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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死追随晋王殿下,要破北平,便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早已做好准备的晋军,沸腾的热血被烧到极限,他们赤红着双眼,带着满腔恨意,化成复仇的力量,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穿透苍穹,直贯长空。
“要破北平,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一步步走向垛墙边上,他面向着京军,声色俱厉。
“唰”一声,赵樽猛地拔出腰间长剑。
哀兵必胜,悲愤可以让人无惧。
赵樽凉凉的目光里,一片冰冷。那一百多人的死亡,像一束愤怒的火种,燃烧在他的心上,他其实早就该毫不犹豫地拿起战刀,但他知道,还缺一个火候。那个时候杀出去,将会死更多的人。
“我们都不怕死,不破京军,死不回城。”
北平城里,成千上万的老百姓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我们都愿意前往。不破京军,死不回城。”
一个人跪了下来,一排人跪了下来,一群群人都跪了下来。
“属下愿前往,不破京军,死不回城。”
“属下也愿前往,不破京军,死不回城。”甲一跪了下来。
“殿下!”陈景单膝跪在地上,高仰着头,声音悲愤且沉重,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泪水分明在眼眶里打转,“末将愿出门迎战,不破京军,死不回城。”
老百姓们也被鲜血刺激了眼球,胸中的愤怒到达了极点。他们与受辱的晋军一样,从看热闹的围观到义愤填膺的想要报复,也不过短短的时间。无数人沸腾着,朝永定门挤了过去,他们的激动已不可收拾。
“杀回去,报仇……报仇!”
“反了!反了!”
一道比一道高昂的声声如同猎鹰的嘶鸣,响彻了北平府的上空。赵樽挺直了脊背,紧紧抿着双唇,一脸的悲痛、凛然里,带着不可侵犯的王者之气,却许久没有吭声。
“天道不允,民心所向,晋王殿下,反了吧。”
“晋王殿下!反了吧。”
“反了吧!反了他娘的!与狗皇帝干!”
城墙上的晋军,大声呐喊和呜咽起来。
“殿下!呜……”
战争终于以鲜血和死亡为代价,拉开了它的序幕。
狰狞,恐怖,蔓延到了骨髓里……
一颗颗头颅滚在了泥泞中。
一个个活人变成了尸体。
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极为突然,不管是杀人者,还是反抗者,事先都没有料到这样的变化。不过刹那,那些原本跪在地上不敢反抗的老百姓,纷纷站了起来,他们尖叫着,愤怒着,呐喊着,像一只只被激怒的厉鬼,披头散发地冲向京军兵卒。
“宁做刀下魂,不做跪死鬼。”
再一道声音落下,无数道声音同时响起。
“宁做刀下魂,不做跪死鬼。”
一道声音刚落,另外一道又接踵而至。
“宁做刀下魂,不做跪死鬼。”
这时,人群里突地暴出一道坚毅的喊声。
“畜生啊,他们是畜生啊,是畜生。”
“狗皇帝屠戮百姓,天理不容!”
先前一直没有吭声的老百姓,吼了起来。
鲜血与杀戮,也可以激起反抗。
鲜血与杀戮,可以让人疯狂。
“京军杀人啦!”一名被拴住的年轻后生血气方刚,见此情形,便不管不顾地冲上了上去,试图与京军拼命,可百姓之力,如何对抗国家机器?“镫”的一声,从拔刀到入肉也不过短短一瞬,钢刀便砍穿了他的头颅。
如此,她也成了继她爹之后的第二具尸体。
为求自保,那名兵士的刀插入了她的胸口。
她的胸前,也插着一把同样的钢刀。
一抹猩红刺目的血,从那名兵士的胳膊上流了下来,也从少女的嘴里,流入了她的脖子,流遍了她单薄的身子……不过也只一瞬,她便松开了嘴,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她怪异地露出一抹笑容,越咬越狠,哪里有松口的意思?
他痛呼不已,可那个少女显然已经疯了。
“放,放开!”
