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

“小问题，不要太着急。.你明天上午留家里打点滴，我去医院找医生多问问情况。”其实儿子依然是低烧不断，这样持续低烧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怎么能告诉她真实情况呢？！她现在脆弱成这样，如果她知道真相，那她的天不都要塌掉？！

“我也要去，回头再打点滴不行吗？！”对于儿子的一切，她都想要知道，她怎么在家里待得住呢？！

“你现在还做月子，怎么能到处跑？！伤了风、惹了什么病，以后一生都要受罪。你看，比如这一次你不去医院，让妈妈和如风送儿子去医院，你可能就不会发热自己也打点滴。”恨铁不成钢的把她搂入怀里，现在的事情真是千头万绪的理不清楚……

“可是、可是……”

“放心，明天我把他的照片拍回来给你看，现在你再不准随便出门。真的要是惹上什么病，以后受苦的是你自己！”做月子时候发烧生病也是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有好多的产妇都是这个时候留下病根终身痛苦。他还是喜欢那个会打乒乓球，会划皮划艇，会游泳的顾如雪，不喜欢真的得了什么病而成天躺在床上的林黛玉。

“要多拍几张，你手机拍的图片都好小……”头好疼，往俞行光的怀里钻了钻，这才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醒，俞行光早就不在床上。

“妈……”头还是好疼，顾如雪抚着额头叫道。

“醒了？！快来，我刚刚热好的猪脚汤，还要把这两个蛋吃了。”说着，把洗脸面盆什么的端了过来，让顾如雪洗过脸后又大碗小碗的端了过来。

“妈，老俞呢？！去医院了吗？！”接过碗，昨天一整天没吃东西，真的好饿了。不过就是吃也不忘问情况，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

“嗯。一大早就走了。现在八点半，等会儿九点半特护过来给你打针，还得抓紧时间吃了。”说着，妈妈取了纸巾帮她擦干净碗底，担心汤汁掉床上。

胃口还不错，把妈妈端过来一大一小碗都吃了干净，这才半躺下来。

“妈，帮我把书房里那本厚的育儿书拿过来一下。”反正没事，正好翻翻书。以前俞行光很喜欢看的，自己都看的少，看来她真该学习一下了。

把碗筷收走，又帮顾如雪取来书，然后等特护来了以后才出门买菜。

很奇怪，到了午饭时间俞行光也没有回来……

不得不给他打电话，反正这会儿他不是在工作。

“老俞，在哪儿呢？！”对方的声音很空旷，似乎隐隐传来风声。顾如雪自己判断，应该不在医院，而是在什么广场上。

“停车场，马上回来。”答了一句，俞行光挂掉电话。

没有多想，收起电话，在顾如雪的心里，俞行光一直是个特别细心的人，一定是在医院里又跟医生聊了整上午吧。.

半小时后，俞行光果然带着一身的凉气走了进来。

“变天了吗？！”其实特护也是刚走，顾如雪望了望俞行光，似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嗯！今天起了大风，估计明天的气温还要低。”貌似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让人完全没有习惯这样的气温。拍了拍肩膀，然后进入房间：“躺在床上不要动，我给你把饭端过来。”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餐厅吃饭。”俞行光回来了，她总想时时刻刻跟他待在一起，哪怕明明坐在餐椅上会很不舒服。

“我把东西都端进房间，然后陪你一起吃。”俞行光当然明白顾如雪的心思，抚了抚她的脸颊，这才去餐厅端饭菜。

“上午医生怎么说？！”边吃边聊，顾如雪只是着急现在躺在家里，对儿子什么也做不了。

“还行，比较稳定，就是要继续观察两天。”吃什么都形同嚼蜡，他不知道他还能骗她多久……

“还要观察两天？！不是不发烧了吗？９拉稀便便？！”心里一提，挑起眉头看向俞行光。

“现在不发烧了，大便也成了形。可是医生说要多观察两天，这样放心。你想想，孩子回来了如果又出什么问题我们是不是都没办法？！让他多待两天，把身体养好了回来更好啊。”勉强一笑，尽量让自己表情自然一点。

“老俞，你鼻子长长了。”顾如雪放下碗筷，愣愣地看着俞行光。

他的城府是比她深多了，可是有谁比她更了解他？！他说谎的时候总是自觉不自觉会挑挑眉头，耸耸鼻翼，譬如说上一次武当之行……

“你现在的任务是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才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行不行？！”放下碗筷，俞行光长叹一口气。

