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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砌好的灶晾干之后,萧御将手术器械全部煮过一遍,又煮了许多软布晒干,连着木匣子里面也擦干净消了毒,这才将东西都收到匣子里。.
“第一个急救包……”萧御拍了拍匣子叹道,取来朱砂笔在匣子上面划了个十字。
“对了。”萧御突然想起什么,把百灵唤来道:“去取一百两银子交给秦小大夫。”百灵应声要走,萧御忙又叫道:“还是取二百两吧。”
秦小大夫不愿意收钱,他却不能不给。看这套器械的精细程度,多给点也是应该的。
“知道了姑娘。”百灵脆声应了,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萧御继续琢磨他的医药包。里面只有切的工具没有缝的工具,针可以用绣花针代替,但是线怎么办呢?
《医心方》里有桑皮线的记载,做起来应是不难,他可以自制一些来试试。
百灵出去送钱,一直到下午才回来,慌慌张张地跑到萧御跟前道:“姑娘,你知道吗?听说外面发生大事啦!”
“你又打听到什么了,百打听?”萧御笑着看了百灵一眼,并不当一回事。
却没想到这一次百灵的消息不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后宅小事了,居然真的是“国家大事”。
“听说离我们淮迁不远的几个县打仗了,死了好多人呢!吓死人了!”百灵拍着胸口道。
“打仗?”萧御一顿。自苏醒以来这个世界展现在他面前的一直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当前的朝代也已延续数百年,皇权代代相传,根基稳固,并无末代之象。怎么说打仗就打仗了?还是在淮迁附近这么乡下的地方。
萧御皱眉道:“你可知道什么人在打仗?”
百灵瞪大眼睛道:“听说都是些庄稼人呢,拿着菜刀锄头就打到县衙里去了,杀了好多当官的!”
这状况,难道是农民起义?
苏醒以来萧医生头一次真正感到处境棘手了。
后宅中事他并不觉得难对付,可是世道如果乱了,才真是不如太平犬了。
百灵继续道:“后来北淮府的大官出兵打回来了,把那些造反的人都给杀了。”她说着打了个寒颤,“从那边过来的人说,血都流成河了,土地都染红了呢!”
萧御有些出神,百灵忙拉了拉他的衣袖。
“姑娘?你吓着啦?都怪我不好,不该在姑娘面前讲这些事情。”
萧御摇了摇头:“我没事。百灵,你以后多打听着外面的事情,不管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
百姓向来最是容易满足,只要有一口吃的能够活得下去,他们都会安于现状。
如果民都反了,那这个朝廷的吏治得败坏成什么样子?!这一次的起义被镇压下去,若根源不除,只会为下一次更大的爆发埋下种子……
“这李方明也太胆大妄为了reads;!居然把几百名百姓屠得一个不剩!”一只粗糙黑硬的手掌狠狠地击在山洞的墙壁上,震下一扑扑灰尘,落了那人满头满脸。
“老九,你干什么?!王爷还在这里呢。”有人不满道。
坐在山洞深处被一众便衣侍卫簇拥在最中央的,正是那在白马寺僧房里出现过的元老王爷。
元老王爷按了按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李方明是北淮知府,镇压民乱本就在他的职权之内。这也怨不得他。”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身形高大壮若门神的老九不忿道,“这些百姓本就是被他李家人逼得活不下去才不得已揭竿而起,如今又被他李家人以平乱之名屠杀殆尽!就这样还能往皇帝面前报上一功!这是什么狗屁的朝廷,什么狗屁的世道!”说完又一掌击在山壁上,无奈地悲叹一声。
“李党之人连王爷都敢追杀,他们会屠戮百姓根本毫无意外。”守在元老王爷身边的一名年轻侍卫道,“李氏一族借着李贵妃之势在朝中结党连群,大半官员竟是先知李国丈然后才知天子。若非方相一力独撑,这朝廷早就被李家一手遮天了。你若改变不了什么,在这里拿着山壁出气又有什么用?!”
