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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知远的乳娘李嬷嬷看上去四十多岁年纪，养得白白胖胖，从鹏天阁走到庄宁氏上房已然喘声连连，听闻庄宁氏要发落她更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王妃饶命！王妃饶命！那菲儿是跟着二公子从别院回来的，并不是老奴管教不周啊！”
“你的意思是，管教不周的是二郎不是你？”庄宁氏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清晰冷冷清清，“那逃出府去的洛儿也是别院回来的咯？”
两句话吓得李嬷嬷连哭都不敢了，抽抽噎噎好一会儿才扑跪在地冲着庄宁氏不停叩首道：“奴婢有失察之责，请王妃责罚。只是求王妃看在老奴奶|大二公子的份儿上……”
“二公子到！”
回事丫鬟忽然在屋外扬声禀报，使得话说到一半儿的李嬷嬷立刻闭了嘴巴伏地大哭起来，庄宁氏则十分厌烦的做了个“让他进来”的手势，眉眼间也尽是不喜，显然并不欢迎庄知远的到来。
但庄知远木制轮椅的车轮滚动之声还是在屋外轻声响起，面上的苍白之色退却不少是庄知远微皱着眉头被初夏推了进来。他定然一进门就瞧见了庄宁氏故意低头喝茶、没瞧见他的模样，脸上的肌肉越发的僵硬起来，但终归还是渐渐软化了些，拱手给庄宁氏请安施礼。
庄宁氏冷笑道：“听说你今日换药，不方便过来给我请安，我以为又得三年五载的瞧不见你呢，没想这么一会儿就来了。”
屋子里头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声音，就连长宁公主袁中华都低头袖手不敢多说一句，更别提伺候在一旁的丫鬟婆子。林婉柔也被这低气压所影响，静静坐在一边瞧着庄宁氏母子一言不发，想看看这对母子今日这场对仗还如何收场。
庄知远在庄宁氏面前无比老实，哪怕脸上的肌肉是僵的，笑容是冷的，也努力做出一副微笑的样子出来：“都怪儿子不争气，生了这么一副身子骨。”
“这怪的是你，还是我？你身子骨好坏都是我生的。”庄宁氏仍旧冷笑，“不过你也不用怪我，再不好我生你时也差点没命，所以早就还了你了。”
林婉柔听得整条脊背都往外冒冰渣，心中暗暗慨叹母子两个的关系到了这种地步也真是够了。她娘林姚氏是出了名的严母，但不管多严也没有脱离一个“母亲”的基本角色，但庄宁氏对庄知远……只怕对庶子都没这样态度的。
庄知远静默不语，这样一来地上趴着的李嬷嬷极力压制的呜咽声便显得清晰起来，引得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她的脊背上去，那目光犹如一把把尖刀，使得被李嬷嬷这个被目光包围的人像是身上生了触角一般不敢再哭，却还是忍不住抽泣。
“菲儿和洛儿，不管哪个都是儿子那院的，”庄知远终归还是叹了口气，“求母妃只罚儿子，不要让乳娘替儿子受苦了。”
“到了此刻你还是要包庇！”
本来只是冷笑的庄宁氏忽然手掌一挥，手边盛满酪浆的银斛立刻叮叮咣咣的掉了一地。那银斛不曾碎，只在地上跳了几跳，便跳到庄知远脚下，白色的浆液瞬间便把他的青色直衫染脏了，腿脚不便的庄知远不好躲，身后双手扶着轮椅扶手的初夏也手上用了力，却终归没敢推着庄知远动上一动。
屋子里的温度因此又降低了不少，所有人都低垂着头颅不敢说话。庄宁氏似乎是把自己气到了，微胖的身子微微颤抖，一双眼睛直盯着庄知远似乎是在等他说点什么，但庄知远却只低头望着脚边的李嬷嬷，整个人木雕石刻般一动不动，也不知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这样子似乎让庄宁氏越发生气，一改平日爽朗和气的模样拍着桌子让左右将李嬷嬷拉下去痛打六十大板。李嬷嬷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经得住六十板子？还是王妃暴怒的情况之下亲自下令，打板子的婆子必定不会手软。
此刻的李嬷嬷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再也不压抑着哭声一声不吭，转而抱住庄知远的两条瘸腿嚎嚎大哭，边哭边求庄知远救他。庄知远呢，仍旧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望着李嬷嬷，任她怎样椅自己都不再说一句话。
狠心的男人！
林婉柔本就对庄知远不满，此刻见他如此，越发觉得他面目可憎，有心站起来替李嬷嬷求情，却被身侧的碧螺轻轻按住肩膀，转头望她，正瞧见抿紧了嘴唇微皱着眉头的一张脸。
碧螺必然是害怕牵连自己，这一点林婉柔毫不怀疑，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生，碧螺做了多少僭越的事儿，也终归还是为了自己。
是以她稍稍犹豫了一下。
只这一个犹豫的功夫，李嬷嬷已经被上房外头的媳妇婆子乱手乱脚的拖出屋外，很快便传来木板打在身体上沉重的扑扑声。那声音像是魔咒一样一下一下钻进林婉柔的耳朵，没听见一回她身上的肌肉就紧一紧，仿若那板子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样疼。
她心里头受不住，终归还是推开碧螺的手，起身跪在庄宁氏脚边替李嬷嬷求情：“媳妇求母妃息怒，瞧李嬷嬷是二公子乳娘的份儿上，饶了她一命吧！”
“她不是二郎乳娘，我还没这么恨她！”庄宁氏在下令痛打李嬷嬷六十大板时便满脸都是怒气，直到林婉柔求情、有了发泄之地才拍着桌子大声叫喊道，“我自个儿的亲儿子，瞧瞧让她奶成了什么德性？！跟她比跟我都亲近！倒像是她亲生的！”
“母妃！”屋里正乱成一锅粥，庄鸿远已经不用通报嘻嘻哈哈跑了进来，瞧见门口有人挨打时似乎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进门见了屋里的情形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即管都不管高高兴兴自己拉了把椅子紧挨着庄宁氏坐下，十分兴奋的椅庄宁氏的胳膊，“儿子得了信报，明儿父王就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跟屋外李嬷嬷杀猪般的嘶叫声混合在一起，显得格外的不伦不类。
庄宁氏真是庄鸿远的亲娘，跟庄鸿远一样似乎根本没听见外面的嘶叫声，更没看见脚下的林婉柔仍旧跪着，只脸上立刻换了一副欢喜神色紧紧握住庄鸿远的双手：“真的？信报上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