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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漠垂眸不语,面巾下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早已习惯了,进入这王帐,她便做回了当初的那个哑巴。
阿古拉斜眸瞅向她,冷笑开口道:“爱妃在问你话,你难道没听到吗?”
漠漠仍旧是那份木然,她不仅是不想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平时她自然巴不得不在这里受这份奚落,可现在,她想留在这里,她迫切的想见见那位公主。
见漠漠还是不语,阿古拉心头的火苗蹭的蹿了上来,不过,就在这时,查干走了进来,躬身道:“回禀王上,公主殿下已到帐外。”
阿古拉瞥了一眼已抬起双眸看向帐口的漠漠,沉声道:“请进来吧。”
漠漠觉得心疼,堂堂南朝公主,虽说是嫁入王庭做了侧室,但王上最起码也得出王庭接接吧,可现在他却连大帐口都未出,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梅朵的脸上,难掩不悦、厌恶之色,斜眼瞪视着帐口。
帐帘掀动,一团红色的嫁衣飘了进来。
等看清那个公主的面容,漠漠怒了,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她为南朝感到屈辱,她第一次深深的恨上了南朝那个昏庸的皇帝!
她攥紧的双拳,在剧烈的颤抖,一双瞪的圆圆的眼睛里,有愤怒、有疼惜、有后悔、有自责!她万万没想到,南朝送来和亲的公主,居然会是星月!居然会是刚刚满十四岁的星月!
她还是个孩子!她连身量都未长足!她那父皇怎会如此狠心,将她嫁到这个苦寒之地!师叔呢?李虔呢?他们为什么不拦着!
自那公主进来后,阿古拉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向一旁的漠漠打量去。他有些惊诧,因为,他明明白白的看清了眼中的愤怒,看到了她那颤栗着的身体。
星月长高了许多,虽身着了一身鲜红的嫁衣,但仍掩不住她脸上那还未褪去的稚气。她一脸的端庄,可漠漠还是从她那清透的眼中,读出了那份恐惧与不安,她真想立即便跑过去,立即便将她送回南朝!
星月的脚步有些谨慎,待走前几步后,她便用南朝的礼数盈盈下拜,略略有些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臣妾清宁,拜见王上!”
那句“臣妾”再次狠狠的扎痛了漠漠的心,星月说的是汉话、行的是汉礼,她还这么的小,心中得担着多么大的不安与恐惧!
阿古拉的一颗心始终都放在漠漠的身上,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这件事情,不就是她一直渴望的吗?
就在这时,梅朵的嘀咕声在那里响了起来:“怎么到了咱们北国,还说这汉话啊,知不知礼数……”
漠漠看到星月的脸上透出微微的茫然之色,她知道她听不懂胡语,可她现在倒是庆幸她听不懂……
阿古拉微微皱眉,没有理会梅朵的话,将目光落到了那瘦小的星月身上,用汉语说道:“公主一路辛苦了,先回帐休息去吧,孤等忙完政务,便会去看你。”
星月颔首:“是。”
就在她抬眸间,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旁站着的漠漠。
她的眼中,现出了难掩的激动之色,她使劲的盯着漠漠露出的一双眼睛,唯恐会不小心认错人,她虽强装镇定,但那声音还是难掩颤抖:“可是……东方师姐?”
漠漠心痛快步向前,摘下脸上的面巾,紧紧抓住了星月的双手,强忍泪水,艰难启口唤道:“星月……”
漠漠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星月那双手臂上的颤抖,看着她那已经泛红的眼圈,心头的懊恼、自责已是无以复加。
阿古拉眯眼看着两人,心中的疑惑解开了,她既然都认识皇妃、皇子,那认识公主也在情理之中。
梅朵在旁却是看愣了,虽听不懂汉话,但从两人的表情、举止上,她看出两人应是相识的。
“真的是师姐你……”星月反手抓住了漠漠,那手上的力道,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漠漠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强收心中的震撼,转身弯腰,道:“王上,请允许让属下送公主回帐!”