“啊!”那兵士大声惨叫起来。
那名瘦弱的少女,先前还吓得浑身发颤,可看到父亲惨死刀下,却突地怒了。她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母狮子,挣扎着推开了父亲的身子,颤歪歪站起来,龇目欲裂地瞪着那名兵士,然后冲他撞了过去,张开嘴巴,便死死咬住他的胳膊……
良久,道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寂静。
“爹——”
谁也没有想到,已经做了俘虏的老百姓里竟然会有人反抗,还反抗得这么悲壮,这么彻底,这么煽动人心。那名条件反弹杀了人的京军也呆愣住了,他忘了拔刀,也忘了反应,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无数人都惊在了当场,看着他匍匐的背上,那一柄带血的钢刀。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措手不及。
短促的一声闷响后,他话未说完,双目猛地一瞪,只听得“扑”一声,一口鲜血便顺着唇角溢了出来。紧接着,他无力地倒在了少女的身上,至死也没有合上双眼。
“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我北平百姓,受了晋王殿下的恩惠,方才得享这两年的太平与温饱日子,眼下晋王有难,我等如何能让晋王受辱?老子不怕死,狗日的京军,狗日的皇帝,来吧,杀了我,老子不怕,老子的女儿也不怕死……啊……”
“不要啊,殿下!”谁也没有料到,就在他声音落下时,城外一个被粗绳拴着的壮汉,突地大喊一声,猛地朝那个被人持刀胁迫的少女扑了过去。他重重呼吸着,紧紧压在少女的身上,声嘶力竭地大喊。
“开城门——”
赵樽沉声说罢,丢开夏初七的手,调头转身。
“不必。”赵樽粗糙的掌心抚了一下她的脸,捋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做这种事,我一人足矣。大家记住,下跪不是耻辱,草菅人命,祸害百姓才是耻辱。”
“不会,我会陪着你跪。”
夏初七仰着头,目光柔和的看他,莞尔一笑。
“阿七,我若下跪,你可会看不起我?”
在众人的注目中,赵樽低头,淡淡看向夏初七。
不忍,同情,却无人敢出声。
围观的北平百姓私下骚动着,也在窃窃私语。
可是,在他们的笑声里,晋军的悲愤却达到了极点。看着赵樽受到羞辱,对他们而言,就如同被人扇了耳光,个个都恨不得上去与京军拼命。但有赵樽的严令在,他未下令,他们敢怒不敢言,更不敢阻止。
他们在嘲笑赵樽的软弱,在嘲笑他们曾经示为英雄的人,竟是如此不如堪。
在他的吼声里,无数的京军一同狂笑着。
“哈哈哈!”
看见赵樽服了软,邬成坤得意到了极点。他哈哈大笑着,猛地扬手举起钢刀,指向城楼,“老夫时间有限,立马跪着出来!”
“呜……殿下……”
“殿下,不可啊!”
“殿下不可啊!”
他声音刚落,又是一阵阵异口同声的呜咽和阻止。
“殿下!”
赵樽冷笑一声,宛若未觉,一字一顿冷冽如霜,“本王这一生,从不轻易向人下跪。若是今日必用一双膝盖来换得百姓的性命。那么,我跪。”
“殿下——”无数人在悲愤的高呼。
“本王这便开城门,跪出去。”
王贵数到“九”时,他像是考虑好了,突地暴喝一声。
“慢着!”
只有赵樽黑眸灼灼,一动不动,身上的披风被冷风一灌,高高扬起。
整个永定们,无人不心跳加速,夏初七也攥紧了拳头。
王贵声音沙哑,似乎也紧张起来。
“七!”
“六!”
“罪?”邬成坤狂笑不已,“哈哈哈,等你们有命去京师再说。”
“邬成坤,你疯了?晋王殿下是何等人?你敢让他为你下跪?莫说是你,即便是皇帝在此,也不会让他受此侮辱。你可晓得,侮辱晋王,便是侮辱皇室,你该当何罪?”
老匹夫声音一落,便有晋军大喊。
“晋王殿下,早知你南征北伐,功勋卓越,战无不胜,老夫一直佩服得紧,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徒有虚名而已,什么冷面战神?狗屁!除了做乌龟,老子欺到你头上了,你又能如何?你不是爱惜子民,悲悯苍生吗?怎的,眼睁睁看着你北平的属民被杀,都不肯冒头?”
看赵樽仍然没有动静,邬成坤的大笑也穿透清晨的薄雾传来,满带嘲弄。
王贵的声音还在继续。
“五!”
