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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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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辉岁月”的建筑工地上,只剩下了施工人员和那几台挖机。.另外还有几辆运土车、一大堆搭建工棚的材料。

甲方和乙方的人,还有请来的各路客人们都去酒店吃饭了。施工人员在工地上架个桌子,也吃起了内容丰富的“开工饭”。

这时,拆迁户金玲牵着儿子周天喜来了,她满脸惊恐地问:“喂,这是怎么啦?你们拆了我家房子?”

这一众施工人员都大惑不解,一个施工组长反问道:“怎么啦?你家房子在哪里啊?”

“那里就是!”金玲指着一堆废墟。

“哦——”那个组长,记起了什么事,就从自己的工具包里找出了一张纸条,递给金玲说:“这是你家里人留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金玲接过纸条,仔细一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公公做主同意了拆迁条件,搬走了,特意留下纸条把新的住址告诉给金玲。

金玲无话可说,拉着喜子的手走了。临走,她还是忍不住对那堆废墟、那一片地方多看了几眼,神情失落,仿若梦中。

好在新的住址并不远,就在商业步行街上。金玲带着喜子找到那个新住址时,周老伯正在门口张望着。

金玲注意到,那是一栋旧式的砖木结构房屋,2层楼。其特点是一楼外边有一圈半人高的木板墙,木板墙的前面还建起了全木结构的走廊。从地形上看,过去这个木质走廊应该就是架在水面上的凉台。

金玲心情复杂,对喜子爷爷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倒是喜子特别高兴,扑到爷爷怀里就急着要看“新家”:“爷爷,爷爷,我们搬新家了吗?新家好不好呀?”

周老伯喜得合不拢嘴,抱起喜子在脸上一阵猛亲,那样子就像自己的一件宝贝失而复得。要不是碍于金玲在边上,他也许会更疯狂。

家里的饭菜已经上桌,金玲和喜子一到,就可以开餐了。金玲在心里忍了半晌,刚坐下就禁不住问道:“怎么就突然搬家了呢?以前爸不是不同意搬的吗?”

“是啊是啊,不同意搬。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呀。”周老伯含糊地应付了一句。

“来,吃饭吃饭。”喜子的奶奶说着,抢先给喜子的碗里夹了一颗肉丸。

……

周老伯一家人吃饭正吃到一半时,有人在外面敲门了:“周老伯在吗?”

喜子奶奶一边问着“谁呀”,一边就上去开了门。来的是两个人,一高一矮。喜子奶奶记得,他们曾经来过的,是拆迁事务公司的人。

“你们——”喜子爷爷满脸疑惑。.

来的那两人好像做了分工,一个笑脸,一个怒脸。他们也不解释,把两个饭馆打包的菜盒子朝饭桌上一摊,每人一瓶啤酒,用牙齿咬开瓶盖,自己搬了椅子就坐下吃起来。

“你们这是——”喜子爷爷一边挪动自己的椅子,一边惶恐地说,“你们,这是怎么搞?”

高个子的瞪着眼说:“我们自己带菜来的,合伙吃饭,交个朋友嘛,没怎么搞呀,干杯。”

矮个子的挂着笑脸说:“周老伯啊,你出卖了街坊四邻大家伙,拿了开发商的好处,也该给老朋友们沾点光吧,不要那么小气嘛对哈?”

金玲听出他们话中有话,又见公爹的神情有几分心虚似的,就不高兴地说:“喂,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就摆桌面上说!”

高个子的抢道:“好,有话就摆桌面上说,这话我爱听。认识一下,我姓古,古代的古,大名古建家。”

“你们今天来我家有什么事?”金玲直奔主题。

“事倒没什么事,但是有一些话要说清楚。”古建家做着手势让金玲不要着急。“是这样的,周老伯是我们拆迁户推选出来的小组长。本来说好的大家齐心一致,团结协作,共同维护拆迁户的利益。但是,周老伯,背着我们大家,私底下跟开发商签订了合同。这是什么行为啊?这是背叛!这是叛徒行为!”

金铃一听,心中的疑惑被证实了,几乎要崩溃。

矮个子的也说:“是啊是啊,我们拆迁户是一个大家庭,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对啵?现在我们这个整体,已经被开发商撕开了一个缺口,那就相当于屋顶漏雨了,船底渗水了——”

周老伯抢话说:“哎呀,你们不知道,情况有变。开发商说了,他们只开发修船厂那一片,其他的地方他们不要了。这等于是说,拆迁不拆迁都跟你们没有关系了,这样我才同意搬家的呀。”

“什么啊,有这事?”那两人都傻了眼了。

“对呀,不信,你们可以去开发公司打听去。对吧,拆迁户只有我们那边三家,都同意搬,所以,对吧?”周老伯觉得自己缓过神来了,甚至还想起了“生姜还是老的辣”那句俗语。

“有这事?”古建家觉得自己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就立即拨通了王光明的电话:“喂,王总,我们在周老伯的家里。情况是这样的,刚才周老伯说,开发商只开发修船厂那一片地方,其他的地方他们不开发了。嗯,你看我们——好,我们见面再说。”

金玲见古建家起身要走了,就问:“慢,你刚才说我爹已经跟开发商签订了合同,是什么合同?怎么回事?”

