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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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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宫中大获全胜,剿杀乱贼,然而,却没有一点欢喜。.皇后被送入凤仪宫,太医彻夜问诊,皇上也在门外守了一夜。

宫女端着血水出来,宫玄宸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心绞痛难忍,整整一晚,这种痛都没有止住。

“三哥,你要相信太医,三嫂不会有事的。”宫玄凌安慰着宫玄宸,自己却也是六神无主。他知道孩子一定是没有了,脑中却不断回想起那天御花园的情景,当时宫玄宸和永灏在草地上玩,如心一脸笑意,只因他们又有了小宝宝。

可是,这个满怀期待的孩子,还是没有来到人世。

不能打扰就医,宫玄宸和宫玄凌都不能进去,这一夜,如此漫长,每一刻都是煎熬。宫玄宸靠在门前的柱子上,看着满天繁星,心底却被黑暗笼罩。

如心这么想要一个女儿,他们都笃定这折磨的小妖精一定是个女儿,名字都想好了,淼淼,可惜......宫玄宸叹息,是他没有福气,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如心平安无事。

宫玄濯的笑太阴森了,他那样轻易地结束了自己,信心满满的样子,让宫玄宸满心不安。

如心、如心...宫玄宸恨不能破门而入,整整一晚了,如心到底怎样呢?

看见她悬挂在城楼的那一刻,宫玄宸心跳都停止了,他想起了锦瑟,也是这么残忍地被挂在半空中。

“皇上!”

李公公知道这时候不该开口,但有些事,他必须要说,“您让老奴调查的几个内侍,确实之前被吴王收买,请问皇上,如何处置他们?”

那几日,宫玄宸故意没事找茬,吼李公公,疏远他。只为让那些小太监以为李公公不得宠,顺便拉他入伙,岂不知,这从开始就是陷阱。

如今已是证据确凿,共八人,李公公向宫玄宸禀告着,若是以往,他定下杀令。可是,这一次,他只是摆了摆手,无力道,“将他们赶出皇宫吧!”

“是,老奴告退。”李公公退下,宫玄宸盯着房门。如若能换回如心平安健康,他可以停止杀戮、可以放过复月党,只要如心没事,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如心,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你。可是,从来不知道,原来没有你,竟真是行尸走肉。我不知道此刻在想什么,满脑子都是我们过去的事,却零零碎碎,无法联系在一起。

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

太医、宫女纷纷走了出来,宫玄宸上前问,“皇后怎么样呢?”

众人纷纷下跪,吓得宫玄宸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到底怎么呢?”

“皇上,您还是问陆太医吧!”众人说完,落荒而逃。

他们躲躲闪闪,宫玄宸更怕了,大步流星的走进去,如心惨白如纸的躺在床上。他急忙坐到床边,轻唤,“如心、如心......”

“皇上,皇后失血过多,需要好好静养,至少得晚上才能醒。”陆子衿小声提醒。

宫玄宸起身问,“到底怎么呢?为什么太医们一个个不说话?”

“臣等无能,皇后小产了。”

宫玄宸胸口一闷,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陆子衿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心还是生生被撕裂了。

“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朕?”宫玄宸知道,如若只是小产,太医们不会吓成那个样子。

陆子衿老实道,“是,不仅是小产,皇后还中毒了。”

他一惊,连问,“中毒?什么毒?有办法解吗?”

“有办法,只是......”陆子衿顿了顿,“皇上无须担心,臣这就去配置解药!”

说罢,竟也和其他太医一样,落荒而逃。

宫玄凌站在门口,想要进去,却被陆子衿拽了出来。

他不安的问,“到底是什么毒?”

“王爷别问了,让他们好好呆呆!”

“不能解吗,会死?”宫玄凌彻底慌乱。

“求你别问了。”陆子衿大步离去,不肯多说一句话。

宫玄凌满心不安,回头望着凤仪宫,想进去,却又不忍打扰宫玄宸和如心。

房内,燃着淡淡的桃花香,宫玄宸抬头,屋外的桃花开得正艳,他轻轻抚摸着如心苍白的脸,轻声说,“如心,你看,今年的桃花开得真美,你若还不醒,又要错过了。”

说来就愧疚,他答应她那么一件小小酿酒的事,居然一拖再拖,现在他记起来了,她却昏迷了。

“如心,你不醒,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宫玄宸躺在如心身边,轻轻地让她靠在自己胸口,她的身体还是热的,这点就足以让他安心。

这一天,他破例没有去早朝。他不是铁打的,总会有脆弱无助的时候。现在,他无助了,可是如心,你为什么不能陪在我身边?

尽管此刻搂着你,却还是觉得离你好远好远。你这么单薄瘦弱,好像稍一松手,你就会从手中溜走。也不敢用力,生怕粗鲁伤害到你。如心,这般的小心翼翼,我好累,等你醒后,一定要吃得壮壮的,这样,为夫才能安心啦!

傻丫头,我的小乌龟,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那一日,宫玄宸无心处理政务,如心昏睡了一天,他就陪了一天。躺在她身边,搂着她、看着她,仿若怎么也看不够。也总觉得,一切是那么的脆弱,仿若随时就会消失,就像那原本该存在的孩子。

她曾那样真实的存在过,他们都期待她的到来,可是,上苍还是无情地夺去了她。

“如心...”宫玄宸心里一疼,轻轻搂着她唤了一声,天已经黑了,他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竟一点都不觉得饿。只想这么任性一次,不去上朝,不理政务,只是一个男人,一个丈夫,而不是一个帝王。他要陪着如心,特别是此时她最需要他的时候。

“玄宸...”

是在做梦吗,如心感觉到了那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

听见如心的呢喃,宫玄宸一喜,“如心,你醒呢?”

如心迷糊的睁开眼睛,刚刚只看见宫玄宸的身影,就被他激动的抱住,“如心,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如心胸口一闷,呕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拿手去捂。殷红的血落在掌心,耳旁是宫玄宸惊喜的声音,她看着血,满心悲凉。

怎么会这样?

“如心!”宫玄宸喊她,如心悄悄将手藏进被子里,蹭掉上面的血迹。

宫玄宸问,“好些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如心摇摇头,手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原本就不太凸的小腹,此刻却平坦了。如心一慌,“孩子!”

“没事,如心,没事......”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让宫玄宸心疼不已,他安慰她道,“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你这次没事就好,如心,只要你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孩子没有呢?”如心哽咽的问,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前一刻还在的孩子,现在就没呢?

脑袋晕晕的,她恍然想起昨晚的事:江逸然死了,她的淼淼也没了......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宫玄宸满心内疚,“如心,你又对我失望了吧,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对不起,如心......”

