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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镇离盛京路程并不远,三天的时间便到了。.幸而元香早做了准备,将大夫的方子都煎了,一天喝一点,最重要的三天,就这样在马车上度过了。宫玄宸虽然疑惑,如心却只说是补品,他也便没有过多怀疑。
越是离芸镇近,如心越是不敢说实话,生怕临到关头,他就将她撵了回去。
喝过大夫的药,如心肚子的阵痛好了许多,没有起先的那么疼,但长日的颠簸,也还是会有点不舒服。马车里的长凳太硬了,椅颠簸的时候很痛,如心坐在宫玄宸腿上,他还以为她是撒娇,只是轻轻的搂着她,哪里知道,她是疼得不敢坐硬凳。
一路从盛京到芸镇,如心满腹担忧,却也一意孤行。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她再也不想像送走宫玄凌那样,送走宫玄宸。
走出盛京,一路想芸镇,路过繁华,也看到过贫瘠,离芸镇越来越近了,难民也愈发多了起来。芸镇周边的百姓几乎都搬空了,如心他们到的时候,芸镇的镇长居然组织了属下正在烧城。
“把人给我拿下!”宫玄宸跳下马车,一声令下,士兵上前将镇长极其下属拿下,阻止了焚烧行动。
安旭将镇长拽了过来,厉声道,“这是盛京而来的晋王,你们是什么人,谁许你们焚城的?”
一听是晋王,那人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晋王饶命,小的是芸镇的镇长,是奉县长之命,恐瘟疫蔓延才进行焚烧的,不关小的事,都是县长交代的。”
宫玄宸皱眉,“一派胡言,霖县县长都已经被免职了,如何你吩咐你做事?你们这些父母官,平日里中饱私囊,一有事就推卸责任,草菅人命。来人,将芸镇镇长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
镇长哀求着,然宫玄宸看都不看他一眼,挥了挥手,就有士兵提剑而上,那镇长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其余几个人显然是衙门里的小吏,一见镇长死了,忙跪地,然而他们不是求饶,却是求救,“还请王爷救救我们的家人吧,他们都被关在里面,他们并没有感染瘟疫......”
说着欲上前拽宫玄宸的外袍衣角,却被士兵谨慎的挡在外面,宫玄宸冷颜道,“说说,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的也不知道,已经在五日前就封城了,现在里面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前几日还听见他们喊要出来,今天连喊声都没有了......”小吏说着不由得哽咽起来,“再这样关下去,就算不感染瘟疫病死,他们也得饿死,求王爷救救他们......”
宫玄宸脸色森然,看着前方紧闭的城门。真是山高皇帝远,这帮父母官竟这样草菅人命,将他们关在里面,不给水也不给吃的,能撑多久?
有小吏禀告道,“前后进去了两个大夫,都没有出来,恐怕已经......”
“什么症状?”宫玄宸问,“感染瘟疫的人都什么症状?我带了太医过来,也让他们心里对这瘟疫有个数。”
小吏回道,“起初是身上长红点,忽冷忽热,后来就开始皮肤溃烂,晕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直到再也醒不过来。请了很多大夫,都看不好,后来连大夫都病死了......”
此言一出,士兵们原本硬朗的脸上有了丝惧意,腿不由得像后退了半步,宫玄宸勃然大怒,“怕什么怕,你们是盛京最精锐的部队,岂会被小小瘟疫吓倒?走,都给我进去,别给皇上丢人!”
