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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辱负重?像负责人大姐说的,去道歉?去疏通?
还是,干脆就辞职算了,这等屈辱,这等不由分说,这等扒光了站在公众面前,实在是难堪啊。
英雄气短。
林峰的汗越来越多,干脆从额头往下淌,从脖颈子往下流,胸口也有了汗珠往下滑动。通身都在冒汗,林峰感觉衬衫湿透了,后边的人正眼睁睁地盯着自己的后背呢。
林峰觉得自己就是个蒸笼,每个毛孔都在冒着蒸汽,蒸汽遇到空气就凝成了水滴,顺着皮肤汇结成了小水流,小水流又汇聚成汗河,成为一片片让人心虚的羞涩。
副馆长还在口若悬河,“怎么说呢?对待文明人,就用文明的办法,对待没有羞耻心的人,就不用客气。再次强调纪律,擅离职守,产生不良影响,不良后果,一票否决,该干嘛干嘛去,该回家抱孩子回家抱孩子去。这次,人家上级来暗访,直接就发现了上班时间,工作人员没有在岗,人家等到下班。不要抱侥幸心理,头顶三尺有神明。好了,不说了,谁的错误,谁知道,回头,写上深刻检讨,交到我手里。避重就轻的话,工资奖金找齐,工资奖金不够,就不用再让我看见这样的人。我也不想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散会了,林峰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
林峰的后背又湿又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岗位上的。
负责人大姐过来了,“林峰,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也别不往心里去。赶紧想补救措施就行了。唉,这个事,也怪我,本来你跟我说完,我就派个人盯着就没事了。那天天气不好,借书的人少,我也就疏忽了。后来来了一个人借书,也不大声找人,一看没人就等着。谁知道他是来明察暗访的人呀。这个人,说不定就是有人故意安排,不定来了几回了。就等着这个空子呢。他恨不得你不来呢,就等着抓你这个把柄呢。这么一说,你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抓紧写检查检讨吧。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我们都注意就行了,决不能让弄事的人看笑话。我们得想办法,让弄事的人不敢弄事。我就不相信奸邪的人总有市场。”负责人大姐说完,离开了。
林峰附在桌子上,开始写检查。
林峰心里也够憋屈,怎么回事啊?刚来就遇见这么多事。他开始反省自己,以往在高原,自己是部门领导,出来进去,都是自己说了算。有事出去了,就打个招呼,也是跟下属打招呼。上边的人,没人管这些。对部门领导,就更是如此。如今到了最底层工作人员,自己想的简单了些。可是,请假也是请了,没有想到会有人盯着自己。这种盯着,是立竿见影的盯着。其实,在岗位上,即便是领导层,有的单位也是安排了眼线盯着呢。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大领导的视野里耳朵里。
林峰检讨着想,自己怎么没有这个意识呢?也亏自己在办公室干了这么多年,也亏自己听说过那么多事情。到了自己,怎么就麻木了呢?这一针,真的就刺痛了自己了,神经疼痛。
林峰“刷刷刷,刷刷刷”写了三篇纸。然后,就拿给负责人大姐看,征求意见。负责人大姐说:“我看可以,可是这个要符合大领导的要求,你去让馆长看看吧。看他怎么说。”
林峰带着检查来到了副馆长办公室,“咚咚咚”敲门,听到里面一片嘈杂声,过了三分钟左右,接着就是一声答应,“请进。”
林峰进了办公室,副馆长正在办公桌后面抽烟,眼镜片晶亮。
林峰毕恭毕敬地递上自己的检讨书,“馆长,都怪我,有事出去,没有做好善后工作,让领导跟着操心,给馆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以后会吸取教训,努力工作,珍惜岗位,做到最好。”
副馆长打开一扇窗户,凉爽的风从窗口吹进来。