在王贵的报数声里,第一个兵卒手上的大刀已经对准了一个少女的脑袋。那姑娘穿了一身带着补丁衣裳,蜡黄的小脸,尖尖的下巴,瘦弱的肩膀,一看便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年纪约摸才十一二岁,被刀顶着脖子,身子便抖糠似的颤抖起来,一双无辜的眼睛巴巴的看着城墙上赵樽,青紫的嘴唇却发不出半句声音。
“三!”
“二!”
“是!”叫王贵的兵士沉声一喝,“一!”
“王贵,数!”
从京师打到北平,一战未败的胜利已经冲昏了邬成坤的头脑,兵士们一句又一句的叫嚣完,他看赵樽都没有反应,心里更是瞧不上这个大将军王,鄙夷地冷笑一声,他看着城楼上的赵樽,低低一喝。
他高坐马上,大声吼道:“我数十声,晋王再开城门,我便开始杀第一个。”
这时,邬成坤看赵樽没有动静,似是不耐烦了。
那阵前,呜咽声声。
“晋王殿下……!”
又一个轻松的笑着,又踢了一脚,接着道:“晋王殿下高高在上惯了,岂会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自降身份?你们记得啊,若是被砍杀了,都去找晋王算帐,哈哈哈!”
一个小兵调侃道,“哈哈,晋王这辈子都没有做过狗吧?真想看看晋王摇尾乞怜的样子。”
一直打胜仗的京军,自我膨胀的情绪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有人在低低鸣不平,却无人看清赵樽的面色。
“他们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
让赵樽跪着出去,磕头认错,邬成坤也真敢想啊?
话音一落,场上便响起一阵阵的吸气声。
一席话,他音调放得很大。
此起彼伏的哭喊声里,一个京军校尉着装的人哈哈一笑,猛地一脚踢在一个老者的脊背上,哼哼道:“你还指望晋王救你,你们家晋王都自身难保了,不晓得哩?嗤!算你们狗命大,我们大将军说了,只要晋王打开城门,跪着出来,给我们大将军磕头认错,便不与你们小老百姓为难。”
“晋王殿下,救救我的孩子吧……”
“晋王殿下,救命……”
看见赵樽的身影出现在城头,便有人痛哭。
由于城墙上有晋军埋伏的弓箭手,邬成坤的人马堵在弓弩的射程之外,层层叠叠的京军拿着盾牌,把邬成坤护在中间。在第一排拿盾的兵士前面,有一群老百姓模样儿的人,他们的脖子和双手被粗麻绳拴着,像狗一般被京军兵士牵着,双膝跪在地上,排列得整整齐齐。
可是,却不如她看见城墙下那一幕时的心凉。
城墙上的风很大,吹在身上有些凉。
夏初七眉头狠狠一跳,瞥向赵樽。见他一言不发地往城楼上走,她稍稍一顿,也跟上了他的步伐。从门口到城墙上的台阶不多,仅仅几十而已,她却觉得走了很久,步子也十分的沉重。
拿老百姓来做人质?这也太无耻了。
那兵士抬头,年轻的面孔上带着一丝痛恨的光芒,“邬成坤把抓到的南逃百姓带到了城门外,刚才他们喊话说,若是晋王不开城门,不去受降,他们每隔半个时辰就杀一个,杀完了再去抓,一直到杀光为止……”
赵樽神色一凛,“到底何事?”
“殿下……”唤了一声,他的话还没有出口,声音已然哽咽。堂堂七尺男儿,趴伏在地上的身子竟然也在微微颤抖。
正在这时,一个兵士从垛口的台阶上奔了下来。
“报——”
灰暗了几日的天空,似乎也亮出了一丝光线。
战马在嘶鸣,战刀在颤抖,晋军兵士的血液在燃烧……
“晋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誓死效忠晋王殿下!”
他并没有说太多的豪言壮语与励志鸡汤,可强敌兵临城下,百姓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只需要这样几个字,便是一种讯号,自然是能够震奋人心的。人群沸腾了,热血激荡了,不过霎时之间,城垛上,城门里,成千上万的晋军兴奋的同时呐喊,狂呼。
“准备迎敌!”
赵樽冷冷一扫,面无表情地看向密密麻麻的人群。
可永定门里,人群却静静的,死一般的寂静。
大地在震动,细雨在哭泣。
里面的人看到赵樽过来,仿若看见了曙光,纷纷闭上嘴,目露期待。
外面的京军还在叫嚣。
“受降不杀!”
