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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缠缠尘收露,小曲一支风月暗
琼枝玉树,暖日明霞光未散,便得水兰盼初晴
自是瑶台渐下,一缕相思,守不住了岁月
秋雨缠绵了几日,终是渐渐地消了下去。依然残留在空气里的,是氤氲着整个秋日的微凉的潮气。
尚宫娘娘也就在雨将歇的时候,派了各个殿的司仪前来通知十位美人,献舞的盛典将在三日后进行。
于是沉静了一些日子的选秀宫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午后的雨已渐小,却依然绵绵密密地。沐绫倚在软塌上,仍是一身纯净的素白,一条玉臂支着头,静静地看着窗外,那飘摇的雨丝。
天空已然渐渐地明朗了起来,看样子这雨,也很快就要停了。
忽而的昕宛却推了门进来,【小姐,秦小姐来了。】
随即,一身微蓝色锦缎长袍的秦阡雪便身姿袅袅地入了房里,正看到沐绫正倚在软塌之上,有些不好意思,【呀,我可是打扰了妹妹休息?】
【姐姐哪儿的话。】沐绫柔柔的一笑,便下了塌来,吩咐昕宛去沏来了茶。
【这日子,可真是有些难熬呢。】秦阡雪看着昕宛退了下去,忽而的就叹了一声。
【却不知姐姐缘何而烦心?】沐绫指尖轻轻拢着青瓷杯,看着秦阡雪的时候,那声音依然柔软温和。
【自古便是多情自伤,这话还真的不假呢。】她说着,语气里透着一抹寂寥,【我本无意如此,却也一不小心,成了众矢之的。】
自然,她作为当朝国舅的女儿,皇后的侄女,此番又是盛传中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必然的会招来嫉恨。
尽管她一再婉拒了皇后提出的让她入住朝凤宫的提议,坚持住在选秀宫中,不想招致非议,却仍然发现,那些流言蜚语,早已如洪流般无从阻绝。
【想找一人说说话,怎么都这么难。】她说着,却又是喟然一叹。
【姐姐无需难过,心中自是清明便是了。】沐绫声音软软地安慰着,【那些人无非都是嫉妒,才造了这流言出来。姐姐若是想找人说话,我自是愿为姐姐分忧。】
【若这宫中,也都似妹妹开明便好了。】秦阡雪把目光转向了她。
【人心自是最难控的东西。姐姐莫要理会小人。】
听着耳畔她柔软的声音,秦阡雪才终是觉得有些烦闷的心情,渐渐好转。不由地便说,【像妹妹这样温柔大方,又知书达理的美人儿,才该是太子妃的人选呢。】
【姐姐说笑了。】虽知道她或许是无心而出的一句话,沐绫依然感觉心头微微一跳。
那日秋夜的细雨里,那个梦里的人在耳畔的低喃,一切宛如梦境一般的不真实。而她也一样不愿招致非议,因而才回了这选秀宫中,想要等到把自己最美的舞姿展现之时,再来让他为自己正名。
然而此时,说到了清朔的秦阡雪也忽而地沉默了。那日亭中,他看着自己时,那深深的眸子里并没有任何欣悦的神色,甚至连一丝的涟漪都找不到。让她怀疑,他是否都还记得自己。
【怎么了姐姐?】注意到她的神色,沐绫便关切地问道,【为何眉间有愁绪?】
秦阡雪却微微一摇头,发间的玉珠便随之微微椅,【只是在想着,不知自己究竟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又总抓不住似的惆怅了。】
蓦然在她眼里读到的那样的怅惋,沐绫却觉得是那样熟悉。然而敏锐的直觉却让她很快地想到了,那日自己以为他不再记得自己之时,怕也是这样的情绪吧。
