看着手上这颗小小的,石头一样晶莹剔透的智齿说。
“要喊疼也该是我吧。”越宁皱了皱眉头,“行了把牙齿还给我。”
“不行!”他赶紧死死拽住,“我要留着,留作纪念。”
“你变态啊。”
“能够拥有你身体的一部分,我很荣幸……”蝎子邪邪地,带着一点诱惑说。
越宁百无聊奈抬起头,“医生,请问神经科在哪里?”
☆☆☆
离开医院后,颜小舟给越宁买了杯冰淇淋,看着她终于恢复了懒洋洋的尊贵形象,心里一下子就被填满了,原本空洞的那一块泛滥得发涨,呼吸也安宁了。
两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大把大把的小屁孩在身边穿来走去。
“颜小舟。”越宁突然说.“你这次可不可以不要跟韩砚争?”
颜小舟的笑僵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为什么?”
“我不想看到你们起冲突。”她说这话的时候很真诚,真诚得都不像她自己了。
看着不远处的沙坑,越宁想起韩砚第一次说那些人并不服他只是怕他时的表情,想起叶祁关切地问她有没有生病的样子,想起高颖热情地跟她讲自己的心事。这几个人是她离开故乡后遇到的最好的人,也是除了颜路和颜小舟外第一次交上的朋友,他们都是拿真心在对她,她想试着去融入这个团体,并且希望颜小舟也同样能够加入其中,不用时时算计,做个轻松一点的人。其实这世上有谁希望自己的青春像在生物圈一样弱肉强食的生存,谁不想简简单单的快乐就好,每天算计和阴谋是很痛苦的,常常帮颜路收拾烂摊子的越宁最懂这种心情,上帝创世也有一天休息,何苦把自己逼得太急呢。
颜小舟的眼神却一点一点地深邃起来,瞳仁紧缩着,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越宁咽下一口冰淇淋,继续说:“你知道韩砚为这次计划投了多少钱吗?所有人都在努力,这已经不是你的游戏。”
“你觉得我会从中作梗?”他的声音没有温度。
“难道不是吗?”越宁轻轻地说,从进S大的第一天到那两只不存在的老鼠,他一步一步地从学生会的根基动起,外表给人一个引导者的印象,暗里挑起同学和学生会间的矛盾,渐渐的这些手段已经不再是耍人被耍,整人和被整,从恶作剧变成了真正的阴谋。越宁自问不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好人,可韩砚是她关心的前辈,是和她有关的人。
☆☆☆
有一瞬间颜小舟又感到了那种窒息感,原以为只要越宁在身边恐惧就会消失,可是现下那种莫名的饥饿又涌了起来,胃和心脏都在叫疼,眼眶变得干涩。
越宁,你不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吗?你不是最在乎我的吗?除了颜路以外,你又有要保护的人了吗,总是有不同的人会冒出来,谁都可以理所当然的站在你身边,可为什么我总会觉得,你对任何人都是好的,惟独对我不是……
颜小舟闭了闭眼睛,喉头有什么东西滑过,蝎子的血果然是冷的,曾以为的热度只是一种外来的错觉,“如果我说我不会那么做,你信吗?”他看着越宁的眼睛。
她笑了,万花齐开,“信啊……”
冰淇淋化了,再冰的水落在地上也会被阳光照热,蝎子的血是冷的,但不表示他就不会沸腾。
颜小舟深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很蠢,想来想去还不如对方一个干净的笑容,那么真诚,那么直接,让他觉得自己是还确实的在这世上活着。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相信我。”
越宁扬了扬嘴角,“人对真心喜欢的人,是用不着戒备的。”她说,云淡风轻,夕阳轰轰烈烈地卷着云层,空气里泛起一丝凉意,冬天要来了。
颜小舟眯了眯眼睛,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童年的天空。
☆☆☆
拔掉智齿的结果是我们尊贵的越宁女王光荣地发烧了,三十九度,精致的脸变得红扑扑的,躺在床上,整个人越发迷迷糊糊了。越宁不喜欢睡医院,颜小舟就跟她们寝室的几个人打了商量,自己来照顾她。几个女生爽快地答应了并且保证绝对保密,谁叫这两个人太符合她们的恋爱美学呢。骑士和尊贵可爱的小女王,这是大家私下给他们惯上的代称。
越宁将脸埋在枕头里,无奈地遭受某人的骚扰。
“还要不要喝水?”