“晋王出来受降!”
“打开城门!”
从晋王府后门出来,赵樽避开那些请愿的人,领着夏初七与陈景、甲一等人一道到达永定门时,暴雨刚停,四处都是震天的呐喊与恐惧的呜咽。暴雨洗过的街道上,到处充斥着脏乱的泥泞,永定门两扇鎏金铜钉的门上,淌着一道道雨水冲刷的痕迹。隔了一道城墙传来的叫阵声,尖锐得如同绝境中发出的最后嘶吼。
邬成坤兵临天下,城里嘈杂不堪,各种言论都有。
“哼,你们还肯相信狗皇帝的话?”
“拼不得啊!拼不得。富贵,咱们都是老百姓,他们不会杀的。”
“大婶子,若不然我们与他们拼了!”
“逃?兵荒马乱的,我们孤儿寡母,能逃往何处?”
“阿娘,我们逃吧!”
“大家快躲起来。”
北平府的长街深巷里,老百姓在哭喊奔走。尽管昨儿晚上兰子安还在城外喊话安抚,但在老百姓的嘴里,那些从京师来的人,已经不再是他们信任的朝廷兵马,更不再是皇帝的兵马,只是敌人了。
“京军来了!敌人来了!”
赵樽深幽如墨的眼微微一眯,在看着她时,眸底转瞬而过的光芒,令人心生凉意,可他分明却是笑着的,“走!”
“刺激一点?”夏初七愣了愣,也笑,“如何刺激?”
赵樽冷笑一声,看她:“可喜欢刺激一点的?”
嘴角轻轻一扯,她笑道:“如今怎办?”
夏初七看见赵樽说这话的时候,眉梢微微皱了一下。只一个小动作,她便知道,在他的心里,把兰子安当成个对手了。但就她自己来说,对兰子安的印象还停留在数年之前,鎏年村里皂角树下那一瞥,那个酸腐的兰秀才。
“兰子安,倒是个人物。”
身为兵部尚书,又被皇帝委以重任,为了讨伐军的监军,兰子安拥有绝对的权利,可他却偏生拖了这么久才到达北平,在他中途耽搁的时间里,邬成坤一切纵容下属的行为,他似乎都视而不见,也没有阻止,到了这个时候,突然想要力挽狂澜,但邬成坤似乎却不卖他帐……
夏初七“咦”一声,“从京师到北平,他倒是花了不少时间。”
“是。”甲一道,“昨日才到达京军大营。”
“兰子安到北平了?”
甲一看着她,“据我得到的消息,先前的拜帖是兰子安所为。”
看他不着急,夏初七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似笑非笑道,“这一招比先前彬彬有礼的拜帖看上去狠得多,可明显更无脑,一点都不像同一个人的手法啊?我先就奇怪了,能写出那样拜帖的人,又怎会放纵下属,滋事扰民?”
“原本以为邬成坤学聪明了,没想到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赵樽嗯了一声,冷冷瞥他一眼。
不管他们多爱戴赵樽,亲人受难,想保的还是自己人。
人都是自私的。
甲一略一迟疑,沉声禀报:“邬成坤拜帖上说两日期限,可就在一刻钟前,他却突然领兵扑向永定门,绑了百十个南逃的百姓……要求我们打开城门,接受朝廷的撤藩旨意……这会儿晋王府门口,围满了那些百姓的亲眷。他们请求殿下,给他们的亲人一条生路。”
夏初七心脏被塞得满满的,没有说话,只是紧紧跟着他。
也就是说,他不会再丢下她了,不论做什么。
“王妃不是外人,直言便是。”
赵樽的脸皮显然比她厚得多,牵着她的手,他一直没有松开。
像到先前书房里的事儿,夏初七双颊像着了火,也不敢与他们对视。
“殿下!”他们齐齐行礼,目光似乎有些闪躲。
左右看了看,只见包括陈景在内的几个军事主官都在。
夏初七心里一喜,小跑着跟上他的步子出门。
“阿七随我去罢。”
看她一脸羞涩与窘迫,赵樽似乎心情很好,拍拍她的头,不待她辩解,整理好自个儿的衣物,牵着他的手,大步往门口而去。
“……”她有那个意思咩?