而也就是此刻她忽然心下自是一紧。这几日来一直醉心在那失而复得的温柔里,她竟然全然地忘却了身旁的这个女子,才是皇后眼中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而她声声的叹息里,那个也勾起了她无限愁绪的人,只怕……也是清朔吧。
这世间之事,为何总要这样让人无可奈何。
【是我不该与妹妹说这些的。让妹妹也替我烦忧。】忽而的,秦阡雪便收起了那些思绪。她看着身旁的女子,柔柔的笑,只是那笑颜里,依然藏不住了浅浅的寂寥,【该是与妹妹说些开心的事才是。】
【姐姐但说无妨。】沐绫看着她,那一瞬却忽然的失了神。
那从心底升腾着而起的却竟然是……恐惧?不,或许更多的是一种失落。
她知道能再一次见到了清朔,便已然是她的幸运,而她也从未曾奢想过会成为他的太子妃,只是仿佛这一切都来得这样突然却自然,她根本无法去抗拒。
只是那份刚刚被握入了手中的温柔,就在此时,便要不得不残忍地被扯去了一半么……
忽而地,她觉得面前这个在不久之前还感觉着亲近如姐妹的女子,就这样飘然着遥远了。
秋夜。飘摇了一日的雨已然停了。天空也终于变得有些清明而高远了起来。只是那一轮的弯月却依旧有些朦胧不清。
看着昕宛已睡着了,沐绫却在窗边立了许久也了无睡意,便悄然推门出了房间,想去走走。
月色朦朦胧胧着看不清晰,她一路的出了已悄无声息的庭院,信步顺着已铺了落叶的青石小路,去向了荷花池的方向。
由于这选秀宫中住的也大多都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因为巡夜的守卫也鲜少来到这里,宫女司仪们也早已休息,整个宫殿,便都沉在一片透人心脾的安静里。
她微微的仰面,望着那月色,记忆里却忽然地又倒回了那一日林中的画面。
那一日的月光自是不像今日那样的迷蒙不清,那一日,也是她第一次试着骑在马背之上,任凭那马儿信步向前,穿行在透白无边温柔的月光之下。
也不知那日陪着她一起的那个将军,现在可安好。
她细细地便在脑海中也勾画起了他的容颜,他线条分明的脸庞轮廓透着他作为将军的威严和魄力,那对深邃的眸子里所深深藏起的情绪,还有他抿起了,就显得冷漠的唇线。
忽而地想到了他,那时自他肩头取下的披风包绕在身上,深深的暖意……沐绫的唇边便忽然地飘起了一抹柔软的浅笑。只是连她自己,也都未感觉到。
脚下的青石路上,几日的细雨便很快地就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苔,宫人们也显然未来得及清理,因而她走的小心翼翼。
不远处便是荷花池了。靠水的小亭子之上悬着一盏随风微摇的灯。她走入了亭子里,靠着栏杆,将视线投向了水面。
显然过了夏,这荷花池里的生机便全然地散了去。秋风吹得落叶一片片飞舞着而落,轻轻敲击着水面,便散去了一圈圈的涟漪,也成了一道风景。
这宫里,似乎从来也不缺乏真正的美景。小到她们这选秀宫的每个殿中,也都是宫人细心打理的景色。
然而秋风吹了来,头顶的灯火微微椅的同时,霜露稍重的空气里,便也染上了一种寒意。
沐绫忽而地就微微瑟缩了一下,然而伴随着那阵秋风,亭边的那棵枫树上,便飘落来了片片火红的枫叶。
她忍不住就抬起手握住了一片正飘摇过眼前的殷红枫叶,然后对着并不明亮的烛火,看着那条条的叶脉。这枫叶总是传播着秋日的讯息。然而却又有谁知道,这枫叶凄然决然鲜红色的美,也都是落入尘埃之前,最后的一抹绚丽。