“滚……”顶上冒着杀气,想起刚才一个不留神同意后这小子居然口对口地把水灌她喉咙里,胃里的酸水不停地往上冒。真恶心。
“那起来吃点东西吧。”
“不要。”
颜小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就好好睡吧。”
我要睡了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意志坚定地睁大眼睛,眼皮却已经开始打架。救命啊,谁来这只蝎子给扫走——
颜小舟意兴阑珊地看着越宁少有的软弱,一脸的笑愣是收不住了。
好可爱,好好玩,好想欺负她啊……
伸手顺顺她的背,凑过去看那颗可爱的红痔,温度太高,红得要渗血了,诱惑着,等待人亲吻。皮肤更红了,细腻的渗着汗,画面简直可以用香艳来形容。
颜小舟自问是个热血方刚的好少年,孤难寡女共处一室,是不是注定要发生点什么?于是骑士化作邪魔,颤颤地靠近孤独无助的徐帽,忽地一阵风雷电闪,外面居然下起雨来了,仿佛被一盆凉水从头泼下,颜小舟当时的心情简直就是——天要亡我!气氛全给搅乱了,收回手的时候绊住领上的带子,他看着越宁的背,突然想到什么。
“你那个伤口还在吗?”他问。
“没了……”越宁的声音淡淡地传来,淡得长远,模糊着仿佛回到记忆的时光。
颜小舟微微拉开那里的衣料,一道淡淡的白色痕迹印在颈下,那是除了他们谁也不知道的伤口。儿岁的那一年,颜路干坏事惹得他爸爸拿半米长的铁尺子在雨中追着打他,他努力地往越宁家跑,颜小舟跟在他爸后面追,地湿路滑,颜路摔了一跤,铁尺子眼看就要打在身上,颜小舟怕得都不敢看了,睁开眼,没有尖叫,只听到谁抽了冷口气,越宁跪在颜路身前,背对着他们拦下了这一击。也是电闪雷鸣,巧合得像老套的粤语长剧,她拍拍颜路的背站起来,抬起头朝他们笑,同情的,骄傲的,施舍的,居高临下的,挑衅和嘲讽的微笑。她扶起颜路的身子,一句话也没说就带他往自家走,他爸爸站在那里,半晌愣是没有一点反应。颜小舟做梦都记得越宁当时的神情,那是她第一次坚定地站在颜路的身前,那种笑曾经见过很多次,在她父母面前,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是一种悲悯,也是一种决心,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害到颜路,只要有越宁在,没有人敢伤她曾经捡回去的孩子,那一个场景深刻的印在颤小舟的心里,每次想起地上那片被水冲淡的鲜血就有种痛感,身体和心灵,每一个地方都跟着疼痛,什么情绪在胸口骚动,脚步也变得瞒珊起来,就像中毒的患者一样,因为饥渴不满而不断受伤。
“为什么后来不告诉颜路?”
越宁闷闷地笑了,“那时候那小子抱着我哭了一夜,哭到早上才总算哭睡着了,哪知道我会受伤,再说这对我来说是勋章来着。”
“勋章……”颜小舟眯了眯眼睛,“就不觉得累吗?”
