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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两处沉吟各自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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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前从不刻意附庸风雅,最出格的那一次,还是跟隔壁府家的小姐争抢一把乐器。

“王妃王妃,您快看,远处那位是不是博士?”

云草翘首看着,而后不等她回答,兀自点头:“应该……是的……肯定是的!”

秦羽蹊顺着云草的目光看去,乌塔正牵马遛在河滩岸边,他身处一片摆动左右的芦苇前,天际云层之上大雁南飞,他目光高远,眉目之间尽是凄凉之意。

“看来博士今日闲着,云草,请博士过来喝茶吧。”

“是!”

云草提溜着裙子站起来,往乌塔所站之处跑去。

“云草?”

云草福身一礼:“奴婢给博士请安,王妃请博士去颦黛亭喝茶。”

乌塔顺着云草的肩侧一线,看向颦黛亭中秦羽蹊,她面容上带着三分浅笑,清素若九秋之菊,眉梢眼角满是闲逸。

乌塔朝着秦羽蹊点点头,秦羽蹊嫣然一笑,乌塔便想起那句词“?眷然顾之,使我心愁。嗟尔昔人,何以忘忧”此时形容她,恰如其分。

“咦,博士这匹马上挂着的大布袋,是装什么的?”云草上去扯了扯,乌塔莞尔一笑:“是宫灯。”

“宫灯?博士风雅之人,总能收集些难得的玩意儿。”

他与云草牵马并行,声音柔和可亲:“看着喜欢罢了。”

“噢……奴婢知晓了,是因为博士身在永安学府,所以买了九子登科灯,送给学业精进的学生们,对不对?”

“此宫灯的御师,曾在长安专做御用之物,出自他手的宫灯,多见紫檀木、黄梨木,所用的玻璃丝、绢纱,也都是极其稀有的上品,送给学生,养其奢靡极欲之心,便不妥当了。”

云草笑道:“博士博闻强记,什么都懂,既然出自御师之手的宫灯如此难得,博士应要赠与重要之人了?”

他望着秦羽蹊:“赠与王妃。”

云草开心地抚掌:“那奴婢今日有幸欣赏了!”

“只……可惜现下朗朗白日,阳光耀眼,倒有些不合时宜。”他垂下眼眸,摇摇头,轻轻一笑。

“真是可惜!”

此时此地相遇,未曾不是上天安排,只怪他选的是宫灯,若是鲜花香草,也就不会留下遗憾,但鲜花香草,又不是她所爱。

走到颦黛亭前,秦羽蹊早已起身等候了:“能在河滩前偶遇博士,真是巧。”

乌塔肃身行礼:“王妃万福金安。”

“此地只有我们三人,博士无需刻意拘束。”

“是。”

秦羽蹊亲自掀开竹帘:“博士请。”

两个人对坐在矮案前,乌塔抬眸看着她含笑的眼眸,转而望向她身后清秀澄澈的湖面,一湖静水,波平浪静,可惜他内心滔滔翻涌,无法平息。

“永安学府的画坊就在不远处,每月的初三、十六,我都会在这里教授书画,王妃极少出府走动,对这里肯定陌生一些,若是能常常来散散心,人事纷乱也可得一丝安慰。”

他每次站在画坊之上,看到袅袅的亭台楼阁,期待着心中念着的那位女子,会像今日一样,巧笑嫣然地坐在他对面。

“博士说的是,从今往后,我若得时间,定会常来河滩。对了,博士方才在河滩前看什么如此入神?”她微微倾头,笑意盎然,与年后,刚送走郡主的那几日颓唐,完全不同。

“看的是……大雁南飞……浓云初起,离亭叶正稀。”

他看的是荒芜的离别。

她便接道:“所嗟人异雁,不作一行飞,博士心情抑郁难舒,是遇到了为难之事?”

秋云浓浓,分别的路亭草叶稀疏,人与大雁终归不同,不能同路而归,他这厢含着失落之意,她看的明明白白。

他不语,秦羽蹊倾头唤道:“博士?”

乌塔深深蹙起眉头,转眸向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不起,与你的约定,恐无法继续履行,从今往后,卫清、永安学府,于我而言,都是身后之事,我……要离开了。”

“离开?”秦羽蹊倾身,焦灼地问道:“博士何苦要说这样的离别之语,难道是被人逼迫?”

乌塔深吸一口气,慢慢道:“父亲命我迎娶云盈婀,并带着她离开卫清,今生今世,再不踏足卫清半步,再不……与朝堂中事纠葛不清。”

“不……”秦羽蹊摇头:“这不是你所想!”

“人生无法处处皆为我所想,王妃,当我出生于朵甘府邸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此生,由不得自己。”

“你的人生,由不得你,难道还要别人来支配吗?娶妻生子,抛弃志向,归隐田园,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你就不觉得对不起自己吗?”

他直直地盯着她:“你呢,你所做的决定,都由的你自己了吗?”

秦羽蹊一怔。

她缓缓坐了回去,失落地垂下肩膀。

确如乌塔所言,她这半生,也从未依从过自己的内心。如果她真的可以为昭衍不顾一切,从而放弃追查旧案,拧着身子挤进昭衍的后宫,她将渡过难以安眠的日日夜夜,再陷入与旧主纠缠不休的盛宠争斗中……

可能发生的,为了昭衍而付出的代价,她都狠着心错身避开了,然后远行到卫清开始新生活,爱上新的人,重建自己的家。

过程如蛇蜕皮般煎熬,割爱的蚀骨之痛让她日日心伤。

“你说得对……而且,你的人生,我也没有权利善加干预……只是,乌塔,从此别过,你此生都不会后悔吗?”