胸口之上忽而便堵上了什么。想要叹息,却又不知该如何叹起。
就像是她一直感觉到自己在逃避着什么。入了宫来她庆幸自己认识了秦阡雪,却不想那竟也成了她的一种不幸。她们爱着同一个人。这便是症结所在。
而一旦她想到了这份自己纠缠了如此之久的爱恋,便也可能只是他多情的其中一个。想到了他或许也是用这样相同的方式许下了秦阡雪的一个十年。她的心,就蓦然地好像揪在了一起。
爱。终是自私的。只可惜了她所爱的人,永远都不会只爱她一个人。
又是一阵风来,她忽地松开了指尖,那枫叶飘飘摇摇着,便顺着风坠向了水面。碰碎了水平如镜,撞起了波纹阵阵。
忽而的,细碎的说话声却顺着风飘来。她微微一惊,回头望去,在不远处的树影丛丛之中,隐约看到了两个人影。
那个人……似乎穿着一身彩绸的长裙,她眯起了眸子,那竟赫然像是柳惜月,至于和她说着话的人,她却无法看清。
那日的初选,柳惜月也被选中留了下来。只是她二人向来也无太多的来往,以前在府中的时候她便一向也只是应付过柳惜月的招惹便是,因而到了宫中,视她如死敌的柳惜月自然不会再和她有任何的接触。
其实也不止是柳惜月。留下来的其他几位美人也大多都是极尽所能地想着如何用别出心裁的方式,来让王座之上的少年多看自己一眼。彼此之间,说不上是剑拔弩张,却多是冷然相对的。
沐绫知道,如若是让柳惜月看到了她,恐怕今日这一闹,又该是不可避免了。
于是她便想要赶在柳惜月发现自己之前离去,只是这青石路很滑,她也不敢走快。方才走了没几步,和那神秘人商谈完了从树影之中出来的柳惜月便已然看见了她。
柳惜月显然是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发现有人,林中那个人影便立刻转身,隐入了一片更深的黑暗之中去了。
【你听到了什么?】柳惜月提着裙摆,几步上前,语气急急的,甚至有些气急败坏。
【姐姐。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沐绫知道自己已然躲不开,便只好直面着她。
【胡说,你分明就是听到了。】柳惜月以手叉在腰间,显得蛮不讲理,她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这样就是抓到了我的把柄?】
【姐姐……】她柳眉微微地簇了起来,还想要解释什么。
然而不讲理的柳惜月不依不饶地伸手拽住了她的肩,冷冷地笑着,【我早就受够了你那让人恶心的样子,装得文文弱弱,骨子里比谁都贱。】
肩上被她握住的地方传来刺痛,沐绫想要推开她,然而一抬头却正迎上了她那双已充满了杀气的眸子。
她想要杀了她?!……等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柳惜月已然伸手想要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要……】她闭上了眼眸,却在和柳惜月的推搡之中步步后退。
【你以为爹爹疼你,你就真的能飞上枝头了?我告诉你,你别痴心妄想了,像你这样下贱的女人,早该死了……】柳惜月泄愤一般地用力推搡着她。
很快两人便已到了湖边,沐绫发现身后已无了退路,她蓦然地想要收住脚步,然而脚下的玄武岩之上铺着的青苔却让她的脚下一滑。
【啊……】随着她的一声惊呼,便跌入了冰冷的荷花池之中。
眼前的画面却忽然地也让柳惜月惊得呆住了,理智也就在这一瞬回到了脑海里。天哪……她究竟做了什么?
