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御的原因,域名改为dsyq.org/感谢收藏^_^
终于,还是迎来了那一日。.
初八,宜嫁娶。
宫依依痛了一夜,如心也跟着熬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她安静下来时,如心的手都被她掐紫了。
她好像睡着了,如心本想喊她起来梳洗打扮,奈何一夜未眠,头昏昏沉沉的,想眯一会儿,结果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屋里的水声惊喜,如心睁开眼,惊见刚才躺在身侧的宫依依不见了,吓得惊呼,“依依、依依......”
“我在这!”伴着哗啦啦的水声,是宫依依低沉沙哑的声音。
见她在洗澡,如心暗暗松了一口气,从床上下来时,宫依依也已经洗好了。嫁衣放在屏风上,宫依依默默地换上,认认真真的系好每一个扣子,等一切完毕后,才欢喜的跑出来,在如心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三嫂,这嫁亦漂亮吧!”
如心努力遗忘悲伤,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兴一点,“真的好漂亮,难怪别人都说姑娘家最美的时候,就是做新娘子的时候。这嫁衣一穿,整个人都显得精神靓丽了。”
说着,上前牵着宫依依的手,扶她在梳妆台前坐好,“今天我一定要给你画了美美的妆。”
宫依依笑,“谢谢三嫂。”
要嫁为人妻了,如心小心翼翼的将她长长的秀发挽起,在脑后绾一个髻。没有皇宫嫁娶的繁文缛节,也没有那么多的金银首饰。如心打开一个行子,那是她昨夜带来的,“这是我成亲时戴的首饰,都收起来很少戴过,看上去还很新,现在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都送给我?”宫依依有些不敢接,“这都是你娘家人精心准备的,我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还怕你嫌弃我戴过了的。”如心的确这样想过,宫依依是公主,什么没见过。只是现在条件有限,她出宫之后,不施粉黛,更没有什么首饰。
宫依依笑着接过,“谢谢三嫂,真漂亮,你帮我戴。”
“恩。”如心笑吟吟的取过一只金步摇,稳稳的插在发髻的右侧,这样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格外闪耀好看。
又给她带上耳环、手镯,这些,无论贵重与否,都是出嫁姑娘必备的饰物。
身上的穿戴终于整齐了,最后也就是妆了。为了遮住宫依依脸上的红斑,施了不少粉,幸而是新娘妆,本来就要浓艳一点,化好了,连脸上的黑疤也遮去不少,低眸垂笑间,宛若还是深宫那明艳的朝阳公主。
等到屋里一切收拾妥当,外面的也热闹起来,宫依依的整颗心也跟着沸腾起来。
“依依......”如心忍不住问,“昨晚,你是怎么呢,为什么会那样疼?不像瘟疫的症状。”
“我......”宫依依顿了顿说,“我在前天就已经服用了云脆丹。”
“云脆丹?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长在荒山上的野果子,毒性很强......”
如心一慌,“那你还吃,你......”
“如果不吃,我恐怕活不到现在。就因为云脆丹的毒性强,才让我每日如毒虫啃噬一般,痛得无法入睡。只要我不闭眼,就不会死。”
“你就是用这种痛撑到现在?你怎么能这么傻!”如心心疼不已,昨晚她不是没看见她痛苦的样子,竟从来不知,她每日的温柔笑语后面,承受这这么大的痛苦。
“为了这一天,什么都是值得的。至少云脆丹能让我时刻保持清醒,那一点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宫依依说着,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什么时辰呢?”
如心不安,“怎么呢?”
“中了云脆丹的毒,活不过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宫依依静静地说着,她还是好怕,怕等不到那一刻,尽管将婚礼提前到上午举行,心情却还是不安。为什么迎亲的队伍还不来,她还要等多久?快点...快点......
中了云脆丹,尸体是不能保存的,会在短短两日之间腐烂化为血水。而竟这血肉之躯浸泡的土壤,又是云脆丹最好的生长环境。
所以,云脆丹又叫死亡之花,那是一种开在尸体上的花结的果。
如心心中大骇,宫依依这是在用另一种死亡来压制瘟疫的症状啊。脆云丹,会在夜间痛得死去活来,如此,才能让她安心,自己不会这样一觉睡过去。
可是,今天,最后一天,她知道什么时候会病发。只希望一切快点来,子衿哥哥快点来!