“若有后悔之时,我会当一乡间教书先生,也算不枉此生。”

秦羽蹊眼眸忽地湿润,她吸了吸鼻子:“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乌塔,你已不是当年的那块璞玉了,我相信,世间之大,总有你容身治世之所。”

“多谢。”

乌塔回她一笑,深邃的眸子变得更加坚毅。

他起身走到亭外,从马上解下布袋,放在矮桌上:“几日前,我偶尔路过这里,看岸边的宫灯十分繁丽,料到你会喜欢,便买了一些,拿来送你,有些突兀……就当是……离别的礼物好了。”

秦羽蹊怔怔地看着布袋,心痛难抑:“我还来不及送你任何……这份礼物恩情……我要如何归还?”

乌塔摇头:“欠钱要还天经地义,却没有法度规定人情必须要还……”

他咽了口唾沫,蓦地红了脸:“其实……我还有一些话,想单独说与你。”

“你说。”

“我平日对你……不冷不热的,有时还刻意疏远,并非是故意……人心不由已,相反的,在你面前的我总是呆笨迟缓、手足无措,我从前不知何原因,现下知道了,却为时已晚,”他长舒了一口气,紧张地双手发抖:“还有很多嘱咐想告诫你,你做事虽然冲动,却难得有情有义,但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心存感念……今后,请好好关照自己,不要糊里糊涂的了,知道吗?”

秦羽蹊慢慢站起身,眉眼舒展,她从他的眸中看到的是留恋与不舍:“我知道了,我会记住的。”

“还有一些话,就不说了,反正都是一些,徒给你添烦恼的妄言。”他低下头,一拳握紧,收入袖中。

他喜欢她的话,还是埋在心底吧!

秦羽蹊伸出手在他面前:“乌塔,谢谢你的照顾,谢谢你的关心,还有很多很多的谢谢,现在说不完,但日后一定还有机会的,对不对?”

“对。”他抬起头,握住她凉薄柔软的手,温柔地望着她:“你多保重。”

随后,他松开她的手,朝她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

“等等,”

“你送我的礼物,还是现在打开吧,虽然天色晴朗,不能点灯相看,但精美之物,纵使日光也能为它添彩。”

她不想给他留下遗憾。

乌塔俯身打开布袋,将一盏精美娇小的宫灯取出来,放在手心。

紫檀木的楞,烟绢纱上绘着万树碧桃,红粉袅袅,如梦似幻。

这一份精致的美丽,夺人心魄。

秦羽蹊轻轻捧到自己的手上,赞叹道:“好美!”

乌塔方露出自然的笑容:“喜欢就好。”

她举起宫灯,透过轻薄的纱,看着乌塔朦朦胧胧的高大身影:“外面花花世界,什么好东西是没有的,我待你有一日归来,带给我更好的礼物。”

“一言为定。”

“嗯,”她放下宫灯,小心翼翼地捧在怀中,眼眸如桃,深深望着他:“一言为定。”

她后来,从夙恒那里得知,第二日,乌塔收整好行装,上表朝廷辞别,夙恒并没有多留,他知道乌塔的个性,明白他的身处两方势力的不易之处。

夙恒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遗憾:“虽然失去了重要的良臣,但至少慰我心安。”

秦羽蹊望着摆放在屋中的桃花宫灯,蹙起眉头:“朵甘族长意图与朝廷做最后的一拼,他送走了他的儿子,我们也送走了女儿,大家心中都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

“我看你十分喜爱博士送的灯。”

“夙恒,你是我见过的,心胸最宽大,最坦荡的男人,我不仅喜欢这盏宫灯,更喜欢与我一同欣赏它的人。”她张开手臂,紧紧揽住他的腰,将小脸埋在里面,眼眶渐渐湿润。

“哭了?”他低下头,无奈道。

“对于博士,十分不舍。”

夙恒抚着她柔软的发丝,轻轻哄道:“博士对你的关心与担忧,我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他是个规矩的人,心中自有一把秤,我一直信他……羽蹊,其实在江北一役中,我便看懂了博士的心思,他未经历人世情爱,小心翼翼的样子,很像当年的我。”

“博士是我感激的人,夙恒,你是我命一样珍贵的人。”她囔着声音,说的他很开心。

夙恒轻笑:“好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待到卫清铲除这些狼子野心的势力,我们亲自将他们夫妇二人接回来,你看如何?”

秦羽蹊点点头:“嗯,都听你的。”

乌塔离开的那日,天空万里无云,微风阵阵,十分舒朗。盈婀早早收整齐整,素衣素服,极其乖巧等在府门口,云父虽然不舍,涕泪涟涟,但将女儿交给乌塔,他还是放心的。

乌塔驾着马车赶来,一席玄色武士袍,剑别腰侧,意气风发。

“云征伯父!”

“好好,王子请起,老夫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就交给您了。”

盈婀垂下头,扯了扯父亲的衣袖:“父亲,别说了。”

乌塔微微一笑,从盈婀身上取过包裹,放在自己的肩膀:“盈婀,待到出城,一切安定之后,我定履行娶你为妻之约,你尽可放心。”

“乌塔哥哥……”

她眼眸中含泪,委屈的如同孩子一般。

乌塔无奈地揉揉了她的头:“别哭了,跟父亲好好告别吧。”

“嗯!”

他看着盈婀父女告别,心中只觉得尘埃落定,再不忍放下的理想,也该告一段落了,从今往后,盈婀便是他生活下去,奋斗下去的全部动力,他会付出自己的一切,只为她能过的开心。

羽蹊,人生身不由己,若有缘,日后再相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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