【什么人?】然而不远处却随着一个声音飘来,也传来了脚步声,想来定是方才的吵闹之声引来了人,柳惜月慌乱之中匆忙地逃向了一旁的树丛之中,赶忙躲了起来。
来的人竟是天陌和南宫睿。而一眼就认出了池中的女子,天陌眉宇之间骤然飘过一丝冷肃,几乎不加多想的抬手甩下了肩上披着的披风,随即也跃入了湖中。
南宫睿在看到眼前的画面之时,俊秀的眉宇之间也飘过了冷然的意味。
傍晚时,尊王急招他们入宫商议边关的形势,不久前才出了御书房,他们想到了此时正在选秀宫中的沐绫,便想着过来看看她。
然而到了选秀宫中确然是夜已深了,方才要离开,听到了这荷花池边的吵闹之声和落水溅起的水花声,他们便匆忙过来,却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天陌将浑身湿透了的沐绫救上了岸,而此时浑身冰冷又受了惊吓的她脸色惨白,瘫软地靠在天陌的怀中。
南宫睿随即取过了她的胳膊一诊,那恍惚寒冰一般的触感却让他也是一拧眉。但随即他向着天陌一点头,【还好,没有大碍。】
那湿透了的一头长发已然散了,身上的衣也因湿了而变得冰冷。一张小脸此时没有任何的血色,她抬手捂着胸口,有些贪婪地喘着气。没有想到这荷花池的水竟是如此的冰冷,只是秋日,却已是这样的冰冷透骨。
天陌眉间一拢,随即扯过了方才甩下的披风,包绕在了她的身上。
【……将军?南宫公子?】蓦然有一种奇异的温暖袭来,但视线沉沉的,好不容易她才认出了面前的人,只是那声音却是涩涩而颤抖的。
【别说话了。】天陌看着她,眉间愈是深锁。随即起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和南宫睿一起匆匆向着厢房的方向而去。
…………
荷花池的水真的好冷,好冷……
她的身子在冰冷的池中不停地像是要陷了下去,冷的也都仿佛失了知觉,然而她越是拼命地想要挣扎,却越是感觉到那水自四面八方地包围了过来。
想要呼喊,一张口却喝了冰冷的湖水,那一瞬间剩下的只是绝望。
谁来救救她……
床上的女子显然睡的很不安稳,细细的柳眉不安地拢在一起,苍白的小脸上因为发烧而染着红晕,额前沁出的冷汗已然湿了几缕发丝。
天陌正坐在床边,将一块濡湿的帕子覆盖上了她的额头。然而不知梦里又出现了什么,沐绫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竟忽而地伸起了自己那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手臂,抓住了天陌的手。
天陌幽深的眸子又是深深一敛,反手便握住了她柔软却微凉的小手。感觉到了安心,沐绫终是又沉沉睡去。
一旁的南宫睿开好了药方,正在吩咐一个司仪去煎药。
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尚宫娘娘便在此时也到了,看到了天陌和南宫睿,惊惶地拜倒下去,【奴婢参见大将军,参见南宫公子。】
【起来吧。】说话的是南宫睿,他一挥手示意身旁的司仪退下,随后转向了尚宫娘娘。
尚宫娘娘垂着头站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这选秀宫中竟来了这两位大官,让她根本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昕宛端着姜汤也进了房间,行了礼之后便赶忙地到了床边。然而当看到天陌正握着小姐的手时,她竟也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将军。南宫公子吩咐奴婢熬来了姜汤,将军喝了驱驱寒吧。】她放下了姜汤,到了床边,【让奴婢来照顾小姐便是。】
天陌那幽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随即一点头,便将握在手中沐绫的小手轻轻放回了被子里。然后便起了身来。
他转而便到了南宫睿的身旁。那依然有些湿潮的发垂在肩头,愈是映得他线条分明的脸庞透着魄力,那一双深邃的眸子虽然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却让人看着就感觉到了说不清的压迫感。
【今日之事,必须要查清楚。】他看着尚宫娘娘,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
【奴婢,奴婢遵命。】尚宫娘娘虽是选秀宫的一宫之主,却在他二人面前,也只能是自称【奴婢。】