“值得的。”
颜小舟看了她一会儿,越宁终于奈不住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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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有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无脸人开始游荡在校园四周。
S大光荣地闹鬼了。
整个学生会被一群绿森森的阴气所围绕。
“学长,可不可以把那个东西关掉?”有人战栗地问道。
韩砚摇了摇头,看着他专门从国外定来的万圣节用“吓死你不偿命”套装,右手轻轻一拨,血淋淋的骷髅头里传来地狱的哀嚎,“既然是讨论关于的闹鬼,氛围就应该跟议题相符合,现在适应了,捉鬼的时候就不怕了。”
“捉鬼?!”又是一波惊呼。
狐狸容升为恶魔,诡异地笑着,“为了不让骚动引发成社会事件,我们要和这位鬼同学好好沟通沟通,这么艰巨的任务,当然就交给万能的你们的,好了,散会……”
恶魔的指令下下来,灯再打开的时候,地上掉的鸡皮疙瘩已经可以做几盘菜了。
“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韩砚撑着越宁的肩膀大笑,“你怎么都不怕?”
“你好像比鬼更可怕一点吧。”越宁拍下他的爪子,“你今天不是要去K新吗,还有空在这里凑热闹?”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我孤身奋战,好徒弟你就陪陪我一嘛!”
“为什么要陪你?”
恶魔眼睛一闪,“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当、当、当?”
越宁赶紧往后一退,“饶了我吧,我可不想被你的歌喉玷污。”大话虽不当道,这年头却还有这么多疯子效仿罗家英ONLYYOU,韩砚的嗓子她是见识过的,帕瓦罗蒂的咏叹调都可以被他唱成通俗儿歌,绝对的惨不忍睹。
“不陪我去,就帮我查闹鬼的事吧,反正你也不怕。”
“是啊,妖怪都见识了鬼算什么。”越宁冷笑,“闭路电视有拍下什么吗?”
“一片空白。”
越宁叹了口气,“也就是有麻烦了……”真倒霉。
据说XX届S大有一个因长期家庭虐待而患自闭症的男生,因为遭到校园暴力引发双重性格,每到雨夜就会穿着一身黑雨衣出来拿着一根钢线勒死徘徊在外的学生,这事是曾经上过社会版。
“你觉得那家伙从精神病院跑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大?”颜小舟问。
“我打过电话到那家医院,那人早在半年前就自杀了。”越宁喝了口可乐回答。
“真是闹鬼了?”颜小舟惊讶道。
“可能吧,见到面才算。”她又咽了口炒饭。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悠闲,这种事给你处理未免太危险了,韩砚他怎么想的?!”
“天知道,反正是赖不了,尽力而为。”
“我跟你一起查。”
“你还要盯着股市,几个人里面就你是主攻经济学的,漏了你成不了事。”
颜小舟沉默了,烦躁地拿出一支烟,他很少在人前抽烟,最近却尤其狠。
“别担心,我好得很。”越宁笑了笑,把他的烟抢过来,塞了块口香糖在他嘴里。
颜小舟无奈地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说:“自己小心。”
☆☆☆
午夜十二点,手机闹铃在耳边响起,越宁睁开眼睛,室友嘟哝了一声,翻了个身。
她穿上外套走出门,雨还未停,打在人脸上凉嗖嗖的,戴上帽子,一个人往办公楼走着。越宁是无神论者,当然不会相信世上真有鬼神存在,她担心的是学生会出现内鬼,更准确的说,是担心这件事跟颜小舟有关。
你答应过的,可不要骗我啊……
越宁在路灯下自嘲地笑笑,居然想去信一只蝎子的话,她真有病了。
一道黑影从树下闪过,越宁停了停脚步,估计刚才瞟到的该是个女生的背影,转念一想,便转身往林子里走了。穿小路走到学生会所在的办公楼,越宁闪身躲在柱子后面,不一会儿,果然看到那道黑影匆匆忙往这边跑,不时地还朝后看看。
不是蝎子,是一傻子。
越宁笑笑,跳过去拉下她的帽子,月光下看清那张脸,就怔住了。颜小舟,你不是说我们是站在一边的吗……
颜小舟,你要对付的,到底是谁……
颜小舟,你总是要我说喜欢你,一次又一次恨不得把我的心套出来咽下去,可是为什么你连一次爱我也没说过?