“依依......”听着如心欲言又止,宫依依安慰的握着她的手,仰头道,“三嫂,我很快乐,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她的脸美艳如昔,如心看着,心生怜爱,终是忍住所有不安,“依依,只要你开心快乐就好,我祝你和大哥百年好合...携手到老。”
“谢谢三嫂。”宫依依扬起嘴笑了,那样轻松幸福,和每一个新嫁娘一样。
两人正说着,外面忽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随即就是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心知道是陆子衿来了,还来不及再嘱咐宫依依什么,就赶紧将红盖头盖下。
她轻轻搂抱了一下宫依依,就有喜娘欢天喜地的推门而入,嘴里说的都是吉祥话、祝福话。如心一下子就被人群挤到了旁边,幸而有一双手将她稳稳扶住,才不至于让她摔倒。
如心回眸,晨光中,那眉宇间是浓浓散不去的宠溺。如心不安的心,越发难安了,她靠近宫玄宸,不知道该怎么办。
宫玄宸小心的护着她,怕别人挤到她,在房里站了一会儿,就将她牵了出来。
屋外,是等着迎接宫依依的陆子衿,从来不知道,温润如他,穿着红礼服的样子竟会这样俊。映着早晨的太阳,神情欢愉,脸上洋溢着从所谓有的快乐。
看着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是笑,他们不知道这是宫依依的最后一天,还说着白头到老的话。他们也不知道此刻宫依依是何种心情,如心多想像宫依依那样,有个盖头,遮住自己,那样,就再也不用忍着。
喜娘一直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宫依依嘴角带着笑,虽然重重的盖头垂下,她看不清前路,但被喜娘搀扶着,她知道,她将要走向那个她最爱的男人。
手,终于被他握住了,心猛地一阵狂跳。她有种置身梦境的虚幻感,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真的发生了吗?
她嫁给陆子衿呢,嫁给那个笑起来像春风一样温暖的陆太医?
她想,嫁给他,是她今生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人太多,宫依依都听不清大家讲的什么,就这样被陆子衿紧握在手中,随着他一直走一直走。
她要的幸福,就这样简单,握着他的手,哪怕看不清前路也没关系,她知道,无论去哪,他都会带着她,这就足够。
只有几步远的路程,所以并没有花轿,而是陆子衿一路牵着宫依依,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朝新房走去。
迎来新人,留守在新房里的人燃起了鞭炮,敲起了锣鼓,欢庆程度,一点也不亚于正儿八经的婚礼。
陆子衿一直紧紧握着宫依依的手,没有让她离开自己片刻。因为盖头,他看不清她的容颜,可是他想,她一定也和自己一样开心吧!
如心和宫玄宸被当做高堂请上了主位,这让他俩都很意外,可是,这里确实也无父母出席,让兄长代替也无可厚非。
不知道为什么,当坐上高堂之位,当看着眼前一对新人,她忽而想起那一夜的月老庙。她和宫玄凌在没有任何祝福的情况下,拜天地,拜姻缘石,结为夫妻。
为什么会想起他?如心心弦大乱,她已经有了宫玄宸的孩子,为什么还会想别的男人?
她不安极了,是这些婚礼的场面,一点点唤起她的记忆,也让她在看遍一切之后,只剩感慨。
新人暂时分开手,牵着一条红绸,另一端连着彼此。
鼓声高昂了一阵,突然戛然而止。
由朝中的老太医主婚,他清了清嗓子,喊,“一拜天地——”
陆子衿和宫依依默默转身,朝门外一拜。
回过身来,是二拜高堂。
这样来回的俯身相拜,宫依依只觉得头越来越晕了,她惶恐不已,婚礼还没有结束,她一定要争气,不能倒下,不能!
她偷偷地掐了几下自己,让那种痛楚使自己清醒一点。因为她一直愣着,陆子衿暗暗扯了下红绸,她才意识过来,俯身给主位上的兄嫂拜了拜。
最后、最后就是夫妻对拜了。
宫依依站在陆子衿对面,随着老太医的高喊,她认真地俯下身,然而,突然一阵胸闷,天旋地转,她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终于,盖头不在了,迷糊中,她看见陆子衿的脸,儒雅温润,真好看,比任何一个男子都好看。
她好抱歉,原本欢喜的婚礼还是被她搞砸了。她坚持不下去了,心好痛好痛,她,还是没能嫁给陆子衿,没能走完全部婚礼。
一口殷红的血溢出嘴角,混乱中,陆子衿将她抱在怀里,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是她以前最想看见的,她说,只有这样了,才能证明那个男人心里有你。可是,今天看见了,她却好难过好难过,她终于明白,爱不是占有,更不是只顾自己的感受和喜怒。爱一个人,是希望他幸福的,哪怕他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
“依依,你怎么呢,依依......”陆子衿脸都吓白了,刚还欢腾的婚礼现场,陡然一片混乱。
陆子衿手忙脚乱的给宫依依号脉,可是,刚一握上她的手腕,就瞧见了那上面的红斑,他心中大骇,再往上一看,手臂上有很多地方都已经开始溃烂。
陆子衿一下子头都空了,众人看了,也是吓得急忙散开,“瘟疫、是瘟疫......”