副馆长一手拿着检讨书,一手捏着烟卷,抬眼看看林峰,“嗯,会上,我说得重了些。可是,开会要出效果,我就得那么说。我知道,你来这里,是颇费周折的。也知道,这次有人揭发你,告你的黑状,也是别有用心,矛头就是冲着你来的。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我早就想强调纪律呢,这次你离开岗位,人家借书等到下班,抓住了你的小辫子。馆里也没有办法袒护。看你写得也挺深刻,看你也不是对工作不负责的人,这次就经济上受点损失。人家要求你下岗,严肃处理。当然了,我也不能被他们牵着牛鼻子走。我还得给咱们的职工挣口袋,但是,纪律就是纪律,没有办法,你要注意,不然就不是经济上受点处罚的事了,饭碗就没了。”
“谢谢馆长,谢谢。”林峰连忙道谢。
“你回去吧,没事了。”副馆长掐了烟头,走到窗前,关了窗户。
林峰心里轻松了一些,回到岗位上。
负责人大姐过来,“你下了班,要去馆长家看看,这是他家地址。”说完,递给林峰一个纸条。
林峰连声感谢。
中午时候,林峰感觉身体乏累,就坐在椅子上趴着睡了会儿。下午,本想和负责人大姐说说,能不能领一张床,天气不好不回家的时候,中午休息的时候,也好躺一会儿。
林峰已经找好了放床铺的的位置,就在图书馆的西北角,那里少了几个书架,以往放着一些纸箱子。林峰打扫出来,刚好可以放一张单人床,留着休息挺好,既安静,位置又不影响馆容馆貌。
跟负责人大姐说了,负责人大姐连连点头。
可是,库房暂时没有床铺,林峰就领来垫子,买来床单枕巾枕头。在地上铺上报纸,报纸上铺上垫子,暂时睡地板。
林峰还买了个小台灯,这样躺着读书就更省眼了。望着自己布置好的这块小天地,林峰心头升起了优越感,成就感。知足常乐,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能总失落在馆长的那个会议里。
晚上下了班,林峰躺在小床垫上看书,等着李颖的信息。书是看不完的,躺在单人床垫上,就像是躺在漂浮知识海洋的小船上。什么事情都会成为脑后事,什么委屈都能踩在脚下了。
翻开一本书,人间烦恼都忘怀了,都忘却了,这份工作是自己最满意的了,一定要珍惜,绝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得逞。林峰心想。
李颖发来信息。
林峰赶忙起身,往李颖单位赶。
到了李颖单位门口,已经是灯火黄昏。林峰看李颖出来,开心地冲过去,拉着李颖的手,往人行道上走,“去吃什么?你最想吃什么?”
李颖不像早晨那样,也许是一天的工作忙累了。
林峰转身抱抱李颖,李颖的反应淡然。
“不要太在意工作上的事了,现在进入我们的二人模式。”林峰早就忘了馆里的事,情绪早就调整了回来。
“嗯,有个事待会儿跟你说说。”李颖低头说。
林峰从来没有见过李颖这么不开心,“那我们就先走走,然后再去吃饭,或者边走边找找餐馆儿。”
“嗯。”李颖的手握在林峰的手心里。林峰的心沉落了一下,心想,这是怎么了?
“跟你说个事吧,前两天事情多,有人做文章,捅到馆长那里去了,负责人大姐说让我去馆长家看看,这件事才能平息。我们两个就先一起去看看吧,趁着人家还没吃饭,坐两分钟就出来。我想买上一套陶瓷工艺品,也算是认识认识领导,将来也有个照应。”林峰拉着李颖的手,李颖只是跟着走,没有说话。
林峰买完陶瓷,按照负责人大姐纸条上的地址,打车到了馆长家楼下,林峰领着李颖上楼,“咚咚咚”敲响馆长家的门。
“哎,是小林呀,快进快进。”馆长的眼镜片闪着晶亮的光,“这位是?”馆长望望李颖。
“是我女朋友。”林峰介绍说。
李颖礼貌地笑笑。
“快进快进。”
屋子里飘出来炒菜的香味儿。
“哎,你还带什么东西呀,你看看,你看看。今天在我这里吃,咱们喝一点儿,我这阵子忙,好久滴酒未沾了,今天正好你来了。”馆长望着李颖笑,话是说给林峰的。
“不了,我们坐会儿就走,担心来晚了,馆长出去遛弯逛街啥的,就插个空儿。”林峰李颖坐在沙发上。
“吃了饭,正好赶上了。”馆长递给李颖一个桔子,又递给林峰一个。
“馆长家可真干净真有文化氛围,这么多书,这么多字画。”林峰望着墙上的名人字画和书架上的书感慨。
“哎,就喜欢这个,没有办法,一出门就找这个,而且身边的朋友也都是这样的朋友,交往也都是这方面的交往。”馆长自己也剥桔子。
“哎?小林,我听说,你也写东西?”馆长吃了个桔子瓣,望望林峰。
“以前的时候,喜欢写写,现在少了,一直搁笔。”林峰笑笑。
“你得捡起来,这次有人拿你的事情做文章,我就看不惯,知道你也是个文化人,就爱才惜才,想留住你,不想让你走。”馆长由衷地说。
“谢谢馆长啊,刚来就让您操心。”林峰不好意思地笑笑。
“哎,什么心不得操啊,领导领导,就是引领疏导,馆里没有这事那事,还要我们干啥?就是吃的操心这碗饭。”馆长不住上下打量李颖,“你也在这里工作?”
李颖点点头。
“真是郎才女貌呀。”馆长眼镜片后边的眼睛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