如心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抱着宫玄宸,只剩哭泣。她无心去管宫变的是是非非,她现在只知道,她的孩子没了,她心心念念的淼淼死了。

她伏在宫玄宸肩头大哭,那股胸闷呕血的现象越发严重。她不得不捂着嘴,听上去只是呜咽。

她见过呕血的人,只有病得要死的人才会这样。为什么她会如此?如心惶恐不已,幸而宫玄宸沉浸在悲痛和愧疚里,并没有发觉。

如心钻进被子里呜咽,瘦弱的肩一耸一耸,宫玄宸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得轻搂着如心,虽然她一直趴在床上,他依旧陪在她身边。

“如心,别伤心了,刚醒就哭,对身子不好。别难过了,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永灏啊,这么多天没见你,他一直在哭闹......”宫玄宸用被子盖住如心的肩膀,轻轻拍着她,安抚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宫玄宸越是安慰,她越是哭得凶。她觉得自己没有以后了,再也不会有以后,宫玄濯喂她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皇上!”门外响起陆子衿的声音,他道,“皇后该吃药了。”

宫玄宸抱着如心道,“该吃药了,如心,别哭了......”

陆子衿进来,如心强忍着抽泣,却不肯抬头,哽咽道,“玄宸,你先出去!我现在,还不想看到你!”

宫玄宸以为她是在为失去孩子怨他,一时不知道如何自处。陆子衿道,“皇上一整天没吃饭,出去用点膳吧!”

如心不说话,宫玄宸只得先出去。

等人走了,陆子衿站在床边问,“你怎么呢?”

“大哥,请你先把门关上。”

陆子衿立即上前关门,如心猛地冲了起来,跑到水盆旁,洗手洗脸,又拼命素口,嘴里都是血腥味,怎么也冲洗不掉。

床上的被单已经被染红了,刚刚没忍住,血呕到了床上。如心毫无力气,却强撑着换掉床单,陆子衿震惊道,“已经开始呕血呢,这么快?”

如心疲惫的再次爬上床,刚一躺下,又要呕血,幸而陆子衿及时施针,这才好受许多。

“你赶紧把这药喝了,对呕血之症有所缓解。”陆子衿将药递到如心嘴边,她现在也顾不得苦了,全部喝下。

好半天,才顺了气,她问,“昨晚宫玄濯喂我吃了粒药丸,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毒药,我会死吗?”

陆子衿摇了摇头,却没回答,如心急,“大哥告诉我实情,到底是什么?”

“是毒。”陆子衿艰涩道,“绝情心。”

见陆子衿表情凝重,如心迟疑道,“无解吗?”

“有,解药并不难找,就是...药引!”陆子衿欲言又止,如心知道,定然不是件寻常物,要不,怎么如此难以开口。

“大哥,你有什么就说吧!药引是什么?”

“绝情心,就是要绝情绝义,它的药引不是别的,正是至爱之心!”

心脏?

如心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也就是说,我要想解毒就得......”

“如果你爱皇上,就得挖帝王心做药引!”

“不行,绝不可以!”如心脸色煞白,坚决道,“我宁愿死,也不要这样做。”

“所以,我暂时并没有告诉皇上。”

如心咬牙道,“那么就继续瞒下去,永远的瞒下去。”宫玄濯果然是恨她入骨,明明可是杀死她,却要生生折磨她!

“如果不就医,你...”

“我还能活多久!”是以至此,如心最关心的莫过于此。失去孩子,她以为就是上天对她的最大惩罚了,没想到,她的磨难不仅仅于此。上苍,终究是个自私的孩子,见不得别人好!

如心恨恨地想,心里却并没有痛快多少。

陆子衿不语,如心追问,“到底多久?”

陆子衿梳起食指,如心失望道,“一年?.一月?”

陆子衿依旧不吭声,如心心里一凉,不敢置信道,“一天??.”

终于,他为难地点头了,“是,一天。小产加速了毒发,你开始呕血了,只剩明日一天。如果,你想...”

“我没什么可想的,大哥,就当是我求你也好,千万别告诉玄宸。这辈子,我已经够让他操心的呢,我不想没给他带来什么,反倒来害了他的性命。告诉他,无非是多个人烦心,或是换个人死去,无论哪一种,我都不想见到。”如心的手紧紧拽着床单,“你就当是成全我吧!”

陆子衿无言以对,只得点了点头。为什么世事如此残酷,如心似乎从来就没有幸福。刚当上皇后,就要彻底说永别了。

他的心乱极了,宫依依死后,他越发害怕死人,特别是身边的人。

陆子衿端走桌上的药碗,如心喊住他,“大哥,在芸镇的时候,我曾心疼过依依,可是,更觉得她傻。今天,当我站在同样的立场,才知道她不是傻,只是希望你能活着,能幸福。你去找渔儿吧,不管是因为什么,她现在需要你,她带着永彦,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你是永彦的父亲,你要担负起这个责任,虽然我现在说这,对你似乎很残忍。但我还是希望大哥不要再逃避,能给小鱼儿和永彦幸福。”

“我知道了。”陆子衿应诺,又叹息道,“你们都好傻,依依傻,你也傻,你们擅自做主,从没有想过,活着的人,是拿什么在活着!如何可以选择,我宁愿当初死的是我!我想皇上也会一样!”

“别告诉他,你答应过我的!”如心再次申明,陆子衿闷声不吭的走了。

门再次被关上,如心躺在床上,想放声大哭,可是,却流不下一滴眼泪。她突然庆幸孩子没有了,否则她带着孩子死去,该有多么残忍。

不,她有这种想法,就已经很残忍了。

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感觉生命进入了倒计时,没有预期的惶恐,失去孩子的她,心里空闹闹了,也没有丝毫害怕。仿若死,不是黑暗,而是解脱。

是,她这一生,太混沌了,谈不上苦,但幸福的时光总是太短太短。

如果可以重来......算了,没有如果,也没有什么重来。

最后的最后,她仍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幸福吧。尤其是宫玄宸,那个她深爱,却似乎总是孤独的男人。对不起了,她仍是个不称职的母亲,给了永灏和宫玄宸一样的童年。

记得宫玄宸大吼,没有母亲的孩子是不幸的。如心的心也跟着疼了,她的永灏啊,不过半岁而已,就没有了母亲。

心好似枯竭了一般,如心找不到任何落泪的理由,哪怕是生命只剩一天。她想起了宫依依,她要做宫依依,不要让所爱的人担心,就这么带着笑离去吧!

宫玄宸端着热腾腾的汤进来了,如心鼻子一酸,故意咋呼呼的说,“怎么才来,我饿死了、饿死了......”

见她似乎精神好了不少,宫玄宸也跟着安心下来,谁也没提淼淼的事,他给如心舀了碗汤,“慢慢喝,别烫着了。”

“我知道、知道......”如心又想说宫玄宸婆妈,可是,这样的婆妈关怀,以后恐怕再也没有了。

她不免有些悲伤,急忙摇摇头,甩掉那些情绪,冲宫玄宸笑,“你也喝啊!”

“我喝过了,你慢慢喝。”宫玄宸看着她喝,傻乎乎的笑,刚刚陆子衿来过,如心喝了药情况就好多了,情绪也好了,看来这毒并没有什么大碍。

有陆子衿,宫玄宸就安心了。.如心一脸淡然笑意,看不出什么病态。

晚上,枕着宫玄宸的胳膊睡,好温暖好窝心。

屋内烛光摇曳,宫玄宸累了几天,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躺下不多时就睡着了,如心望着他的睡颜,心生痴恋,此生此世,她只想和他在一起。没有纷争,没有杀戮,四海归心,天下太平!

