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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霜阁里,这里小径通幽,春日的海棠正开得艳丽。微风阵阵,吹起花瓣飞扬。
林渊儿安坐在锦杌上,她面前是那副百花并蒂插屏,就差牡丹和秋海棠这两花了。
她想起从前和林烟儿一起学绣艺时,绣娘总夸林烟儿制绣好,而说自己绣艺平平,神色之中有难掩的轻蔑。
林渊儿拿着针线,手指翩跹灵动,不稍一会儿一朵花的花瓣便成了,只见上面针脚恰到好处,苏绣蜀绣手法.轮番变幻,使得本是繁琐的百花并蒂更是让人眼花缭乱,从各处都能见着不同的韵味。
若是那绣娘来看着百花并蒂插屏,又会作何感想?还会觉得林渊儿的绣艺比不得林烟儿?
不过林渊儿不在意,她做这个是为了她的及笄要用,也为了让父亲知晓,除了林烟儿,他还有个同样拔萃的女儿。
林渊儿心里默数距离及笄的日子。身旁圆桌上放着一件海棠红桃花烟霞云罗衫,是娘亲为她准备明日的衣裳。
娘亲的心思她明白,那个时候出席的皆是达官贵胄,她正好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挑一些家世好的,若是看上了,也可以说上一说......林渊儿心里冷笑,她是丞相之女,即便是母亲出身商贾的庶女,但再怎么也不会沦落此种地步。如今成了这样,皆是因为林烟儿嫁给了禹王。
林渊儿紧紧抓住针线,指尖被针头刺破因此溢出了血。伺候在旁的碧梭惊呼道:“二小姐,手见血了。”
林渊儿才缓缓回了神,一时竟没觉得疼。
林渊儿放下了针线,碧梭连忙拿了绣帕裹了伤口,心疼道:“小姐明日便要去宴迎,如何能受得伤。小姐,疼不疼?”
小时候自己躲在槅扇外看见父亲给林烟儿买精巧的玩意儿,那些东西红红绿绿色彩缤繁晃得她眼花缭乱,那神情父亲从未对她展现过,她不止一次的幻想自己是林烟儿,可是幻想终归是幻想,就好比是做梦,即便梦再美好也有醒的一刻。
父亲心里面只有一个林烟儿,她的长姐......林渊儿捏住手,手指那里隐隐地疼。
林渊儿抽回手,眼看着窗外天色逐步深沉,一切草长莺飞全消融在寂静的夜里,以叫人伺候她更衣为由遣了碧梭下去。
碧梭最终还是拿着带血的绣帕退下了。她伺候林渊儿十载有余,是除了沈氏最了解她脾性的人。她时常见自家小姐望着百花并蒂插屏出神,时而神情落寞时而抿嘴含笑......她明明是那么好的女子。
......
天在林烟儿的辗转反侧中蒙蒙亮了,翠笙和鸳红伺候着更衣,彩霞拿着托盘侍立在旁。
殷桃端水从槅扇外进来,翠笙问林烟儿是否要香露,用什么香露。林烟儿不知如何抉择,正在思虑,帮她牵衣领的鸳红却道:“王妃用那瓶缠枝纹细颈瓶的,王爷平素爱闻那味道。”
林烟儿深深看了一眼鸳红,鸳红低着头,但她的心思却还是那么直白地传了过来,“我现在有身子,这些香都收起来,我是断然不会用的。”
众人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说的也是,前阵子的花茶她们现在都还心有余悸......翠笙听罢将香露收了进去。
鸳红解释道:“王妃,那瓶加了桂枝进去,对王妃的身子只益无殆。”
林烟儿冷笑,语气有些冷冽,质声道:“鸳红,你不觉得自己逾越了?”
鸳红快速地抬头看了一下林烟儿,神情震惊,她马上跪了下来,“王妃恕罪。”其余的丫鬟也是跪在地上。
陆一璟从偏殿换好了衣裳,一进来看见这样的阵势,眉头蹙了几分,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绿膻也跟着进来。面色惶惶。
林烟儿方想回答,鸳红这时却使劲叩了几个响头,声音清脆敲在林烟儿心上,“回王爷的话,都是奴婢不好,因为方才翠笙问王妃想用什么香露,奴婢多嘴说了王爷喜欢那瓶缠枝纹细颈瓶的香味......都是奴婢的错。”鸳红又叩了一头。
鸳红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林烟儿脸色僵了起来,她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说鸳红喜欢他,所以别有用心给自己说这些话?
