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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美人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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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梦初回,重阴未明

晓色依依催天雨,朱兰清寒,曲径通幽

无绪,风枕云孤,花绕雾,锦书一卷美人泪洒

偏向西的日光已在迷离的烟雾里渐渐地浓艳,斜斜地拉长了那一袭披着墨色长袍,伫立在长廊上的身影。

此时的他已换下了自己午后的装束,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袍子,绸缎镶面,精细地绣着纯金色线条的装饰。更显得简单却不失华贵。

天陌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双沉静的眸子深得这样透彻,望不见底,此刻在秋日的气息已渐渐变得清晰的庭院里,怒放的红色枫叶,就在一片萧瑟里美的恣意张扬。

身后那扇木门忽而打开,一个青色长袍的男人随即走了出来。

他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庞在看到了天陌的背影时,唇际忽而一扬,那抹笑意里透着玩味。

他反手阖上了木门,走向了天陌,束着长发的发扣上镶着七颗色彩迥异的彩钻,一袭青衫看似随意,腰间悬坠着的一块做工上好通体温润透白的麒麟玉却恰到好处地点明了他不同寻常的尊贵身份。

【现在你是不是,该问我什么?】南宫睿与天陌并肩站在了一起,视线也同样投向庭院里盛开的枫树,唇角的微笑却没有消减。

天陌俊朗的眉宇间微微一敛,知道他话语里的戏谑,脸色闪过尴尬,于是低声喝道,【南宫睿。】

身旁一袭青衫的南宫睿越加笑意盈盈,一双精明透亮的眸子转向了他,乐于欣赏他此刻一闪而过的困窘。

只有他知道,这个看似叱咤天下用兵如神的大将军,在面对红颜如水时,也终究会失了那沉稳的仪态。

【你放心,她现在已没事。】南宫睿不再逗他,说起了午后天陌带来的那个姑娘时,他的神色恢复了一如的沉静。【只不过……】他话锋一转,引得天陌眉宇间又是一敛。【她的病根植太深,怕是无法根除。】

【连你也不行?】天陌眉间一扬。

这南宫家的医术早已达到了世人难以企及的造诣,也正是因为这起死回生的医术,南宫府才能如此深得尊王的恩宠。虽不是皇亲国戚,却在朝中能自由走动,二品以下所有的官员见面,都必定恭恭敬敬。

且南宫府的老爷也就是南宫睿的父亲,曾在尊王还是太子时,陪同御驾亲征,在战场上几次三番救回了尊王的命,深得太上皇的信任。但南宫老爷却生性不喜功名,因而婉拒了进宫掌管太医院的机会。于是太上皇便赐了府邸,并将其封为御前第一医官,享有一品待遇,允许其自由出入宫殿,由此,南宫家便成了宫中奇异的存在。

身为南宫家的独子,南宫睿继承了父亲出神入化的医术,也和父亲一样,对宫中所有的明争暗斗都置身事外。

【我也是人,总有不能对付的病。】南宫睿说着,抬起骨节修长的指尖,握住了一片正飘落到面前的红色枫叶,【顶多我,能保她不再发病,想要根治,我也无法。】

天陌还想说什么,长廊上,一个身着素色白衣的侍女却在此刻向两人走来。

【将军,公子。】那个侍女是南宫府中的,声音温婉柔和,举止大方得体。大概是一直在南宫府的关系吧,这些侍女也都仿佛沾染上了南宫家特有的韵味,修养甚好。

【白兰。】南宫睿见到是她,俊秀的眉宇间闪现了柔和的情绪,【怎么样,派人通知柳太傅了吗?】

【回公子,奴婢已经派人通知了柳太傅,并且收到了口信。】白兰垂着眼眸,声音温温婉婉,【柳太傅说,稍后会亲自到访,向公子和将军道谢。】

亲自到访……南宫睿不由微微一笑,看来外人所传言,柳太傅甚是宠爱自己的三女儿,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那么,吩咐下去,准备一下,迎接柳大人。】

【奴婢知道了。】白兰领命,转身离开。一袭素白却风雅翩翩。

【你怎么看?】看着白兰已经走远,天陌才转头看着南宫睿问道。

【什么怎么看?】南宫睿有些明知故问,他伸起了手,将之前就携在指间的那片枫叶松开,于是那枫叶便继续飘飘摇摇着落下。

他们早已从同来的小丫鬟昕宛口中得知了那个女子的身份,便是当今柳太傅的三小姐柳沐绫,但世人都只知道柳太傅甚是疼爱自己的儿女,却唯独这个三小姐,不曾被世人所见。每每有祭祀花灯或是游行的日子,也多是大少爷和二小姐陪同出行。

