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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的笑脸随着柳枝在镜湖上拂过,洒下点点涟漪,扰乱一池的静水,留在记忆的深处。
眼泪肆意地落下,我抚上自己的脸,再也无人会为我擦去眼泪,只余下耳边依稀可闻的话语,低低地沉吟着:“以后没人给你擦眼泪了,所以不要哭了。”
究竟是我残忍还是你残忍,明知自你之后不会再有人为我擦拭眼泪却仍旧不肯停留下来。你可知,在我的心里早已将你当做万般皆能的仙人,你明知鈭谦会对你下手却愿意喝下那壶毒酒,你可是在报复我曾经对你的狠心吗?
突然间觉得疲惫万分,我缓缓地闭上双眼,再也不去看那座山坡上的小屋。
“娘娘。”大抵是见到我这般颓然,剑婴不知何时已候在我的身边,轻声唤道。
我望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空洞的苍凉。在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会不会突然有一个时候连剑婴也会离开我呢?风吟离开得很潇洒,迎平离开得很惨烈,而鈭斋离开得很心痛……凝视着眼前的湖水,仿佛幻化成布满荆棘的长路,我的双脚已留了一路的鲜血,而越往前,花儿越发的枯萎,四周越发的黑暗。
“去请刘老爷入宫。”我接过他的手,由着他将我扶起,转过身擦拭着脸上的伤悲。我的肩上背负了越来越多人的鲜血,于是无论如何我都继续下去。
但是,颜敬亭方才的那番话,他说我就是赵静霜,这个疑惑只有一个人能为我解开,那就是我的父亲刘老爷。我究竟是谁?是兖州首富刘家的大小姐还是身为钦犯早已病死的赵静霜,这一切让我无法平静下来。
自幼,刘夫人对我极为苛待,我以为她是因为嫉妒我的母亲遇见了刘老爷,在外面生下了我,对她的颜面有所影响,所以她才会视为我眼中钉,不许我跟随寄柔一同念书识字,一同学习女红。而父亲的不闻不问,是因为畏惧刘夫人的专横,可我从未想过,我会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自然不用袒护我,疼爱我。
我迫切地想知道这个答案,我的亲生父亲是刘老爷还是赵长平,我的亲生母亲是不知名的青楼女子还是赵梅香?我……究竟是不是鈭斋心心念念的妻子赵静霜。
我总是怨念不曾在最初就遇见鈭斋,却未曾想到我与他早已相遇,并且还有着婚约。我总是怨念上天不肯给我一个好的夫婿,却未曾想到原来我命中的那个人早已出现,并一直在等待着我。
待到刘老爷进宫时,已是傍晚,天空的半边都被霞光染成金红色。
他佝偻着身子,畏畏缩缩地跟在剑婴身后进到锦华殿。
我让清云将昱泓送回东厢,他近日也因鈭斋之事而留在锦华殿中,白日里就自己翻看房内的藏书,幸而他年纪稍长,亦识字不少,且随着鈭斋学了不少日子,倒是没听闻他有遇见何等的难事。
他如往常一般,对于失去师傅并无显得有多大的悲伤之情,但我知道,每当母子二人独对时,他常常会留出无法抑制的忧伤。我们都生活在薄冰之上,每一步都是战战兢兢,只怕一步错便无葬身之地。
我将所有人都摒退出去,并留下剑婴在门外看守。我要询问的此事,关系甚大,不管我是不是赵静霜都将牵连甚广,我不得不小心翼翼。
等众人都远去,我才慢慢地走到刘老爷的身边。
他跪在地上,还维持着给我请安的姿势,他的鬓角已是白发苍苍。几年未见,他竟然老成了这样,臃肿的身子趴在地面上不住的颤抖,仿佛是只巨大的虫子般。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我想了想,还是伸手将他扶起。“所以有些话你还是老实地告诉我。”
他迷惑地看着我,又觉得此举僭越,便将头再次埋了下去。“不知娘娘要问何事?娘娘如今蒙受圣宠,位高权重,不应再计较过去之事。”
我走到他的面前坐下,看着他,这便是我唤了二十多年的父亲。原来他和别人一般都将我认作是那等记仇的小人,怕的是我今日贵为四妃就要折磨起刘夫人来着。当初我却是恨过那个女人,可恨她又能如何呢?就算我要折磨死她,对于我来说只会多一条逼死后母的罪名,我何必将自己的名声抹黑才丢失后宫对我的尊惧呢?
“我今日只有一件事想问你,”我看着他的双眼,他因我的话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我究竟是谁!”
“你!”他猛然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我,嘴张得略大,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你……你……都知道了?”
听闻他的这句话,我不由得心中一沉,看来颜敬亭并未骗我。我真的是赵静霜?冤死的父亲,被逼死的母亲,还有被诛的赵家全族上上下下数百人……
“我就是赵静霜?”
他脸色死灰一片,瞧不出一线生机。
“我……我真的是赵静霜?永王自幼定亲的妻子,前御史大夫赵长平的独生女儿?”
我一字一句地道来,他脸色跟着死灰一层,最后全然地绝望。“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我会变成你的女儿?这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在我进宫之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全家都是死在先皇手中,我的夫婿是永王不是今上!为什么!”
如泣如诉地低吼,似乎要发泄出我心中所有的遗憾与悲哀,抽干我全身的力气。
“你……你……”他喃喃自语,眼睛失神地看向他方。
“为什么……”我的话语逐渐变小,渐渐不可闻。为什么他明知一切的真相却不阻止悲剧的发生,若我未入宫,就不会与鈭谦再有其他的关系,就不会到最后让鈭斋无路可走,最终选择永远地离开我。
“唉……”他看着我长叹一声,无奈地将往事娓娓道来:“没错,你是前御史大夫赵长平大人的女儿。我一心不想再做下九流的商人,想考举人光耀门楣,曾数次进京赶考,数次落榜。在朋友的唆使下曾去过梅楼,远远地见过当时的花魁梅香姑娘,我滞留京畿,盘缠用尽时,是她给了我回乡的盘缠。后来,从别人口中知道她嫁给了新进状元赵长平,并随了夫姓,成为先皇后的密友,一品的诰命夫人。先父怕我沉迷念书,荒废家业为我定下了门亲事,成婚以后我还是不甘心考场失意,于是又进京赶考。没想到,这一次进京是我最后一次进京赶考,那一年赵大人出事,赵家全族被抄家,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贬为营妓,没入浣衣院。
念着赵夫人曾经对我出手相助过,我偷偷地贿赂了官差,悄悄地去牢房里看望过赵夫人,那时她怀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她求我将婴儿换出,扶养成人,将来不要告诉她的身世。我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但是那个婴儿最后真的被送到我的手上,我便带着婴儿连夜出了京畿。我不敢回兖州,带着婴儿去了翼州,买了一个青楼女子代为哺育。过了半年,没听闻有关于这个婴儿的消息,我才敢带着她回到兖州,再后来就听说赵夫人因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流放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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