人群中有人惶恐不已,陆子衿大吼,“去拿药、拿药......”
老太医步履蹒跚,苍老的声音说,“已经没药了。”
陆子衿的心仿佛被狠狠撕扯了一下,宫依依却笑了,她一直都在笑,“没用的,子衿哥哥,依依不怕,能死在你的怀里,依依知足了......”
“不行,不行,你不会有事的,依依,我去采药,一定还要艾尔草的,你不能死,我们今天成亲啊,我们会有很美好的未来,我们会儿女成群,我们会......”
“不要去,陪我,留下来陪我。”宫依依拽着陆子衿,笑得凄凉,“子衿哥哥,我吃了脆云丹......可惜...还是没能走到最后......”
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不是陆子衿不爱自己,而是在她能嫁给他的时候,命运依旧没有成全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天一次都不能满足她。连这最后的一点小小的心愿,都要剥夺吗?
她只不过想嫁给陆子衿,就这么难吗?
陆子衿抱着宫依依,有种从天堂坠入地狱之感,明明是欢喜的,怎么这会却要让他面对这个现实。
脆云丹,至毒无解,病发痛不欲生,有兴奋作用。所以,微量的脆云丹用在大烟中,会让抽着,莫名的兴奋。而宫依依服用,只是想抑制瘟疫带给她的昏迷感,服用了脆云丹,她就不会晕倒,可以一直这么清醒的走到现在。
“依依......”陆子衿喉咙哽咽,怎么办,他突然好无力,他要怎样才能救她,怎样才能让她幸福!
“子衿哥哥,我好冷、好冷......”宫依依紧紧靠在陆子衿的怀里,身子开始颤抖,脆云丹正在一点点吞噬她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换来啖肉啃骨的痛楚。
一粒泪冰凉的滴在她的脸颊上,宫依依抬头,思绪开始放开。她扬起手,轻轻拭去陆子衿的泪,“子衿哥哥不哭,依依不痛,一点都不痛......”
她的话,让陆子衿的心更痛。他真的以为,他们会有很多很多以后,他的真想给宫依依幸福,可是,上天却始终不肯给她机会。错过一次,他已经悔了两年,难道这一次错过,是要他悔恨一生吗?
她在他怀中剧烈颤抖,那是痛得无法抑制的颤抖,陆子衿将她拥在怀里,想减轻她的痛苦,却有无能为力。
难道,只有死,才能解脱吗?
依依,依依......
为什么我们离开盛京,离开皇宫,离开了一切亲人朋友,却始终无法拥有彼此?
“子衿哥哥,我还是没有福气,不能做你的妻子了。”宫依依遗憾,满心失落,天地在她眼中越来越模糊,她不想带着遗憾死去,可是,好遗憾好遗憾,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依旧无法嫁给他?
“不,我们可以是夫妻的,我们继续婚礼,好不好?”陆子衿急声说,抱着陆子衿站了起来,长长的嫁衣托在地上,映着她嘴角的鲜血,格外惨烈。
宫依依庆幸自己画了这么浓的新娘妆,要是让陆子衿看见她脸上的红斑点,那该有多丑啊。
终究是要走的,那就走得漂亮一点。
她虚弱的躺在陆子衿怀里,她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好慢。竟比她这个垂死的人还虚弱,她开始担心,开始不安,她走后,谁来照顾她的子衿哥哥啊!
门外响起了鞭炮声,锣鼓再次敲了起来,众人拍着手,说着新婚大喜。陆子衿含泪笑着说,“依依,我们今天成亲,开心吗?”
