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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临烟苑的时候,林烟儿正叫了素馨和冬青在跟前说话,见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来,明显一愣。
鸳红上前一步,便跪了下来道:“奴婢自知侍奉王妃不周,请王妃将奴婢撤换至别院。”
林烟儿狐疑地看着她,这个鸳红又打算做什么。因为之前的事,林烟儿可不认为鸳红就这么单纯的说说。
她转头见周遭的丫鬟皆是纷纷侧目而视,明显的好奇神态。
现下还未弄清楚事宜,让下人看着只会遭了舌根,到时候乱嚼些什么出来,便是不好的了......
林烟儿这样想着,遂屏退了周遭的丫鬟,独留了鸳红和翠苼下来。
临走前,林烟儿特意留心了下桂嬷嬷,只是见她瞟了一眼鸳红,其余皆没什么了。
等槅扇合拢,林烟儿才问道:“为何?”
鸳红答道:“奴婢方才说了,是因为照顾王妃不周。”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谁会信,反正林烟儿不信。但她不明白鸳红到底想要干什么,太早下决论只会打草惊蛇,想罢,她道:“你处事向来稳妥岂会照顾不周?”
林烟儿瞟了一眼翠苼,又问道:“可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方才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翠苼面色又是那样,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至少口角是少不得的。
翠苼闻言立马跪了下来,道:“方才奴婢和鸳红起了些争执,说了些难听的话。”
翠苼因为之前的事情,把鸳红当作她心里的一根刺,不过两人碰面极少,况翠苼虽然做事有些不过脑,但还是分得清楚一些事该做,一些事不该做的......定是鸳红做了什么,才会惹得翠苼同她争执起来。
心中虽然明白,但林烟儿也不得不做个样子,罚了翠苼,不然只会落个偏私的口实,于是她说道:“即是翠苼的错,那罚翠苼一月的月钱,你也不用太计较翠苼说的那些话,各自干各自的事罢。”
林烟儿这样做,也不过是想把鸳红方才提议的事给搪塞过去。如今她和陆一璟莫说是言谈,就连面都好就没照见过,若又因鸳红今日提出的事,生出其它不好的事端来,只怕陆一璟又会像从前那样怪罪自己。
从前的事又一一浮现在脑海,林烟儿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酸涩,他为何偏信鸳红,都不信自己?
林烟儿看着鸳红莹白如玉的脸,满腔的不是滋味。
林烟儿想打马虎眼。
鸳红却不是个知趣就退的,她有些不依不饶地道:“王妃将奴婢调去小厨房当差,便已能表明王妃对奴婢的不满。奴婢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讨不了王妃欢心,便是奴婢的不是,既然奴婢有了不是,如何有颜再待在临烟苑伺候王妃?还是请王妃将奴婢撤换至别院。”
这话说的顺溜圆滑,真是挑不出半点差错。
但这司马昭之心也犹如摊在了阳光下,纤毫可见。
林烟儿冷笑,只要细想一下,便能听出个一二来。除却言里话外说自己苛责了她,撤换至别院的话她可是说了两遍......
依照鸳红料想的,自己已经明白鸳红的不轨之心,定不会将她拨去管事处或是王爷的华沐阁,所以只剩下汐玉苑了。顾陌不知她的根底,到时候她再故技重施,借由顾陌的身份,自己爬上位。
若自己还如之前对她没个戒心,恐怕还真被绕了进去,顺遂了她的意,把她拨去汐玉苑。
林烟儿揣着明白作糊涂,只道:“什么有颜没脸的?只要做事哪能不犯错的?我罚你在小厨房当差不过是要立个规矩,你且安心当着,过阵子自会调任你回来。”
其实照林烟儿看来,就算是调鸳红去了汐玉苑,也估计不会如她所料。
顾陌那日在宴迎表现的样子,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岂是鸳红能拿捏唬骗的?到时只怕两人互掐的场景会格外好看。
但自己若真是派了鸳红去了汐玉苑伺候顾陌,只怕也会引火烧身,惹得一身骚,还不如就让鸳红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清二楚的好看。
在林烟儿看不见的地方,鸳红莫名一笑,旋即却是神色有些惶张地道:“王妃,奴婢......”
林烟儿打断了她的话,只是说道:“平日我不在的时候,也是管不着你们,但还是希望你们相与和睦,今日这事就这么翻篇过了,日后莫在有便是了。”
这话好一通堵,鸳红即便如何伶牙俐齿,若是再说只会让人觉得她滋事生谣。
翠苼和鸳红遂纷纷答道:“奴婢省得了。”
林烟儿点点头,便屏退了鸳红和翠苼下去,自己一个人坐在酸枝木圆椅上。
黄花梨束腰小炕桌上放着的当归生姜甲鱼渐渐没了温度,冷冰冰的,林烟儿才触手,就不想吃了,随后叫了门外候着的绿膻撤了下去。
......
