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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谧伸手在她头上点了点,顺带着将落在她发间的一片叶子捏在了手中:“从前你一直稳妥的很,怎么如今倒是越发顽皮了,竟然还爬到树上去了。”
孟菀嗔道:“我哪里是顽皮,只是瞧着那梨花开的好,便想着采些来泡茶。”停了一停,又看了郑公公一眼:“安全的很,哪里有徐公公说的那么危险。”
郑公公将头垂的更低了,只快触着前胸,倒让孟菀有些不好意思了,盛了碗汤送到跟前,不住讨饶道:“我知错了,以后定然不会再犯,你就饶了我罢!”
终是绷不住脸,皇甫谧一笑,嗔了她一眼:“我倒是希望你不只是嘴上应承我,要放在心中才是。”
孟菀忙不迭的点点头应承,伸手舀了一勺子的羹递到了他的嘴边,不耐烦的想要堵住他的嘴:“知道了知道了,怎么这样啰嗦,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恩爱夫妻大概就是这样吧,被她打趣他也不生气,反而兴致盎然的张口咽下,等到吞了之后,方才道:“对了,今儿个早朝,父皇宣布了一件事。”
皇甫谧素来对朝廷的事守口如瓶,除非是想要孟菀帮着拿主意,否则鲜少会特地拿来提, 这会儿不但说了,还很是郑重,孟菀抬了抬头:“什么事?”
“你猜。”皇甫谧勾了勾唇,神秘一笑。
这要怎么猜?
孟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要说就说,不说拉倒,我才不要猜呢!”
很不给面子,皇甫谧见状,瘪了瘪嘴,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而后略略的嗔声道:“猜都不猜,你是越来越懒了。”
“哪里是懒,只是不想顺着你卖关子罢了!”
引得皇甫谧朗声一笑,笑够了,这才正色道:“那我就不卖关子,告诉你好了。其实啊,父皇今儿个当着众臣的面宣布要册立我为太子了。”
一句话,让孟菀一愣,随即哑然。
还真是让暮词那丫头说中了,封为太子,就是成为皇帝的前兆,然而,皇甫谧从前不是逍遥自在惯了吗,不是说对太子皇位没什么兴趣吗,这会儿怎么。。。?
似是瞧出了她的疑虑,皇甫谧的笑意更深了,握住她的手在手心,而后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温声道:“我的确对太子之位没什么兴趣,但是又觉得其实做皇帝似乎也不错,关键是能给咱们儿子留个江山,岂不是件好事?”
好事?
孟菀撇了撇嘴:“我可不觉得是好事。”
“为何?”
“因为做皇上很累啊,你的性子又不适合,更何况,到时候免不得要后宫佳丽三千,我可不想。”孟菀哼声。
皇甫谧明显一愣,显然是没有想过最后这一条,如今听孟菀这么一说,当即一笑:“你这是在吃味?”
吃味?孟菀眉心一翘:“你少胡说八道了,我哪里吃味了,不过是提醒你一下罢了,当初咱们成婚,你可是发了誓的,这一世只有我一个。”
“哈哈--”皇甫谧笑得越发肆意了,抱着孟菀的身子,都快要笑得花枝乱颤了,直笑得孟菀有些抑郁。
狠狠的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道:“别笑了。”
皇甫谧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眼中星星点点的水花,也不知是因为笑得还是被孟菀掐疼了,抬手擦了一下,这才道:“知道了,我说的话何时忘记过,你放心好了,就算做了太子做了皇帝,我也永远只有你一个。”
“真的?”孟菀翘了翘眉梢。
“嗯,难道你不信我?”
