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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淑妃凄厉地叫出声,“怎么可以!”
陆一璟却是不为所动,含笑看着林烟儿,手却攥死在袖里。
林烟儿避开陆一璟的视线,别头的瞬间终于滚出了泪水,烙进心扉,变成冰凉的痕。陆一璟你总是如此。
陆霖沅神情松动了起来,他从来没见过陆一璟这样子,想来是十分喜爱这个林烟儿的,也怪不得他一直不上禀林烟儿落胎一事......
段淑妃见陆霖沅沉默,害怕他答应陆一璟所求,惶恐地道:“皇上,这区区贱女,如何能使得禹王一命抵一命?”
曾经林烟儿是京师第一才女,受万人追捧,如今却是被人人唾弃的卑贱之女。听着段淑妃的直言,林烟儿恍惚地看向窗外,银杏在光照下,闪着金黄色的光泽,落到屋内,却是冰冷的棂格影。
任凭段淑妃如何说,陆霖沅依旧是沉默以对,看似是在思考。
陆霖沅的眼一会儿落在林烟儿身上,一会儿又放在陆一璟身上,来来回回去了多次,才缓缓言道:“即是如此,那三日后,赐鸩酒。”
段淑妃听言,立马起身,还没来得及发话,陆一璟就道:“谢皇上。”
.林烟儿感觉鼻尖灌进生冷的空气,呛得四肢百骸具冷,僵硬地一拜:“谢皇上厚爱。”
.....
到了宫门外,陆一璟自顾上了马车。
林烟儿因是戴罪之身,是不能乘坐轿撵的,于是走到了车后,打算与车同步走到禹王府。
陆一璟见林烟儿不上来,撩开帘子探过去,见她站在车旁,皱眉道:“上车。”
林烟儿行礼,解释说:“回禹王爷的话,贱妾乃戴罪之身,是不能上车的。”
陆一璟眸子迸出疼痛的光,“在本王这里,没这些规矩,上车。”
怎么会没有这些规矩,陆一璟从来都是最看重规矩的,就是用膳也是恪守着皇宫的规矩……林烟儿突然这么想着。
看见林烟儿不为所动,他抓紧了帘子,“本王急着回府,你这样走着,多久才到得了王府?”
林烟儿怔楞,随即勉强一笑,道:“禹王爷尽管开,贱妾定是会在后面紧紧跟着。”
陆一璟沉重又急促地呼了一口气,挑帘子就下了马车,伸手就把林烟儿抱起来,“林烟儿,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要他怎么样?
林烟儿凄微一笑,手撑离着他的胸口,温热的触感似乎将她指尖的冰冷都融化了掉,“区区贱妾之身,如何要得禹王爷怎么做,”林烟儿看着指尖上触及的五福捧寿团花纹样,“禹王爷要让贱妾上车,贱妾上车便是。”
“你这是什么话?”陆一璟手上猛然收紧,使得林烟儿顺势贴近了他的怀里,撞出藏在林烟儿眼眶里的泪。
“你身子还没好完,不能经这些折腾,”陆一璟放缓了语气,“我已经让桂嬷嬷给你熬好了汤,回去正好可以喝。”
人都快死了,何必再费心调养身子?到时候斟酒一杯就什么都没了......林烟儿猛然一震,她看向陆一璟,突然攥住他胸前的衣领,“王爷,桂嬷嬷还在王府?”
对了,自己出事到现在不过一日光阴,桂嬷嬷如何有时间出去,将自己的事禀告给段太后?林烟儿突然想起之前顾陌要走过桂嬷嬷。
陆一璟皱眉,看着林烟儿深思的模样,脸上掠过一抹忧切和悲痛,他并没有理会林烟儿,抱着她就进了马车。
进了马车的林烟儿,马上撤身下来。
陆一璟握紧手,随后不悦地唤了车夫行马。
马车内气氛犹如胶凝,林烟儿先前一直思虑着桂嬷嬷一事,而后发现车内气氛异常,抬头就看见陆一璟面沉如水阴冷地坐在一旁。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林烟儿不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索性就坦然面对,说出心里的想法,“王爷其实不必为贱妾求情,贱妾不过是一将死之人,死前待哪里又有何妨?”
陆一璟直言打断:“待哪里有何妨?你可知道,你这样的罪,是会待在哪里吗?你去见过你父亲,你就该明白狱牢的阴冷,而你又是区区弱女子流,且不说抵不过这阴寒,那些牢头更是会......”
陆一璟没说下去,但林烟儿也明白他余下之音,女囚在大牢里被牢头玩弄、奸淫是家常便饭的事,林烟儿早就打算好了,若是真遇着这样的事,她当场就会以死了此残生。
陆一璟又道:“我既帮你求了请,得允准,你便好好待在王府就是。”
待在王府,又能待多久?林烟儿看着帘外不断闪退的市井,默默不语。
马车刚停在王府的影壁,便听见车外传来顾陌的声音:“王爷?”