“不急就好,大敌当前,爷回头再来爱你。”
“谁急了?”夏初七红着脸,瞪他。
他笑,宠爱地拎她鼻子,“急了?”
夏初七抬头,雾蒙蒙的眼儿盯视着他,似是意犹未尽,又似是不解他为什么停下。
她脸上浅浅的红晕,半阖着眸子,一副狐媚小模样儿,根本就没有听见他与甲一的对话。赵樽漆黑的目光微微一暗,喟叹一声,浅笑把她的裙子轻轻放下去,衣领拉好抚平,突然喊她,“阿七。”
问了几句情况,他长吁一口气,低头看一眼浑然未觉的夏初七。
这般有节奏的声音,赵樽一听便知是甲一。
“砰——砰——砰——!”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叩门声。
夏初七惊呼一声,臊红的脸蛋儿像贴着炉火,热得发烫……她很想吐槽都兵临城下了,晋王殿下还有心情搞这个……但久旱逢甘露,她与赵十九属实许久不曾亲热,便也有些情难自禁,紧紧攀在他的怀里,抽不得身了。
“赵十九!”
“不管。”赵樽低笑一声,撩向她的裙摆。
“赵十九,敌人打进来了!”
书房里的灯火害羞的闪烁着,微光下的两个人越缠越紧,他吻着她,从唇移到耳侧,掌心膜拜一般隔着一层单薄的秋裳包裹着她动人的曲线,鼻端的呼吸加重,带着雄性荷尔蒙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撩得她身子酸麻一片,声音如同呜咽。
“……”夏初七一愣,也不知怎的就想歪了,脸上臊红一片。
“阿七……爷的积分,够多了,快溢出来了。”
窝在他的怀里,她双手缠上他的脖子,身子软了下来,乖乖地由他抱着,吻着,也不知怎的,两个人突地便调换了位置,她躺在了大椅上,而他双手撑着椅子扶手,黑眸里像潜伏了两只野狼,目光烁烁地看着她,写满了欲望。
除了承受,她别无他法。
赵十九疯狂起来,那炙热的情潮,可以让夏初七主动推翻她先前对他的一切判断……他不内向,不冷漠,不傲气,甚至就像一团火,燃烧着他,也燃烧着她。
“喔喔……”
“乖,好久不曾亲热过,爷想你好久……”
他的热情似火,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吻,雨点似的落下,她应接不暇,嘴里呜呜有声,呼吸都几乎停止,双手不停捶着他的胸口,他低低一笑,轻轻咬着她的唇片儿。
“喔……赵十九……”
“阿七……”哑着嗓子唤她一声,他忽地一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
赵樽看她一眼,眸子微微暗沉。
“嗯,我们一直是同路。过去、现在、将来!”
夏初七仰着头,唇角牵开,笑容像一朵盛开的花儿。
“路转了个弯,还是那条路。”
四目对视着,好一会儿,他突地重重一叹,把她紧紧拥入怀里。
赵樽眼皮儿微微一跳,沉默着,仍是那般看她。
微笑着,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字说得极为坚毅,“赵十九,你听好了。我对你,珍而重之!不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你若不离,我便不弃。刀山火海、天涯海角,必与你生死相随!”
但只一瞬,又被她收了回去。
心里一塞,她的泪腺仿若开闸。
也许……是她太任性了,男人也需要温暖。
这几年来,两人一起生活,一起成长,一起经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过来,他性格里的缺陷她一清二楚。他并非健谈之人,有一些冷漠,有一些傲气,有一些孤独,甚至于有一些内向……他从来不喜对人说委屈,道心酸,即便他相信她与东方青玄之间并无男女暧昧,也有可能会因为她的不解释而陷入纠结。
她其实是了解他的,一直了解。
她记得自己曾说过的,即便全天下人都要对付赵十九,全天下的人都要他的命,她也会站在他的身边。如今……可不正应了那句话么?赵绵泽举全国之力来对付他,北狄、兀良汗也虎视眈眈,谁都恨不得扑上来咬他一口……如今的北平府俨然成了孤岛,而赵樽便是孤岛中昂然伫立的一个孤家寡人。
“赵十九……”
夏初七心里狠狠一酸。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也那样面对着她,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有审视、有怜惜……也有一抹复杂的无奈。大抵是这些日子他没有休息好,眼角处竟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纹路,在书房阴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冷,憔悴,那样子好像从来便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在扛。
离开?夏初七下意识眯了眯眼。
静了一瞬,他又驴唇不对马嘴的问:“我若是那般无用之人,阿七可会离开?”
