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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哮的狂风打破了山谷中的清悠宁静,扫起满地残花败叶,低垂的柳树几乎要摇断那柔韧的腰肢。.轰隆作响的雷声如同敲响的丧钟,沉闷悠长,久久回荡。
“爹!”陈靖莲嘶哑着嗓子唤着自己的父亲,尖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手臂上的肌肉中,试图借助巨痛压下几许心中的悲痛与恐惧,缓下剧烈颤抖的身子。却在下一刻,狭小空间里的最后一丝光亮被迅速地遮挡,她的父亲毅然决然地奔向了前院。
“东西在哪?”伴着前院沉冷无情的质问声,后院门“砰”地一声被巨大的力量揣散了架,歪斜地躺在一旁,溅起大片的灰尘,杂乱的脚步声四散而开,和着前院再次传来的隐忍痛苦的惨叫,“啊……你……”
陈靖莲身体簌簌发抖,无力地瘫倒在身后的柴垛上,无声滑落的泪水早已打湿了她的前襟,却不得不强忍着悲痛无声地安慰着身旁更加恐惧的妹妹。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这骤起的变故,如同噩梦一般,她多想能快速地从中醒来啊。
“除了地窖,可还有隐蔽之处?”一瞬的死寂过后,重而缓的脚步声出现在后院,一道低沉而透着阴鸷肃杀之气的醇厚男子声音响起,激得陈靖莲一个激灵,整个身子都绷紧了,一手搂着妹妹,另一手快速地滑向了她的唇边。
男子声音方落,突然一道重物落在陈靖莲姐妹藏身的柴草垛上,震倒几堆干柴,滑落时被散开的柴草支撑着架在了她们的头顶。
“嗯……”一道极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来人似乎是挣扎了两下,很快却再无动静。那声音才溢出口便被狂风吹散,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巨捶一般重重擂在陈靖莲的心头,令她的心猛地一下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滔天的恨意四处漫延,整个身子剧烈颤抖却又紧绷着。怀着身孕的母亲没了,祖父没了,此刻连父亲也没了吗?
“除了地窖,再无别处。”微有些嘶哑却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令得陈靖莲眸光一凝,心中恨意更甚。果然是他,果然是阿祥那老东西引来的恶人。枉她们待他若亲人,他却做出如此恩将仇报之举。
一滴温热的黏黏的液体从头顶柴草间的空隙中滴落下来,落在陈靖莲的脸上,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间,令她绷紧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泪水如破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她心剜痛得无以复加,长长的指甲早已深深地嵌入了肉中,却丝毫也不觉得疼。
这缓缓滴落的,正是他父亲身上流下的鲜血啊!父亲那般疼爱她,而她,看着父亲的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
一滴又一滴的血液密而快地滴落在陈靖莲的身上、颈间和鼻梁,她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刻刀,那木质的刀柄几乎被她捏碎,锋利的刀峰死死地顶着身旁的木柴,却丝毫无法阻止她体内贲张翻涌的血液。为什么?她们一家一直与人为善,帮助邻里,为何要落得如此下场?
“陈铎家就只有这几人?”阴鸷肃杀的声音再次响起,陈靖莲破碎的心猛地揪紧。如果阿祥说出她们和哥哥的存在,他们是不是还会去追寻哥哥而将他置于死地?不,她绝不能再让家中仅剩的男丁——哥哥也陷入被杀的危险之中。可是,此刻妹妹就在她的身旁,她要如何做才能既阻止阿祥的告密,又保得妹妹的安全,不辜负父亲临死前的嘱托呢?