然而南宫睿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的手中,握着一个方才在湖边拾到的耳坠。
他细细的想着,确然是听到了吵闹之声,而当他和天陌一起向着荷花池边过去的时候,似乎看到有一个身影逃离了……
【南宫,你在想什么?】天陌看到了他微微拧起的眉,显然是在思索,便问道。
【不,没什么。】南宫睿却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耳坠。
这事,恐怕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献舞的日子终是到来。
这一日的午后,阳光透过丝缕的云层显得有些许的晃眼,空气里弥漫着的,便是秋日那微凉的潮气。而御花园中的金桂也都有了开花的迹象,送来一阵阵似有若无的香气。
琉璎台之上,居中坐着的便是一袭龙袍的尊王。一顶帝王冠纹着流金彩云,帽檐上缀着一字排开七颗穿着金的玉珠。
右手边,凤袍在身的是皇后,今日盛装的皇后在梳起的发髻之上有意地配上了金色的凤钗,那栩栩若生的凤便仿佛在阳光里飞舞一般,衬着她端庄艳丽却又不妖娆的美。
而左边的软座之上,便是那一身明黄色太子袍的少年。今日的他以金冠束着发,让那俊朗明晰的容颜越发带有一丝妖宛而邪魅的味道。尽管今日是他选妃的日子,他的身上,却多少透着一抹的慵懒。
左右两旁排开而坐的,还有后宫的一些妃嫔们。但能出席这诚的却只能是【妃】字级别之上的。
无疑在这些妃嫔之中,便是那一身淡黄色纱裙的茗若最为抢眼。这裙的线条柔美,在腰间配以一个阔扣,便恰到好处地展露了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肩头的纱薄薄的,隐约都透出的她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肤。
黛眉轻扫,朱红色的唇瓣微启,一对似媚如流的眸子里,却也看不出了什么样的情绪。但她又是聪敏的,尽管这一身裙显然让她成为了妃嫔之中的亮点,却又处处遵循着宫中的规矩,毫无分毫逾矩的装扮。
因此就算皇后对她忌惮,却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台下,已然由尚宫局铺上了红毯,此时美人们的献舞正要开始,宫中的艺伎正在弹奏着古筝序曲。
一方轻纱幕帘之后,美人们正在司仪的带领之下等候着。
今日的沐绫穿上了那一袭特制的绯红色舞裙,勾绕在领口的是水墨之色的云雾,腰带之上,也绣着金丝的彩绣,宽大的袖口和裙摆上,便是那大朵的牡丹,在争相开放的画面。
她梳着那一日在月吟坊的桃花树下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发髻,未加上任何复杂的修饰,只有那支他赠与的步摇。而一张小脸尽管覆了妆,却仍然是透着令人心悸的苍白。
【妹妹身子可还吃得消?】身旁的秦阡雪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却拧起了柳眉。
【尚且没事。】沐绫扬起唇角想要微笑,但那笑意却有些勉强,【多谢姐姐关心。】
三日之前夜里在荷花池冰冷的水里只消那么一会儿,就已让她染上了风寒。但是她却对自己为何会跌入池中一事,只字不提,就算昕宛和尚宫娘娘一再的追问,她都守口如瓶,只说自己是不小心跌了下去。
只是对于天陌和南宫睿神兵天将一般出现,救了她的命,她也不得不感叹,这世间之事,也真是机缘巧合。
但对于今日的献舞,尽管现下仍有些发烧,病了几日浑身也都乏地丝毫没有力气,她却依然固执地要来。只是因为今日……她想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清朔看。
【妹妹又何须如此执拗?】她的坚持,秦阡雪知道自己也劝不了,便只是叹了一句。
沐绫听出了秦阡雪这一句的叹息里带着的关切,心底那一抹飘然着的恐惧便又忽而的抽紧了。今日之后,如果她真的成为了清朔的太子妃,那么她们,会不会真的从此,就不再是朋友了。
这时,掀了幕帘而来的司仪唤了柳惜月的名字。
沐绫抬起了头,却正和要跟随司仪而去的柳惜月打了照面。那柳惜月神情显然有些狼狈的慌乱,但又故作镇定,兀自移开了视线,便头也不回地走去了。
这几日她恐怕也是难熬地很吧。一直担心着自己会将她说出来,而如今看到自己没事,她又不知会在想着什么……
分明了便是同一家姓的姐妹,却为何又闹到了这样的下场。沐绫想着,不免微微有些失落。