真的，长这么大，经历这么多的事情，可是唯有现在……是最让自己觉得喘不过气来。

“我是他的妈妈，我有权知道真相！”话还没出口，泪水已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是的，她猜到了，一定是孩子出了什么事，而他因为怕她担心所以隐瞒起来了。可是孩子吐奶、低烧、拉稀便，就会出很大的事？！

以前没孩子的时候不觉得，可是现在她不能想象失去孩子。与孔余结婚三年都没有孩子，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了，怎么能失去？！

“你答应我你能冷静一点，我就告诉你。”看着她泪如雨下的样子，俞行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把真相讲出来。

“你说啊！真的想要急死我吗？！”情绪早就失控了，还怎么冷静？！

“儿子昨天晚上还在低烧，大便依然没有成形。.妈妈对怡景的治疗不放心，昨天晚上已联系了北京的教授，今天上午把儿子转院到了北京。”顿了好长一段时间，俞行光这才艰难地开口。

“你说什么？！儿子现在不在省人民医院，去了北京？！”本来觉得家离医院就好远了，现在儿子离的更远了，远到顾如雪根本无法在心里测量这段距离。

“嗯！上午由专家负责的转院。”俞行光不敢再看顾如雪的目光，只得低下头去。

“那……多久才能回来？！”顿时觉得自己被什么掏空了，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泪水就那么直接地往外直涌，似乎怎么也涌不完一样。

“妈妈说……你跟你妈妈估计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所以带北京治疗。北京的医疗和教育条件都是最好的，所以打算思捷就在那里长居。放心，我妈是中学老师，她会很耐心的教思捷，一定会把他教得比我还要厉害。”是的，这就是昨晚他跟妈妈和电话里爸爸商量的结果。但顾如雪刚生孩子，肯定舍不得孩子，所以……根本没法告诉她。

“你是说我再见不到我儿子了？！”全身都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声音那样的低沉，可是顾如雪几乎是绝望了。

“也不是。等你身体好些了，我闲一些了，就带你去看。保证每个月都会有两次。”想了想，然后补上后面那句。

“儿子我也有份的，他是我生的，是我怀胎十个月生的，你明不明白？！”气的连话也说不出了，她忽然觉得她似乎是俞家一个多余的人。无论俞家人做什么事，都不用跟她商量、甚至不用打招呼直接办就成，完全不用照顾她的感受。说到底，她是贫家女，是离婚女人再婚，在俞家她根本就没有得到尊重……

“你现在身体不好，而且情绪激动，所以……”俞行光摇了摇头，艰难地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词。

“你不跟我商量与我身体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再说，我现在情绪激动吗？！”从得知儿子已经不在怡景去了北京后，顾如雪的声音一直都是低低的。她能怎么激动？！发脾气能把儿子可以发回来？！发脾气能让俞家人改观觉得有她的存在？！能让俞家人愿意倾听她的意见？！

“串串……”北京的医疗条件、教育条件肯定是比怡景好，要不怎么是首都呢？！可是如果跟她商量，她是肯定不会答应让儿子离她那么远，怎么可能商量得拢呢？！

“走啊！你身体又不是不好，留在这里做什么？！儿子不在这里了，你走啊！！走啊！！！”哗啦啦的，将床头小柜上的饭菜全部掀倒在地，顿时觉得精神完全的崩溃掉了。

其实她早就该想到，进入俞家会是这样的结果。得不到他家里人的尊重，得不到他家里人的平等地位，完全要以他家里人的意志而转移。

可是，当时自己为什么还是要坚持进入俞家？！

既然为了爱愿意卑微，可是现在为何又容忍不了？！

她不知道，她完全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就要疯掉了……

木质地板上，饭菜混为一团，油渍、汤汁、饭粒全都撒了一地……

“怎么了？！”听到响声，妈妈走了过来，一看到满地的饭菜……知道他们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矛盾。

“囡囡，你怎么乱来，木质地板多不好清理啊！”连忙取了抹布、撮箕打扫，只觉得夹在女儿女婿之间让她很难做。

“为什么要清理？９清理做什么？！我连孩子都没有了，还管这些做什么？！我要这个家做什么？！”捂着耳朵大哭，情绪发泄过程中更让头疼剧烈。

顾妈妈整个人一愣，孩子没有是什么话？！但看了看俞行光那黑沉的吓人的脸，顾妈妈明明想问的话又生生吞了进去。

安静地把房间打扫干净，然后关上房间门退了出去。

“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话？！”一边的俞行光这才开口。

“不听。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顾如雪用被子捂住头，只觉得头顶像有铁棰在捶她。

“这里是我家，你让我走哪里去？！”以前都是他赶她，不料今天还被她赶了。一时之间，俞行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行，那我走！”顾如雪从被子里钻出来，立刻从衣柜里取衣服……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你这样闹有什么好处？！”把她拿出来的衣服又重新放回去，然后又把她按回床上。