古建家被金玲问得一头雾水,心里好生奇怪,就一边离开一边怪声怪气地说:“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爹才对呀。”

那两人走了,家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好像一只苍蝇飞动也能听见巨大的气流声。周老伯明知儿媳想问什么,他就是不说;金玲明知公爹隐瞒了什么,她就是不问。

这是两代人之间的冷战,外人是搞不清状况的。

吃过饭,金铃就忙着清理她和儿子的生活用品,整理和布置自己的房间。她和儿子住二楼,公公和婆婆住一楼。

房间收拾停当之后,金铃仍旧心事重重。想来想去,总觉得胸口堵得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

金铃的心事只有她自己明白。于是,她独自一人来到了居委会——她想问清楚,公公与开发商签订了什么合同?房子被征收搬迁,我为什么没有得到任何补偿?

正是机关单位上班时间,居委会有一间办公室的门上贴着“征收拆迁办”的临时招牌。

于是,金铃推门问道:“请问,我是‘光辉岁月’那边的拆迁户,想问点事,我可以进来吗?”

有位年纪50岁左右的女干部起身迎接道:“哟,是周家媳妇金铃啊,请进,有事进来说。”

“请问,你是——是刘主任吧?”金铃想起来了。

“对,我是本街道拆迁办的负责人,来吧,坐下来说。”

幸好刘主任认识金铃,不然她自己恐怕没胆量开口。她问:“刘主任,我回娘家一天,回来就发现房子拆掉了。我想问问,我家房子有多少征收补偿费?”

刘主任倒吸了一口气,不解地反问金铃:“怎么,你不知道?你家公婆没跟你说吗?”

金铃涨得满脸通红:“他们没说,我也不好问他们。”

刘主任感觉这里面有问题,自语道:“不对呀,她应该参与分配的呀。”

金铃:“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刘主任告诉金铃:“你们那片的3户人家,目前是跟开发商签订的房屋买卖协议。等于是说,你们都把自己的房子卖给了开发商,所以房子拆迁就是开发商自己的事了。将来,房产和土地过户,再由开发商在政府统一办理。”

金铃摇头:“我不懂,你就只要告诉我,我公公卖掉房子得了多少钱。”

刘主任有点犯难:”哎呀,这个具体情况,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是买卖双方自己决定的。我只知道,房屋征收的基本补偿标准是每平方米4000元。其中一半是用新房子抵偿,还有一半是给现金。那么,你家房子是多大面积啊?”

金铃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刘主任总算搞明白了,眼前这位单身妈妈一心只想着抚养孩子,其他的什么事她都一窍不通。于是,刘主任就开始找拆迁户房屋与人口情况调查登记档案。

刘主任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告诉金铃:“你们家房子,房产证面积是293平方米,土地证面积是701平方米;2层,砖混结构。始建于1954年,大修于1998年。整体普通装修,客厅中等装修。”

金铃频频点头:“嗯,嗯,嗯嗯。”

刘主任接着说:“因此,按你们家房子的情况,各种补偿费总额应该有120万元。但是呢,其中一半是给新房子,那就看新房子面积要多大了。所以,具体情况你还是要问你公公。金铃啊,你也不能这么老实吧,你回去就说是我要你问的。若是还有什么问题,我再帮你想办法,好吧?”

金铃满口答应,接着又问:“刘主任,那我再问问,我们家现在住的房子,在商业步行街,那是买的还是租的?谁出的钱啊?”

刘主任想了想:“哦——我估计那是开发商给你们家租的过渡安置房,应该是由开发商出钱租下来的。”

“是嘛?都是开发商出钱?”金铃觉得奇怪,不明白那些闹事的拆迁户究竟要闹什么。

金铃在刘主任这里大概搞清楚了一些事情,于是就准备告辞离开,但她的神情却又似乎不那么自信。

刘主任看着金铃欲说还休的样子,心里总觉得自己的工作还没有做到位,同时又觉得金铃的性格和处境都有那么几分可怜。

所以,刘主任就拉住金铃说:“金铃啊,你别急着走,我还有话跟你说哩。来,你坐下。”

“好,好。”金铃很快折返身来,坐下了。

刘主任给金铃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说:“不是我爱管闲事啊,我就是觉得你们家里的情况好奇怪。按理说嘛,你丈夫走了以后,你一心一意带着孩子,平时对公公婆婆都很孝敬。我就搞不懂了,家里房子征收这样的大事,公公为什么不跟你商量一声呢?根据法律规定,你对家庭财产也是有继承权和受益权的呀。”

刘主任这几句话,说中了金铃心里最敏感的地方,她一时情急,不知该如果回答。

刘主任继续说:“金铃同志,我也是管妇女工作的啊。你别怕,有什么心里话,就当我是娘家人,大胆说给我听,好吧?”

金铃想了想,不放心地问:“刘主任,我要是跟公公婆婆闹意见分歧、闹不愉快,你们居委会会管嘛?”

刘主任:“当然管呀,我们就是做这事情的呀。”

面对刘主任的热心肠,金铃突然感觉自己咽喉里卡了东西一样,满腔的委曲和压抑就要迸发了。

“啊!刘主任啊——我好苦啊——”金铃泣不成声,扑进了刘主任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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