秋日明媚的阳光笼罩,那色彩鲜亮的红毯之上,登场的美人在古筝曲或琵琶曲的悠扬乐声之中婉婉起舞。一袭袭色彩鲜明的水袖,那发髻上配着的彩色发饰,也都仿佛娇媚了整个天地之间,所有的绝色。
清朔却坐在那软座之上,任凭眼中再多色彩的争艳,那深邃的眸子也都显得高深莫测。
而向来是看面说话的妃嫔们此时都不住地想要从清朔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情绪,却发现,无论她们再怎样的猜测,那一对浩瀚如星辰的凤眸始终都幽深得让人无法猜透。
秦阡雪一身白绸长裙出现的时候,那袅袅的风姿确然也都让后妃们暗自惊叹。
今日她的长裙之上如泼墨一般地印染着蒙蒙的山水之色,映得她白皙的脸庞愈加秀美绝丽,发髻之上只消简单地配上了玉簪,那琉璃之色的缀珠便足以与她身上的纯透交相辉映。
随着艺伎所吹奏出悠扬的笛声,她便扬起了宽袖,那一舞,几乎如东风震落了春日里雪白的一树梨花。身姿飞旋之间,又好似泼墨在宣纸之上的水墨丹青,晕染开了那淡雅的绝色。
【秦小姐果然是个美人。】皇后身边的庄妃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王座之上,尊王也将视线转而向了皇后,【这美人,可就是秦穆的爱女?】
【回皇上,正是。】皇后见了尊王的眸子里也透着满意的神色,笑意盈盈地回道。
【久闻秦小姐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果如仙子坠凡,令人好生倾慕。】说话的却是茗若,她娇软的微笑着,那声音听来愈是如水珠敲击银盘一般的明净婉约。
【爱妃说的甚是。】尊王看着茗若,唇边也飘然起了一抹宠爱的笑意。
尽管茗若这话中字字句句都是在赞扬秦阡雪,也听不出任何其他的味道。但在皇后听来,却仍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快。
【太子殿下怎的也不说话。】这时,太子身边的淑妃微微笑着也说,【可是看得入了神?】
众妃嫔都笑了。大家的心里其实都了然,依这秦阡雪的才貌和背景,自然便是太子妃无疑了。
然而清朔却只是勾起了薄唇,那抹柔软的笑意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唇线动了动,那声音却依然绵绵的,说的话也暧昧不明,【众位娘娘莫要说笑了。】
一曲终了,秦阡雪退了下去。随而古筝静静弹奏的一曲【歌衣】,那一袭绯红色的舞裙掀开了帘幕出来的时候,清朔的眸子才微微地敛了起来。
那确然是她。今日的她依然便是记忆里的模样。他知道,她只是想让他看见自己最美的画面,于是那一日他才答应了她回到选秀宫,继续今日的这场的献舞。
【凝碧旧池头,一听管弦凄切声。多少繁华今尚在,不堪华发。】
沐绫柔声地吟唱着这一曲,足步生莲。一身绯红色的舞裙之上,那宛如活物的牡丹在这阳光一照之下,竟仿若随着她一步步交相盛放着争艳。
琉璎台之上,包括尊王在内,都仿若在她出现的那一瞬,迷离了视线,入了仙境,都无法出声。
那宛如天上云彩织就的青丝随风而舞,竟像是最上好的丝绸在风里袅然的飘摇。
秋水剪成了那一双波光莹莹的瞳仁,她微微垂眸,翘卷的羽睫便覆盖了那样的光芒,樱花色的唇瓣在吟唱之时,那声音越发像是仙境坠落而来。
扬起的宽袖上的金丝彩绣便随着她身姿飘然着旋转,那一瞬,粲粲的光芒竟仿若让时光倒回了那一夜,在漫天飞舞的桃花雨之中,她舞的那样绝然美艳,只为了殿上,那悄然而立的少年……
【晚来风歇天亦晴,脉脉花疏云雨淡。此情无解共谁说,唯有低燕飘两行,知人倚画,西楼月。】
她翩然地飞舞着。那一日仿佛视线里都已是漫天飘舞的桃花雨。而她微微仰面,些许晃眼的阳光也迷离了她的视线,她就那样旋转着,自己便也如了那一日,枝头震颤着飘落的一瓣桃花。
看着她那一曲的惊艳,清朔唇边缭绕着的那抹笑意亦是愈加的深。
然而在飞旋之中还是让那秋风乱了视线,渐渐地她觉得自己看不清了殿上那袭明黄色袍子的少年,耳畔的古筝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委婉歌声也就这样飘然地远去了……
骤然地,那一袭绯红色的舞裙却真的如一瓣掉落的桃花般坠落了下去。
一旁抚琴的艺伎一惊,于是那琴声也就忽而地断了。
清朔感觉仿佛有什么忽而地就深深地撞上了心,竟赫然又是那一日他站在殿前的桃花雨之中,却再也不见了她的身影之时,那样惊恐着害怕失去……
【殿下!】侍立在一旁的陈公公叫出了声,在众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清朔便就这样离了席,向着琉璎台之下的身影而去了。