于是有传言便说,这柳太傅是有意要藏起自己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儿,并且请了最好的艺师教会了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是样样精通,只为了有一日自己的女儿能被当今帝王相中,然后一跃飞上枝头。

但也有传言说,这柳三小姐是庶出,而且身体弱不禁风,长得也是丑陋不堪,在府中甚是没有地位,亲母死后,便处处受到欺凌,不登大雅之堂。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流言已在坊间流传了多年。却始终不曾有人证明孰对孰错。

【你自是知道,柳太傅想要拜访的人是你,不是我。】南宫睿望着庭院中如蝴蝶飞舞的枫叶,却忽然地说,【你我也有幸见到了这个神秘的三小姐,事情不就是这样?】

天陌听着南宫睿置身事外却字字珠玑的点评,俊朗的眉宇间一抹有些阴沉的情绪晃过。

【南宫,果然还是你看得明白。】天陌抿起的唇线飘过了一个有些不可捉摸的笑意。

【旁观者自清。】南宫睿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绪,【反正我,对此不感兴趣罢了。】

夕阳此刻已愈加浓艳,仿佛喷涌而出的殷红血色在天际的尽头慢慢地晕染。一切的色彩都成为了阴影,只剩下那透透彻彻的红,鲜艳夺目。

庭院中,一池的莲早已凋败了生机,清澈透明的水中,红色锦鲤正悠然自得的游动,几片枫叶摇摇坠下,飘落在水面上,惊得鱼儿一甩尾,沉入了水中,搅乱了水波。

沐绫从有些混乱的梦里渐渐转醒的时候,窗外,早已是沉沉的夜色。

她有些失神地看着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装饰。华贵的红木雕刻成的床,身上柔软温暖的被褥,一看就知道是最上好的绸缎织成,配着风舞竹叶的彩绣。

身旁,托着腮的昕宛手里握着一块毛巾已经睡着了,沐绫没有出声唤她,只是静静地又将视线投向周围。

一帘素白色的纱在不远处,隐约看得见楠木雕成的桌椅,一个三脚的紫檀香炉正在靠着窗边的桌子上,散发着怡人的幽香。一幅悬挂在墙面上的画,不由地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幅睡莲图,精致娴熟的画工甚至让初雨后睡莲上那颗水珠都显得栩栩如生,仿佛一触碰,就能滴落出水来。几笔看似不经意间简单的勾画,那波澜微起的水面便也清晰可见。

这里,是哪里?……沐绫支着自己慢慢起身,剧烈疼痛过后的身体,依然有些疲惫。

她有些苍白的指尖抬起,轻轻地按在胸口,那样仿佛撕裂身体的的疼痛虽然已是习以为常,却仍让她心有余悸。

之前……她记得自己是偷偷出府,想要去偏郊那片林子里散散心,而后记忆渐渐回转,那只灰色的野兔,刀箭相碰的惊险一刻,还有环抱住她腰肢那有力的手臂,那仿佛能勾摄了心魄的神秘气息……

那个男人……他的眼睛好深好深,仿佛能沉进了整个世界。她从来也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和清朔相媲美的男人。

清朔……当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她才忽然地感觉到此刻,自己一头乌黑如水的长发正披散在肩头。她下意识地抬手触向了后脑,才蓦然地想起,那一刻擦过了她长发的断箭,打掉了她的步摇。

那是清朔送给她的,她怎么能如此粗心大意地就将那步摇弄丢了呢……

沐绫的动静让昕宛睁开了眼睛,却正看到小姐苍白如纸的脸色,她一慌,【小姐,你怎么起来了?】

【不,我没事……】沐绫说着就要下床来,【我,我要去找我的步摇……】

【步摇?】昕宛也才想起,那时在树林里,她赶到那里时她的长发就已披散在肩头,那支步摇一定是掉在树林里了,【小姐,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她眼看着沐绫已掀开了白色的帘,急忙上前阻拦。

【不,不行,我怎么能把它丢了呢……】沐绫此刻却失了冷静,她从来也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这样慌了心神。

