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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帝都歌 长门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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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还不曾下朝阮宛珂便等在了上朝的御书房门外,婉荷为她撑着伞,春雨细细如丝,桃霏嫣然,偶有一阵微风拂过,不再寒意幽幽,而是沁心的凉爽温柔。

两侧的侍卫见她站在那儿,面面相觑过后便自一侧的偏殿搬出一把椅子,递到她面前。

“给姑娘歇脚用。”

阮宛珂一愣,立时道了谢,婉荷刚想扶着她坐下,阮宛珂却比划了手势拒绝。

“这是在王上同百官上朝的殿外,当心那么多双眼睛等着看我出错,侍卫虽然好心,王上也未必会怪罪下来,可若是被那些大臣知道了,岂非对我流言更甚?我不愿再被他们恼极。”

婉荷一停也觉其中利害,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将那椅子又搬到了一旁的石狮后面,乍一看也瞧不见。

不多时御书房的朱漆大门被人自里面打开,一众排列整齐的文武大员缓步迈下台阶,经过阮宛珂的时候不免交头接耳互相低语,却还是毕恭毕敬的向她行礼,口中沉声唤了句“给玉姬姑娘请安。”

阮宛珂愣住,回神之际急忙回礼,待到一众大臣走完,婉荷却被惊住了,呆呆的看着阮宛珂。

“姑娘竟比昔日韩宝姬还要风光,昔日韩宝姬也曾等在大殿门口为了王上下朝将他带回自己宫里,大臣们下朝出来经过时,除了和她韩府私下往来甚好的官员,其余的皆是视若无睹便走过去了,为此韩宝姬还气愤得一连两餐不曾用膳,非是要出这口气不可。”

阮宛珂颇有玩味的笑着,“那后来呢?”

“后来王上听说了这事,还在梅宝侍宫里说韩宝姬不够懂事,竟不知自己是何身份,大臣们唯有对王后方才见礼,宝姬终究是妾侍,不及大臣们这一礼的。”

“太过狂妄的人,是会将自己逼入绝境的。这话果然不假。“

说着话阮宛珂和婉荷已然迈进殿中,婉荷俯首退了下去,阮宛珂则径直走进内室。

殿中摆着一鼎巨大的檀香炉,里面徐徐冒着蓝烟,细闻上去似是茉莉汁子混合了龙涎香的味道,沁心扑鼻,别有疏朗之感。

白玉低头不语看着折子,龙案上一侧的烛火点着,本就是白日,虽然落下了纬纱,却仍是有隐隐极好的阳光照射进来,再加上些许烛火的暖意,更似是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金光黄晕。

她走过去,悄无声息的站在白玉身侧,他专注得很,朱批在奏折宗卷之上不住的圈点着,偶尔蹙眉阴沉,偶尔浅笑微扬。阮宛珂忽而愣住,她似是看到了未来真正一统天下的君王,并非璞贤,而是璞辰,他竟能让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表情都被国事政要而牵动着,却并非是女子和杀戮,这便是天下最难得的君王,亦是最少见的。

”王上。“

阮宛珂轻声低唤,白玉抬起头,看见是她,疲倦的脸上却是掩藏不住的笑容。

”这样早?我还以为要等你几个时辰呢。“

阮宛珂撇嘴一笑,却是嗔怪。

”王上这话说的,我怎是那样不守信的人?说好了散朝后便到,自然晚一分也不会,王上还是君王呢,怎么却称’我‘而不是’朕‘?不怕被人听到了笑话么。“

“我对别人自然称’朕‘,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个普通男子,与君王无干。”

阮宛珂忽而愣住,她定定的看着白玉,他眼底深处皆是一腔真情,全无半点虚假之意,璞贤尚且对自己称’朕‘而非是’我‘,可见他心底还是放不下自己千古帝王的尊严和架子,唯有不拘小节能屈能伸之人,方是可成大器的之人。

阮宛珂想着,便呓语般的念了出来,白玉一愣,扬眉问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我似是看到了来日一统天下的君王究竟身在何处。”

白玉放下手中的朱笔和奏折,定定的看着她。

“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白玉忽而愣住,他果然没有听错,她方才如同呓语般的话的确是如此。

“你的心中,那合该君临天下执掌江山的帝王不是璞贤么?”

