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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个夫人在房里一夜未眠,主子也守在门外一宿未睡;夫人不吃,主子也食不下咽,玉露张了张嘴想劝夜离,但看见他罕见的一脸凝肃,她把话咽了回去。
“是。”她应了声,端着饭菜回到厨房吩咐厨子熬粥。
留下夜离一人独自望着那扇隔离着他与她的门扉,他从未感到如此仿徨不安,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他虽非直接杀了她父兄之人,事情却是由他而起,他无法推卸责任,这灭门之恨她何时才能释怀,他无法推估。
原以为所有的事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包括她的感情。
可此刻他才明白,感情不是任何人能掌控的。她昨日得知噩耗,哀痛欲绝之下对他说出的那些指责,每一句都宛如利剑刺痛他的心。
以他的口才,他大可辩驳说她的父兄不是他所害,可在她悲愤的眼泪之下,他竟然什么都无法为自己辩解,因为无论再说什么都只是狡辩,无法拭去她眼里的泪、心里的痛。
她的悲与她的恨紧紧牵动着他的心,她一日不展颜,他一日无法开怀。
他对她用的情,早已不知在何时深入骨血——这是他没有盘算到的。
犹记她曾对他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夜离,你若以真心待我,我必还以真心。
如今,她还愿意以真心待他吗?
不久之后,玉露送来热腾腾的粥,夜离伸手接过,“给我,我端进去。”
“是。”玉露将托盘递给他。
他一手推开房门,踏入一日未进的寝房里。
“我命人熬了粥,你多少吃一点。”
莫雨澄神色木然,站在窗边眺望着北方的方向,一句话也不答。
“你不吃粥,如何有力气回都城去吊唁你父兄?”夜离将粥搁在桌上,温言相劝。
她头也不回的幽幽开口,“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我会出去,等我说完我要说的话。我已安排妥了,明日一早你即可动身前往都城,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喂饱自己,才有力气撑到都城。”
“等你出去,我自然会吃。”静默了下,她淡淡出声。
因担忧默默站在门边的玉露将两人的话听了进去,忍不住开口道:“夫人,您就原谅主子吧,您不吃不睡,主子也跟着您不吃不睡,您知道昨儿个主子就在这门外站了一宿吗?主子又不是神仙,能事先预料到夫人的父兄会因为夫人诈死的事而死,倘若主子早料到,他一定不会这么安排。”
“玉露,住口,不要再说了。”夜离制止她。
“主子,奴婢实在不吐不快。”忍了一天一夜的玉露,不惜冒着触怒自家主子也想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她望着莫雨澄再说:“请夫人再听奴婢几句话,奴婢觉得夫人该怪该怨的是杀了夫人一家的陛下,他那么残暴,杀了莫老爷和莫少爷后还不够,还要对莫家抄家诫斗,真正的凶手是他,夫人该恨的人是他才对,不该是主子。”
莫雨澄双手紧抓着窗缘,她何尝不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牧隆瑞,可若非夜离安排她诈死又私自扣下她所写的信,她大哥也不会为了她而触怒陛下,他脱不了关系。
除此之外更让她无法谅解的是,他分明已得知莫家的事,却瞒着她什么都不说,让她被蒙在鼓里,而他竟还能浑若无事,谈笑自如,缠着她与她欢爱,如此冷血,怎不教她心寒?
那些人是她的至亲啊,他若真当她是妻子,得知这样的惨事,他该心生哀悯才是,为何能丝毫不在意?