【可是小姐,你现在的身体还这么虚弱,夜又深了……】昕宛一双淡淡的眉拧得紧紧的。她知道,那支步摇对于小姐来说,意义非凡,但是这样乱了方寸的小姐,她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我没事的,不找到我的步摇,我不会心安的……】沐绫的手指握紧了昕宛的双臂,苍白的脸庞上浮现着一抹焦虑的红晕,随即她转身,便到了门前。

然而当她一开门,迎面却正撞上了一个宽厚坚实的胸膛,旋即,当她失了重心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已扶住了她。

【小姐……】昕宛匆忙跟了上来,却看到了面前的人显然一惊,急忙行礼,【将军。】

站在门前的人正是天陌,方才他正要前来想要看看她的情况,却不想还未曾敲门,她就突然开门撞上了他,让他有些吃惊。

沐绫这才看清了面前的人,那双深明好看的眸子,那样深深的,看不到波澜……正是午后在林中遇见的人。又听到了身后昕宛的那一声【将军】……

他身上非凡的气质,加上他身上不加修饰却又仿佛浑然天成的尊贵,沐绫蓦然地感觉自己呼吸一窒。原来,面前的这个男人,竟是当今最受尊王信任的大将军,坐拥整个厉国三分之一的兵权。

她苍白着脸色看着他,竟忘了行礼。

然而天陌却在看到她如白雪一般的双颊肤色上,因为焦虑而泛起的红晕,幽深的眸子微微的一敛。

此刻一头流瀑般倾泻而下的长发自然地垂着,那一抹胭脂色的红晕更添得几分无可名状的柔美,纤长微卷的羽睫轻然闪动,只是唇色还依然泛着些许的白。

【发生了什么事?】天陌的声音传来,依然如此清澈好听。

【回将军,小姐急着要去找步摇,可是都这么晚了……】昕宛求助地看了天陌一眼,希望他能帮忙劝劝小姐。

【步摇?】天陌的目光回转到了沐绫的身上,带着一丝的询问的意味。

沐绫垂下了眸去,天陌的眸子真的太深了,她不敢看,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那样深深地沉进去。她只是点点头。

【那步摇……对你很重要?】俊朗的眉宇微微一扬,【非要现在就找回来吗?】

【是……】沐绫这才抿了抿自己血色很淡的双唇,【那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日在盛开着满院的桃花树中,飘舞的花瓣里那翩翩少年走下殿来,牵起她的手,温和地微笑着,将这支步摇轻轻插在了她盘起的长发上。

【既然如此。】天陌忽地转过了身,【跟我来吧。】随即他沿着夜色里的长廊,走去。

沐绫没想到他竟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却只是看到了他的背影,还有那句留在耳边的,【跟我来吧。】略一犹豫,她还是跟了上去。

留下身后的昕宛急的直跺脚,但也无能为力,只好赶快地也跟着去了。

天陌一路来到了府门前,值夜的守卫提着灯,在看到他的时候匆忙地拜下,【将军。】

【去牵我的马来。】天陌只是简短的吩咐。随即,他转过了身,看着身后紧随而来的沐绫。此刻的她双颊的红晕在夜色里却是更加晕染,也因为走的急,微微有些喘。

此时,早秋之夜却早已微凉的夜风就这样吹来,扬起了她柔软如丝的发梢,她一身单薄的衣,蓦然感觉寒意侵袭了身体,她禁不住微微瑟缩。

尽管只是极小的动作,然而天陌却已看见。他幽深的瞳仁微微下移,便已扬手解开了披在肩头的披风,旋即,那披风就顺着他伸手而去,包围住了沐绫的身体。

沐绫有些发愣地感觉到那种属于他的特殊的气息,那种仿佛迷迭香一般能够引诱住人心的气息,已将她包围。

温暖袭来,如此突然,带着他的体温。

她红了脸,垂下眸去。此刻那不经意的一举一动,那样纯粹而不做作的千娇百媚。

守卫已牵来了天陌的马,那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浑身通透的没有一丝杂乱的毛。天陌转身,便向着自己的马走去。

【会骑马么?】抬手抚摸过了马头,天陌的声音才传来。

沐绫微微抿了抿自己的唇,略略摇头。她一直都在深闺,除了马车,都很少看见马,更别说是骑马了。

然而天陌却没再说什么,抓住缰绳,翻身上马,身姿矫健。

沐绫几步上前,仰面,看着他已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那一只骨节修长白皙的手,就在她的面前。她甚至感觉自己不加思考,便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手中,让他将自己拉上了马背。