可赵樽听了,面上毫无变化。
她自认为说得大义凛然。
撇了撇嘴巴,夏初七眉梢往上一扬,“怕什么我怕?不过么……”拖长了嗓音,她微微一笑,把手轻轻搭在赵樽的肩膀上,凑近脸去,逼视着他的眼,“只是我不忍看北平生灵涂炭的模样。赵十九,北平是你的大本营,百姓敬你、重你,都指着你来护他们周全,若是你保不住北平,丢的也许不是命……丢的是民心,是信任。”
可他的目光比先前更为暗沉,“若是北平城破,阿七可会害怕?”
毫无节操的自恋着,她想逗乐赵樽。
“这般看我做甚?我脸上长花了,还是又美了?”
夏初七被他看得不自在,未等说完,就把话咽了回去。
赵樽目光专注,没有从她脸上挪动一分。
当然不是。夏初七心里头在呐喊,可是看着他深幽的眸,凉凉的脸,她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唇角微微一扯,她笑了笑,戏谑道,“你若是喜欢听,那便是吧。赵十九,我对不住你,我不守妇德,我不敬夫婿,我……”
“阿七过来,便是专程向爷告歉的?”
赵樽微微一怔,抬高手,顿了片刻,方才轻轻握住她放在自家额上的手,顺势把她拉过来,坐在他的腿上,神色温和地看着她。
换了往常,这姑娘是不会随便道歉的。她虽然生成了妇人之身,却有一颗爷们儿的心,必要之时,牙齿都可以生生咬断,又何惧与他的冷战?说到底,还是因为战争在际。
“是我小性了,妇人心性。赵十九,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不要与我这小妇人计较了。”
夏初七咬着唇自省一瞬,抿了抿唇。
再深的情感,也需要维系。爱情更不是永恒不变的一个死物。它是活的,是一株嫩嫩的幼苗,需要男女两个共同栽培,细细呵护,免它被成长中的风雨所摧毁……一旦有一方放手不加管理,它便有可能枯萎、死亡。
或者说,从阴山那一夜开始,两个人竟然生疏了。
遥忆两人在清岗初识时,她签了那张不平等的卖身契,然后便总是这般被赵樽压迫着为奴为婢,为他按摩推拿。后来的北伐战争,她也一直随他左右,每每在他疲乏之时,为他松松筋骨,调节情绪……而这一回,他实则面临的压力比之北伐,比之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艰难。可由于两个人关系一直别扭着,她却没有这么做。
看着她,他沉默了片刻,才道,“阿七许久不曾为爷按摩过了。”
她一般不自谦,更不用敬语,“妾身”这词一出口,赵樽便睁开了眼。
“若是妾身惹了殿下不高兴,甘受责罚……”
夏初七斜过脑袋,看他嘴唇没动,又严肃了脸。
赵樽似是很享受,慢腾腾闭上了眼睛。
“你莫恼陈大哥,是我用了美人计,强行闯进来的。”
“啧,殿下可真会说话。”夏初七原本想要与他抬扛,可看着他黑眸里与她相同的血丝,又说不出来了。顿一下,她微微一笑,径直走到他的身后,双手轻柔地放在他两侧的太阳穴上,一下一下,极赋节奏地为他揉捏。
“呵!”赵樽一扬眉,身子斜靠在椅背上,“可不是来了美人儿?”
“我不能进来?怎么的?你书房里藏了美人儿?”
但她终究没有,浸湿的眼睛带着笑,看向他平静的面孔。
他问得淡定,声音也很平静。只一句,夏初七先前得知北平府被围的消息时产生的压抑感与紧张感,便消散了不少。可想到他目前的处境,她鼻子一酸,差一点憋不住心底的情绪,想要扑入他的怀里,抱着他痛哭一场。顺便问问他累不累、烦不烦、苦不苦……
“陈景放你进来的?”
赵樽看着她走近案几。
“书房这么冷,你怎的不回屋?”