孟菀咬唇。
也不是不信,只是不安罢了,但是那种感觉,旁人又怎么会懂呢,只能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不信你,只是做了太子,江山社稷的重任便会压在你的身上,我担心你会受累,毕竟你从前闲云野鹤惯了。”
心疼他是自然的,皇甫谧不觉心下一暖,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轻笑:“放心好了,你的夫君岂是酒囊饭袋之辈,只不过从前没有什么野心罢了,如今我有了你,以后还会有咱们的孩儿,我自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更何况,父皇疼爱我,甚至肯将江山交付给我,我又岂会辜负他的信任,所以你放心好了,从明儿个起我便会试着去学习如何做一个太子,我相信,以我的聪明才智,这不是难事。”
意气风发的模样,孟菀自然不会打击,眼睁睁的瞧着,微微含笑的点了点头:“嗯,我也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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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皇甫谧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接连数日都早出晚归。
孟菀也未去找他,她知晓他忙,毕竟太子的责任重大,而他从前一直吊儿郎当的,要从头学起,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如此过了几日,转眼已是五月十八,王府里喜气一片,不是节日也无人生辰,只为了太子的登基仪式。
晴空艳阳,万里无云,蓝宝石一般的天空中,漂浮着一朵朵棉絮般暖白的祥云,花香吐苞,星星点点的繁华,似也在欢庆祝贺。
到了黄昏时分,天边现出一片火烧云,远远看去,如同一团烈火燃烧起来一般。风过云散,风去云聚,嫣红变幻,美轮美奂,祥和吉利。
孟菀坐在铜镜前,任由着暮词给她摆弄着头发。
平日里都是宝彤来侍弄,可今日傍晚那丫头不知跑去了哪里疯,竟然到了这个时辰还未回来,暮词只好亲自来为孟菀梳理。
高高的发髻盘起,又将芙蓉清淤墨顶翠色串珠步摇插上,暮词又细细看了看,但见镜中的人儿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娇媚动人,却是美到了极致,直教人舍不得移目。
宝彤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一溜烟儿跑到了孟菀的跟前,上上下下瞧了一通,眼中满是惊艳:“暮词姐姐将王妃打扮的这般艳丽,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真真儿是手巧的很,改明儿教教奴婢可好?”
脆生生的笑儿,将平静的屋子惊起了波澜阵阵,暮词含笑看了宝彤一眼,伸手在她头上轻轻一点:“就知道耍嘴皮子,整日里毛毛躁躁的,这大半天的跑去哪里了?。”
宝彤闻言,不依道:“暮词姐姐总是拿着姐姐的款儿来教训奴婢,奴婢委实的委屈,人家出去也是为了办正经事。”
倒还拉起了埂子来,暮词嗔了她一眼,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的正经事是什么。”
言及此处,宝彤神秘兮兮一笑,小跑着到外屋去,没多一会儿子就回来了,手里头还端着一个被头巾盖住的托盘。
“这是什么?”暮词与孟菀对视了一眼,俱是被她神秘兮兮的举动搞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宝彤方才掀开了帕子,霎时间,一件华贵的礼服就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是一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袖口及领口处用引线盘纹,层层交叠,说不出的华丽。
孟菀略一惊讶:“礼服不是一早就送来了么,你从哪里又拿来一件。”
宝彤笑的越发开怀:“奴婢就是拿着那一件是改的,加了些花纹,又多了些针脚,如此,才能衬得上咱们王妃,哦不对,未来的太子妃才是。要知道,今儿个虽不册封太子妃,但是咱们王妃是王爷的发妻,这太子妃的宝座定是她的无疑,所以咱们王妃定也要往华贵里打扮,方才能衬得起她的身份。”
比手画脚的言语着,仿若真是那么回事,孟菀与暮词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无奈。
华贵不华贵她不知道,她只想知道这件礼服被改的是又重又硬,除了耀眼些外,再无其他。但瞧着宝彤兴致勃勃满心欢喜的模样,她总不好拂了她的意,毕竟宝彤做这么多也是为了她,只好换了衣裳在暮词与宝彤的搀扶下慢慢走了两步。
还好,虽然有些沉重,每走一步都觉得累,好在也并不十分的拖累,又换上了双凤头履,与华服相配相称,却是恰到了好处。
穿戴妥当,孟菀安安静静的坐在妆台前,任由暮词给她上妆,一阵的捯饬,前后繁冗复杂的收拾了小半个时辰,当一切都停当后,一乘轿撵,已经在门外多时。
暮色已经悄悄降临,天边晚霞渐收,日薄桑榆,只余一抹熔金落日抹了几缕重彩悬在天边,光影斑驳间,洋洋洒洒的落在了地上。
孟菀踩着这些光亮,坐上了轿撵,身上的喜色礼服配着高贵的妆容,举手投足间,倾国倾城!
