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凕沧的心思，顾绵绵猜测不到。
但是徐盛的心思，就算顾绵绵猜不到，也能听到。
亲人离世的悲痛对于徐盛而言，似乎并没有那么伤心欲绝，徐盛自己以为是因为被仙家法术和这万里层云飘过的景色给震撼住，但顾绵绵却凕沧，他不伤心，是因为早在许多年前他已经伤心过。
对于一个多年前已经接受的事实，他回忆起会伤心，却也不会悲痛欲绝。法术能够消除记忆却消除不了心底的痕迹。
就如徐盛下地的第一句话一样。
他对顾绵绵道：“不知为何，总有不舍，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还是想回去看看，不知修仙之后可否回故土？”
“当然可以。”顾绵绵道：“等你修炼有成，自己可以腾云驾雾便可回去。不过在此之前，恐怕就只能勤加修炼了。”
徐盛拱手：“多谢仙姑指点。”
“我哪是什么仙姑，叫我绵绵就好了。”顾绵绵道。
凕沧走在前面，此时回头道：“修仙之后最好斩断尘念，否则心魔一起，化为邪魔便要危害苍生。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不如现在将你送回去，如凡人般平静过一生，重入轮回未尝不好。”
“小生绝无此意！”徐盛连忙道。
顾绵绵觉得凕沧对徐盛太过苛责，便道：“他初来乍到，自然想家，你也不用这样说。”
“你自己的尘念尚且未斩绝，又何来替他人说话？”凕沧说罢，拂袖而去。
顾绵绵示意兰心将徐盛带下去，自己去追凕沧。
凕沧也没走多远，就在后山的亭子里，对着枫叶林，沉默无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现在想静一静。”凕沧背对顾绵绵道。
“徐盛他现在根本对婉凤仙子没有任何记忆，你又何必苛责于他？”顾绵绵上前道：“你不应该把你自己的怨念放在他身上。”
这话戳中了凕沧的心。
他抬头道：“我为何会有怨念？”
“喜欢一个人却不被喜欢，谁都不会高兴。但是你不应该把气撒到徐盛身上。”顾绵绵道：“我觉得他失去记忆，已经够可怜了。”
“我不知道。”凕沧神色有些迷茫：“我答应婉凤封印他的记忆，但是我并不愿意这么做，我希望他能记住婉凤对他做的一切。”
那谁记得你为婉凤仙子做的呢？
这句话几乎要破口而出，但是顾绵绵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她想，所谓喜欢一个人，大抵就是这样，如凕沧如她，凕沧希望能帮到婉凤，她也希望能帮到凕沧，一环扣一环，天意如此，作弄世人。
凕沧是个很能克制住自己的人。顾绵绵陪他在亭子里坐了一夜，第二天天亮，他便要去看婉凤仙子，将徐盛已经被封印记忆的消息告知于她。
顾绵绵自然也跟着去，她现在比较担心凕沧，感觉他这样表面上平平静静的比那些闹起来要死要活的还要厉害。
换做是往常，凕沧可能就会让她去休息，但是现在，他自己心里一团乱麻，无暇顾及顾绵绵，见她要跟着也就带她一起去。
这是即将行刑的倒数第二天，也算是最后的道别，所以看管婉凤仙子的天兵很是通情达理的让凕沧和顾绵绵进去探望。
天界的牢房并非凡间那样，婉凤仙子被囚在牢房中，双手双脚并未拷上锁链。她的容貌相较之前而言，憔悴了不少，眼睛微红，显然之前曾哭过。
见凕沧和顾绵绵到来，她焦急的问道：“你们可曾见到他，他怎么样？”
“他很好，在山间等了你五年。”凕沧道。
婉凤仙子闻言，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边哭边道：“我就知道他会等，我就知道。他怎么那么傻，若是不等，也许我就不会这般牵绊于他。”
五年，六十个月，一千八百二十五天，两万一千九百个时辰。
独自住在山林里，无人无物，空对无边无际的森林，守着一个也许可能就此不回来的人，顾绵绵不知道徐盛是如何渡过这些年岁，但是她为婉凤仙子高兴，她的一片真心，并没有错付于人，她喜欢的人值得她喜欢。
婉凤仙子传出的消息上说，若是徐盛仍在那里，便将他封印记忆，请凕沧替他找到仙家教授法决。若是徐盛没在那里，那也不用找他。
“他的记忆已经去封印。”凕沧道。
婉凤仙子看着他，有些怔然，半晌才缓缓点头，“这样便是最好。”
“你还有什么别的想做的吗？”顾绵绵问道。
婉凤仙子摇摇头，“没有了，我所有的牵挂都系在他身上，如今已经没有了。”她垂头，眼里流着泪，嘴角却缓缓勾起。