书房里光线很暗,点着一盏烛火,只赵樽一个人,显得有些冷清。冷空气和熏香的气味儿缠绕在一起钻入她的鼻端,迅速钻入心脏,往全身蔓延……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紫檀木的巨大案几上,摆着一局残棋,棋秤的边上,放着邬成坤呈上的拜帖。封缄处已经剪开,口子剪得极为平整,看得出来剪他的人情绪淡然。紫檀木案几后的大班椅上,赵樽一个人静静而坐,身上衣裳整洁,头发半丝不乱,除了面孔略显憔悴之外,神色随意而从容。
就在他迟疑这一瞬,夏初七哼一声,推门而入。
“王妃……”陈景略微皱眉。
她把宝音的手交给晴岚,走到书房门口。
“回头你俩成婚,我定会备上大礼。”
陈景一愣,明知此时不能擅离职守,可女子温润如兰的馨香飘入鼻端,竟是生生扼杀了他的抗拒……夏初七给了晴岚一个赞赏的表情,睁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淡然一笑。
“你过来便晓得了。”
晴岚抿了抿嘴,眼睛笑弯成了月儿。
“什么?”
“我有几句话与你说。”
“陈大哥!”晴岚低低喊了他一声,突地抓住他的胳膊。
“下着大雨,你们先回去吧,小心着了凉……”
他含含糊糊地“喔”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
可“重色轻主”的事儿似乎都不想干。
陈景看着她,有些头大。
“爷没有说过不许王妃和小郡主进去吧?”
晴岚眼风扫着夏初七的脸色,不敢“重色轻主”,沉下了脸。
“嗯。”陈景回避着她的眼光。
“爷在里头。”
夏初七唇角一扬,瞥了晴岚一眼,晴岚便了然地上前,站在陈景的面前。
陈景点点头,并未多言,只眸色暗沉,“王妃来找爷的?”
往常都是甲一守着的,她是有些奇怪。
“陈大哥,今儿是你在?”
夏初七抱着宝音,几步冲出雨幕,跳过书房门口的檐沟,拿袖子为孩子撞了撞头上的雾气,偏头看向书房门口像个雕塑般站立的陈景。
“我没事,哪有那么脆?”
晴岚撑着一把大雨伞,走在她的身边儿,顾着她,还得顾着宝音。
“王妃,仔细些……”
到了次日晌午,雨点儿终于变小,风也歇了气儿。夏初七牵着宝音的小手,踏着地面的积水走向书房。从昨夜回府开始,赵樽便一直待在书房里,吃饭睡觉都没有离开,期间除了与几个军事主官商讨对策,听郑二宝说,他只是一个人待着出神。
凌然如箭的暴雨,下了一夜,始终未停。
两天后若是北平城门不开,京军将强行攻城。
信末,邬成坤表示给赵樽两天时间考虑。
在拜帖中,他除了细说对晋王的仰慕之情外,还表示不论是京军还是晋军,大家都是“一家人”,能不动武便不动武,和平解释才是最好的方案。若不然,战事一开,百姓受苦,生灵涂炭,北平这座千年名都也将毁于一旦,那实在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结果。当然,他也有条件——赵樽大开城门,同意撤藩,与他一同前往京师受审,则战事可免。
京军到达北平府,一改先前的强势,只是包围城池,却未强行进攻。贪功自大的邬成坤似乎也谨慎了许多,在明知晋军不过几万人,无法与数十万之众的京军扛衡的情况下,也没有“恃强凌弱”,反倒遣了使者向晋王递上了拜帖。
一个个巨大的雷声滚过耳际,带着低闷和压抑的嘶孔,震慑着北平府。“噼啪”声里,刺目的闪电也毫不示弱,把浓墨似的天空撕开了一道又一道口子,仿佛一只只狰狞的猛兽张开着它们的血盆大口,凶相毕露地盯着受到兵祸威胁的人们,要伺机攫取他们的性命。
“轰隆隆——!”
“轰隆隆!”
连续阴沉了几日之后,就在邬成坤兵抵北平府当天,天空便反常地下起了滂沱大雨。仿佛为了映衬即将到来的一场鲜血与杀戮,雨幕与天际连成一线,不过申时,天色已昏暗得如同暗夜。
夕阳落入地平线,秋季的风,入袖催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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