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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铭普的外家柳家那边却是欢天喜地,哎呦喂,自家的外孙子不仅还活着,还是新任江南总督,这是多大的喜事呀!柳家老太爷领着两个儿子第二天就登门拜访了,谢铭普倒是很亲热地接待了他们,外祖一家待他们兄妹向来很好,谢铭普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柳老太爷瞧着跟他闺女有两分相像的外孙子,眼睛都湿润了,拍着他的肩可激动了,“好,好,你还活着就好,有出息,有出息,你娘在地下也会瞑目的。”
谢铭普搀着外祖的胳膊,温润地笑:“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快快请坐,我这是命大,遇到贵人了,不仅我活得好好的,曼儿那丫头也好着呢,她如今都是大姑娘了,这会外祖父和舅母肯定是见到她了。”
“好,好,你们兄妹俩都好好的,我老头子就放心了。”柳老太爷欣慰极了,却也识趣一句不提谢家,不提以往旧事。
柳家的两位舅舅也是满眼热切地瞧着外甥,神态间还有些局促。也是,柳家虽是世家,他们也算见多识广,但外甥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那上位者的威压也不是他们所能坦然承受的。
谢铭普简单地说了一下这些年的经历,柳家父子三人都唏嘘不已。尤其是柳家二舅,无比懊恼地道:“雍宣十七年我就在京城呢,也听人提到那科的状元郎叫谢铭普,我当时还很诧异怎么这么巧呢,我怎么就没想着多打听打听呢?”若是早打听清楚了,他们四年前就相认了。
谢铭普温言道:“现在也不晚呀!”
“对对对,不晚,不晚。”柳家二舅笑得可傻了,一想到他有个总督外甥,到现在他还觉得头重脚轻不大真实呢。
中午谢铭普设宴款待了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席间殷勤劝酒,态度可恭敬了,丝毫没有身为高官而瞧不起人的样子。柳家老太爷还好,柳家的两位舅舅就很是受宠若惊了,喝得那是一个酩酊大醉。
临走时,柳老太爷迟疑再三,仍是问了一句,“小普啊,谢家那边——”
谢铭普微微一笑,“外祖父放心,我心中有数。”如今他占尽一切优势,还怕什么?谢家,呵呵,他们知道好歹便罢,若是不知道,那就便怪他亲自教他们明白事理。
去内宅拜见公主的柳家老夫人两位儿媳本就诚惶诚恐,虽说这是外孙媳妇,但更是一位公主,天家贵女,她们见了是要跪地磕头的。
她们跟着女官朝里走,越来越不安,别说公主了,就是公主身边这位女官的通身气派就比她们见过的最高诰命夫人还强上一些,那公主岂不是?她们都不敢往下想了。
“民妇拜见公主。”柳家老夫人只瞧着上头似端坐着一位年轻的丽装妇人,便没敢再瞧第二眼,低头跪地便拜。后头跟着的两位儿媳更是连头都没敢抬就随着婆婆跪下了。
“老夫人快快请起。”柳家老夫人只觉得膝盖还没刚触地就被人搀扶起来了。搀她的那位姑娘笑盈盈地望着她,“外祖母,嫂子让您起来呢。”
柳老夫人一怔,随即不敢置信地抵呼一声,“曼儿,你是曼儿啊!”也顾不得是在公主面前,眼泪哗的就掉下来了,颤微微的手就摸上了谢曼儿这张仿佛闺女年轻时一样的脸。
谢曼儿笑得眉眼弯弯,安慰她外祖母道:“对呀,外祖母您别伤心呀,曼儿好好着呢,这些年也是金尊玉贵般长大,没受半点委屈。”这倒是实话,她跟在小姐身边,名义上说是奴婢,实则上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所受的教育,都是一等一的好,比她在谢家只好不差。“外祖母,曼儿见到您可高兴了,您别伤心呀!”