原来结果是这样啊……
她苍白地笑笑.把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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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的风很淡,越宁靠在走廊边,雨是细细的,腻在脸上,夜色都朦胧了,深深地看去.岁月便开始扭曲。人静下来的时候,思维往往处于一个独立的形态,仔细地想,就会想起很多以前理不清的事物和心情。比如,为什么是颜小舟,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原因开始的,然后就想起颜路的话,想起小时候,有个人努力地追在后面,捉住她的手,一脸坚定和隽永。人的记忆其实是从出生时就开始的,你会淡忘,却不能抹杀,潜意识里它永远都在,就像飞机上的黑匣子,不能更改。那个时候,她抱着颜路拦下了那一尺子,血像什么似的顺着往外流,她不觉得疼,是看到颜小舟的眼神后才感到疼,不是平日的坚毅,而是被碾碎了的脆弱,为什么这个人看着比颜路还要脆弱,为什么一副需要人保护的感觉?她没有机会问。
第二天颜小舟过来的时候,带着一只外伤膏和消炎药,他给她处理好伤口,虽然处理不当搞得后来越发严重,不过越宁很感谢这种自然而然的体贴,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起,颜小舟变了,突发的人格分裂,变成另一个人,但是她总还能感到他的体贴,好像那变化只是一种错觉。
可是,是不是,错觉的只是自己呢?
她叹了口气,舒展了下手臂。
明天,怕是个大好晴天。
☆☆☆
这一天,K新的股份急速上涨了百分之四,韩砚沉默地抛下了手中的股份。
一切如计划中进行,发放传闻,压低股价,趁机吸纳,一边作为K新老总的合作伙伴一边试图吃掉他的股份,可是最后一刻韩砚却出乎意料地放弃了一切行动。因为,有人取走了他们所盗走的资料,将这些小动作告诉了K新地产。
此时,越宁坐在韩砚的办公室里,叶祁,高颖都在。韩砚回来跺着步子,似乎在考量些什么,高颖不断地探头打量越宁,叶祁则是沉默。
“越宁,都这个时候了,你是不是该说些什么?”韩砚走过来,立在她身前。
越宁微抬起头,“你们怎么发现的?”
“该死的!”韩砚暴躁地踢开脚边的椅子,一句话没说便走了出去,高颖深叹了口气,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失落,“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越宁偏过头,不敢看那失望的眼神。
叶祁一一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学校闹鬼的第二天,我发现有人动了电脑,上次和你交手之后我在机子里装了自己编制的防火墙,所以那个人最终没有得手。”他抬起头,注视着越宁的眼睛,“闹鬼的传闻,是为了引开大家的注意力,夜间不再有人敢出来,你可以顺利潜入办公室在主机上动手脚,把资料传给K新,第二次是昨天晚上,为了弥补上次盗资料时造成的漏洞,对不对?”
“闭路电视并没有坏,是吗?”
“我们拍到那个黑衣人的背影.跟你很相似。”
“你追踪到我寝室电脑的线路?”
“是的。”
“怎么知道我来了办公室呢?”
“你将电网短路,电压表上数据的不正常。”
越宁笑了笑,“这都被你注意到,那我没话可说了。”
“越宁!”高颖气急败坏地喊道,终于忍不住也出去了。
叶祁站了起来,注视着这个一直以来都很欣赏的学妹,他很明白韩砚的心情,就是因为太重视了,发觉被背叛才会那么失望,他为了这个提议第一次开口问家里要钱,韩砚家境很好,但他很有骨气,他并不是真如大家传闻那样是个只懂玩乐的纨绔子弟,狐狸狡猾,但也有真心,只因为越宁的一句要让别人真心对你,也得你自己真心对人,他便真的把真心给掏出来了。只没想到越宁这么随便就承认了背叛,要他情何以堪?!