他的掌心,微微干燥,却这样温暖,仿佛能在一瞬间,温暖了她整个身体。

悬空的感觉令她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才发现自己已在马背上,而天陌有力的臂膀握住缰绳的同时,也已将她柔软的身体环抱住。

【不必害怕,我会带你找回你的步摇。】

他的声音就在耳旁,听起来竟多了几分磁性,不再是初听那样的只是清凉飘然的感觉。沐绫甚至不敢呼吸。

门口的昕宛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呆住了,竟然都忘了去拦。

看着天陌抬手一拉缰绳,驾着马带着沐绫离去,她才突然地回过了神来,小姐,小姐都不会骑马呀……

府中,有些昏暗的阴影里,一双人影正站在那里。

【未免也太会给我找麻烦了。】一袭青衫,披着白色狐皮披风的南宫睿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语气里,倒是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相信将军,总是有分寸的。】身旁的人,正是南宫府中的管家,洛贤。

虽说只是管家,但在南宫府中,他的地位却是无可撼动的。他是和南宫老爷有过八拜之交的兄弟,本也是名门,却意外地牵扯进了一场莫名的祸事,家道中落,成了孤家寡人的一个人。南宫老爷本有意让他再为官,然而他却已对官场之道失去了兴趣,于是便留下了他在府中做了管家。

这么多年来,他协助南宫老爷处理府中的大小事务,南宫睿,更是他从小带着长大的,本就是名门的他也算得上是南宫睿的半个老师。

而且南宫睿也从来没有将两人当成是主仆的关系,他一直称洛贤为【叔】,对他也是从来无所隐瞒,可说是除了自己的双亲以外,最信任的人。

【洛叔,你觉得,这件事情像是看起来那么简单么?】毫无预兆地,南宫睿出声问道。

阴影里,秋日的夜风吹拂着周围静谧的空气。

洛贤的嘴角微微一扬,显得深有城府,声音沉稳,【简单与否,无非是对不同的人罢了。】

不远处的府门口一盏盏值夜的灯还在阴影里摇曳着,就这样融化开了一片夜色里,最澄静的色彩。

【有些东西。】南宫睿微微仰面,看着深远的天空中,那在秋日的夜空里却依然迷离的月色,【果然,还是不适合我了。】

【公子只是不去做罢了。】洛贤却说,【以公子的心性,若去做了,也未必不适合。】

【洛叔又取笑我。】南宫睿微微勾起嘴角,四两拨千斤地将他的话回拨了去。

对于官场,尽管他从未曾涉足,却大概是因为旁观者自清的关系,那个尔虞我诈,笑里藏刀的世界,他根本无心去涉及,也更鄙夷去涉及。

【秋夜风凉。】洛贤显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公子我们回屋吧。】

【嗯。】南宫睿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将自己的身影沉入了阴影中去。

初秋的夜,高远纯净的夜空里,本应是透彻的月光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蒙蒙的雾气,显得有些朦胧不清。

偏郊的林里,枝叶繁茂,遮盖住了月色,使得原本就清冷的树林显得愈加幽深。

马背上,天陌的胸膛是那样温暖而坚实,从未和男人如此靠近的沐绫此刻有些失神。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天陌在耳畔温热的气息,第一次骑马的她有些手足无措,然而天陌环抱住她的双臂,却不知道有什么样神奇的魔力,竟能让她恍惚中忘却了自己的恐惧,觉得满满的安心。

黑色骏马一路进了林子,马蹄踏在铺满了地的落叶上,沙沙作响。

周围的一切都沉在迷蒙的暗色里,只剩下空中依然在夜风里飘舞下来的片片落叶,不停息地飞旋着起舞。

偶尔振翅的鸟儿便会惊起一树的震颤,伴随着风声在夜色里,飘散开来。

他们一路来到了林中的深处,午后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天陌扬手勒马,随即停了下来。

【你坐着别动,我去找你的步摇。】天陌的声音自耳边飘来,不知为何却显得有些的虚幻和飘渺,仿佛从遥远的天际飘来那样。

沐绫甚至来不及反应,他已飞身下了马。只是包围住身体那样的温暖消失的瞬间,她感觉到了那种恐惧感再度席卷。

【将军……】她想要说什么,身体周遭的寒意却让她只是拥紧了肩头的披风。她也不敢乱动,生怕身下的马儿突然失控。

天陌很快就在一丛青绿茂盛的草中找到了那支步摇。细看,那步摇竟是用最上好的彩金雕铸而成,配以桃花盛开一朵,栩栩如生,吊坠上的那颗泛着温婉光芒的白玉珠,同样是上乘的材质。