林烟儿听到他淡淡‘嗯’了声,便挑了帘子出去,心中微末叹息,也随之走了出去。
顾陌今日在外面套了件桃红偏襟长褙子,头上并着几朵簪花,见到林烟儿时,簪花剧烈晃动,闪着刺眼的光。
“王爷,这......”顾陌的语气僵硬。
陆一璟淡淡道:“临烟苑是不能住人了,你给她额外找间空房子罢。”
林烟儿对着陆一璟和顾陌依次行礼,“不必麻烦王爷和侧王妃了,贱妾这样的身份是居不得好的屋子,临烟苑既已残破,贱妾就住临烟苑便是。”
“贱妾?”顾陌眸子里透着疑惑的光,复询问看向陆一璟。
陆一璟似乎不想解释,只是道:“陌儿,你下去让桂嬷嬷把煨着的汤膳端去临烟苑。”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虽然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再听见陆一璟这么亲昵称呼别人时,林烟儿胸口还是有些钝痛。
顾陌不是个不知趣的,看见陆一璟不想说,便道:“妾身这就下去吩咐桂嬷嬷。”
言讫,顾陌看了林烟儿一眼,那是林烟儿从前并未见过的眼神,有快意,有嘲讽,更有......怜悯。
只是这么迅速的一瞟,顾陌便收回了视线,踅身让鸳红扶着她走了下去。
而林烟儿的视线终于落在了鸳红身上,强烈的熟悉感又涌上心头,而这一次却一涌冲进了大脑,撞得林烟儿全身颤抖起来,脸色也灰白到了极致。
......那双手。
......还有那脚步。
顾不了那么多的,林烟儿踅身就冲进了院子,带起一阵山雨欲来的风。
陆一璟见到林烟儿突然冲了进去,赶忙跟了上去,顾陌更是放开鸳红,就紧跟在后。
林烟儿一路跑到了临烟苑,周遭碰见了绿膻,绿膻的哭泣声和说话声,此时对于林烟儿来说,已经是充耳不闻。
林烟儿如今只想快点到库房里去,她心里揣着即将欲破的真相,只再需要一些东西,就能将疑虑全部扯出来,摊在阳光底下纤毫见得分明。
林烟儿将眼前的雕花礼匣打开,里面如绿膻所说,确是只有一张纸。
准确来说,是陆安卓给林烟儿的信。
林烟儿心如鼓动,手颤颤巍巍地伸了出去,将纸展开,里面字句切肯,似线,将林烟儿的心神带往昔日,逐一串联起来。
待最后一字读完时,陆一璟也到了门外,他的步履急促,撩起旋风,林烟儿手上的纸张轻轻一挣,就脱离在了地上,轻渺的没有声音。
林烟儿撤头去看他,眼神灰败又似有火苗在残破的秋风中烁烁。
她心里面的狂风骇着心湖波涛卷涌。
林烟儿想问,贩卖私盐是不是他怂恿父亲去做的,而鸳红是不是他的人,那毒,致使她流产的毒是不是他让鸳红下的......林烟儿有好多想问的,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她方才打开礼匣子时,内心是有多么的忐忑,而现在却如死水一般平静。
林烟儿看向陆一璟,分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人,怎么顷刻间完全不认识了。
陆一璟微一颦眉,从地上执起那张纸,看到末,陆一璟嘴角噬起一抹苦笑,“你都知道了。”
林烟儿的身子不可剧烈地颤抖起来,什么叫做她已经知道了?她望向陆一璟,这才发现,陆一璟的眼睛是如此的深邃不见底。
林烟儿嘶哑声问他:“鸳红......是你的人?”
陆一璟蓦地怔住,他的神情搅动起哀恸的色彩,轻声道:“她叫萧红,是萧青的妹妹,与萧青一样,是我左右护卫。”
所以......萧红的所作所为皆是你授意的。
林烟儿这句话在心头已经说了无数次,最后苍茫寂寥地死在林烟儿的肚子里,她缓缓地摇头,声音微弱却带着浓烈的不可置信,“你怎么可以?”
什么贪墨,挪用款项赈灾,这全是凭空捏造的,也怪不得刘义不见了人影。
而所谓的不愿帮自己父亲澄清罪证,那是因为这分明就是陆一璟设计陷害自己父亲所为,他怎么可能会帮父亲澄清罪责。
还有,那个孩子,她那么心心念念期盼的孩子,也是被他狠心扼杀在了腹中,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将来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你怎么可以……”她是那么的信任他,曾经那么的期盼着和他相濡以沫白头到来,却没想到日日夜夜的枕边人心思竟然如此深沉,一步一步将自己逼进绝境,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林烟儿的泪如珠串接连掉下,她心底的哀怨膨胀到了顶点,浓烈成深深的恨意……
她深深地看着陆一璟,嘶哑着问,“所以,是你不要这个孩子的?”
陆一璟身形一颤,“不是……”
他伸出手想去抓林烟儿,却见她避开了自己,自脚底涌起一股寒冷。
“不是?”林烟儿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她步步紧逼质问,“不是你找的人刺杀你自己?不是你写信引诱我让父亲去的豫州?不是你刻意包庇萧红的所作所为?不是你明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却依旧不管不顾任他们这般冤枉我?不是你放的妍姐儿进来刻意让我知道家中有难?不是你授意桂嬷嬷对我的胎象隐瞒不告知?不是你逼得翠笙被杖毙冤死?不是你害得我的孩子没机会睁眼瞧一瞧这个世间?不是你步步为营设计我去宫中揽罪只为空出王妃之位给顾陌?不是你吗?”
林烟儿望着陆一璟刀削的面容,依旧是那个温润的眉眼和俊俏的鼻尖,却再也不一样了,想起自己三日后的死,心底的不甘化作一声嘲讽,“禹王爷,可真是好个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