可惜,上苍终是无情,她想要的,始终都不曾给予。

喝过陆子衿的药,如心并没有呕血的症状,她觉得自己除却小产的虚弱感,真的没有别的感觉,难道这样健康的一个人,明日就要赴死?她不相信,不敢相信!

宫玄宸已经睡着了,如心吩咐守夜宫女将永灏抱进来。不一会儿,永灏就乖巧地睡在她和他的父亲一样,安详恬静。

这一生,如心最大的成就就是拥有永灏吧。此刻就算她离去,宫玄宸也不会孤独,他还有儿子啊,对江山的责任、对孩子的责任,都足以支撑他走完一生。

他是男人,总要比女人坚强。如心摸了摸宫玄宸的脸,坚强好,这样她也就放心了。就当十二年前她就死了吧,余后的人生都是赚的,她并没有吃亏,是不是?

永灏好黏人,即使是熟睡中,放在怀里,也知道自己往里钻。小小的身体,肉肉的,抱着真舒服。如心觉得离开他太久了,这个孩子,她能给予他的东西,太少太少。

如心心疼地紧了紧永灏,在他额前轻轻一吻:永灏啊,以后母后不在,你要好好听你父皇的话,好好地替母后爱他!

如心吻永灏的时候,也有一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她微微惊诧抬眸,烛光下,宫玄宸睡眼迷离,那种笑,带着种蛊惑,让人沉醉。

“还不睡?”宫玄宸迷糊的抱紧如心,这才发现中间有个小夹心,失笑,“这小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如心没有回答,只是吻了吻他的嘴角,“睡吧。”

宫玄宸本就迷迷糊糊,搂着如心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他一直以为,这是劫后余生的第一个夜晚,没有复月党,没有谋反者,他们美好的人生就要开始。可是,他不知道,如心会在这个时候说再见。这美好的生活,她来不及享乐,就要离别了。

整整一晚,宫玄宸和永灏都熟睡着,如心搂着他们父子,很满足。她已经想通了,人生难免一死,而她,早就该死了。能从江府回来,见他们这最后一面,她也该知足了。

天际微亮,到了早朝的时间,宫玄宸自然而然的醒了。睁眼一看,床上除了永灏,再无他人。

“如心!”他心里一慌。

“我在这!”梳妆镜前,如心正对镜梳妆,施了淡淡的粉,掩盖了一夜未睡的倦容。抹了胭脂,整个人红艳逼人。

宫玄宸宽心一笑,走下床,从身后抱着如心,看着镜子的俏颜,笑,“朕的皇后真美!”

如心嫣然一笑,“真的吗?”

“当然!”宫玄宸熟稔挽起她的长发,如心递了珠钗,稳稳的就给固定住。很简单别致的发式,宫玄宸一直都了解她想要什么。

“怎么起这么早?”宫玄宸问。

如心转身抱着他,“我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一点都不想睡了,你今天带我出去玩吧!”

“出去玩?”

“是啊,出城去玩,今天离开皇宫一天,好不好?”

面对她的请求,宫玄宸从来没有拒绝过,可是这一次,他不安道,“你的身子太虚弱,应该卧床休息,不能出去。再过几日,你想去哪就去哪,我都带你去。”

如心倔强道,“不行,必须是今天,只能是今天。你快换衣服去早朝,我待会在宫门口等你,看你来不来!”

“诶,如心...”宫玄宸还想拒绝,毕竟如心刚小产,怎么能走动,还说要出宫。

可是,如心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吩咐道,“你们都进来,伺候皇上穿衣上朝!”

“是!”宫女们鱼贯而入,托盘里放着龙袍,早朝在即,宫玄宸也没有时间而如心多说什么,就这么换好朝服出去了。

其实,如心很想很想,让这一天,他不去早朝陪她离开。可是,她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在这最后一日,还落得蛊惑皇帝、荒诞政务的骂名。

如心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永灏,她该庆幸,永灏这么小,对母亲的印象不会有。那么以后,他或许并不会太过伤心吧。

永灏,我的永灏...

如心抱着他走出寝宫,不远处住着元香,她去的时候,元香已经起床了,大惊,“小姐,你怎么能下床呢?”

“没事,我觉得身子好多了。这不,把永灏抱过来了。”如心把永灏放在他的小床里。

元香忍不住数落,“你喊一声,我就可以过去抱嘛,这样跑出来,染了风寒怎么办?”

“没事。”如心笑,在死亡的面前,风寒真算不了什么。

“走,我送你回去。”元香扶着如心,她却摇摇头,本想和元香话别,交代一些事情,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她了解元香,很多事情,不必如心开口,元香都会去做。

若此刻多说什么,恐怕还会惹元香怀疑,如心笑着说,“我自己回去,你去照顾永灏吧!”

如心走出房门,清晨的风好冷好凉,她在凤仪宫牵了一匹马,就这么默默地走在宫里。

路上宫女纷纷行礼问安,如心却恍若梦一场,她是皇后吗?为什么在她心底,她永远只是公主,那个生活在月朝的公主?

如果时光可以倒退,她想活在那个时候,有宸哥哥的时候,年少单纯,比什么都好。

然而,世事轮回,他们都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天渐渐大亮,如心牵着马,站在宫门口,望着这座巍峨宫城,她在这里生活过很多年,来来回回了很多次,惟独这一次,她又要离开了,却永远不会回来。

天可真蓝啊,如心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她从来不知道世界可以这么美,生活会如此值得留念。

她想起,自己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做。曾想过,今生最少要去一次江南,如果可以,最好是宫玄宸能陪自己去。不过现在,仅有一天的时候,他们去不了江南,最多出个城。

看来,这辈子,无论生死,她如心,也就只能在这皇城帝都了。

已经下朝了,大臣们纷纷走向宫门,如心一副平民打扮,且很少露面,有些大臣竟也不认识她,就这么从她身边而过。

陆子衿也下朝出宫,如心看见他的同时,他也正盯着她。

“要出宫?”陆子衿问。

如心点点头,“是啊,我等玄宸呢,我们约好出宫玩一天!”

如心就像当初关在陆府,能出去玩一样开心,而陆子衿想起那过去的种种,只剩叹气,“对不起,如心,是大哥救不了你。”

“人各有命,大哥已经救过我好多次,要说亏欠、对不起的人,该是我!”

陆子衿沉默不说话了,如心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过几天,我就请旨辞官了,我要去找江渔和永彦了。你说得对,我不能什么事都随心而欲,我也有我自己的责任。”

如心只是笑,她希望大哥是因为爱,而不单单只是责任。但不管怎样,其实人这一辈,最怕一个人!哪怕有个不爱的人在身边,还有人说说话、吵吵嘴。一个人就恐怖了,天地之大,只能和自己的影子说话。

“那你......多珍重。”陆子衿说完,不忍再次面对离别,更不敢看如心憔悴的脸,尽管精心妆容,但身为医者,还是看不出深层的虚弱。

“珍重!”望着陆子衿的背影,如心轻声说,这皇宫还有一个人...她没有去告别。

她顾自想,如果不去,是不是在那个人的心中,她就没有死。她一直觉得亏欠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他说他已经放下了。所以,她不想再去打扰他了,希望他能真正幸福。这辈子,不是守着一份爱就能活着的,还是要有个伴,玄凌,你能明白吗?别一个人了,这样只会让我们心疼!