“是!”士兵们重整军姿,回答响亮。
随行御医们为众人做了些简单的预防处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涌入芸镇,留下小部分兵力留守在外,将城门紧闭,不许任何人靠近。
如心和元香坐在马车里,一直没有下车,听见城门轰然打开的声音,二人偷偷撩开窗帘,打量外边。
饱受瘟疫肆虐的小镇静到了极点,外面没有一个人,连个死人都没有。浓浓阴云笼罩在上空,整座城镇好似死镇一般,没有一点生气。
“小姐,人不会都死光了吧?”元香不安的问着。
如心心中也是一骇,这里好似空城一般,街上东西乱扔,门户打开,却就是没有一个人。
正想着,忽而传来一阵嘈杂之音,有难民从角落里涌了出来,纷纷喊着要吃东西。如心只是偷偷瞥了一眼,心惊地一下,忙放下窗帘。
她曾听过眼睛饿得发绿这一说法,今天才算真正见识。果然,那些难民纷纷跑过来的样子,就像一群恶狼。
尽管有士兵镇压,又如何能控制这么多饥饿的百姓,很快,如心乘坐的马车就开始椅起来。
宫玄宸下令将带来的干粮分给他们吃,这些百姓有了吃的,这才停止了暴动,但那狼吞虎咽的狼狈模样,甚让人心寒。
宫玄宸就近找了间空房子,让所有士兵和太医驻扎于此。随即就吩咐众人做饭,先填饱这些难民再说。
若不是有士兵阻拦,这些难民真该将带来的大米哄抢一空。
如心已经被安排进屋了,宫玄宸在外面主持大局,说自己是皇上派来的,粮食充足得很,不许哄抢,否则谁都别想吃。果然,那些人虽然饿,却也不敢乱动,纷纷啃着手里刚发的馒头,退在士兵所画的警戒线以外。
宫玄宸想问问镇里的情况,可是,百姓们这模样,哪里还问得出什么。
没一会儿的功夫,米粥煮好了,当士兵将装粥的几个木桶从里面提出来的时候,原本就饿慌了的百姓,再一次失控,对食物的渴望让他们再度争前恐后。
宫玄宸示意士兵退后,让他们自己弄。然而,宫玄宸想错了,他们并没有因为事物而大打出手,反而是合力抬着木桶就跑。
“他们还真敢抢,这可是朝廷的东西。”安旭扭头冲宫玄宸道,“王爷,这恐怕不是难民,是暴民啊!”
宫玄宸凛眉看着众人逃窜的方向,冷峻道,“走吧,我们跟去看看。”
“我也去。”如心和元香急急忙忙的从房里跑了出来,“我也想去看看。”
宫玄宸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随即将带来的五名太医也一齐带上。
如心和元香跟在宫玄宸的身后,不安的打量四周,又恢复了刚才的死寂。她们一直悬着心走着,直到走出小镇,在镇后的山脚下,才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春天午后的阳光本该是暖烘烘的,可是,此刻,当看着当地百姓再含泪掩埋尸体的时候,没人感觉这是春天。萧瑟、凄凉笼罩在每个人的心间。
尸体像个小山峰一样高,百姓们没什么力气,吃力的挖着大坑。
宫玄宸示意自己的兵上去帮忙,却被那些人拒绝,他们显然对朝廷失去信任,不许他们插手。.
“让他们帮忙,不然你们打算挖到什么时候?”有声音从一个简陋的草棚里传了出来,百姓们很听他的话,立即没有了抗拒行动。
草棚里的人一直背对着他们,似乎在煮着什么东西。宫玄宸率先走了过去,众人也纷纷跟上。
“你在煮什么?”宫玄宸走到锅边问。
“是汤药,你们待会都喝一点,对预防瘟疫有一定作用。”他说着,如心不敢置信的挤到他身边,“大哥?”
那人停止了烧火的动作,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惊诧,“你怎么来呢?”
此人正是两年前离开盛京的陆子衿,如心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在这瘟疫重症区遇见他。
“不只我,晋王也来了。”如心欢喜不已,只为此刻的重逢,哪里知道陆子衿满心的担忧。
陆子衿站起身,看着宫玄宸,对面的男人依旧不怒自威,他淡然道,“王爷,好久不见。”
宫玄宸没有想到,在这样严峻的环境下,他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不禁心生钦佩。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从那一年春天辞去御医一职,到现在,整整两年了吧!