“你放开我！我告诉你，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我是嫁给你了，但不是卖给你了，不是什么事都得听你的。孩子是我生的，我有权力知道他的一切事情，也有权力为他作决定，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俞行光，你别太强势了，你有什么能威胁到我的？！我凭什么就得听你的安排？！我告诉你，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孩子。我孩子只是肠炎，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过书了，我不是文盲！你们俞家人把孩子带去北京就是要分开我们母子，就是不想让我儿子知道他有一个这样卑微的妈妈。可是我告诉你，我是他妈妈，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卑微，我以生他为荣！我记得你说过的话，你不会找我这样的离婚女人，你找刚出本校门的女大学生也行。那你去找吧！把我儿子还给我，我有能力养他，我坚信我能把他抚养长大，与你们俞家所有人都无关！从此以后他姓顾不姓俞，我不找你们要一分钱抚养费！！他与你们家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顾如雪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只恨现在一出门就头晕，不然一定追到北京把孩子追回来。

“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一个离婚女人，离婚离上瘾了，还想再离？！告诉你，你丢得起这脸，我可丢不起！”一直好言相劝，不料她却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俞行光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与她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像娶离婚女人不丢脸吗？！你的脸早因为我丢光了，还有什么丢不起的？！”是的，现在在顾如雪的眼里，他们俞家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包括俞行光，不料儿子去北京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连问也不问她一句。若不是她的逼问，他准备永远不告诉她吗？！

“你！”俞行光大手忽的扬起，但僵在空中却再也落不下去。

早就知道她是什么家庭背景，这样的家庭能教出怎样的好女人？！怪不得长辈都要求门当户对，其实、素质上真应该门当户对的，她怎么连吵架也不知道哪些话是不能说的吗？！

可是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是她生孩子时全身是汗，疼的死去活来的样子……

“要打我？！是啊！儿子都给你生了，我还有什么价值？！打啊，打啊，我还真没被领导干部打过呢！”脸上一阵风扫过，但那大手就那么僵住不动了。虽然那一巴掌没有落下，但顾如雪分明感觉到他落下了，而且是重重地落下……

他一声不吭带走了她的孩子，现在还要打她？！

其实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不就是这样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啊？！

“你自己冷静一下，反省自己说的话到底对不对！我完全是为了孩子好，我的出发点绝对是对的。带走孩子的人是他的亲奶奶，他的亲奶奶难道会对他不好？！他是去北京，是首都，比怡景还要好的城市，更加有利于他的生活和成长。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压力有多大？！家里孩子这么小，又生病。工作上……你知不知道一个副职与正职的配合有多难？！正职总想压死你，把你的工作成绩都据为己有，他好快点升职、往更高的位置攀登。如果你退让，你永远没法出头，你永远只能在原地做副职，给人家打下手。可是你要争取，人家会说你不知深浅，竟然跟正职闹。所以闹不能闹，屈服又不能屈服，这里面的玄机要处理好有多难，有多难，你知不知道？！外面工作压力大，家里不让我省心，你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想再让我回来，在机关天天坐着嘛？！”俞行光就好像是平时做报告一番，一声一声如雷鸣般的响在顾如雪的心间。

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扯不清了，顾如雪觉得自己委屈，俞行光也觉得委屈……

顾如雪坐在床心，而俞行光坐在床沿，就那么一直僵持下来。

关于孩子在哪里治病、在哪里长大的这些问题原本应该是由孩子的父母两个人讨论的问题，可是现在越过了妈妈，单单只是由爸爸家里的人说了算，那孩子还有妈妈、还需要她这个卑微的妈妈吗？！

但俞行光从他的工作出发，觉得这是最妥当的处理办法，孩子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得到最好的治疗，可以让他完全没有思想负担的轻装上阵，安心面对工作。

而顾如雪从初为人母出发，觉得他擅自把孩子带走不跟她商量，觉得他完全没有将她当成孩子的妈妈、他的妻子，心里特别委屈。

时间一分一秒滑过，但两人一直僵持不下。

房间门被敲响，打开，顾妈妈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