宫依依重重的点了点头,尽管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她还是努力装作很精神的样子。胸口又一阵翻腾,她忍住想呕血的冲动,不能说话,一直忍着。
老太医的声音再次想起,“祝永结同心、恩爱百年......送新人入洞房——”
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喊得大声。
伴随着震耳的欢呼声,陆子衿抱着宫依依一步步朝他们的新房走去。走出大厅,走在空无一人的回廊上,没有人跟来,外面的吵闹声愈来愈远。
天地,倏然只剩他们二人。
陆子衿一直稳步走着,他要完成宫依依最后的心愿,也是他的心愿——完成这抽礼。
宫依依静静地躺在陆子衿怀里,睁着眼,仰望着陆子衿。这么多年了,她一直这样仰望他,而他却骄傲的把头抬得更高更高。爱他,真的好累好累,她是公主都这么辛苦,那江渔呢,是不是更辛苦?
可是,爱上他,也好幸福。她终于明白什么是牵肠挂肚,哪怕会彻夜失眠,但她依旧感谢上苍,让她遇上这样一个男人,从此爱恨嗔痴一一尝遍,人生再无遗憾了。
陆子衿一直没有说话,宫依依其实在这个时候,好想好想听一句,“依依,我爱你!”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话,哪怕是要成亲的人。
可是,他没有说,始终没有说,生命走到尽头,他也只是如此,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
血还是没能忍住溢出了嘴角,陆子衿甚至不敢低头,不敢去看宫依依那煞白的脸。他强迫自己不低头,以为只要不看,依依就没事,就可以一直活着。
“子衿哥哥......”宫依依轻喊他一声,终于,他低头了,看着自己的目光,不是她希望的爱意,而是痛苦和忧愁。
她想问的话,生生咽回肚子里。或许,她不该问,她早就明白,他不爱她,从来就没有爱过。
子衿哥哥,如果没有江渔,你会爱我吗?
深埋在心底的话,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问出来,哪怕现在生命快到尽头,她也没有勇气。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答案。
听他说爱吗,不论真假,她都会开心。可是,若是真的,她该是多么残忍。用自己的离去,才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吗?
想来想去,还是说不爱吧,尽管她会走得很遗憾,但是,他能更好的活下来啊。
身体又开始抽搐了,那是死亡的最后挣扎,好痛,感觉有个黑手一直在将她往下拉。宫依依本能地抱住陆子衿,她好怕,她还不想死,她不想,不想离开他。
“依依、依依......”
除了喊她的名字,陆子衿别无他法,她那濒死的挣扎,让他的心备受煎熬。
看她紧蹙着眉头,痛苦的咬得嘴唇出血,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开口让她走吧,她这样痛苦的挣扎,这般自残,他看着太心痛。
身体好像在一点点抽离,剧烈的抽搐挣扎之后,是平静如死水。宫依依没有一丁点力气了,她涣散着眼睛看着上方,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了。
陆子衿一直在走,新房......宫依依微微的看前看,新房到底在哪里啊?
她的手抚上陆子衿的胸口,却始终无力再往上举去抚摸他的脸。她抵在他胸口,用尽全力说,“子衿哥哥......你要带着我...我的祝福,幸福快乐的活着......如、如果有来生......换你来爱我好不好......这辈子太累了、太累了......”
浅浅的语调还在上方盘旋,她是身子还是热的,然而,那伏在他胸口的手却陡然坠下。
陆子衿的脚步生生顿住,他不敢低头去看那已然没有气息的新娘,将她搂了搂,更紧的抱在怀里。
依依、依依......
脑子里,一直就只有这个名字,眼前闪过的,都是芸镇的点点滴滴,还有......还有繁花似锦的盛京,她一袭明黄锦衣策马闯入他的世界,从此纠纠缠缠,恩恩怨怨,不过是将彼此越绑越紧!
依依,我爱你!
依依,你听得见吗?我爱你,依依!
贴着喜字的门,终于被推开了,陆子衿抱着宫依依走了进来,满屋的喜庆,大大的喜床,桌上还放着合卺酒,还有屋外栓着的,是他送给她的新婚礼物——一匹白色骏马。
她喜欢骑马,他会陪着她,无论是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可惜......马还在,人却已经......
“依依,到新房了,依依,我们终于是夫妻了,你,开心吗?”陆子衿低头问着怀中的人儿,一颗凝结在她眼角的泪珠,终于滑落而下,一同坠落的,还有她十八岁年轻的生命。
如果有来生,依依,一定要记得,陪我走到最后,不要再这样,丢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