两年春秋,谁能想到,命运竟是这样,又一次让他们重逢。
三人愣愣了看了彼此半晌,除了感慨万千的叹息,什么都没有。
如心望着陆子衿,二年没见,他削瘦了不少。脸上也再无当初的温润,而是多了分坚毅和沧桑。
煮好汤药后,陆子衿给没人盛了一碗,喝过药后,众人也心安了许多,感觉这就是救命药。
然而陆子衿说了,只是有一定的预防效果,感不感染,谁都不敢打包票。
见宫玄宸一直盯着不远处的死尸看,陆子衿自个也喝了一碗预防的汤药,“那是今天死的。”
许是面对生死多了,或者已经成了习惯,他不知道,当自己淡然的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在场之人,无不后脊一阵冰凉。
宫玄宸不由自主的扫视着自己带来的士兵,一人会死那么多人,如果照这样下去,他的兵不出五日就要死光光。
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如心轻轻握着宫玄宸的手,望着陆子衿说,“有大哥在,我想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对我的期望不要太高。”陆子衿突然变得消沉,冲那边掩埋尸体的人说,“做完了,把药喝了。”
“是。”众人纷纷响应。
陆子衿看似平淡,然而他已再此行医多日,虽然减少了瘟疫的感染量,却始终做不到完全没有。更无法医治那些感染者,他所能做的,就是减轻患者的痛苦,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
一旦感染,无药可医。
陆子衿惆怅的看着如心和宫玄宸,“我没有想到,皇上会派你们来。”
“既然来了,就一起努力吧,你们的患者呢,在哪里?御医都已经来了,你们以前也是老熟人了,一起共度难关吧!”
宫玄宸说着,陆子衿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几名老御医,果然是熟人。但他却非常冷漠是见了见礼,毫无热情可言。
“东街的患者都集中在一处大宅子里,至于西街的......”陆子衿顿了顿,他只听说西街有个女大夫,但自己太忙,想要过去交流下控制疫情的看法的时间都没有。他抬头道,“我们一起去西街看看吧,那里也有大批的患者,以前是人手不足无法将他们集中。现在,有了你们的帮忙,我想把东西两街的患者集中在一起,这样既可以控制疫情的蔓延,也方便我们的医治。”
宫玄宸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一行人这才沉默的朝西街走去。
一来才知感染死亡如此严重,宫玄宸深皱的眉头一直无法打开。那是一条笔直的路,他一直走在最前面,如心则走着陆子衿身边,两年没见,她一直在打量这个哥哥。原本欢喜的心,却因为在这样的条件下相见,慢慢变得忧愁。
这座充满死气的小镇,他们相逢,然后装作不认识。
从始至终,陆子衿都沉默着,真的好像不认识如心一般。他不说话,如心也不做声,就那样不舍不弃的跟着。
她不知道西街是什么情况,东街那掩埋尸体的场面就已经够让人难以接受了。她很怕,很怕西街也是如此。
宫玄宸孤独的走在前方,她多想给他安慰,可是,她除了让他担心,什么都做不了。
“公主......怎么样呢?”
身侧的陆子衿终于说话了,可是,如心没有想到,他第一句话问的不是江渔,而是宫依依。
“她......”如心沉默了。
如心没有回答,陆子衿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了。去年冬天,他的确收到了皇上招他回宫的消息,可是,当时正好有个布,他走不开。加之,他以为是宫依依常耍的小把戏,骗他回宫,所以,他明知而故意不回宫。
可是,离开盛京两年,说愧疚,还是宫依依。虽然讨厌她的纠缠,却还不至于要将她幽禁那么残忍。
“她死了。”
如心还是残忍的告诉了他真相,陆子衿的脚步倏然一顿,却也很快反应过来,继续前行。如心跟着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死了,她死了......这几个字一直在脑中回荡,陆子衿脸色猛地发白,可是却强忍着心中的震惊,没有做出失态的事。
“哦。”陆子衿好似无心的应了一声,让如心莫名的想要发火,可是现在,也不是发怒的时候。她忍着不悦,低声质问道,“她死了,大哥就一点都不难过?大哥,你心底就当真从来没有过她?一点都没有?”
“现在说这还有什么用?”陆子衿大步的走了出去,走到宫玄宸身边,一副无事人的模样,和宫玄宸谈着芸镇的事情,商量着解决瘟疫之道。
如心心里很不是滋味,替宫依依不值,又心疼小鱼儿。可是,大哥,她也无从去指责,或许夹在两个女人之间,最痛苦的人是他吧!