陆一璟看向她,眼神之中分明有了些责怪,但却没说她什么,只是让鸳红和其它丫鬟起来。随后出了临烟苑。走的时候没看她一眼。
林烟儿身子冰冷,想拉住他,却动弹不得。他看自己从来都是温风和煦带着柔意的......他是觉得自己任性,所以不想理自己了吗。
他从来没有这么对过自己。
翠笙小心地开口问她:“王妃......再不更衣只怕会误了时辰?”她心里忐忑不安,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烟儿看了眼鸳红,闭着眼颔首示意她们继续,沉默地由着丫鬟们伺候自己梳妆更衣。
出府时,马夫和刘义都在垂花门候着,林烟儿看了一眼刘义,他对自己讪讪而笑。林烟儿此刻没心思管他,扶着翠笙走了出去,陆一璟先她一步入了马车。
林烟儿咬唇,以前他都会拉着自己上马车的......他一定是生自己气了。
翠笙端了轿凳,“王妃小心着。”
林烟儿低嗯了一声,她有些不敢坐进去了,害怕陆一璟用冷漠表情面对她,她一定受不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眼前,林烟儿抬头看向来人,她觉得自己眼眶有些热,“你还站着干嘛?”声音有些隐隐怒意。
林烟儿这才注意到自己一只脚站在轿凳上,另一只悬在空中......很容易就要掉下来。
陆一璟见她还愣着,一把将她拉了上来,拉着她进了马车。进去前不忘吩咐马夫启程。
随着马鞭扬起嘶鸣跃升,翠笙这才松了口气。跟着马车徐徐走向皇宫。
林烟儿被陆一璟抱在怀里,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她惴惴地看着陆一璟,低低唤了声,“王爷。”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陆一璟有些生气,他方才要是不出去,她就这么摔着了怎么办,她还有身子,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爱惜自己,也不爱惜这个孩子?
林烟儿却以为他说的鸳红那事,她看向陆一璟,眉眼如旧,“王爷,不管如何,妾身也要解释刚才发生的事。妾身没有苛待鸳红,是妾身念着身子不想用香,鸳红一再劝妾身用,妾身不过说了一句她逾距了......妾身没料想她反应会这么大。”
她必须解释,两人之间有了嫌隙不能搁在那里不管,不然随着时间推移只会愈发有了隔阂。
从临烟苑到垂花门的距离,已经够林烟儿将所有的事情理了个顺。她想起前阵子鸳红打碎了药碗,却越过陆一璟向自己求饶,今日又生了这样的事......鸳红打的什么主意,林烟儿此刻是一清二楚,无非是想让陆一璟觉得自己苛待了她,好以此为由博得陆一璟的同情调离临烟苑。
林烟儿性情向来是温婉的,陆一璟从未见过她这样,身子一愣随后才慢慢道:“我也不是不信你......只是鸳红在王府多年她的性子我是清楚的。”
林烟儿心一紧,他还是不信她。
又听他说:“也罢了,事情都过去了,再说也没用,”陆一璟缓缓道:“不管如何,鸳红都是伺候你不尽周到的,今日过了我便找个借口,打发鸳红去管事处。”
“王爷......”这是要让鸳红管家吗?这样鸳红便有很多理由接近陆一璟......林烟儿咬唇,“鸳红不过今日逾距了些,你就打发她离了临烟苑,王爷这让其它的下人如何想妾身?”她也知道自己存着私心说这番话不对,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说......想起他方才怎么的对自己又忍不住地有了怨气。
只是这样的语气听在陆一璟这里只觉得刺耳,“你是在怪我吗?”陆一璟声音冷冽。
林烟儿不敢看他,“妾身没有,妾身只是道了事实.......”
空气突然变得凝固起来,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比以往都要漫长。
马行车帘动,窗外沸反盈天之声,突兀落在林烟儿耳里,过了许久陆一璟才道:“你想怎么就怎么吧。”
他还是迁就了自己......林烟儿看着袖口雪白滚边,金线交缠,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马车才到宫门,就候着有一个监人匆匆到了他们跟前,那监人看了一眼林烟儿,随即行礼恭道:“奴才拜见禹王爷,禹王妃。”
行礼完又道:“烦请禹王跟奴才走一趟,皇上找您。”
陆一璟嘱咐她注意着身子便和监人走了。
他的语气冷淡,林烟儿知道他还气着,想着等两人冷静下来再说此事,便让翠笙带着她往御花园走去。
安元穿了一件虎纹绯袍,盘领右衽,腰间横有麒麟素花腰带,才接了和皇上洽谈之后的白傲,本是领命陪这个大王子一同观园,但白傲却以有要事推脱了他,虽然想跟,但白傲话都撂在了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跟了散去,遂现在只剩自己晃荡在碧瓦高墙之中。
看到今日日头正好,听闻前阵子御花园又送来了好些新奇的花,想着反正此刻也是无事,便转了头往御花园走去。没走几步突然想到今日宴迎定是来了许多达官贵胄之女,此刻定是堆在御花园,他若是去只怕不好,便有折了回来。
方转头便看见一主一仆迎面走来,女的穿得茜色衣袍华丽艳美,安元皱了皱眉,心想这些女子都是恨不得穿金戴银,遇事只会惊呼惶惶,哪里比得了一身袍泽驰骋疆场的白弋......
看着她梳着妇人髻,想是哪宫的娘娘,遇事躬身一拜,“微臣参见娘娘。”
“这位大人,妾身是禹王妃,不是什么娘娘。”声音幽幽传近安元耳里,煞是好听,安元觉得无比熟悉又有些陌生......他诧异地抬起头,林烟儿那惊为天人的脸庞就这么映进他的脸里。
安元身子一颤,脑子突然一片浆糊,只听得他道:“公主!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