“对,对,不伤心,咱不伤心,外祖母这是高兴呀!”柳老夫人忙用帕子擦着眼泪,又对着上头的公主告罪,“民妇失态,让公主见笑了。”
三公主淡然一笑,道:“一家骨肉团聚是高兴的事,本公主能够理解。曼儿,你好生招待柳家老夫人和二位夫人,本公主就不作陪了。”她善解人意地领着人走了,倒是把儿子留了下来。
公主一走,屋里的气氛明显就变了,至少柳家两位舅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哎呀,真是吓死我了。”柳二夫人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她的腿还是软着的呢。柳大夫人虽没说什么,但也只是比二夫人略强上一些罢了。
“天家威严,那可是天家的公主。”柳老夫人瞧了两位儿媳,说了这么一句。
谢曼儿却俏皮地吐吐舌头,“外祖母,舅母,不用担心啦!嫂子的性子好着呢,看,这是我的小侄子,可爱吧?”她从奶娘手中把小侄子抱过来,炫耀地显摆。
“你哥哥连儿子都有啦!瞧这小哥儿,长得可真好,真体面,瞧这额头多饱满,一瞧就是个有出息的。”柳老夫人更觉得惊喜了,接过玉哥儿抱在怀里,爱得跟什么似得。
两位舅母也跟在奉承,柳家大舅母还十分懊恼地道:“若是早知道有小哥儿,咱们也能提早准备,现在连个长命锁都没有,可委屈了咱们的小哥儿了。”
柳老夫人点头,“可不是这个理儿吗?”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戴了几十年的老玉镯子套在谢曼儿的腕上,“曼儿,这是外祖母给你的,这一晃,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小哥儿的见面礼,外祖母下次再补上。”她略有些伤感地道,但身上确实没有东西适合给小哥儿的,也只能作罢。
柳家两位舅母见状,相互对视一眼,纷纷也把身上最贵重的首饰给了谢曼儿当见面礼。不说这位外甥女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就是瞧在她是婆婆嫡亲外孙女的份上也值得她们慎重对待。她们两家都是有闺女的,到时跟着曼儿出门做客,谁不高看一眼?就是说亲事也有好处。
谢曼儿倒是收得很爽快,“曼儿谢谢外祖母和两位舅母。”
等柳家人从总督府出来,消息也传开了,江南诸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总督大人就是谢家九年前被土匪劫杀的嫡长孙,那位有着天才神童之称的谢大少爷!当初这位出事的时候,大家都是无比惋惜,替谢家可惜呢。
当初他们有多惋惜,现在他们对谢家就有多羡慕。瞧瞧人谢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是呼呼的大股青烟,尚了公主且不说了,年仅二十一岁就做到封疆大吏,别说江南了,就是全大雍也就这么一个。
但众人见连外家柳家都登门拜访了,而谢家却无动于衷,没有去总督府拜访,总督大人也没有回谢家。于是大家心中便泛起了嘀咕,有那机灵的便想起了九年前的那场劫杀,心里可幸灾乐祸了。
举凡世家中人和官场上混的,有几个是傻的?结合着总督大人的做派,再前后一联想,便把事情想得差不多了,于是传言悄悄而起。虽没有明说,但私底下谁不说谢家的大老爷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就任由着个妇人谋害了嫡长子呢?还是大有出息的嫡长子!
虽证实了新任总督是谢家的嫡长孙谢铭普,但该有的添堵对抗却一点都没有少。年少居高位,谁能服气?尤其是这一群官油子,当着你的面笑呵呵的,一转身却不买账,很是给谢铭普添了不少麻烦。
然而谢铭普是好糊弄的吗?若是没有足够的手段,圣上会点他出任江南总督?哪怕他再是爱婿也不成呀!而且他除了是总督,还是驸马,公主身边是有侍卫的,所以他要做什么还是很方便的。
俗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谢铭普的态度一强硬起来,任你再多的推延塞责都没用。你做不好那就换个能做好的人来,你不听话那就换个听话的人来,反正他就是这江南最高的官,一切还不是他说得算。
什么?你有门路朝京中告状?你脑子没病吧?你找谁告状?你的后台硬否?人家谢铭普可是圣上的爱婿,听说还和圣上身边大大红人平王爷交好,你告他的瞎状不是找不自在吗?