又起风了,好冷好冷,尽管穿了好多衣服,为什么还是觉得冷?

如心靠在马背上,等着宫玄宸来,可是,为什么他还不来。他知不知道,现在每一刻对她都格外珍惜,她等不起,不要老是让她等!

***

宫玄宸一下朝就直奔凤仪宫,已是人去楼空,他抓着宫女问,“皇后呢?”

“回皇上,皇后一大早就牵着马出去了,她说您知道的。”

“这个如心!”宫玄宸对她的倔强和擅自做主很是发恼,但事以至此,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身便装,飞奔而去。

果然在宫门口,他看见了牵着马迎风而立的如心,淡蓝色的裙子,似那安详宁静的天空,让他心绪稍平。

本来是要数落她的,可看见她虚弱的样子,宫玄宸发不出火,搂着她问,“冷不冷?”

如心摇摇头,“快点走吧,我都等了半天了。”

“你不能出宫,你看你现在都站不稳了,还骑马?不要命呢?”宫玄宸还是忍不住责骂了两句。

“我没事,真没事。”如心靠在宫玄宸怀里,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体温在流逝,陆子衿没有骗她吧,真的还有一天?为什么她觉得一上午都熬不过?

“玄宸,就当是我求你,宫里太闷了,只这一次好不好?”

“你为什么偏偏要今天出宫?以后多的是日子,为什么就不能养好一点?”宫玄宸很是无奈,又拗不过如心的请求,警告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如心乖巧地点了点头,由宫玄宸抱上马,随即他也翻身上马。

他策马前行,因顾及如心,一路都行得很慢。走出皇宫,外面便是热闹的街市,宫玄宸低头问,“想去哪?”

“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行。”这话说出来,似乎很矫情,可是,此刻的如心就是这样想的。

宫玄宸脸上都是笑意,“那我们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马走到哪儿,就算哪!”

如心微笑地将头靠在宫玄宸胸口,看着过往的百姓,如今复月党残余归顺,也算是国泰民安。百姓们谈笑风生、祥和快乐。

如心心生羡慕,她多么希望能像他们那样,尽管不富裕,也穿不了绫罗绸缎,但可以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这不比什么都好吗?

刚刚小产,如心的身子差到了极点。但也是此时她才知道,人很多时候不逼自己一下,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坚强的。她坐在马背上,早已看破生死,又岂会在意这一点痛?

今天风和日丽,比清晨暖和了很多,又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能在这样一个如诗般美好的季节离去,也是件美事吧!

在最美的年华离去,宫玄宸永远看不到她苍老的样子,永远没有嫌弃,只有怀念,是不是很好很美?可是,人都没了,再美再好又有什么用?

她曾经无限向往江南,向往那里的宁静和柔情。可是,经历风风雨雨之后,她才明白,她这辈子要的不是江南的平静,而是宫玄宸的幸福。她要陪在他的身边,不管结局如何,他们都要在一起。

可是,人这一生,岂能事事如心?

她祈求时间能慢点,让她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她曾几次险些送命,都是有惊无险,可是这一次,她真的绝望了。群医束手无策,陆子衿也摇头了,她还能期盼什么?

“在想什么?”宫玄宸搂着如心问。

她空洞迷茫的目光正巧落在前方的小摊位上,摆放着各种口味的冰糖葫芦。如心指了指,甜笑道,“我想要那个!”

宫玄宸立即下马去买,如心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看着他快速的跑过去又跑回来,心里一直暖暖的。能有个人这么对自己,此生值了。

“给!”宫玄宸将冰糖葫芦递给如心,又上马坐到她身后。

如心嬉笑的回身喂宫玄宸吃了一口,他大赞甜。可是,如心咬在嘴里,尽是酸涩。一直从舌尖蔓延到心底,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可是,除了微笑,她也大笑不起来。毕竟身体太虚,毕竟,她刚刚失去孩子。

孩子...

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平坦着,里面再也没有她的希望。

“玄宸...”如心轻呢一声,靠在宫玄宸怀里,他柔声道,“怎么呢,累了吗?你身体不好,要不我们先回宫吧!”

如心摇摇头,“我不是累了,只是突然好想喊你,觉得喊你的名字就很温暖,什么都不怕。”

宫玄宸失笑,“如果还能防妖防怪,那我的名字就是符咒了,哈哈。”

“尽取笑我!”如心不满的用手肘戳他,提议道,“骑到点吧,这样慢悠悠下去,我都要睡着了。”

“慢悠悠好,我们这样悠一辈子。”宫玄宸并没有催马,如心身子差,现在根本受不了颠簸。

如心置身喧闹的大街之上,却仍是能清清楚楚听见宫玄宸的话,是啊,就这么悠一辈子吧!

“玄宸,我和元香一起长大,这么多年,多亏有她的细心照顾。她是孤儿,家人也没什么亲人,恐怕让她出宫也没去处,最好给她找个好归宿吧。如果朝中有人品家世都还不错的人,你要多留心啊!”

“怎么突然提起元香来,有你留心不就够了,哪里还需要我去关心这些小宫女的事?再说,你们女人心中的好归宿啊,可还真不知道什么样。你还是自己给她挑,省得我挑得不好!”

“反正元香今后的生活,我就托付给你了,你可不能让别人欺负她了。”

“她是皇后身边的人,有你护着,谁敢?”宫玄宸凑到她脸庞笑道,“我还不知道,娘子有保媒拉纤的兴趣。”

“是啊是啊,我现在可是见不得了谁落单,要把凤仪宫的宫女一个个都嫁出去。”如心跟着笑,怕再多说,惹宫玄宸生疑。她当然想亲自为元香操办一切,可是...

元香这辈子跟着她,也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她多么希望元香能嫁得个爱她疼她的好男人,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想不想去城外走走?”宫玄宸提议。

“好啊!”如心也被城里的喧闹吵得耳朵生茧,想去满是绿意的地方放松一下。

在城里吃了饭,又购了辆马车,两人才乐呵呵的上路。如心本来还想请个车夫来着,但此刻看宫玄宸娴熟的赶车技术,才知道一切都是多余。

她没有坐在车厢里,而是和宫玄宸并肩坐在最前面,靠在宫玄宸肩头,唱着小时候爱唱的儿歌,一路悠然的行驶在郊外。

高高的大堤之上,如心环顾山清水秀的风景,忽而瞥见坡下居然有一大片的桃花。

又是一年桃花开,如心欢喜不已,她喊,“桃花......玄宸,就停在这里!”

宫玄宸停下马车,撇过头一看,果然是一片桃花红。

“走,下去!”宫玄宸先下马车,想要牵如心下来,她却拽着他的手,撒娇道,“我要你抱我下去。”

宫玄宸望着如心,总觉得她今天比任何一天都要黏人。不过,他喜欢她这黏人的方式,笑嘻嘻道,“臣领旨。”

说罢,抱着如心,一路从高高的草坡,飞奔下去。

“哇......哈哈......”

