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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吗当街耍他?”不知何时宜寞出现在她身后,她的长发随风飞舞,扫在他的脸上,痒痒的。
她语气漠漠,“这样当街耍他,他生气的时间会长一点,离开我,随心所欲在外游荡的时间也会长一点。”
宜寞惊觉:原来,他们竟都放不下对方——奇怪了,这个念头怎么让他心头有点泛酸?
“既然都舍不得对方,干吗还放他走?”他别扭地咕哝着。
“他需要他的世界,就像我有了你一般。”在那入云的高山之上,她和古怪曾是唯一彼此相陪的伙伴。
小时候是玲珑和师父陪她,师父走了,她便只剩下玲珑,后来出现了古怪,她觉得这个不会哭也无法笑的家伙真的好可爱,于是她故意跟他设下赌约,若他输在她手上,便要做她的护卫,永远听她的命令行事。
古怪初出江湖,几招便一鸣惊人,他还专挑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挑战,树敌无数。兮时就是那会儿出现在他面前,他怎会将她放在眼里,轻易便答应了她的挑战。
“他输了,隐退江湖,从此做我一人的护卫。名义上,他是输在了我手上,其实我只是想留他一命——我算出若他继续挑战江湖高手,很快便会丢了性命。”
他跟在她身旁的这些年,她用她的方式磨去了他性格中过分的冷硬,留下了他的命,也为她平板的生活多了许多乐趣。
宜寞倒觉得她想他身上找乐子的成分居多。
“你说过,你不会轻易改变天命,天意本非人力所能改变。”
“若他的命数里原本就有我的存在呢?”
宜寞一惊,她的意思是……
“那你还放他走?”
“命数到了,谁也改变不了,看他的造化吧!”
天意说他会碰到生命中第三个女人,唯有她才能继续延续古怪的性命……
好家伙,又被她给耍了!他怎么总是学不乖呢?古怪在心里生着自己的闷气。
不过这样也好,这下他可以毫无留恋地抽身走人了,只可惜他才走了没两步,后头就飞来一头大白菜,好死不死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他居然没有任何防备,想他江湖第一鬼居然被白菜打到了!这要是传出去,江湖上的人会不会以为他武功被谁给废掉了?
“是谁?”他大喝一声,凶恶的目光瞪走行人无数。
“我!”有个穿着粗布衣裳,叉着腰的丫头横出了当街,气势上毫不输给他这个江湖第一鬼,“你这个挨千刀的男人,居然当街抛弃人家姑娘,丢你一头白菜还轻了呢!”她随手又拿起另一头白菜飞了出去……
不久之后,江湖传闻第一鬼古怪被人用白菜废了武功。
送走了古怪,接下来——
“我将和你一起海角天涯玩遍大江南北。”在山上待的年头太长,以后还有更长的时间要待在山上,兮时自然要趁着这次的好机会出去玩个够本,“头一站咱们先去乜老三那儿玩玩吧!顺便欣赏欣赏古董。”
宜寞就奇了怪了,“你知道老三在哪儿?”
她不屑地睇了他一眼,“你当我这个神卜是神棍啊?”
眼前的一切就像梦境一般,意栖觉得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和宜幸就离开安北城,下了江南,还住在了画舫之上。北方的战乱好似昨天的事,南边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这一艘艘美仑美奂的画舫载着多少绮丽的梦漂浮在秦淮河上。
能过上梦一般的日子固然是好,但现实的麻烦却摆在意栖面前。抚琴的手因为烦恼而停了下来,打乱了乜宜幸的好梦。
“怎么不弹了?”听她弹曲绝对是一种享受,如果她能弹得专心一些的话。
“离开乜家,咱们靠什么吃饭?你不再是乜家的三爷,也没有足够的银两再供你吃喝玩乐,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
他还只顾听她弹曲!从乜家带出来的银两被他又是包画舫又是好酒好菜地使着,估计也花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日子他可怎么过啊?她倒是不怕吃苦,反正做了一辈子下人,她担心的是他捱不了穷,受不了累。
“可惜了我那些古董。”宜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乜家那些古董都是我辛苦收集回来的,经历这场大劫怕是再难寻回。”
都到了这会儿他还只惦记着他的那些古董?意栖气不打一处来,“我的三爷,再这样游手好闲下去,咱们会连吃饭都成问题,你不会到这会儿还只惦记着你那些古董吧?”
他似没听见她的话,只顾哀怨着,“那可都是些宝贝啊!绝对的好东西……”下一刻他忽又乐了起来,“好在我把更值钱的宝贝都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要不然这回可就损失大了。”
“古董!古董!咱们以后就靠卖古董为生吗?”
她糗他,宜幸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你这个提议不错。”
“你有多少家当可以变卖?够你过一辈子的吗?”爷就是爷,不知生活艰辛。要知道,在到乜家之前,她小小年纪已经女扮男装在酒楼里跑堂养活自己了。现在该不会让她重操旧业吧?