阿古拉心中沉闷非常,因为漠漠自转身后,看都没看他一眼:“好,公主不懂胡语,你陪着去自然最为妥当。”
“谢王上!”漠漠匆匆应声,便转身重新面对向了新月,“走,我陪你回去。”
星月点头,而后,便不慌不忙的又向阿古拉施礼道:“请王上恕罪,臣妾先告退了。”
看着星月的样子,漠漠心如刀绞,她用力的睁眼,好不让泪水溢出。
阿古拉盯着两人手牵手出了王帐,他觉得,漠漠对他似是真的死心了,自从进帐后,她一眼都未看向王塌那这边……
一出王帐,迎亲的孟和便从一旁迎了过来:“漠漠,你……”
漠漠鼻子一酸,停下脚步,快速对他说道:“清宁公主是我的师妹,你回去告诉茹娜,我暂时不能回去照顾她了……”
孟和面露惊诧之色,打量着那年纪不大的公主,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了漠漠的意思,赶忙点头道:“你放心去吧,茹娜也懂汉话,你可以带公主去我帐中玩儿。”
见孟和向自己弯腰颔首,星月也向他微微颔首,因为是孟和出王庭迎接的他,她知道他是王上的弟弟,北国的王爷。
漠漠顾不得跟孟和多言,便拉着星月,向那座新大帐走去。与公主随行的南朝侍女见此,都赶忙跟了上去。
途中,两人皆一言不发,也不看向对方,只是快速走路,她们都想着找个没有外人的地方,再细细诉说彼此的复杂心情。
那座大帐是新建的,漠漠虽未来过,但却像是来过一般,她拉着星月径直进了外帐,见众侍女都跟了进来,她便张口说道:“我和公主要到内帐中说话,你们就在这外帐里先歇息一下。”
说着,漠漠便又拉着星月向内帐中走去,几名侍女一时间面面相觑,没想到一个胡人女子,居然说的一口如此灵便的汉话。
一入内帐,两人便再也抑制不住了,同时停步,紧紧抱住了彼此。
“师姐!”星月这一路的憋屈,方才在帐中的恐慌,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漠漠心疼的拿手在星月的头上抚摸着,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才从口中吐出了那句自责的话:“星月,都怪我!都怪我!我不知道来的人会是你!”
星月伏在她的怀里大力摇头,连声啜泣道:“不!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战乱的错!我虽不愿,但我明白,这是我身为南朝公主,唯一、也是必须能为南朝做出的牺牲!”
星月的懂事,更是让漠漠难受,她松开手臂,抬手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痛声道:“我不明白,你还这么小,为什么你父皇能忍心将你送来这里?师叔呢?师叔为什么能够同意?”
星月拉住了漠漠的手,收泪环顾了一下帐中,然后便道:“师姐,这件事情太过复杂,你坐下来听我说。”
漠漠觉得星月长大了,已经跟一年多前的她大不一样,可这份过早的成熟,更是让她心酸非常。
两人走到睡铺旁坐了下来,星月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面色凝重的向漠漠说道:“师姐恐怕还不知道,太子因操劳过度,病重难医,在十三哥从北国回去前,便已经不在了……”
“……”漠漠怔住了,这个消息她的确不知道,可是这都这么长时间,王庭中早应得到消息,难道,又是故意瞒着自己的?
“让师姐惊讶的大事,还在后头,太子去了不久,刘宇将军便战死疆场了!”星月的脸上难掩悲痛,她自小在刘子闲的宫中长大,早拿刘子向当成了亲舅舅,那刘宇是李虔的表哥,便也是她的表哥,这让她怎能不悲伤,而且刘宇的为国捐躯,更使得南朝的局势变得糟糕透顶。
“什么?这……”漠漠的泪水夺眶而出,双手一下子捂住了面庞,“那师伯该有多么的悲痛,这是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星月流泪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呐声道:“舅舅根本就已顾不上那丧子之痛了……”
漠漠惊愕松手,一脸恐惧的看向了星月,她的身子不自控的开始后退,艰难的摇着头,想甩开头中的那个可怕念头。
星月看着她那样子知道她心中所想,赶忙解释道:“师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般,舅舅他只是与十三哥一同上了战场而已……”
“师……师兄?!”漠漠的神色一下子激动起来,向前一把抓住了星月的胳膊,满脸的不敢置信,“你说师兄与师伯都上了战场?这是怎么回事?他手无缚鸡之力,师伯虽会武功,可他是丞相啊!”
星月的脸上挂起了悲慨之色:“十三哥,如今已经是我南朝的新太子了!”
漠漠抓着星月的双手,一下子松开了,闭目间,绝望、痛楚的泪水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
他是那样淡泊的一个人,这样的担子,是会压垮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