满山遍野的都是花,有桃花也有草地里不知名的野花。

宫玄宸抱着她冲下来的时候,花香扑鼻,大风拂面,整个人要飞起来一般。如心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轻,已经疲惫得走路都困难。

宫玄宸以为她是撒娇,哪里会知道,她只是想保存体力,多待一会儿。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累,仿若随时都要闭上眼睛一般,她好怕,她还不想离开。

宫玄宸爽朗的笑声一直盘旋在耳侧,如心望着上方的他,剑眉星目、眉宇俊朗,此生,能躺在他怀里,也该知足了。

宫玄宸将她放了下来,回头一看,满山遍野都是绯红绯红的桃花,真美。一路奔跑,宫玄宸喘着气,映着桃花,脸上浮上两团红云。

山坡的下头是一条河,清澈见底,宫玄宸跑过去洗了把脸,冰凉凉的。又在河岸的柳树上扯了几根翠绿的枝条回来。

如心恍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宫玄宸也是这般折回柳条,月锦晨笨拙的编着花环,还说了些年少幼稚不害臊的话。

“我来编花环,编好了,就可以做宸哥哥的新娘子咯!”如心笑盈盈的说着,和当日锦晨的话一模一样,小女孩就是那样,总要把一切美好的事物和新娘子联系在一起。也会把日益相处的大哥哥,当成以后要跟随一辈子的人,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更傻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是一辈子。

往事历历在目,辗转数年,他们还是成了夫妻。

宫玄宸笑,“那我也得编一个戴在头上,不然娶不了这么美的新娘子!”

如心呵呵的笑了起来,这确实是当初锦晨的要求,自己编了还不够,硬是要宫玄宸也编一个带着才和她相配。不知道那时小小的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小名堂。

坐在阳光下,闻着花香,如心和宫玄宸极其认真的编着花环。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以为这是寄托一切美好的方式。

“玄宸,我们算青梅竹马吧?”如心编着花环,却并未抬头。

“嗯,当然算。”

“我听说,青梅竹马最后能在一起的人,都是最幸福的。”可是,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啊。

宫玄宸笑,“那是自然。来,我编好了,你试试!”

如心握在自己的花环笑,没想到和宫玄宸心意相通,都是为对方在编。

宫玄宸特别有心,还在头顶上方摘了几朵桃花别在花环上,戴在如心头上,宛若山间采花的小姑娘。

十二年了,在宫玄宸眼里,如心似乎并没有长大,还是那个让他担心、牵肠挂肚的小公主。

“怎么样,漂亮吗?”如心摆正着花环,嫣然笑着。

映着身后满山的桃花,如心原本苍白的脸也被染上了羞涩的红,她不知道,她那眉宇含笑的样子有多美、多醉心。

宫玄宸倾身吻了下她的唇,宠溺道,“朕的皇后艳冠天下。”

明知道没有那么美,她还是傻傻的笑,“真的?”

“嗯。”

“说这么好听的话,奖励一个吻。”如心在他脸颊重重一吻,心忽而生生顿住,那头晕目眩之感太熟悉了,她下意识的抱着宫玄宸。

“怎么呢?”她突然的安静,让宫玄宸不安。

“抱紧我!”

如心觉得自己都已然麻木,竟然没有感觉,她抱着宫玄宸,感觉他随时要消失一般,她突然害怕到了极点,一次次说,“玄宸,抱紧我......”

“怎么呢,傻丫头?”宫玄宸让她躺在自己怀中,紧紧地抱着他。如心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声音涩涩道,“我好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你。”

宫玄宸笑,“怎么会?就算公务再忙,我也会每天抽空去凤仪宫陪你,怎么样?”

“那我若不在凤仪宫呢?”

宫玄宸苦笑,“那还能会在哪?”

“在......”如心声音越来越低,宫玄宸道,“要不,你以后就搬到华清宫来住?”

“这些地方都不好,我要住在你心里头,这样啊,你永远别想忘记我。”如心露出脸,得意的笑了起来。

宫玄宸不服输,“那我呢,我住在你哪里?”

“我不告诉你!”如心坏笑,坐到宫玄宸身边,心里却满是凄然。手里握着还没有替宫玄宸编完的花环,她抬眸望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河边,轻声叹,“真美!你说江南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山明水秀?”

“应该是吧,真后悔父皇南巡的时候,我没有跟去。”宫玄宸搂着如心道,“你喜欢水,以后我们就定居江南吧!”

如心眼睛一凉,“你别骗我啊!”我很傻,会当真的。

“嗯,我把行宫建在江南,春天的时候,我们就顺江而下,一路水路到江南,看沿途山水如画,你说这样好不好?”

仿若真真看见那一切出现在眼前,如心的心都跟着醉了,“好啊,每年春天,我们都去江南。”

“说好了,别忘了。若我忘了,记得提醒我。”

“嗯。”如心将头靠在宫玄宸肩头,“我记性好着呢,不会忘的。就算不是和我同行,你若有时间,也去江南看看吧,听说山水美如画,你在盛京,每日忙于政务,更要好好去散散心才好啊。”

“你为什么不同行?你不同行,我去江南又有什么意义?”宫玄宸心里微凉,搂着如心道,“别说让我不安的傻话,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多好,是不是?”

如心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两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从晌午一直坐到黄昏。

这里的精致真美,为什么以前都不知道?

前有水清草绿,后有桃花飘香,真美。

天边的夕阳要落山了,如心的生命也要走到尽头。一天,能这样一整天和他在一起,真好。

她多想以后朝朝暮暮都可以相伴在一起,可是,希望总归是希望。现实总比那些希望,来得残忍千倍万倍。

“我以后要一所房子,坐拥桃花,开门是水,这样才美。”

宫玄宸亲了亲她的额头,“是我自私了,把你留在宫中,失去了过这种自由日子的机会。”

“没有,在宫中我也很自由啊,而且天下女子梦寐以求就是见皇上一面,我能天天看着天子,还可以想抱就抱、想亲就亲,你说是不是很威风?”

“我怕你受委屈。”

“如果这也叫受委屈,那我真想这样委屈一辈子,呵呵。”如心笑,依偎他说,“我今天真的很开心,这花环也好漂亮,谢谢你。”

“夫妻之间说什么谢啊,傻丫头!”宫玄宸抚了抚她的长发,“累了吗,要不要回宫?”

如心摇了摇头,“你再多陪我一下,好吗?”

宫玄宸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搂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安,如心也是怪怪的。

如心看着地上只编了一半的花环,拿起来继续编,“你看你送我这么漂亮的花环,你的,我居然还没编好。”

“你累了就别编,我自己编也可以。”

“不,我要亲手给你编好。”如心说着,又动手编了起来,她也学宫玄宸在里面放了桃花,宫玄宸笑,“我又不是女人,只有女人才戴有花的,我不要。”

“我编的,你不要也得要!”如心蛮横,非要给他带上去,“你看,多好看啊!跟我头上的,不正好是一对吗?”