叶祁看着她叹了口气,“你没话可说,我却有话要问,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是为了打击韩砚的地位,他认准了你做接班人,这你是知道的。”
“可是我等不及了。”她回答。
“说谎。”叶祁没有动摇,他虽然常常被韩砚算计,总给人一种老好人的中庸感,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傻,作为计算机系最有才华的学生,叶祁从来靠得都不是个性和手段,而是实力,其实他也是个很强悍的人,只是站在韩砚的身后,那种光彩就被遮掩,被人忽视了。
越宁这样被他看着,那目光大洞悉,令她几乎要放弃了,可也只是几乎而已,“既然你已经得到结论,为什么还要追求原因呢,无论如何都改变了事实不是吗?”
叶祁走到一边。看着窗外,“那也要看这究竟是不是事实,或者事实之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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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越宁有一点恍惚,刚才的那一番话似乎花掉了她所有力气,现在一个人在这里,才真正感到难过。心里空荡荡的,深渊一样,把人慢慢地往里面吸。一道身影接近了,越宁抬起头,是张廷雨。昨晚在雨帽下所看到的人。
必须承认,无论作为委员会的一员还是一个小说角色来看,张廷雨的存在都太弱了,弱到让人难以正视,就像游戏里的千篇一律的NPC,或是电影里的路人甲,你只要看看以上文字里描写她的次数就可以了解到这一点。越宁也是这样忽视了这个人,直到昨天看到她的脸才明白过来,其实上次与她在颜小舟的教室走廊擦肩而过她就该明白了,那眼神分明是敌意和嫉妒,张廷雨是来找他的,她从很久以前就跟颜小舟是一伙的。
叶祁所说的闹鬼那个晚上,越宁正发着烧躺在床上,而能够动她电脑的,只有颜小舟,早知道闹鬼的事会交给她处理,所以故意把她引到办公大楼,故意让身形和她相似的张廷雨作背影被拍到,将这件事架祸到她的头上。一切计划得天衣无缝,可是颜小舟忽略了一点,越宁比张廷雨聪明,她只略微几句就套出了这个女人所掌握的线索。
此时张廷雨脸上分明是轻蔑的笑容,“你不会蠢到试图开脱吧,小舟认定要整的人,从来都不会罢手,就算这一次让你躲过下一次也会让你好看。”
“我知道,所以我认了。”越宁无所谓地笑笑,下一次,还会有下一次吗,这个人不明白,谁也没有可能惹一只已经有了戒备的狼,除非她自己愿意掉入陷阱。
张廷雨有点惊讶,她显然没想到越宁会心甘情愿地认输,“你别得意,虽然韩砚和高颖护着你,我也有办法把这件事宣传出去,让你在这个学校待不下去。”
“那你宣传去吧,别来烦我。”她说。
张廷雨有些火了,从小到大从来没人敢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作为市长家的大小姐,她习惯了被人重视被人围绕也习惯了居高临下,她现在站在跟越宁说话,可她觉得居高临下的人确实对方而非自己。
“小舟喜欢的是我,他一直在骗你,你只是利用你!”女人最失败的地方,就是总喜欢用他人光彩来维护自己的虚荣。
越宁也有点不耐烦了,真想把这个打扰她思考的八婆踢到湖里去。可是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她站了起来,看着张廷雨。
她愣了一下,差点退了一步,眼前的目光太清澈了,太尊贵了,令人不可逼视,“你要干什么?如果敢对我无礼,小舟不会放过你!”
可是越宁走过来,拉住张廷雨的胳膊,笑眯眯地说:“你想不想知道颜小舟的弱点?想不想知道他家住哪儿,家里都有几个人,爸爸妈妈都是怎样的人?”那语气,那态度,比推销员还具诱惑。
一连几个问题把她问愣住了,“你,你跟我说这个干吗?”