“老七,老九,不用说了。”元老王爷闭目养神,轻声阻止手下继续争辩,“你们只有一夜的休息时间,明日还有要事。”
这一次的民乱并非偶然。李贵妃之兄李永晖自出任皖安省布政使以来就在治下大肆敛财,横征暴敛尚不满足,甚至收编山匪专为明抢。皖安省百姓早已苦不堪言,这一次邻近县的那昏庸县令又想出个法子给自己多搜刮点油水下来,终于成为那最后一根稻草,逼得民众终于揭杆而起。
元老王爷专为暗中查探李永晖的罪证而来,自来到皖安之后已经遭遇数次凶险追杀,至今手中查到的线索却是聊聊。
当朝皇帝独宠李家之女李贵妃,连皇后和尚且年幼的太子都要小心翼翼地求存,又何况他人。李永晖使的那些手段,除了勾结山匪没有过了明路,其他那些巧立名目苛捐杂税竟都是呈报御前得了圣喻的,根本算不得把柄。眼下只有抓出那些山匪,才能算作铁证。
“王爷,便是我们寻到证据呈上御前,那早被美色迷昏了头的皇帝又能搭理咱们么?”老九仍旧意难平,“到时候李贵妃一句话,李党在朝中随便指使几个狗腿子上折子颠倒黑白一番,只怕我们的功夫就都白费了。”
“闭上你的嘴吧,你不说话没人知道你比猪还笨。”老七横了他一眼,元老王爷也没说话,其他兄弟更不会搭理他,直把一个人高马大脾气火爆的汉子气得原地跳脚,却也无可奈何。
萧御并不知朝局之事,只是从百灵打听来的事情当中也能窥得一二,知道大概是有个姓李的世家势力十分庞大,到处祸害百姓。
当然在百灵的嘴里李家并没有这么不堪入目,反而还带着几分憧憬。
“听说玄京李府的宅子比皇宫还大,地板都是用金子铺成的,李家的姑娘太太们穿的衣裳戴的首饰比宫里的皇后还好,去哪里都不用自己走路。”百灵一脸向往地道。
连这么偏远的小县城里都有李家这种传闻,看样子这个李家很是嚣张啊,皇帝竟然也不管?多半是个昏君。
萧御大逆不道地暗自揣测。
却没想到百灵还有更大逆不道的消息等着他:“李家的女儿在宫里也是最受宠的娘娘,李贵妃的儿子是皇上最喜欢的长子呢。如果当年皇后没有生出嫡子,大皇子才会成为太子。”
萧御眼皮子一跳,这样妄议储君,真的没事吗……
不过原来根子在这里,又一个妲已啊reads;。
百灵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高兴地道:“对了,李二少爷就是李家人呢!姑娘救了李二少爷的命,以后李家人对姑娘岂不是也要客客气气的?!”
萧御有些意外:“李二少爷是李家的人?!”
百灵连连点头:“李二少爷是知府公子,李知府就是从玄京李家出来的,听说跟李贵妃还是远房表亲呢。”
北淮府的知府衙门设在淮迁城里,与县衙就离得几条街,那李知府就是从京城外派到淮迁城来任知府的。
萧御倒真是没有想到,他在这个世界里所救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妲已的亲戚。他不会造成了什么蝴蝶效应,影响到这个世界的朝代更迭吧?!
“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萧御好奇道。
“街上都在传呢,因为李知府这一次立了大功,好多人才知道李知府居然是那个李家人!”
萧御点了点头。连大皇子本该是太子一事都能这样风传,李家还真是有恃无恐。那李贵妃到底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能把一国之君迷得连国家社稷都不顾了?
想到凤云飞为谋太医院院使而设宴一事,那李夫人还赏脸来了,难道凤云飞跟李知府还有交情?再进一步,凤云飞是在京城里当官,还经常行走宫廷内帷,那应是搭上李家的线了。凤云飞只是个有些懦弱的男人,萧御不觉得他有那么大的本事,真正有那么大本事的——
凤云宁,安国公府,李家,大皇子——萧御觉得自己好像窥到了时局的一角。
所以整个凤家根本就是被凤云宁和凤云飞拉上了奸臣的贼船?!这里面甚至还牵扯到了长与嫡之间的储位之争。
自从苏醒以来一直在后宅打转的萧医生面前仿佛突然打开了一扇大门,只是那扇门后面的前景却不是一路坦途,而是惊涛骇浪啊……
如今在谈论李知府和李家之事的自然不只萧御和百灵二人,在整个北淮府这都是头条新闻。却不知是自然而然还是有人引导,大皇子本该是太子的言论竟然甚嚣尘上。
络纷院里,李氏却在打听另外一件事。
“晴儿,乔大郎那件事到底成了没有?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开呢?”