到达西街,也同东街一样,一片死寂。
若不是有东街百姓带路,陆子衿和宫玄宸还当真找不到西街难免的容身所。
那是一处老宅子,重点是它很大,可以容纳许许多多的患者。
陆子衿领着宫玄宸进去的时候,宅院里有人正在煎熬,见有人来,也无动于衷,继续大火煮着药。
在死亡面前,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心和好奇了。直到大队伍进屋,他们依旧做着分内的事。
这些房子都是并排着的,走过去的时候,如心偷偷扫视了一眼,放着两排床位,约莫七八张。而这样的房间,光看见的就有好几间,可见患者之多。
屋内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间或有急促的咳嗽,声声好似重锤砸在心口一般。
“王爷你看。”
顺着安旭的手,宫玄宸看着病房里有他们的木桶,而尚未染病的百姓正在细心的一点一点喂患者喝粥。尽管,他们痛苦的实难下咽,很多都吐出来了。但照顾他们的人,依旧不厌其烦,边哄着边让他们喝下。
“你要喝啊,喝了才能好得更快些。”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负责一间八个布,不仅要喂他们吃饭,更要忙着给咳嗽的人端水顺气。
那孩子还未成年,生活给了他们太多磨砺。众人纷纷不说话,看着四处忙碌的身影,听着痛苦的咳嗽,好似置身炼狱一般,他们也难受得喘不过气。
“每间病房四个人。”宫玄宸吩咐着,立即有士兵响应,帮忙照顾患者。
有忙碌的百姓不时从身边擦过,陆子衿拉住一个问,“你们的大夫在哪?”
“不知道。”那人赶着给患者喂药,没有功夫搭理他们。
陆子衿望着满院忙碌的样子,大声道,“我是东街大夫陆子衿,请问西街大夫在哪?听见就出来下!”
声音传遍院落的每一个角落,最边角的一间房里,躺着三个最严重的布,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忙碌的为他们翻身擦身。
“姐姐,有人在喊你呢。”小的还是个孩子,听见外面喊,立即重复道,“是东街大夫,叫陆子衿。”
陆子衿!
被唤作姐姐的女子猛地抬头,头发随意的扎起,脸上罩着面巾,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取下来了。
陆子衿、陆子衿,怎么会是他?
她都快忘了这个名字,怎么会......是冤家路窄吗?此生,尽管他如此厌恶她,命运还是让他们狭路相逢了。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道疤痕还在,那段心痛还在。不知道再次相见,陆子衿是否能认得出她?是否能一眼就看出,她就是当初对他死缠烂打的朝阳公主宫依依?
或许不能吧!
连她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他又如何能认得?恐怕他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从来没正眼瞧过她!
“姐姐,他又在喊了,他在找你。”孩子就是孩子,沉不住气,一个劲的提醒宫依依。
“别说话,做你的事。”宫依依回复,心底依旧残存着最后的希望,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或者,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不一定是子衿哥哥,一定不是。
宫依依将毛巾打湿,沾的都是药汁,为一个女患者擦身,她就是这小男孩是母亲。患病也就三天,却一直在恶化。她真担心,保不住她,那么,这孩子该怎么办?
西街的百姓对她寄予了太多的希望和重托,她无力承受。那些信任的目光几乎将她压倒,她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医者,所学技能,不足陆子衿百分之一,若不是有那本御赐《济世医术》,她恐怕连下什么药都不知道。
那本医术,是太医院多年的精髓。宫依依不过是个半吊子,很多都看不懂。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东街有个大夫,本来想和他一起研习,现在,恐怕再也不可能了。
“大夫、大夫,吴婶晕过去了。”
外面忽而传来大喊,宫依依半刻都不敢停留,急忙跑了出去。这里的布她再熟悉不过了,每日的朝夕相处,在这样困难的时期,他们都成了自己的亲人。
吴婶在三号病房,宫依依不管不顾的冲进屋,此时陆子衿正在给吴婶号脉,他探了探对方的鼻息,摇头道,“没救了,埋了。”
宫依依愣愣地站在床边,没错,那个蹲在床边的男人就是陆子衿,那是让她努力想忘记,却始终忘不掉的男人。两年了,她以为再次看到他的时候,自己会失控的大哭。可是,此刻,当她平静的望着他的时候,她才知道,很多事情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他们再也回不到当初,他不是温润如玉的太医,而她,也不是貌美如花的公主。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的模样。
当陆子衿冷漠的宣布死期,说埋掉的时候,宫依依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从何时起,他竟这样冷漠?他知不知道,吴婶的亲人会多伤心,他居然不给人家凭吊的时间,立即就下令埋人。
“不行、不行,她只是暂时闭过气,或许、或许并没有死。”宫依依拦住陆子衿,不狠心的拔下发髻上的细簪子,一咬牙,刺入吴婶的指甲里。血涌了出来,可是,人依旧没有醒。
她不甘心的再刺了几个指头,那模样,好似疯子一般,陆子衿推开她,怒道,“你疯了不成?”