端庄的坐在轿撵上,一路朝着皇宫而去。
册立太子的大典要在酉时三刻举行,那之前,孟菀他们会先去太后那里问安
孟菀去的时候,那厢也是喜庆一片,孟菀在暮词的搀扶下下了轿撵,抬眼看去,眼前红墙高梁,朱门飞阁,金碧辉煌的殿堂,处处张灯结彩,喜气又庄重。
行至门口,正巧遇上太后,今日的她,也是一袭华贵的宫装,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的肌肤在这一身绛紫色宫装的衬托下,越发的莹莹润润,美丽动人。
遂福身请安,太后忙虚扶了一把:“穿的这样不便当,就不必多礼。”待孟菀起身,这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通,笑道:“你今儿个打扮的倒是艳丽,看来也是欢喜的很。”
那是自然的,自己的夫君册立太子的好日子,她怎会不欢喜。
伸手摸了摸脸庞,莞尔一笑,道:“是,很是欢喜。”
太后略略点头,复又望了她一眼,目光在孟菀的一身华服上打了一转儿,眸底却是深不见底的眸光闪过。
打扮的这样艳丽,想来是想等着册立太子的大典结束之后有惊喜,只是可惜,今儿个只怕要有惊无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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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宫中的万般热闹景象之下,正阳宫却是阴冷的一片。
皇甫谧背身站在桌案前,一身明黄色的太子朝服裹身,那样的鲜亮,却偏生的,背影因为微微的颤抖看起来有些仓皇。
他的身后,皇帝长身而立站在那里,亦是一身杏黄色的朝服,可显然与这静默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父皇,我说过,我的妻子永远只有菀儿一人,要我娶长平做太子妃,决计不行。”
皇甫谧的语气十分坚决,有着不容反驳的威严,他心中坚定,能与他并驾一起白首偕老的人,除了孟菀不会有旁人。
皇帝又何尝不知自己儿子的情真意切,只是这立太子妃是太后提出来的,他这个做皇帝的虽然可以反驳,但是太后却拿了菀儿成婚多时却未有所出为由,偏生的要将长平塞给谧儿。
皇帝自然也不想如此,但是太后好歹是太后,虽非他亲母却也辅佐他登上皇位,所以皇帝对她,很是尊敬,长平是太后唯一的嫡亲孙女,想要让她嫁给谧儿做太子妃也是无可厚非,所以无奈之下,他只能应承。
但是皇甫谧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想做太子不过是因为父皇看中,再加上想要让自己更强大来配得上菀儿罢了,如今竟然因此就让他娶别人做太子妃,他做不到!
绝对做不到!
屋子里越发的静寂下来,暖阁里暖气袅袅,盈盈香气不觉萦绕,阳光斜斜的透进来,金砖上拉长人影,静淡无声。
皇帝沉吟了良久,方才开口:“可是朕已经答应了太后,不能够反悔。”
“既然是父皇答应的,那么父皇去娶她好了,干我何事?”皇甫谧不理会皇帝的话,扬了扬声,冷冷一句,气的皇帝放下便一声厉呵:“放肆!”
对于他如此,皇甫谧是不怕的,依旧长身而立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皇帝见状,只能深呼出一口气来,稳住心思道:“太后的意思并非让你辜负菀儿,只是长平是她的心头肉,想给她个好的归宿罢了,你且将太子妃的位子给她,对你跟菀儿来说,没什么影响。反正菀儿的性子,对那太子妃之位也不会有什么兴趣。”
“她对太子妃之位没兴趣,却对我情深意重,当初我们成婚之时便立下盟约,此生此世,我们只要彼此,所以父皇,你们死心吧,我是不会娶长平的。若是你们非逼我娶,那这个太子之位我不要了,你们爱让谁当让谁当,爱把太子妃之位给谁就给谁!”
说罢,转身就走。
皇帝见状,不由得一恼。
这个儿子,是越来越放肆了,竟拿着太子之位来胡闹,一声呵斥,道:“胡闹,朕已经昭告天下要立你为太子,你如今又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是糊涂了吗?”
皇甫谧站住了脚步:“儿臣没糊涂,清醒的很,若是让儿臣做太子,那太子妃只能是菀儿。”
“那若是朕告诉你,你的执拗会害死菀儿呢?”
一语毕,皇甫谧一怔,倏然回过头来:“父皇你什么意思?”