即便林烟儿如何的逃避,也终是捱不过时间这个河流,匆匆流弭。髣髴眨眼的光景,便到了成亲的这日。
因为是侧室,所举之礼不如自己当初嫁来时隆重正式,但好歹是御赐的侧王妃,所以王府里还是张灯结彩,铺天盖地一片的红,酒宴铺排,闾阎街巷鼓瑟吹笙,好一通热闹。
翠苼和绿膻一大早便开始装扮起了林烟儿,梳了最为隆重盛妆的反绾髻,绛色的流彩暗花凤凰锦,大红通袖对襟收腰,一派端庄大气的样子。
按照翠苼的话来说,正室就该有正室的样子,这妻妾首见断然不能在衣服妆饰上失了身份,若是来了个主次颠倒,压不住只怕后头做小的愈发猖狂。
想了想顾陌的为人,林烟儿也算是默许了翠苼的做法,只是......林烟儿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珠翠满华玉搔头,她抚了抚笨重的珠花,未免有些过了点。
这样让旁的人看见,只会觉得她太刻意,闹个哗众取宠的名号。
林烟儿抽了银凤鎏金长簪和几抹珠花出来,稍显得端肃大气,看着翠苼和绿膻又欲的动作,她连忙止住道:“听听,这锣鼓都临到了角门,再妆下去只会迟了时辰。”
言讫林烟儿起了身,让她们扶着自己去了正厅。
虽然是侧王妃,但身份总的来说还是等同于妾,是不能如林烟儿从进门而入的,所以花轿只能停在角门,并且轿撵所用之色也只能用偏正红的姜红棕红之类的颜色。
饶是如此,依旧惹了个万人空巷的场面。毕竟王爷纳侧妃,对比平民百姓的嫁娶还是要隆重些。
不过这些都和林烟儿无关,今日的她只用坐在正厅这里,等着顾陌给她跪拜。然后礼成,她回她的临烟苑,陆一璟去她的汐玉苑......
林烟儿偷觑一旁的陆一璟,他穿了件大红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即便不是成亲所用的礼服,但那一身的红还是刺疼了林烟儿的双眼。
其实纳侧室,男主可以不必穿喜服红装,但若只穿个常服,只会落了侧室的面子,日后难免会受到下人的欺压。
陆一璟对人素来温和柔暖,定是不愿看到这些的。
但想到他竟然为另一个女子考虑至此,林烟儿心里便别扭般的生疼。
林烟儿微敛眸,别过了视线,看着跨了火盆才到门口的顾陌,今日的她穿了一件棕红色散花朱雀锦,迈着莲步,正由着傧相扶了进来。
身旁的陆一璟却是起了身,上前握住了顾陌,带着她来到林烟儿的面前。这一幕场景是如何的相似,林烟儿想起自己嫁进来的时候,陆一璟便是这样握住她的手,安抚她惶恐惊措的心。
他们合掌相印的那双手是多么的契合啊,似乎天生就这般拢在一起般。
林烟儿有些恍惚,心上那根一直紧绷满是倒刺的弦此刻被人轻轻拨弄,振得心口硬生生的疼。她不由得握紧了手,如今暑气深重,人们皆是大汗淋漓,而林烟儿的指尖却是泛着冰凉的寒意。
此刻的林烟儿无暇顾及宾客们的表情如何,她死死的看着陆一璟,像是文书盖官印盖在林烟儿的眼里,印得她双眼一片浓烈的猩红。
林烟儿撤回了视线,眨了眨酸涩的眼,这个时候若是哭,成何体统。
因她别过了头,因她的不去看,所以林烟儿没看见陆一璟追随她的视线,就像是影子逐奔明光,落花汇涌流水,最后终是只能任着日沉影没,水逝英弭。
握着顾陌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几分,惹得顾陌小声痛.吟,陆一璟才回过神来,低声对她说了抱歉。
这一幕却正好撞入林烟儿眼里,林烟儿深闭了眼,尽力将方才陆一璟附耳轻语的一幕摈在脑后。
等陆一璟回座后,林烟儿才对着一边的傧相点了个头,示意可以进行礼拜。
随着赞者颂唱,顾陌缓缓跪在林烟儿和陆一璟的面前,那绯色的袍角就如楝花般绽开在林烟儿的眼里,似一把极其尖锐的刀迅速划过,汩汩流出生冷的血,极快地冻成冰渣,梗在胸口,喉头。
她忍不住转头去看陆一璟。
翠苼其实早前告诉过她,若是要侧室服帖,必要在这样的诚晾一晾她。但那些法子,此刻似乎全都随着陆一璟那担忧的蹙眉而湮散消弭在人群掎裳连袂中。
罢了,罢了......林烟儿连声暗道两次,用最平和的语气轻柔道:“侧王妃,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