她徐徐转过身,眸光充满痛和冷意,“夜离,所谓爱屋及乌,若你真对我有心,怎会不哀怜我亲人的死?在得知他们的死讯,仍能恣意欢言笑语呢?若易地而处,换成我是你,我会为你亲人的死与你同悲同伤。”他的冷酷让她无法释怀。
夜离被问得呼吸一窒。
他承认他是个极为冷情之人,除了他放在心上之人,其他人的生死,他不会在意。
他是对她动了情,但他与她的亲族并无任何情谊,因此听闻莫氏一门的惨事时,他只想瞒住她,不想她难受,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哀悯之情。
须腴,他才缓缓启口,“我确实瞒骗过你很多事,但我是真心待你,此事天地可鉴,莫家的事我承认我确有疏失,你怨我怪我,我无话可说。”
“虽然杀我莫家人的是陛下,然而这一切却是你一手促成,我找不到可以原谅你的理由。”含恨看着他,她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夜离,今后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从今而后,我们两不相干。”
她决绝的话仿佛一道青天霹雳,劈得他心头一震,面色剧变。
第9章(1)
“夫人,这包袱还有这人皮面具您拿着,记得戴上,免得让人认出您。”玉露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
莫雨澄默默接过,将那张人皮面具塞入怀中时,唇瓣微张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仍什么都没说,踏出寝房。
顾隐牵了两匹马等在外头,看见他,她面色一沉正要开口时,顾隐便抬手指向站在不远处的夜离。
“夫人,主子在那边。”言下之意是,他是真正的顾隐,并非夜离所伪装。
她朝他所指的方向瞥去一眼,夜离身穿一龚自衣静静的站在一株树下看着她,衣袂被风吹得轻轻飘扬,那双浓黑的瞳眸正深深的凝盼着她。
那幽幽的眸光望得她心上一阵窒痛,可她很快收回目光不再多看,望向顾隐,“顾总管,我可以自己回都城,你无须随行。”
“除了随行保护夫人,属下此次到都城,另有要事要办。”顾隐那张刚毅的脸庞仍面无表情。“时辰不早,请夫人上马。”
莫雨澄不再多说,她身着一身墨色劲装,驱策着膀下的棕马离开别苑,往北方的都城急驰而去,顾隐紧紧跟在她身后。
一路马不停蹄的赶着路,入夜之后,见她似无意停下,顾隐策马上前劝道:“夫人,就算您不累,马儿也需要休息。”
她这才停下来,转入附近的一处镇上,找了家客栈下榻休息。
此刻她归心似箭,若是能够,她恨不得就这样一路跑回都城,用过膳及梳洗后,她躺在榻上仍毫无睡意,她已两夜未曾阐眼,一闭上眼,她就会看见父兄浑身是血的惨况,以及莫家上下满门的尸首。
她知道,即使此刻赶回去也挽回不了他们的性命,但身为莫家仅存的人,她不能不回去奔丧,不能让父兄亲人的坟孤零零的无人祭拜。
长夜漫漫,满心哀恸令她无法成眠,睁着眼到天明。
天一亮,草草吃完早膳,出发后她仍一路策马急奔,骑在马上的身子,因多日未眠而晕眩的微晃了下,她强忍着不适,继续赶路,半晌之后,她感觉昏沉沉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缰绳顿时从手中松开,整个人无力歪斜从马背上往下坠。
一直注意着她的顾隐迅速跃下马,飞扑上前及时搂住她即将落地的身子,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
“你没事吧?”
她睁开眼,看见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孔,瞬间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气味,她怔了怔,下一瞬语带恼怒的喊道:“你是夜离?放开我!”她推开他,摇椅晃的爬起。
“夫人,属下是顾隐。”他也跟着站起身,面无表情的道,却仍注意着她,随时可出手扶持。
她下意识的关向他左手的虎口,那里不见那颗鲜红的朱砂痣,抬首再望他一眼,她不发一语的跨上马鞍。
“夫人,您累了,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她此时一心只想尽快赶回都城。
“夫人脸色很差,若再不歇着,途中倒下只怕会更耽误时间。”
沉默须臾,她默默再下了马,牵着马走到官道旁,将马挂在旁边一株树下后,她坐下倚着树干合眼休息。
“夫人,喝口水。”顾隐递了水囊给她。
迟疑了下,她接过水囊,饮完后眼皮忽然沉重起来,抵挡不了突来的睡意,她双眼一暗,昏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