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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生意人的话大多不可信,但看着摊子上就剩一黄一紫两只猫儿扳不倒儿,她也有些犹豫了,看样子明儿个再到市集里来,也不见得能看到它们呢。.
但,她买这做什么呢?将来离开时带着多费事?于是张萸牙一咬,转身走了。
接下来她就只看需要买的东西,回程时想了想,又多买了床薄被和枕头,反正日后要离开,可以送给穷人家,也不浪费。
那夜,她坐在床边,便能看见面东的窗外一片霁空与明月,不用烛火,这座阁楼已是满室清辉,空无一物的冷清也更加无所遁形。
张萸吁出一口气,怪自己又胡思乱想。
她就是没有根的人,哪能决定去与留?干啥想东想西啊?早点睡了呗!
温颐凡,你不觉得丢脸吗?
月光下,某人赫然立于睡得毫无防备的张萸床边,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可脚却生根似地动也不动。
他实在不意外这丫头在市集里,最后只买了一些必需的用品,短暂的停驻毕竟不能制造太多负担。
温颐凡最后站在老友的牌位之前,伸手在香炉上轻轻一挥,三炷清香在黑暗中袅袅漫升,那香烟有着助眠的功效,是以床上的张萸只有睡得更沉、更甜。
过去他从来不对老友的人生有任何评论,但如今他却忍不住怪他对张萸的顾念太少。
他在张萸儿时见过她一面,那时她还是个只会津津有味地吸着自己手指,对糖葫芦的兴趣大过对他的小娃娃;而他也不过是惨绿少年,却早已明白他和她之间前世的牵扯。.
面对一个小女娃,他当然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她一世平安。前世种种如幻如电如雨露,他亦不能参透心中的怅然若有所失与酸涩所为何来,忆及前世她离去前说的话,他相信,他还是别出现在她面前比较好。
当然,老友实在不适合带孩子。所以每当老友离家,张萸身边其实常有温颐凡派出去的式神看护着,而温颐凡和老友过往的鱼雁往返,也少不了提到张舆,少不了他对好友的劝说。
张萸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世,这明明是半路杀出来撞上她的温书呆比她还清楚,可能会气得跳脚吧?
温颐凡一直待到香燃尽了,折回床边替张萸拉拢薄被,又恍神似地看着她的睡颜良久,直到更夫打更让他回过神来。
说来有些讽刺。在桃花村再见她的时候,温颐凡真的有想过装呆扮拙——
这家伙纯粹是以自己过去所接触过,女人缘较差的那类男人为范本。
其实这温颐凡在某方面,是真的有点呆,张萸可没错冤枉他,他以为讨不到老婆就是女人缘差,而书肆那些看到女人就手脚脑袋打结的书呆顾客就是他的范本。他心想如此一来,这一世就算再相聚,也不至于又害得她芳心破碎。
可无形中,似乎有什么变了调,他总有些不甘心。
再说,到了后来,他往往不用假装,就频频出糗。
如果自己其实也是女人缘差的那一类人……温颐凡想了想,其实也不怎么介意,他的异母弟弟总是想尽法子推女人给他,他实在烦不胜烦。.