如果消息不传开,那她们安排的事情就毫无意义了。
凤照晴道:“母亲急什么,且等着看吧,有更大的笑话在前头呢。”
她并不知道当日前殿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凤照钰从前殿回来的时候身上很有几分狼狈,衣裳都皱了,好像还沾了些水。
前殿都是来自淮迁内外的大家公子老爷,不论她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是丢脸丢到大庭广众去了。以后她还有什么面目再见人?就算不关着她也没人会来见她的,更不会有人请她,到时候还不是困在这后宅的方寸之地?也不算误了卢氏的嘱托。
萧御这些天让百灵去找了几个手巧的丫鬟,跟着他一起制桑皮线。所谓桑皮线,就是用桑树的根皮去掉表层的黄皮,用里面洁白柔软的长纤维层加工成纤维的细线。
忙活了一个星期,几人一起制出了两罐子的桑皮线。萧御将早已用开水烫过晒干的罐子装好桑皮线,瓶口扎紧,又拿一个小罐子装了一束线放在他的急救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萧御想,他应该找个日子去看一看方氏了。
前段日子他也曾想过,只要想办法弄到新的户籍,他便带着方氏一起离开凤家,换个身份继续过日子reads;。可没想到时局竟是如此晦暗不明,奸臣当道,民不聊生,若是当个普通百姓只怕生计都成问题。
再说凤家这个状况,他也不放心把凤照棋一个人留在凤家。即便卢氏不使坏心思,这涉及到争储一事,谁又能独善其身?他更不能容许凤云宁将来指使凤照棋进了官场为李家为虎作伥。
他要恢复身份,就一定要光明正大地恢复身份,光明正大地以凤照棋哥哥的身份保护他,保护方氏。
不等萧御寻到机会去家庙里看方氏,凤家却又有贵客上门了。
三老太太正在怡然堂里与孙子孙女们说笑玩闹时,管事嬷嬷突然传进来一张拜贴。
三老太太施施然地打开来,却吃了一惊似的猛然坐直身子。
“鲁夫人?都指挥佥事鲁大人的家眷?”坐在三老太太旁边的二儿媳妇看了一眼拜贴,也疑惑道:“他家跟咱们向来没什么交情啊,怎么这会儿想到上门拜访?”
鲁大人任职于都指挥使司,在凤云飞还是个小郎中的时候他就是淮迁城里走出去的最大的官了,那时候凤家哪里能巴望得到鲁家。
这一次据说鲁大人带夫人回家探亲,要在淮迁城里逗留几天,为何却想到来他们府上拜访了?
坐在厅下的郑氏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咱们姑奶奶如今是什么身份?他一个小小的四品官,难道还敢不来拜会一下。”
三太太不太高兴地看了郑氏一眼,只觉得这个庶孙媳妇是真不会说话。
“打开中门,让鲁夫人的马车进来。走,咱们出去迎一迎。”三老太太说着站了起来,几个儿媳妇忙上前左右搀扶,一群女人一齐向着垂花门行去。
鲁夫人的马车到了垂花门外便停了下来,从车上先下来的是一个模样俏丽的少女,一双眼睛直往三老太太的身后瞅。
少女性子十分活泼,也不怕生,直接上前笑着行礼道:“老太□□好。”
三老太太忙叫她起来,脸上堆着慈详的笑意。
“这是鲁大小姐吧?快别那么多礼,起来起来,让我看看。唉呀,瞧瞧,真真是个美人胚子,把我这些孙女都比下去了。”
凤家的媳妇在一旁附和,鲁姑娘看了一圈,拉着三老太太问道:“不知凤姐姐在何处?”
“凤姐姐?”三老太太身后诸人面面相觑。
凤照晴掩着帕子轻笑一声:“这里可都是凤姐姐呢,不知鲁姑娘找哪一位凤姐姐?”
鲁姑娘还没说话,鲁夫人已经赶紧走了过来,轻斥道:“明月,不得无礼。”又向三老太太笑道:“这孩子被我宠坏了。”
“哪里哪里。”三老太太仍旧不知道她来拜访凤府是所为何事,心里疑惑着,不妨碍面上热情周到地寒暄。
“是去白马寺的凤大姐姐,听说她是你家的大姑娘。”鲁明月在一旁道,“凤大姐姐救了我的命,我一定要当面谢谢她!”
鲁氏这一次笑着点头应和了,三老太太却是一惊,凤照钰什么时候又在白马寺救了鲁姑娘的命的?她怎么一点也没听到风声。
站在一旁的凤照晴却是面色一僵,郑氏更是气恨得脸色都扭曲起来了,狠狠瞪了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大女儿一眼。
不是说她在白马寺大庭广众丢了脸么?她等了那么多天,就等来一个鲁夫人专门登门向那小贱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