他回到了马前,抬手握住马鞍一用力,便再次坐上了马背。然而几乎是立刻,他便感觉到了沐绫微微颤抖的身体。

【会冷?】他剑眉微微一敛,问道。

沐绫只是轻轻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她的颤抖只是因为……那种因为他不在身边的恐惧感。

【你的步摇。】天陌将自己的手掌摊开向上伸到了她的面前,那支步摇正在他的掌心,散发着温和的光芒。

她立刻抬手握紧了那支步摇,双手交握,将它贴在了心口。终于找回了步摇,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多谢将军。】她有些苍白的小脸上再度染上了红晕,羽睫闪动了一下,那声音小小的,却宛如水珠撞击银盆般好听。

天陌却看着她此刻唇角勾起的难以抑制的微笑,蓦然地感觉到心房像是被什么轻轻地撞击了一下。

【这步摇,对你真的这么重要?】他毫无预兆地问,却在出口的瞬间,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蠢。

【嗯……】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沐绫微微一顿,却还是回答,【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的礼物。】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忽地一闪而过,天陌不再多问,只是握住了缰绳,驾马调转了头,顺着来时的路而去。

此时不知是不是心情已不像先前的急切,马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顺着林间铺满了落叶的小路走着,月色淡淡的洒下来,虽不清亮,但朦胧中也透着别样的美。

沐绫也终于有心情来看看周围的景色,原来这林中的月色,竟也美得这样迷人。和府中那映衬在池中小亭的月色相比,更加辽远而空旷。

【渐新痕,淡彩穿柳,香径便相逢,千古盈亏谁与共,依约破初暝。】她禁不住轻声地吟道。

天陌听见了她温婉的声音,看着她微微扬起的小脸,在月色里显得是那样玲珑剔透,仿佛琉璃雕刻而成,让人忍不住便从心底里生出疼惜。

【好词。】他听得她念完,唇边勾起一抹赞许笑意。

忽然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沐绫双颊一红,垂下眸,竟多添得一份属于少女的娇羞,【让将军见笑了。】

【久闻姑娘才情满溢。出口成章,果然不同凡响。】说这话的时候,天陌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奇特的意味。

【我不曾深夜在这样的环境的下欣赏月色,】沐绫柔柔的语调里,却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怪自幼体弱,爹爹为我也是劳心劳神。】

天陌那双深邃的眸子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继续说下去,【明是深知已错过了许多,却也无可奈何。】

秋风里,她的声音柔柔软软,听起来竟仿若是温和细雨一般落入了心间。说完后,她唇间那一抹淡淡的叹息,却又轻薄如秋日的蝉翼,一碰就要破碎。

【这世间,多的是无可奈何。】天陌突然的声音让沐绫微微扬起了柳叶似的眉来,【不是么?】

听出了他这句不明晰的话中那一丝又有宽慰,又是叹息的意味,她忽然地就微笑,那一抹自唇边飘然而去的浅淡笑意干净透明,如出水芙蓉,【是呢,红尘滚滚,谁又没有无可奈何。】

她的微笑,竟让天陌感觉自己看得有一瞬的失神。

仿佛怀中的女子根本不是凡尘中的人,若说是琉璃瓷器所雕刻而成的也不为过,就像是坠落自仙界的仙子。

马蹄一声声,踏着月光铺满的路,渐渐地走着。

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那支步摇。记忆中的那个翩翩少年一袭明黄色的长袍,绣着流金的腾龙入云图,白色玉冠整洁束起的长发,面色如玉般干净好看。

他总背着手站在殿前,庭院里飘舞的桃花一片片的旋转飞舞,一对凤眸静静地看着在花丛里起舞的她,线条清晰分明的唇角勾起的那一抹勾人心魄的浅淡微笑……

沐绫不知道这记忆为何无端地又出现在了脑海里。

只是现在,她有些疲惫地微微仰面,不自觉地就已将自己的头靠入了天陌的怀中。

这怀抱,好温暖,隔着衣她似乎也能感觉到那种异样的温暖,还有那在胸膛里规律跳动的心跳声……

那流瀑般的长发触感如同上好的丝绸,天陌感觉到了怀中的女子微微的疲惫,那种属于她的玄秘的幽香就这样,也醉了他的心。

也是第一次,他这样深深地拥着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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