“真的好看?”

如心点了点头,宫玄宸无奈,“那好吧,我就牺牲一下,你喜欢看就成。”

“你对我真好!”如心嬉笑地抱着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

“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傻丫头!”宫玄宸搂着她,如心淡笑,“有时候幸福真的好简单,可以是一件小事,也可以只是一句话。玄宸,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该怎么办?”

“说什么傻话呢,怎么可能!”

“我说如果!”

“没有这种如果,我从来没有想过。”

如心淡淡一笑,“那要是反过来呢,如果有一天你不在我身边,你希望我怎么办?忘了你吗?”

宫玄宸蹙眉,“傻丫头,你今天的话怎么听起来凉飕飕的。”

“说嘛说嘛,你希望我怎么办?”

“我啊?”宫玄宸无奈,怎么会有这种问题?他低头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如心,又抬眸望向平静的湖面、美丽的夕阳,好久才轻声说:

“我这一生,最怕两件事,一是你忘了我,二是我忘了你。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记得彼此,对面不相识,那该多可怕。所以,你问的话,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我也不希望你忘了我。我希望你能常常想我,但不能意志消沉。你只想着,你不是孤单的,你有一个这么好的男人爱你,还是当朝皇帝,该有多自豪。”

如心被他逗乐,讥笑道,“你还真会借机夸自己啊!”

“是你让我说的啊,还听吗?”

“嗯,听,我想听。”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要好好吃饭,乖乖睡觉,就像我在你身边监督你一样。你不可以憔悴,不可以太瘦,这样不漂亮,我也不喜欢。你最好能吃得胖胖的,这样抱起来才舒服......”

宫玄宸还真是喋喋不休啊,但听他说话真是好舒服,可以说是一种享受。虽然,他一直说,他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但她知道,不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喜欢。就如同她一样,不管宫玄宸是老了,还是丑了,她如心永远不介意,更不会忘记他。

“还有,就是没有我,你还有永灏啊。你看,你多好,身边总不缺人。你呢,没有我的日子,一样会很美好。春天,可以去花园赏赏花,喜欢什么摘什么,没人会说你,也没人敢管你。夏天太热了,你怕热,就在屋里睡觉,让那群宫女们轮流给你扇风。秋天呢,你就带着永灏出宫走走,看百姓丰收,自己心里也会满足。冬天你就成了懒猫,我知道你,肯定会在躺椅上晒太阳,但就算太阳再温暖,也要记得搭一条毛毯,着凉了,我可是会着急心疼的...”

他说话,如心一直在笑,春夏秋冬都安排了,他还真是“管事婆”。听到此处,如心笑着打断,“不是说没有你的日子嘛,你还心疼什么?”

“怎么会不心疼?你不就住在我心里吗?”宫玄宸搂着如心,脸色变得认真,“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先走了,我希望你能过得更好,这样,我才不会担心啊。”

如心心里一酸,“你不能先走,我可不是从一而终的女人,我会改嫁。”

“我不许改嫁!”宫玄宸语气霸道,许久又说,“就算改嫁,你也只许嫁给玄凌,这世上,只有他会对你好!”

如心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怎么办,怎么办玄宸?如果我走呢,我该把你托付给谁?

“如心,你看,这黄昏是不是很美?太阳要落下了,明天又要正常升起,它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留,你要好好的,就算没有我,你一样也可以过得很好。”宫玄宸轻声说着,抬眸望着天边将落的夕阳。

如心抬眸,可是,却看不见夕阳,她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黑影越来越多。胸口一波接这一波的暗涌,她将手按在胸口,好疼好疼。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和一些,尽管内心如翻江倒海一般,仿若撕裂她的心,让她痛不欲生。

“玄宸...”如心只是开口喊了一下他的名字,一口殷红的血涌到嘴边,她用手捂住,却还是有鲜血溢过指缝,嗒嗒嗒的滴落在草中。忍了这么久,还是...如心觉得身体像被抽空了一般,无力的靠在宫玄宸肩头,艰难的说道,“玄宸,你要记住你今天的话,要好好的活着,活得更好。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永灏,他会替我陪在你身边...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眼前忽而一阵闪烁,忽明忽暗,如心脑子混乱不堪,侧身倒在了一旁的草地上。

宫玄宸没留心听她前面的话,看她躺在地上,好笑又无奈的说,“说你是懒猫,一点都不假,搁哪都能睡,快起来吧,我们回宫去,如心,走啦,我拉你起来......”

宫玄宸拉过如心的手,还在说笑的脸陡然僵住,那双无比纤瘦的手上竟全都是血。

“如心!”宫玄宸的心陡然一慌,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草地里的如心,她的脸埋在深草里,什么都看不见。

“如心、如心...”宫玄宸的整颗心彻底乱了,他喊着如心的名字,她一直没有回应。他蹲在地上,将她抱了起来,整张惨白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痛苦地紧蹙着眉头,嘴角流着血,宫玄宸脸色大变,急声道,“如心、如心......你怎么呢,如心?”

如心微微睁开眼睛,夕阳下,她被耀得什么都看不清。就听宫玄宸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她想回应,却发不出声,卡在喉咙处的血又涌了出来。

宫玄宸的心跳陡然停滞,血呈乌色,只有...只有中毒的人才会如此!

“你不是说陆子衿已经给你解毒了吗?怎么还会这样?”宫玄宸想起来那夜太医们仓惶无奈的脸,越发心慌意乱,他抱起如心,“不要怕,我们这就回宫,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宫玄宸一个劲的狂奔,如心靠在他怀里,觉得自己就像那深秋的残叶,在枝头飘荡,终于,一阵狂风过,她彻底告别了深爱的大树,跌落在尘埃里。

“没用的,没有解药!”如心忽而紧紧地拽着宫玄宸的衣袖,“就像依依的云脆丹一样,没有解药、没有!”

“我不信,一定有办法的,一定!”宫玄宸不理会如心,猛地往坡上跑,然而四周都是桃花树,宫玄宸穿梭期间,很是费劲,加之心慌意乱,一个趔趄摔跪在地上。他紧抱着如心,双膝磕在山石路上,裂碎了一般。

宫玄宸正欲再次抱起如心,她却拽着他的手,像孩子般天真的望着天空说,“玄宸,你看,桃花落了...桃花落了...”

河岸的风很大,将成片的桃花吹落,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宫玄宸仰头看着,桃花又落了、又落了,他答应她的事,又要拖到来年春天吗?他们之间,还会有来年吗?

有多少年没有和她一起在春天酿桃花酒?十二年了吧?人生能有多少个十二年?他们分离了八年,错过了两年,真正在一起的,也不过就这近两年......

宫玄宸心中抽搐,抱着如心颓然坐在地上,看满山桃花,心却愧疚丛生。他这一生亏欠她的太多太多,她想要的自由,他从来都不曾给予。这么多年,都不曾陪她下一趟江南,这么多年,带给她的都是担惊受怕,真真安宁的日子屈指可数。

“如心,”宫玄宸将如心放在地上,“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把马牵下来,我们由小路,这样快些.......”他现在双膝还在流血,抱着她上坡,才知道这个坡竟是这样的陡。

“别去!”如心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松,她好害怕,好害怕再也看不到他。她慌乱不已,急声道,“玄宸,别去、别去,就在这里陪我......”