“我从未根据儿女情长而评定一个人,对于璞贤,我自然是矛盾,他是杀我亲妹夺我楚国江山的仇敌,亦是曾经,我认为的最适合堪当天下大任的君王,可现在,我改变了想法,唯有能止住杀戮将万民息怒一己体尝的才是能君临天下的千古一帝。”

白玉许久沉默不语,他慢慢站起身,踱步走到阮宛珂身旁,侧头看着她的侧脸,曾经,在碧秀山,他曾如此近距离的看过她,那时他还并未觉得她像纯星,只是惊叹于她魅惑众生的美貌和那凤临天下的气韵,今时,当他与她近在咫尺间,他能感受到来自于她身上散发出的定论天下的睿智,这一份睿智,只让他觉得如临大敌般的惶恐和窒息。

“我不知,在未来,天圣国同齐国战场上生死一论时,能否成为如你口中的君临天下的王者,可是玉姬,这话能自你口中说出,我只觉自己从前的忍辱负重皆是不曾枉然,人生最大幸事,便是得一红颜知己,昔年纯星是,如今你亦是。”

他说罢回身自那龙案之上拾起一方奏折,递到她面前。

“什么?”

“你打开看。”

“我不敢。”

阮宛珂向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我知道女子向来不可干政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你是天圣国的王,而我现在却还顶着齐国皇后的名衔,这若是被人议论出去,岂非是我通敌卖国?亦或是窃取军情?这罪我却是万万当不得的。”

“我恕你无罪,来日谁若是以今日为罪行,我必先杀了他。”

白玉说得义正言辞,那语气更是斩钉截铁般不容更改,她迟疑着低头看了一眼那奏折,又瞧了瞧白玉,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这字迹倒是龙飞凤舞,大气磅礴,可见是个书法笔力极好的人才有的功夫,必是苦练多年的。原来王上的天圣国虽然崛起时日不长,却是藏龙卧虎之辈,这样多的能人义士,害怕没有一统天下的时候么?”

白玉笑着,看不出是何用意,他扬一扬下颔,“谁让你看那笔体了,你只瞧内容就是。”

阮宛珂仔细往下读着,面上的表情却是风云突变,变化莫测之状,忽而脸色一沉,将那奏折仍在桌案之上,冷冷的怒目一怔。

“这人太张狂,竟如此说,莫非我昔年得罪过他不成么?”

白玉笑着,看她动气更是忍不住的扯起嘴角。

“古来言官是何人,你岂会不知?敲打君王,贬斥后宫,前责大臣,后罪亲民,可谓是遭了太多人的恨,可是前朝若没有这样的言官直言不讳却也是不行,君王日理万机,极少得时间去走访民间体察民情,若是再不设立一两个言官做君王的眼睛,岂非天下不能久矣?”

“可是他如何做你的眼睛帮你体察民意我都不管,却不能拿我当这交差的折子!他竟说我是齐国敌国的皇后,兴许还是齐王派来的细作,齐王舍了一妻换来剿灭天圣国一统天下实为妙计,望你速速下旨将我禁足,最好是干脆杀了首级悬挂于城门之上,灭一灭齐王的威风。这算什么?”

白玉听罢更是哈哈大笑,“方才在早朝上,呼必隆前脚将这奏折递上,我才粗目的瞧了,就知晓你必然会怒不可遏,便干脆不等你逼迫我处置他,直接便降了他一级的官衔,现下他定是躲在府中恨自己一时冲动得罪了你这位扬名天下的阮皇后。”

阮宛珂闻听此言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白玉。

“你竟因为这奏折,而将他降了一级?”

“为何不能?他说什么我都可不计较,唯独涉及到你,我断断不能容他。”

阮宛珂愣住,怪不得方才在宫殿外,那些大臣见她都一应毕恭毕敬行礼问安,这本不是规矩,原来竟是有如此缘故,白玉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竟发落了一个贬斥自己的言官,这必会成为这几日阖宫最热闹的事了。

她默默看着白玉,他笑容如初,更添几分得意和明媚,终是在嘴唇被咬的一阵痛感后清醒过来,扬眉道。

“可是你如此所为,前朝大臣皆会在背地说你昏庸,为了一个区区女子,这女子还是敌国皇后,是敌是友尚且不知,难道我在你心中,当真比圣明君主之名还重要么?”

白玉忽而沉默下来,面上的笑容化成一缕清风,直直的随那垂挂于地上的茜纱微微晃动,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晃乱了她的眼,直至他站起身,那目光坚定似磐石。

”璞贤能给你的,我亦能,他不能给你的,我璞辰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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