不过短短两个月,谢铭普就把江南诸事理顺当了,那些原本不服的官员在见识了他的手段之后,也都老实了,一个个可恭敬了。
谢晋安等呀等呀,也没等到谢铭普过来请安,反倒是听说柳家得了不少好处,而且他在外头行走,别人都拿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瞧他,有关系好的老友酒酣之时还拍着他的肩劝:“晋安兄,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老哥我要是有这么出息的儿子——咳,晋安兄你还是多想想吧。”
想什么?有什么好想的?说破大天去自己是老子他是儿子,难不成还得自己这个做老子的低三下四去求他?真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好怨恨的,九年前那不过是场意外,难不成是他这个做老子的要害他?好歹谢家也养了他十四年吧,他摆出这般六亲不认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谢晋安越想越气愤,尤其是赵氏还跟着上眼药,什么“大少爷是不是做了高官不认生父了”之类的,直把谢晋安的怒火挑得高高的,气冲冲地去总督府了。
谢嫣儿却有些担心:“娘,爹和大哥要是吵起来怎么办?”她新裁了华美的衣裳,打了精致的首饰,却迟迟等不来公主嫂子的宣召,反倒听说她那本该丧生土匪手里的嫡妹带着柳家表姐妹在官家小姐中如鱼得水,柳家那个她向来瞧不上眼的柳叶还因此得了一门好亲事,直把她恨得大哭了一场。
赵氏却冷哼一声,“再怎么闹,那是他们亲父子的事。”赵氏把谢晋安怂恿出去,打得就是这个主意,闹呗,闹起来才好呢,到底是亲父子,谢铭普还能把他爹抓进大牢里?
赵氏想得挺好,她压根就没想到谢晋安连总督府的大门都没进去。大门上的侍卫早就得了吩咐,无论你怎么说就是不让进。什么?你说你是我们总督大人的亲爹?别开玩笑了,我们大人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妹妹,哪里来的亲爹?冒认官亲可是大罪,还不走等着进大牢吗?
谢晋安铩羽而归,他前脚刚回到府里,后脚总督府的管家就登门告状了,“还请谢家主多多约束一下谢大老爷,同姓一个谢字,闹起来不好瞧。”
谢严华的脸当下就黑了,客客气气地送走了总督府的管家,他恨不得一巴掌扇在长子的脸上。
失望,他是真的失望。长子以前瞧着还好,怎么越来越不成调?
随着谢铭普手段的施展,谢严华每一天都在悔恨中煎熬。他们谢家虽是世家,在江南瞧着还成,但放眼大雍,那就啥都算不上了。他们谢家明明有机会成为大雍数一数二的门阀,他的孙子,他的总督孙子啊!现在全被这个糊涂的儿子给毁了,偏他还不自知,再这般任由着他蹦跶,恐怕等来的就是他那个孙子的报复了。
谢严华真是痛心疾首啊!
谢晋松、谢晋年和谢晋荣几兄弟也对大哥颇有微词,尤其是侄子对柳家照顾有加各种提携,而对谢家却不闻不问,他们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想,原来九年前那桩祸事根本就不是意外,肯定是和现在的大嫂赵氏有关,因为小普兄妹出了事得益最大的就是赵氏母子呀!
大哥不说处置赵氏还小普一个公道,反还听赵氏怂恿去总督府闹,真是,真是太不知所谓了。
就是谢家的二三四夫人也都可不满了,小普可是谢家的嫡长孙,她们都有儿有女,有这么一位位高权重的堂兄能得多少好处呀!可现在?都怪那个狠毒的赵氏。她们不敢埋怨谢晋安,倒是把赵氏迁怒上了。
谢严华气过之后还得替长子收拾烂摊子,这些日子他也算是瞧出一些了,他那孙子就是个狠的,还真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家在他手上没落了吧?趁着他还活着,能弹压住长子,赶紧把这事平了。不然等他一闭眼,长子肯定能把谢家作没了,那样他死也不瞑目啊!
谢严华朝总督府递了帖子,谢铭普把帖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笑了。怎么着也是他祖父,待他也不错,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谢严华带着四个儿子一起去了总督府,来时还对长子下了闭口令,让他不许说话,否则就家法伺候。在父亲的疾言厉色下,谢晋安只好不情愿的点头了。
谢严华瞧着面容威严的长孙,心里的感情可复杂了,这明明是他的孙子,他却得跪拜,可要跪拜,他却又弯不下腰去。最后一咬牙他还是撩起了袍子,“小普!”
“祖父这是做什么?没有让您老人家跪孙子的理。”谢严华的腿刚弯就被谢铭普扶住了。
只此一句简单的话却让谢严华红了眼睛,“小普,是祖父对不住你呀!”是他没把他护好啊!