皇帝叹了口气:“太后也看出了你跟菀儿的情谊,担心你会不合作,是以一大清早菀儿一进宫便将她叫了过去,太后的性子朕了解,她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更何况,长平是她唯一嫡亲的孙女,所以她想要为她料理好一切也无可厚非。是以,只怕若是你不肯合作,那么有危险的会是菀儿。”
皇甫谧瞪圆了眼:“皇奶奶难道还会为难伤害菀儿不成?”
“若是为了长平,她会的。”
一言起,皇甫谧整个人僵住。
用太子妃之位来跟菀儿相比较,他自然是纠结了的。
他想要的,想要携手天下的,从来只有菀儿一人,然若是如今她坚持,菀儿便会有危险,他该如何抉择?
“菀儿一向深明大义,等你跟她好好解释,她会谅解你的。”皇帝知晓皇甫谧在纠结什么,遂开口又劝了一句。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皇甫谧的心坎儿上,没错,只要好生的解释,孟菀会谅解的。
可是他错了,孟菀怎么会谅解。
她不在乎什么太子妃的位子,可是她在乎他。
是以,当他斜睨众人,听着一旁的李公公宣读册立太子妃的诏书之时,孟菀只觉得心头要碎掉。
她怎么都没想到,几日之前还在她耳边信誓旦旦说着誓言的人,会在转瞬便要拥旁人入怀。
无论什么缘由,对她来说,都太过残酷。
她忽然难过的想要落泪,透过翡翠屏风抬眸,他的影子出现在了视线中,明黄色交领大袖长袍裹身,领口和袖口装饰着黑色刺绣宽边,黑色镶金腰带扣在健硕的腰肢上,腰带上挂着一抹黑底红花蔽膝,在腰带和蔽膝想接触,缀着一块红色的喜玉,看起来华美隆重。
可是这样华美隆重,却让她隐隐觉得有些讽刺,不知待他与长平大婚那一日,他的礼服会不会比这一身还要华丽。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的头垂得低低的,只差碰到胸前,那眼泪,像是摇摇欲坠的珠子,在眼眶儿打了个转儿,便落了下去,霎时间,摔了个七零八落。
她想逃,想飞快的逃,她也真的这样做了,强颜欢笑她不会,装模作样的祝福她更做不来,为了避免情绪失控,她只能逃得远远的。
好在所有人的心思都在诏书上头,就是她偷偷的离开,也并未有人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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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词她们还候在外头,自然是听到了里头的动静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始末,如今见孟菀慌慌张张的跑出来,已经猜想是心里头难过,忙迎了上去。
“小姐--”暮词担心的唤了一声,就连一贯嘻嘻哈哈的宝彤都是一脸的严肃:“主子,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心疼的像是要撕裂一般,连呼吸都跟着困难了,原来,情殇竟然会这样的难过。
“我没事。”孟菀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来,她知晓,这个笑容,定然比哭还要难看。
可是在人前,她不想哭,哪怕是暮词宝彤,她都不想将眼泪落给她们看。
“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出去转转,待会儿就回去绛云阁。”
说了这一句,胸口喷张欲出的情绪让她一刻也呆不住,遂不理会宝彤与暮词担忧的目光,飞速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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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究竟到了哪个院落,直到脚上清清楚楚的痛楚牵动着神经,她才停了下来。
为了这个典礼,她穿了最最华贵的衣裳,登了从未穿过的凤头履,可是这一切,如今竟然无比的讽刺。
凤头履,她凭什么穿!那是只有太子妃与皇后才有资格穿的凤头履,她凭什么穿。
索性就地坐下,反正这里偏僻,也不会有人瞧见她的窘迫。
将脚上的凤头履褪下,适才跑了那么远,脚跟都已经磨红了,怪不得会那样的痛。
一股子荒凉点点的涌上了心头,她四下瞧了一眼,安静无人,不由得自嘲了一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宣政殿听宣,谁会出现在这里。
一下子动了气,遂一把扬起手来,卯足了力气将鞋履重重的摔了出去,只听‘轰’的一声,打在了远处刚冒了新芽的树干上,弹出了好远。
似乎这样,能够让她稍稍的缓解一下心头的荒凉。
只是她的动作刚刚完成,腰肢却陡然一暖,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将孟菀团团的笼罩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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