“我还记得那年，花灯节上，他一袭长衫，被人推出去猜灯谜，刚开始还慌张，后来却能坦然自若的一个个猜出来，引得满堂喝彩。他只是个穷秀才，哪怕文采再好，考不上功名也不过是个穷秀才。他在街上摆了摊子卖字画谋生，但见到路上有乞丐走过，每次都会扔下几枚铜钱，虽然不多，但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多的了。”
“他穷，却落落大方，不显寒酸。他家里小，却收拾的干干净净。他老父老母年纪大了，不能做事，他便将家里所有的事都揽在身上。他其实不爱说话，被人调笑两句，就羞得面红耳赤，但真正出事，他却是最先站出来的那一个。”
“那时候，我日日去他那里买画，与他相识相知相恋，我从不后悔。哪怕到今日，细细想想之前，也觉得分外甜蜜。我所求不多，只希望他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开开心心。不管日后有没有我，只要他过得快乐，我就快乐。”
凕沧望着婉凤仙子道：“你放心，我会将他交给南华上仙，他会悉心教导，他日若你重返天界，也许可以再续前缘。”
“希望吧。”婉凤仙子对此并未抱很大的期待。
仙家跌入凡间，能重返天界的，寥寥可数。就算身有仙骨又如何，在轮回中逐渐化为凡人，于红尘中失去本心，生生世世沉沦的有多少？若是没有机缘，纵然仙骨在身亦是枉然。而这机缘，渺渺茫茫，哪由人掌握。
“放心吧，你肯定能重返天界的，我们会一直等着你。”顾绵绵道。
婉凤仙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笑道：“一直没跟绵绵姑娘你说句对不起，那天的话我也是不得已为之，希望姑娘能明白我的苦衷。”
“我明白的。”顾绵绵点头道：“我最恨那些拆散他人姻缘的人，所以你要赶快回来，我替你看好徐公子，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团圆了。”
婉凤仙子笑了笑，对凕沧道：“我觉得这位绵绵姑娘性子可爱，与龙神大人很般配，希望有朝一日我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你们在一起。”
这不在当初与顾绵绵所做的约定里，纯粹是婉凤仙子的好意。
顾绵绵羞得满脸通红，扭扭捏捏，想说声谢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凕沧却道：“你知道我心里的人是谁。”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直接把顾绵绵淋了个遍，热腾腾的心立刻被冻住了。
“我已心有所许，之所以一直未说，只是不想徐盛的事被他人知晓。”婉凤仙子很干脆的说道：“龙神大人，我觉得你应该更珍惜绵绵姑娘，她跟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与她，并无半点男女之情。”
哗啦——
顾绵绵后退两步，捂着嘴，笑中带泪道：“对不起，我有一点不舒服，我先出去了。”她说完，转身很快就跑走了。
婉凤仙子看着顾绵绵的背影，叹道：“龙神大人，非要如此干脆吗？”
“我不想她变成昔日的我。”凕沧道。
“龙神大人并非真的执着于我，只不过是执着于当年那件事。”婉凤仙子道：“大人只不过是不愿接受自己被拒绝而已。”
“婉凤，我……”
“大人。”婉凤仙子正色道：“恕婉凤多嘴，我也曾听过很多关于绵绵姑娘的话，我认为大人心里其中早就有了绵绵姑娘，只是你仍执着于往昔，不愿承认。但是世间之人，不会总在那里等你，当珍惜就要珍惜，莫要等到失去才后悔。人心易变，大人切莫做出后悔之事。”
凕沧只道：“我从未做后悔之事，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离开囚牢，凕沧问守卫可曾见到顾绵绵，之后便顺着他们指的方向找去。
顾绵绵就站在外面的台子边缘，低头看着流云，也不知在想什么。
凕沧忽然有些担心，那台子下面便是万丈高空，顾绵绵腾云之术尚未练熟，若是跌下去，这一身皮肉可真要尽数折尽。
他缓步走上前，想叫顾绵绵过来。
刚站定，顾绵绵却猛地一回头，做了个鬼脸，见他惊讶的样子，还乐呵呵的拍手叫好。
“被我吓到了吧！”她眨眨眼，笑的格外灿烂。
“胡闹！”凕沧心里稍定，斥责道。
顾绵绵嘟着嘴道：“谁让你说那么伤人的话，知不知道就算不喜欢女孩子，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人家可是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