谢铭普却淡淡道:“这跟祖父有什么关系?”别说祖父了,他自己不也被赵氏伪善的面孔蒙蔽了吗?
谢严华瞧着长孙,心中感慨万千,他也不兜圈子,直接道:“小普,祖父知道,是谢家亏欠了你们兄妹,你想要,怎么办?”这一句说出口真是尴尬啊!
谢铭普很自然地跟他爹和三位叔父打了招呼,然后才道:“九年前的事即便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当初我求小姐助我回江南报仇,小姐对我说了这样一番话,祖父您听一听是不是很有道理。”
“小姐先是怒斥了我一番,骂我没出息,她说自己的仇自己报才解恨。她说我什么都不需要做,连证据都不要寻,只要我有一天高官在身,权势在手,只要我站在比谢家人都高的位置上,不用我亲自动手,自有人会替我惩处罪魁祸首。祖父,您说是不是很有道理。”
谢铭普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可惜我等了两个月,赵氏和她的儿女还好好地呆在谢家,祖父,我,很失望啊!”
对上长孙锐利的目光,谢严华心头一凛,脸上更多的是尴尬。而谢晋安切却眉头一皱,“这关你母亲和弟弟妹妹什么事?”
谢铭普连个眼风都没分给他,只望着谢严华,“祖父,您说呢?哦,对了,小姐还说了,报仇最解恨的从来都不是弄死敌人,而是让她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活着看她所在意的东西一点一点被拿走,看着她所在意的人一个个沦落尘埃,而她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痛快呢。”
谢铭普的声音温润,态度也谦逊,可谢严华却如坠冰窖,半天才艰难地道:“赵氏以谋害嫡子之罪送往城外家庙,铭勤去除嫡子身份,不得继承家主之位。”
谢晋安脸色一变,刚要跳起来,就被谢晋松兄弟三个联手压住了。
谢铭普瞟了他爹一眼,无比讽刺,转头对他祖父道:“还是祖父深明大义啊!”下一刻话锋却是一转,“我记得嫣儿妹妹今年十五了吧?听说婚事还没订下来?”
谢严华心头一颤,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嫣儿丫头下个月及笄。”
就听谢铭普道:“祖父,我记得姚家的嫡长子还没说亲事,谢家跟姚家倒也算是门当户对,祖父觉得这桩婚事如何?”言下之意就是想把谢嫣儿嫁与姚家的嫡长子。
谢严华的脸色很难看,谢铭普就像没看到一样,面带微笑,静静地等待着。
“畜生,嫣儿是你的妹妹!”谢晋安挣脱钳制,怒视着谢铭普。谁不知道姚家的嫡长子是个药罐子,打生下来就没出过院子,病病歪歪长到十六,也不知能活到哪一天。嫣儿嫁过去,纯粹是守活寡,这不是要毁了她的一声吗?这个孽障的心怎么这么毒辣呢?
“九年前,曼儿才五岁,她还是你唯一的嫡女呢。”谢铭普凛冽地望向他爹,连个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现在却来跟他打亲情牌,是不是很可笑呢?
“好!这门婚事倒也相配!”谢严华咬牙说道,不答应又如何呢?估计嫣儿的下翅落得更惨。
谢铭普笑了,“多谢祖父成全,等事儿了了,孙儿就带着公主和妹妹回谢家拜祭母亲。”
小姐说的可真对呀,权势在握,都不用他自己动手,谢家就把一切都捧到他面前了。九年前小姐甚至还比他小上一些,却已经看得那般通透,真是令人叹服啊!
不过,谢铭勤似乎还不够惨,没了嫡子身份,没了家主之位就够了吗?不,远远不够,这还不足以让赵氏痛彻心扉。
第二天,谢家就以谋害嫡子之罪把赵氏送去了家庙。三天之后,她所出的女儿谢嫣儿也跟姚家的嫡长子订下了婚约。在第七天上头,赵氏所出的谢铭勤在青楼与人争执摔下楼梯,伤了头,成了痴呆。
在城外家庙的赵氏听着儿女的消息,疯了。
而此时,谢铭普却带着妻子和妹妹跪在谢家的祠堂里他亲母的牌位前拜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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