【绫儿!】他将那一袭红装的女子抱入了怀中,却在看到她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时,眉宇之间凝然而起了肃然。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蓦然地抱紧了她,抬头,问向已然匆匆而来的尚宫。
【回殿下,柳姑娘三日前不慎跌入荷花池受了风寒,身子尚且虚弱,今日怕是太过疲累了……】尚宫娘娘从未见过太子殿下那对眸子里透出如此肃然的神色,生怕他怪罪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周围的人聚拢而来杂乱的声音让沐绫渐渐清醒过来,却有些愕然如梦地感觉到此时自己,正靠在了清朔的怀中。
【殿下……】她柳眉又是拧起,视线昏沉,身上也疲累地完全没有力气,但看到了他,她还是出声唤了他。
【绫儿。】感觉到怀中人儿微微一动,清朔看向了她,【感觉如何?】
【殿下怎么下了台来?多不合礼数……】周围的人让她骤然想起了现在自己是在哪里,她动了动,想要挣开他的怀抱。
【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清朔那对凤眸深深地敛了起来,随即有些霸道地抱紧了她,目光却看向了一旁跪着的尚宫,【去请太医,到紫微院。】
尚宫娘娘不敢怠慢,匆忙领了命而去。清朔便要起身抱着她离去。忽而的,面前出现的却是苏璟琛。
【殿下,把柳姑娘交给臣吧。】苏璟琛垂手一立,那声音里却透着一抹不容拒绝的味道。
而清朔才蓦然地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他这一闹,却又不知要给自己带来多少的麻烦。他略一犹豫,还是将沐绫交到了苏璟琛的手中。
随而他转身向着琉璎台走去,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拜向了尊王和皇后,【父皇,母后,请容儿臣先行告退。】
此时的他已然又是那个风姿翩翩,让人无法捉摸分毫的太子了,只是当他静静立在那里,那声音里透出的却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意味的时候,连尊王都敛起了眸子。
【既然太子殿下,已然抱得了美人归。】此时说话的却是茗若,她似媚如流的丹凤眼看着清朔的时候,似笑非笑,然而声音却仍是柔美,【那今日的盛会,也不算是白白的办了。】
【既是如此。】尊王此时才接上了话来,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让他也有些措手不及,【那便退下吧。】
只是他也根本就没有想到,曾几何时,这太子已然拥有了这样深不可测的魄力,那隐约之间透露出的一丝执掌天下,覆手翻云的霸气,只消是一眼,便已然让他也感觉到了手心微微的汗。
这清朔,决然已胜过了他作为一国之君的气度。而他居然也能让他深藏了这许久都不曾感觉得到?
清朔那双深得仿佛能容下整个天空的眸子,此时在眼底泛过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情绪。
他当然知道,此时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他的父皇必然已感觉到了什么。尽管这不是他意料之中的,却在此时,他也不想去在乎任何这些事。
【儿臣告退了。】他只是垂下眸子,随即那一袭明黄色的袍子便离开了琉璎台。
然而此时皇后的脸色却难看得如同被人当面抽了耳光一般。本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却没想到,竟在半路,杀出了这么一个女子。
琉璎台之下,此时秦阡雪看着清朔离去的背影,却已然的出了神。
她知道,当看到座上那个少年第一次失了他一如沉静的模样时,他那双从不曾透出怒意的凤眸里却染上了肃然的情绪,她已然确信,自己是绝然无可能再进入他的心了。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来那个占据了清朔的心的女子,竟然会是沐绫,竟会是她一直所推心置腹的知己……
世间之事,原来真的如此让人无法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