“十指连心,你懂什么,痛是可以刺激她醒过来的。”宫依依不死心,陆子衿却拽过她的簪子,仍得远远的。
宫依依大怒,“你干什么?”
“她死了,已经死了。十指连心的方法,死前还有用,死后,只是徒劳。”陆子衿也是大吼,死亡笼罩在他们每一个人心间。眼睁睁的看着病人死去,这是每一个大夫的悲哀和耻辱。
吴婶还是被抬了出去,以最快是速度掩埋,跟着宫依依的小男孩喊了一声吴婶,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
宫依依跌坐在地上,搂着他,一时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安慰。她努力不让自己流泪,可是,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知道,这一切的伤心绝望,是因为吴婶,还是因为陆子衿的出现。
她曾以为,自己会死在芸镇,会和陆子衿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命运在她最不想看见他的时候,再一次让他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
“姐姐,你说我娘会不会死,会不会像吴婶那样,会不会?”孩子哭泣着,宫依依想要哄他,可是,她突然好无力啊,她骗不了自己,又如何骗得了别人?
没用的,芸镇的人,都会死,或早或晚罢了。
“姐姐,你说啊,我娘不会死是不是,有你在,你一定会救她的,是不是?”
小男孩的话,让宫依依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流了下来,打湿了脸颊上的纱巾。
“不会的,你娘不会有事。你看,这些哥哥姐姐,都是来救她的。”陆子衿抱过小男孩,指着门口的宫玄宸、如心和一干士兵。
小男孩记得是陆子衿让人抬头吴婶的,对他很是抵触,挣脱他的手,站在房内止住了哭声,好奇的目光里满是希望的盯着如心等人看。如心走上前,蹲在小男孩身边,抚摸着他的头,轻声说,“要相信我们,你不会有事的,你娘也不会有事。”
“真的?”小男孩大大的眼睛,已经有了信任的神情。
如心重重的点了点头,“是,大家都不会有事,一切都会好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磊。”
“小磊真乖,走,带姐姐去看看你娘。”
小磊高兴的牵着如心去,宫玄宸担心她,也跟了上去。
三号病房里,除了尚且活着呻吟的病人外,就只剩陆子衿和宫依依两人了。宫依依还在哭,陆子衿有些无奈,坐在她身边,问,“是不是每死一个人,你都要哭一场?”
宫依依没有回答,其实她早就没有眼泪了。在芸镇更是见多了生死,对这些早已麻木。
“身为医者,怎么能这么脆弱?你哭了,让那些寄予希望的人们该怎么想?就算所有人都倒下,都放弃希望,你都不可以。你是医者,是他们最后的希望。”陆子衿说着,也不避嫌的伸手擦去宫依依眼角的泪。
也是,在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地方,有什么好避嫌的?
他的语气里都是关切的责备,可是,宫依依却越发想哭。弄得陆子衿是手忙脚乱,“你这是怎么呢?”
宫依依没有说话,别过头自己慌忙的擦泪。
“我是陆子衿,你呢?”
宫依依抬头,果然,他没有认出她。所有人都没有认出她,包括他的哥哥和嫂子。
也是,她蓬头垢面又蒙了面纱,声音也早就被长秋宫的大火给毁了,她身上,毫无宫依依的影子。
如此,宫依依也安心不少。
“我姓吕。”宫依依说。
陆子衿却淡笑,“常听他们说西街有了女大夫,然后竟是这样,吕大夫,呵......”
那淡淡的笑容,让宫依依神情一震,好似又回到了两年前,碧瓦红砖的宫殿,他也是这般笑,落入她的眼,此生再也忘不了。
“走吧,吕大夫,带着你的人,一起去东街。要将这些患者集中在一起,以后我们还要一起面对更多,你再这样哭鼻子,我可要把你赶出芸镇啊!”陆子衿说笑间,将手伸向宫依依。
宫依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手递给了陆子衿。
她一直渴望和他在一起,渴望他能主动牵起她的手,说,依依,我们一起!