又一滴血液滴下,落在陈靖萱的左眼,尔后顺着脸颊往下流入到了她的嘴里,早已被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得濒临崩溃的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在陈靖莲心中紧张、左手微松之际,一声凄厉恐惧的尖叫脱口而出:“啊!”却是及时阻断了阿祥的回答。
“把人拉出来!”阴沉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冰冷彻骨,如同嗜血的恶狼,要将所有的可食之物都吞入腹中,消灭殆尽。
杂乱的脚步声向着同一个方向而来,陈靖莲因握刻刀而有些僵硬的手指动了动,很快又紧紧地将之握住藏在袖间,深吸一口气后把妹妹往里推了推,赶在来人拨开柴草前自己从中钻了出来。
方才妹妹那一声尖叫,已然将她们暴露,想要再逃命,显然已是不现实。既无法逃避,她便只能主动迎上去,既是为了妹妹,亦是为了哥哥。
直起身子的陈靖莲微眯的双眸中闪过从未有过的坚定,眸底闪烁着无尽的恨意。
“爹!”陈靖莲任由自己的身子瑟瑟发抖,看了一眼四肢瘫开、躺在柴垛上一动不动、双目大睁、腹部被戳了一个大洞的父亲,哽咽着轻唤了一声,忽而转头目光凌厉如刀地盯着场中立着的戴着面具的男子。
他竟然遮住了容颜,让她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可她绝对不会忘记他的声音,忘记他比地狱里的魔鬼还要狠毒无情的声音。是他,是他夺去了她亲人的生命,害得她家破人亡,连她身怀六甲的娘都不放过。这道声音,便是再世为人,她也绝对不会忘记。
面具男子身旁立着的阿祥只觉得一道冷如冰锥的目光实质般地刺在自己的身上,恍若随时都能在他身上剜出一道口子。身体没来由地一颤,他定睛一看,却只看到曾经的大小姐满面惊恐身体瑟瑟地站在柴垛前,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受惊的身子吹倒。
“我知道祖父的东西藏在哪里,我告诉您,求求您饶我一命。”陈靖莲双腿打晃面容极度惊恐,却邀功似地强迫自己缓步走向背手而立的面具男子,一双手紧紧地交握于身前。
面具男子眉头微皱,却是抬手制止了欲要上前的护卫。他没有错过她眼中滔天的恨意,然而,他一嗜血恶狼,又岂会惧怕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他倒要看看,她此时假意示弱,意欲何为?
“祖父说,那东西事关重大,不可让旁人听了去。”陈靖莲抽咽着,瑟缩着身子怯怯地一步步靠近面具男子。仿若心中有着无尽的委屈与恨意,却为了保命而不得不低声下气。
面具男子阴鸷的双目紧紧地盯着缓缓靠近自己的少女,如同即将吞食猎物的老鹰,被面具罩着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唇角却勾起一道嘲讽玩味的笑意。他一生弑杀无数,倒想看看这羸弱女子耍出的手段。
距离一点点拉近,对上面具男子冷冽的眼神,陈靖莲的身子猛烈地颤抖了一下,脚下步子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因陈靖莲双手微动而眸光骤冷的面具男子作势欲出的右手一顿,他身后的阿祥看到陈靖莲撑着瑟瑟发抖的小胳膊费力了几次均没能爬起来,略一犹豫,上前一步将她托了起来。
“啊……你……你……”阿祥捂住胸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几乎是在起身之际便插入自己胸膛的刻刀。
周围立着的护卫立刻蜂涌而上,瞬间将陈靖莲当成了头号劲敌,空中一道暗影闪现,一柄锃亮的匕首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她的后背,穿过她的心脏,闪着银光的刀尖破胸而出。
“嗯……”剧烈的疼痛从背部传来,一点点地向陈靖莲的周身漫延,迅速地吞噬着她的每一丝力量。无法抗拒的眩晕感袭来,陈靖莲却紧咬着牙关,握着刻刀的手使尽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再次往下一捅,并狠狠地捣了几捣。
眼见着阿祥惊恐地瞪大双眼,身体“咚”地一声摔倒在地,陈靖莲身子缓缓下滑之时,唇角却是勾起一丝艰难却畅快的笑意。阿祥一死,便再没人知道哥哥的存在了。
居高临下地盯着那抹耀眼的笑意,面具男子眉头微微一动,鹰隼般的眸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他没想到,她迅速掩饰眸中一闪而逝的恨意的举动,竟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为的是在他提防的时候来个出其不意,迅速转移目标对付这个她连看都不曾看一眼的老仆。
然而,就在陈靖莲倒地之际,耳旁却传来妹妹的尖叫声,一直暗暗警告自己不要看向柴垛的她,终于在落地时忍不住看了过去,双眸瞬间瞪大,两行清泪从她逐渐僵硬的眼眸中滴落。她终是辜负了父亲的嘱托,没能护得妹妹的周全。
只见幼小的陈靖萱瘫坐在柴垛旁,断落的胳膊静静地躺在一旁,小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支青花陶瓷短笛;垂落的脑袋如同断了藤的葫芦,随时都要与脖子脱离,滚落到地上;雪白的长裙上,点点殷红缓缓晕开,仿如雪中盛放的红梅,那么刺目,那么令人难以忘记。
微黑的夜空中掠过一道金龙,“噼啪”作响的闪电,将再度陷入死寂的山谷照得亮如白昼。倾盆大雨犹如带着雷霆之怒的狂龙,裹挟着狂风转瞬即至,似乎也不忍见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誓要将那刺目的血色冲刷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