“你相信我吗?”上一刻还嬉皮笑脸的宜幸忽然无比严肃地望向她。
“我……”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认真地问她:“你只说一句,相信我吗?相信我能让你过上你想要的幸福生活吗?”
“我……”她在他的眼神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相信。”她一直都是那样信任着他。
“那……就跟我来吧!”
他领着她往街上去,也没走太远,转了弯停在一家她熟悉的店铺门口——
“兴泰轩?”
意栖惊讶地发现这里竟也有一家兴泰轩,门脸还和安北城那家差不多,“咱们来这里做什么?”他径自朝里走去,“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他领头走在前头,她跟了上去,每个见到他们的伙计纷纷弯腰作揖——
“东家!”
“东家好!”
“东家来了?”
意栖脸上的表情随着这一声声称呼而瞬息万变,她的头越来越低,差点埋进了胸膛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扯扯宜幸的后衣襟,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不会敲是这里的东家吧?”
“对不起,我碰巧正是这里的东家。”
“那……安北城那间兴泰轩跟这里的东家是一个人吗?”
他笑眯眯地回说:“好像是的。”
下一刻,刚才还羞答答的意栖像睡醒的老虎一般发了威,一把将他揪到跟前,她怒从胸起,“你居然从未告诉过我?我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对你说了,可这么大的事,你连点口风都不曾透露,你根本没把我当成……当成……”
“我该把你当成什么?”上一刻还一副玩世不恭表情的宜幸忽然正经八百地紧瞅着她,“告诉我,我该把你当成什么?我可以把你当成什么?”
她垂下头默不作声——又想逃避,宜幸却坚决不许,“你不是我的书童,不是我的小厮,你也不是我的堂妹。八年了,咱们朝夕相处八年的时间,你说,我该把你当成什么?”
“啊,以前我虽帮着宜驭管理过很多商铺,可从没管过古董店嗳!你说我到了这儿能干些什么呢?”
她又在跟他打岔,是因为她爹娘的事,所以她对为人妻存有恐惧吧!他知她尚未准备好,也不强求,反正他们多得是时间慢慢磨慢慢泡,总有一天能泡出一杯香浓的媳妇茶来。
这茶是不是泡得太久了些,宜幸这壶开水都快凉了,意栖那头还没放茶叶呢!不管怎么着,也得想个办法让这杯茶快点泡成啊!
忙了一整天,宜幸好不容易歇下来,一有空他便摆上棋盘拉意栖同他下棋。
“都这么些年了,你下棋从未赢过我,怎么还执着于与我对弈呢?”在乜家但凡输在她手上三次的人就很少再来找她下第四次,只有他这回输了,下回再来,一次一次,都输不怕的。
“就是因为从未赢过,所以才一再地找你下棋,想找到赢棋的感觉啊!若是每回都输你许多也就罢了,偏偏每次都输个一两目,叫我如何甘心?意栖……”他哀求着,“要是这回我能赢了你,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他说得很可悲的样子,看得意栖心都软了,“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还没想好,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赢你呢!”
棋盘摆好,棋子落到手边,他让她没理由不答应,“好吧,只要你能赢我,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她这边答应了,那边宜幸赶紧落子,生怕她后悔似的。两人下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意栖惊觉情况不对。他步步为营,着着紧逼,完全不似从前的下棋风格。
“乜宜幸!”
“呃?”他专着于接下来下哪一步。
趁着这工夫,她扰乱他的心思,“你每回下棋都故意让我的吧?”
“何以见得?”
“要不然为什么你每次都只输我一目?”每次都只输一目,有这样的巧合吗?再联系到今天他的棋风,不由她不怀疑,“你定是计算好的。”
“你到现在才知道?”他头也不抬再落一子,“你输了。”
意栖这才发现在她试图扰乱他心思的同时,自己的大片江山都落入他的手中。
宜幸扯出他一惯的嬉皮笑脸对着她,“这回我没让你,我保证!”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设下圈套,目的就是想让我答应你的要求,是不是?”意栖可不傻,前后联系起来一想便知。到底是什么样的要求要他如此煞费苦心?“说吧!你的要求……”
“从今天开始你姓‘乜’吧!”
这便是他的要求?“我不要姓乜。”她扭头满脸挂着不高兴——姓张姓王姓李,她最不愿姓“乜”。
宜幸挂着满脸痞痞的笑哄着她:“不是随小叔姓‘乜’,随我……随我姓‘乜’好不好?”
“你是说……”她眨巴眨巴着眼睛,这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媳妇当然要随相公姓喽!”
他大言不惭,望着他那张痞子脸,意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二十一年……她活了足足有二十一年,却从未有过自己的姓。娘亲叫她“阿栖”,那个男人找到她之后为她改名“意栖”,“意”和“宜”同音,意味着她和宜幸他们同辈分。可她依旧没有自己的姓。
嫁他吧!心底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对她说:你信不过任何人,还信不过乜宜幸吗?不管她是男是女,不论他们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他都毫无条件地爱着她。
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可以全然地包容她,怕只有他了吧!
“好,我跟你姓‘乜’。”
从今天起,她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