但如果张萸真的不喜欢他,不知为何,却又让他心绪郁闷烦躁。
该走了,却怎么也不放心,于是他拿起张萸搁在桌上的毛笔——睡前她正在写传单。温颐凡又以毛笔沾水在桌上一画,一只雪鸮幼雏从笔尖如烟霞一般凝聚成形,最后飞到张萸床头,就这么睁着眼呆呆立着,毛莺茸圆滚滚像颗球似的,但有一只灵兽替他看顾她,至少他能稍微放心。
张萸起了个大早,打算趁早把摊子打点好。
天蒙朦亮时,她依稀看见面东的窗台上好像有只圆得不象话的肥鸟立在那儿发楞,她再定睛一瞧却已不见鸟影,当下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离开阁楼时忍不住往每一个窗台上都撒了一点米粒,希望有机会招待这些小贵客。
跟她同样起个大早的还有石头,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还主动帮她摆好招牌跟桌椅,有他的帮忙,张萸的“张天师万事灵”摊子就这么开张了。
张萸本以为石头是因为友善,那晓得这厮打的如意算盘是——他相信张萸很可能是未来的老板娘,当然要多多巴结喽!石头从小就认识文潜,也就是温颐凡,哪时见过他跟女子有过牵扯?有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文潜就是那万年大洪水,多少落花在他身上耗尽心思,结果都是芳心碎成千万片,奔流向海不复返啊。
也难怪他对文潜带了张萸回到敝帚居,还带她进“后院”这么吃惊了。
大概到了辰时,街巷里的人多了起来,不少人对敝帚居前竟然有神棍摆摊感到不可思议,尤其是那些读书人。但敝帚居本身就充满传奇,因此路过的人心里难免会想,这神棍若是敝帚居的主人,也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文潜所认可,想必真是有一点本事,于是不消一个时辰光景,有事来问事,没事来探八卦的人还真是没少过。
当然啦,打死不信怪力乱神的也大有人在,那些人就是当她不存在,或冲着她嗤之以鼻——尽管手里还捧着一迭艳鬼风流轶事类的小说呢——看样子人家看那类书有别的功用,肯定不是她能理解的。
话说回来,原来温书呆的店里也有这类书籍啊?张萸正不怀好意地想着,温颐凡竟然两手负于身后就出现在她面前。
“姑娘真早。”
“夫子也早。”张萸心里想,怎么方才石头明明跟她说,温颐凡一般是不到店里来的?正这么想着,眼角就瞥见石头躲在门后,对着她挤眉弄眼,笑得神秘兮兮,张萸不理他,就是好奇地看着这温书呆从店里挪出一张小圆桌子。
张萸听了石头的建议,在大门的左手边,也就是西侧摆摊子,早上日晒会少一些,所以那圆桌子就搁在书肆门旁的右手边,她一转头就能看到。
然后,书生磨蹭了半天总算忙完,闪身进屋内,张萸这才看见两只一黄一紫的猫咪扳不倒儿,正坐在圆桌上,冲着她的方向,笑咪咪地椅着身子。
“……”她瞪了一眼屋内正和方叔讨论些什么正经事的温颐凡。
看样子是她多心了,这书生哪会没事跟踪她?而且人家的重点可不是扳不倒儿,圆桌上还放了陶壶和水杯,门边挂了张木牌子写着“奉茶”。
张萸看着那两只冲着她微笑的扳不倒儿,又看向若无其事朝她走来的温颐凡,她忍不住道:“那两只扳不倒儿摆错方向了吧?应该对着街上才对。”
“是吗?”温书呆一脸讶异,然后站到奉茶桌前端详了一会儿,像风水师看风水那般认真严肃,然后拿起其中一只,煞有其事地移到张萸桌上,“左青龙,右白虎。一边摆一只。”
两只都是猫,哪来左青龙右白虎啊?张萸觉得好笑,却不戳破他,而且她突然想到这温书呆刚出现时两手不自然地背在身后的模样……该不会是因为当时手里藏着那两只扳不倒儿吧?这么想起来又觉得更好笑了。出于女人的直觉,这书生真的“很有事”啊!
张萸闲着无聊就玩着她桌上的扳不倒儿。昨天没买真可惜,那小贩至少有一点没说错,老师父的手工细致得挑不出刺来。
不过,至少待在敝帚居,比跟着她流浪好。张萸忍不住想。
温颐凡敲了敲她的桌面,张萸才回过神来。
“我让人送了早膳过来,一起吃吧。”
“我……”张萸原想推辞说她吃饱了。住免钱还吃免钱,她没那么厚脸皮,而且她确实吃了一片烧饼配水——能省则省咩!可不知怎的,不只嘴巴背叛了脑袋瓜,连身子也是,“好啊。”她说着,起身跟着温颐凡进屋,而温书生随即将奉茶的牌子往后翻,原来另一面写着“勿扰”。
“……”做生意做到这么嚣张,也是奇葩了。
第三进的内厅已经整理得干干净净,方叔和石头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