“你不是说颜小舟喜欢你吗?那他以后肯定要娶你的,早点掌握好他家的资料对你有帮助,跟你说我是他亲梅竹马,他的事我都知道,男人这东西不可靠,保不准结了婚他以后要欺负你,早点知道他的弱点免得将来吃亏来着。”
“可,可你为什么要帮我?”张廷雨迷惑地问,显然也是有些动心了。
越宁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其实我真正喜欢的人是韩砚,我只想利用颜小舟来刺激他注意我,可是没想到绯闻传得那么离谱,他真的以为我跟他是一对,如果你跟颜小舟好好发展,这个误会自然就能解开。你明白吗?”最后那一眼绝对真诚绝对动人,连张廷丽都忍不住要感叹这女孩真不是一般的惹人爱,同样是女性同胞,我们天真弱智的张同学很快的对越宁有了一种同仇敌忾的亲近感。
“我明白,我明白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小舟,可是他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我一直想让他对我好点,可是又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不知道我知道啊……”越宁顺手拉着她在长椅上坐下了,两个人像多年未见阔别已久的老友一样滔滔不绝挖心剖肺。
“真的吗,他讨厌西红柿?我以前还不知道……”张廷雨兴致勃勃地边听边记录,“那他最喜欢什么?……什么?青椒?!”真是不可思议,居然有人喜欢青椒。越宁想起颜小舟有一次无意吃到青椒后吐了一晚上的情形,不觉笑得更加灿烂了。
“越宁……你真是好人啊,我以前误会你了……”张廷雨感动得痛哭流涕,没想到这么轻易地接近了颜小舟这么多。
“别介意,我们是朋友嘛……”越宁人畜无害地笑,“还有,你不要看他总是一副很厌弃你的样子,其实那家伙很喜欢别人缠着他,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你只要坚持待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会弃械投降……”杀人灭口的。
“嗯,我明白了。”张廷雨目光坚定,时刻散发着爱的光辉。
越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他有没有要你联系K新地产?”
“有,我爸爸跟他们公司关系特别好,只要韩砚和叶祁他们愿意引咎辞职,这件事就还有的商量。”
要辞职吗……不,韩砚不会那么容易倒下,“张……学姐,你可不可以劝劝颜小舟,你知道,我对韩砚……”话没说完,但张廷雨应该已经领悟了。
“对哦,我差点忘了你喜欢他,我试试吧,不过不见得有用……”
摆明的敷衍态度,过河拆桥。越宁在心里冷笑,不经意看看不远处那颗树。张廷雨收起笔记本兴高采烈地走了。她靠在靠背上,轻轻地说:“出来吧,我看你也忍不住了……”
颜小舟缓缓地从树后走出来,坐到越宁旁边。
“什么时候学会颜路那套恶作剧了?”
“他是我教出来的。”
他讪讪笑笑,“是吗……为什么不跟他们解释?”
“你不是想陷害我吗?我随了你,你该高兴。”如果解释,他们就会发现真正的主谋是你。
颜小舟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自在,“这不像你。”
越宁叹了口气,笑了,“我说过,如果你利用我,我便认了,所以没有必要再说什么,就这样吧。”终于也维护了你一次,这样,公平了吗?她站起身,颜小舟反射性地拉住她的手。
越宁闭了闭眼睛,几乎想哭了,“颜小舟,我并不欠你的。在这世上,没有谁是该欠谁的。”她松开的手外前走,颜小舟站了起来,在身后喊,“如果我说我爱上你了,你会怎样?”
越宁停住脚步,回头笑了,“那又怎样?”
颜小舟一惊,几乎有种窒息的痛感,自己全情投入的表演,对方却全然不放在眼里,可是不该是这样,如果真的不在乎她不会这么做,一定不是不在乎,她应该是很在乎他的,不是吗?!连骨头都在叫嚣,血肉窜动着,呐喊着:“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办?!”为什么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开心,无论怎么走都隔得更远,为什么会这样,到底要怎样才能真正得到?