现在,他说了,可是,她却满心凄凉。
握着他的手,陆子衿也是一愣,看她露出来的眼睛,虽然有沧桑之感,却也明澈年轻。虽然嗓音低沉沙哑,可是,她的手......
这,不是苍老,该是烈火。
陆子衿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会带面纱,手都烧成这样,脸......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出于对她的尊重,陆子衿没有问,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揭开她的面纱。
他现在,丧失了一切好奇感。
如果不是他忍不住问,或许,宫依依依旧活着。至少,她还那样明显鲜活的存在他的记忆里。
尽管想和陆子衿保持距离,但宫依依无法拒绝将两地患者合并的事情。毕竟,这有利于救治。而且朝廷都来人了,也没有她拒绝的分。
一下午的时间,都在搬运。
宫玄宸显然成了搬运工,带领士兵将西街的布多抬到东街,而宫依依早已随陆子衿到了东街宅院,交换彼此医治心得,和太医院来的太医一起研制治病良药。
至于如心和元香,就成了孩子王。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除了小磊的娘还在,其余的,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的父母都死于瘟疫。
这些孩子没人照顾太脏了,如心将他们带回宅院,帮他们洗过澡后,由元香做了些好吃的,孩子吃过后,都在院子里玩耍。
如心所住的宅院,都经过御医药物的处理,按他们的说辞,比外面更安全。如心就想将孩子留在院子里,总比他们乱跑要好。
宫玄宸还在外面,如心有些担心,可是,她也要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她太累了,今天看见了那么多死尸和布,她现在一闭眼,就是那些场景。
疲倦的坐在院子里,看孩子们嬉闹成群,真好。孩子就是孩子,没有太多复杂的感情,对瘟疫的恐惧也并不强。只要酗伴还在,他们就能开开心心的玩耍。
元香端药过来,虽然苦,如心还是老老实实的喝下。这些,都是她的安胎药。她任性,孩子都跟着吃苦。
如心轻轻的抚摸着孩子,一个月的时间,孩子都没成性,她却能感觉到他真真实实的存在。她要做娘了,孩子,她的孩子,一定要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上啊。
在院子里休息了一下午,如心这才有了点力气,可是,那些孩子闹腾了一下午,身上又脏了。如心无奈,看孩子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天色越来越晚了,元香安排孩子睡下,如心站在院口,依旧没有看见宫玄宸回来。
“我们去看看?”如心提议,元香点头答应,但出门前,不可避免又要喝药。那是几位大夫共同研究出来的药,说比之前的预防效果更好。如心也不知道这样乱喝药,会不会影响到孩子,毕竟她也在喝保胎药。担心归担心,预防药还是得喝的。
去了陆子衿就医的宅院,才发现乌压压院子里都是人。西街的布还没有彻底转移,留守的士兵则负责帮患者安排就寝的房间。
院内乱成一锅粥,太医们负责外面的号脉,根据病情的缓急分房。而陆子衿和宫依依因为人手不足在后院临时搭建的大厨房里煎药。
看见如心来,陆子衿连忙招呼,“快来、快来,我们忙不过来。”
“嗯。”如心快步过去,陆子衿分给她和元香的也算是轻松活,就是负责给灶炉里添柴,和宫依依一样。
三个灶台并排在一起,陆子衿则负责在上头下药、搅拌。
超大型的锅,煮了三锅药,有给患者喝的,也有给大伙预防的。陆子衿要记住每一样药,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人敢说话打扰他。
如心不时的扭头看一旁的宫依依,那姑娘一直闷声不吭的烧火,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如心都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她纱巾下的疤痕,心不由得狠狠抽搐了一下。
感觉到旁人的目光,宫依依回头,如心惊慌失措的故意东张西望。宫依依笑,“你在看我的疤?”
她的声音好苍老,如果说外形让如心眼熟的话,那这声音彻底让如心陌生了。
“没有。”如心连连摇头,不想让对方尴尬。
宫依依苦笑下,什么也没有说,陆子衿终于下好草药了,坐在如心身边,积压了一下午的复杂情绪,还是想要释放出来。
他说,“如心,依依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