说着,因为太激动,如心又开始吐血。宫玄宸心头抽痛,紧紧地抱着她,“好,我不去、不去,你别怕,我一直陪着你,别怕!”

他努力想擦去她嘴边的血,可是,好似越擦越多,最后就连自己的手上也有。他慌得不能自已,怎么也无法相信,刚刚还好好的如心,怎么会突然就要离开他了呢?

他不敢相信,不要相信!

可是,他握着如心的手腕,脉象全乱了,她躺在他怀里急促的呼吸,那样痛苦,让他都不忍去看。

“玄宸,你在哪里?”如心靠在宫玄宸怀里,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就连那视线也变得模糊,是因为天黑了的缘故吗?她探索着想要摸他的脸,宫玄宸抓过她的手按在脸上,“如心,我在,我在!”

“你哭了?”如心心头一疼,摸到了湿漉漉的脸颊。

“没有。”宫玄宸摇了摇头,抱起如心,语气却已然哽咽,“如心,我们回家,永灏还在家里等你呢!”

“永灏...”如心空洞的眼睛里有了神采,她无力的躺在宫玄宸的怀里,感觉着他慢慢站起来,往前走着。

山坡里的桃花啊,好似一场盛大的送别,一阵风过,竟全数吹落,在空中飞扬飘零。

宫玄宸抱着如心,忍着腿伤,走在桃花里,看它们在上方盘旋,又一点点落在他们的肩上、发梢......

离河岸越来越远了,离桃花也越来越远了,宫玄宸说回家,是啊,她想回家,回家。

这辈子,她一直寄人篱下,终于也有家了。她是皇后,是母仪天下,多么令人羡慕,可是,她却羡慕着那些平民百姓,羡慕着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

玄宸,如果你不是皇上,该有多好?那样,就没有纷争,没有权斗,我们一家四口,平平静静的生活,该有多好?

“咳咳...”想起这一辈子都没有实现的梦,想起了那尚未出生的孩子,如心就忍不住心痛,一阵咳嗽,竟缓不过神。

宫玄宸的心都被她的咳嗽揪在了一起,他无能为力,除了紧紧地抱着她,竟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玄宸,如果我死了...”

宫玄宸痛心的打断,“你不会死的,如心,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进城了,就会有大夫,你不会有事的,不会...”

宫玄宸的声音急切,步子也更急了,如心缓缓说,“如果我死了,我不要风光大葬,不要入资陵,那里太闷了,也不想埋在地下,我怕黒...那里还有小虫子...”

“如心,”宫玄宸心痛不已,“求你别说了。”

“我想...我想离开皇宫...这辈子就想来去自由,可是,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我曾离宫,却又莫名其妙入宫,身不由己、心不由已,只想死后,能给我一条小船,让我顺江而下,天大地大,随心所欲...”

当她说一辈子都想离宫的时候,宫玄宸的心狠狠地揪到了一起,是他,都是他,若不是他,她的人生也不会如此。是他绑住了她,困住了她,一辈子都为了他,甘愿将青春葬送在深宫。

宫玄宸一直紧锁着眉头,他不敢低头看如心,他不敢!

如心觉得身子越来越轻了,仿若随时要被风吹走一般,她拼命地抓住宫玄宸的手,可是,怎么也抓不住,“答应我,玄宸,答应我......答应我、答应我......”

她着急得身子发抖,那垂死的挣扎,吐血的绝望,都深深刺痛了宫玄宸,“

“好,我答应你,答应你!求你别再说话了,如心,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有多痛心,别说话,你别多想,不会有事的,我是皇帝,谁都不能将你从我身边抢走,就算是老天也不行,你听见没有,如心,陆如心!”

宫玄宸的大吼震耳欲聋,他开始不顾一切的狂奔,如心想象着自己自由在河面的情景,终于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却落下了泪。

什么自由,不过是相爱却无法相守的借口。

如心凄然笑着,“玄宸...你....你要好好的活着,哪怕我死了,你也不要觉得孤单.....你不会孤单,你也不要难过...来生、来生我们早早的相逢,好不好?”

宫玄宸无法回应,他觉得如心颤抖停止了,那样温顺的躺在怀里,让他心慌不已,“如心、如心,你不要睡,你看,永灏来了,永灏来了....”

如心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都是徒劳,她的世界只剩漆黑一片。冷风呼啸,带走了她身体最后的一丝温度,哪怕宫玄宸紧紧地抱着她,也无法驱散死亡的寒冷。

对不起,玄宸,一辈子的承诺,我还是食言了。但愿还有来生,来生,我是阿暖,只属于你的阿暖,我们,三生三世都要在一起!

如心的手陡然垂下,就在宫玄宸抱着她在漫天花海中一路狂奔的时候,她离开了,舍弃了今生最爱的男人。

那一晚,狂风大作,暴雨急下,整整一晚,整个盛京的桃花尽数凋零。亦如,当朝皇后,也在那一夜,香消玉殒。

**

三日之后,如心嘴含稀世碧雪珠,时间停留在她离去的那一刻。宫玄宸按照她的遗愿举行了水葬。前来送她的,只有宫玄凌和陆子衿。三个男人,皆是肃穆沉默。

如心一袭洁白纱衣,安静地躺在铺满花瓣的小船里,宫玄宸亲手将小船推入水中,看着那一叶扁舟,顺流而下,直到消失在江面的尽头。

她走了,彻底离开他的生命!

次日,陆子衿辞去太医一职,只为履行责任二字。在寻便天涯之际,他最后一次去往芸镇看望宫依依,在那里,遇见了为宫依依扫墓的江渔和永彦。他知道,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这对母子,人这一生,比爱情更重要的,是责任,是良心!

陆子衿守着那个秘密一辈子,宫玄宸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如心的毒是可以解的。

逝者已矣,活着,且当珍惜。

经历这场劫难,宫玄凌也成熟了,他要挑起通裕大道的重担。如心七七过后,他便赴任修路,离开了盛京。

那一日,宫玄宸站在高高的九龙塔,目送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心中虽然悲凉,却早已不知什么是痛。他所有的痛所有的伤,都随着那个人的离去,彻底被带走了。

一颗心,再也不会痛了。

铭西十二年,皇后薨,谥号“贤”,史称“夏贤皇后”。立其子宫永灏为太子,皇长子宫永奕为定江王,封王之日,随生母婕妤雅兰前往封地,无召见,不得擅自回京。另,皇上与先后侍婢元香认干亲,封此义妹为冰心郡主。第二年春,下嫁新科状元郎,一时传为佳话。

铭西十五年冬,历经六年修建的通裕大道终于建成,普天同庆。皇上亲自出城迎接由庆王宫玄凌所领的修建大军归来。

然,众人皆归,唯独宫玄凌不知所踪,后有传言说庆王厌倦朝廷纷争,甘为庶人,隐姓埋名娶妻生子;也有人说庆王终生未娶,遁入空门;还有人说庆王与一侠女云游四海,快意江湖......