越宁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就像儿时那般骄傲和嘲讽,“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她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单薄的背影像是孤独的皮影戏,苍白地舞在颜小舟的世界里。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办,在利用和背叛之后,为什么还要这样来质问我?越宁闭上眼睛,突然就感到冷,就像是坐在神雕侠侣里的寒冰床上,温度一点一点地自身体消失,所有人都离开了,整个世界只剩她一人,这个世界如此孤独。
☆☆☆
曾在网上看到一张图片,画里的人将绳子套在一颗小树苗上,另一头缠住自己的脖子,他掩面给那颗树苗浇水,只得那颗树长大,高一些,更高一些.然后有一天将自己吊死,那幅图的名字叫做慢性自杀。越宁到现在都记得画里的人一脸悲壮的样子,只是她不明白,这明明是演的一个悲剧,为什么会被归类到爆笑图片里?原来可悲与可笑永远只在一线之间。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慢性自杀,心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陷下去了,沉淀了,败落了。爱本就是一条不知终点的单行道,道路这样狭窄,就像顾城笔下的田埂,拥攘而沉默的苜蓿,禁止并肩而行。如果你跟我走,就会数我的脚印,如果我跟你走,就会看你的背影。是一场停止不了的长途跋涉,期盼着前路的光明,期盼着完美的结局,如此执拗,如此坚决,那样的迫不及待,走到底,却发现那个人早已走在别人的路上。越宁在阳光下泛着冷笑,为了喜欢这个人,她收起了骄傲和防备,就这样把心摊在一个人面前,却不想只得到一鞭子,原来感觉也是会错的,什么向往和体贴都是假的,蝎子和青蛙的故事里蝎子最终不是也毒死了青蛙吗?她是太傻了,傻到轻贱了,可是明白过来,又能怎样呢?聪明并不等于幸福。
高颖推开寝室的门,就看到越宁像个破败的娃娃一般坐在桌前,毫无生气仿佛就快死了,她一惊,跑过去抓住她的肩膀,肌肤冰冷得不正常,“小宁!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空洞地看着她,然后笑了,“高颖……”那声音没有感情,却听得人想哭,高颖没有想过这世间竟有人可以这样笑的,是风干的灵魂,凋零的烟花,凝结在一个冰点,轻轻一碰,就要万劫不复。
一瞬间高颖泪盈满眶,“小宁,别这样,你别笑了,别这样,我没有任你,我还太小了,你只是不懂事,我们都会原谅你的。”
越宁怔怔地看着这个热情宽厚的学姐,什么东西充盈了心肺,胸口一阵酸涩。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会要来安慰我?从来只有自己去保护别人。为什么没有人想到她其实也是需要守护的,也是人,也会受伤,也会忧郁,也会懦弱,孤独行走的时候,也希望有人能来拉她一把,或是一句鼓励,或是一点包容,让她知道,除了被需要,她也是被关爱的?越宁抓住高颖的袖子,嗅着那股菊花的味道,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人与人之间的维系并没有自己所想象中的那样脆弱,为什么要自暴自弃?为什么会以为没有人要她了,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她了,总有人还会站在她这边不是吗?
“姐——对不起……”她抱住她的脖子,高颖一怔,等察觉过来,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拍起她的背。
“你放心,韩砚并没有怎样,今天早上有人提醒他放了那些股票,他没有赔,反而赚了,这次不成功,我们还可以找其他公司合作,就算都不行了又怎样,大不了这学生会不开了,我们还是好朋友不是吗?”
越宁在她怀里点了点头,紧闭着双眼不肯落泪。
我真的不是好人,我做过很多坏事,我如此冷漠,总是令人失望,但是现在,我真的很感谢你们……
有时候成长只是一瞬间的事,往上踏一步,人就会看到了很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这一刻越宁觉得自己懂得了许多,领悟了许多,还这么年轻,人见人爱,怎么可以轻易低头呢?她还有要保护的人,她还有很多要保护的人,还要寻找梦想,还要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人这辈子,总要为了什么事,奋不顾身,付出所有,她已经尽了全力,对得起自己。
这么想着,可是为什么,想到那个人,还是那么想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