传言纷纷,当皇上听此时,只是一笑置之。他知道,再也不用为这七弟担忧,不管真相是什么,那都是他自己的人生,他这做哥哥的,只能在远方祝福他了。

时过境迁,岁月如梭,一晃铭西十八年。

皇后仙逝已达六年之久,后宫空置,任群成如何谏言,皇上都不同意选秀。

这一日,宫玄宸在御花园里作画,一群劝他纳妃的大臣又无功而返,李公公伺候在一旁,声音苍老道,“皇上,您总这么推却也不是办法啊!”

宫玄宸笑,“不退却还能怎么办?你是知道皇后的,她脾气大心眼小,朕怕纳妃立后,她会生气。你也见过,她生起气来,能把整个皇宫拆了,太恐怖了,朕惹不起,呵呵。”

李公公正欲再劝,宫玄宸搁笔,笑道,“你看,画得怎么样?”

他让出地儿,让李公公赏画:那是一片绯红绯红的桃花林,一位碧衣女子从桃花树下探出头来。她嫣然而笑,人面桃花相映红。

“像、真像。”李公公忍不住连连称赞。

六年了,皇上闲时除了作画,也别无其他。而他画的,总是一人。哪怕过去很多年,他总是不厌其烦的画她,没有片刻的遗忘,仿若那人就好生生的站在眼前。

见皇上如此痴迷,李公公伺候他多年,也跟着心疼,不免又劝,“皇后贤良,定不舍皇上一个人孤零零。皇上还是选个人伴在身侧吧,这样老奴若哪一日不在,还有个人伺候你啊!

“朕怎会一个人孤零零呢,你看,那是谁?”宫玄宸眉宇舒展开来,前方,六岁半的太子,欢欢喜喜的从回廊里跑了过来,“父皇、父皇...”

六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宫玄宸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感慨,看着这个孩子,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如心。想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感觉昨日她还惊喜的说又有了身孕,这一刻,却阴阳相隔六年。

如心走的时候,永灏才半岁,什么都不会。如今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就连宫玄宸有时候也被这小鬼闹得头疼。

他跑过来,抱住宫玄宸的腿,脸上洋溢着朝气蓬勃的稚气。宫玄宸欢喜的一把将他抱起,指着桌上的画说,“永灏,这是母后,记住呢?”

永灏乖巧地点点头,“永灏知道,这是母后,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

宫玄宸失笑,“谁教你这么说的?”

“难道永灏说错呢?”孩子望着父亲,困惑地抓着自己的头。元香姑姑就是这么说的啊,难道不对?

宫玄宸望着永灏,微微发愣。他无辜的仰起脸,又问,“不是吗?”

“是,当然是,永灏的母后最漂亮。”宫玄宸肯定道,孩子欢喜的拍手,忽而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宫玄宸,问,“父皇,永灏好想母后,她在哪里?”

宫玄宸心口一堵,这个问题,从小到大永灏没少问他。每一次他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孩子问一次,他的心就痛一次。

见父皇眉心揪成了一团,永灏伸出小手指轻轻替他揉平,“永灏不问了,父皇乖乖,不要生气,永灏不想母后了,一点也不想...”

宫玄宸握着他的小手,亲了亲,又将面有惧意的永灏搂在怀里,“父皇没生气,只是...想你的母后了!”

“那我们去找她?”

去找她?去哪里找?

宫玄宸无声的问着,抱着永灏站在御花园里,举目四望,百花齐放。春天,又是一季桃花开。

如心,桃花又开了,我酿了好多好多桃花酒,可惜,都没人陪我喝。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很好,只是想你了...

**

桃花开,下江南。

这曾经和如心一起规划的未来,阔别六年之久,宫玄宸终于还是来了。

如心说,此生一定要去一次江南。可是,六年来,只要听见江南两个字,宫玄宸就会难受好几天。那些回忆,他一直想忘记,却怎么也忘不掉。

终于,他带着他们的孩子,来完成她未了的心愿。

江南水乡,杨柳垂岸,百姓临水而居,整个城镇,透着诗一般的悠然恬静。

带上随从,宫玄宸牵着永灏走在高高的石拱桥,脚下是来往的渡船。水面升起薄薄云雾,神秘祥和。比京都少了一份喧闹,多了丝超然,难怪如心心心念念,这里,美得好似人间仙境。

宫玄宸感慨万千,这梦寐以求的江南,终于还是来了。可是如心,为什么最后独留我一个人看风景。这一世苍凉,我一个人,走得好累好累。

“爹,那是什么?”永灏指着渡船,眼睛里流露出渴望。

“那个叫渡船,想坐吗?我们去!”

“好耶。”永灏满心欢喜,拉着宫玄宸就往桥下的渡口边跑。

永灏头次见这么大的江,兴奋不已,宫玄宸牵着他正要上船,不知谁喊了一句,“张神医来了!”

船夫们纷纷弃船往岸上跑去,宫玄宸走上台阶,立即有随从打探消息回来说,“这里有个名为张显的大夫医术了得,乐善好施,每月都会带着女儿来此义诊赠药。”

义诊赠药?天底下竟还有如此至善之人?

宫玄宸心生惊奇,回头望去,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只是这一回眸,便于千万人之中看见了她。

只这一眼,目光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那个女子,一袭碧色长裙,被老百姓围在中间,面颊带笑,不停地派发着药材。

那就是张神医的女儿?为何...为何和他的如心一模一样?

宫玄宸的心跳都要停滞了,他凝望着那个如花女子,脚已经不听使唤的狂奔过去。六年了,朝思暮想了六年,他怎敢相信她还活着?

如心,为什么、为什么要生生折磨我?明明活着,为什么不来见我?

永灏在随从怀里,惊喜地大喊,“是母后、母后!”

宫玄宸冲入人群,如狂风袭来,抓住那忙得焦头烂额的女子,冲口喊,“如心!”

突然闯入的男人,把在场之人惊得目瞪口呆,那碧衣女子目光迷茫,“你是?”

“我是你丈夫!”

宫玄宸字字铿锵,猛地将她拽入怀中,俯身霸道地吻住她的红唇。那一吻,阔别六年,炽热而深情,周遭死寂一般,宫玄宸只听见彼此扑通扑通的心跳,以及那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感觉。

没错,是如心,是她!

那一吻,容不得她拒绝。淡淡地桃花香弥漫在鼻尖,惊醒了她沉睡六年的记忆,恍若隔世,望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百转千回,到最后,只得紧紧抱着他,叹一声,“宸哥哥...”

爹说,要起死回生,就得忘却记忆,重活一次。可是,他就算是神医,也左右不了一个人的情感。

这辈子,有些人,有些情,是永远忘不掉的。

哪怕倾其一生,也要盼一个狭路相逢,此情不渝。

铭西十八年春,夏朝迁都江南,天子宫玄宸迎娶神医之女张氏为后,普天同庆、大赦天下。次年生一女,乳名淼淼。

江南一吻,名动天下。帝后之情,此生不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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