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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了,如此失序?这些年来萦绕他心头的,全是对过往自己不够成熟的愧疚,师父的事他没有处理完善,又逼死师父生前倍感愧疚的义女,何时有了所谓的期待?这完全跳脱他的掌握,难道是因为近个把月未见泥娃出现的关系吗?
泥娃没来,表示苏老板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替她排除外在麻烦,这是好事。.
然而,他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好事,却无法遏阻心中日渐扩大的空虚,无意间还会听见泥娃呼唤要他快开船的声音。可能是习惯使然,才会有如此错觉吧?燕行这样说服自己。
眼看酉时将至,便起身赶赴南门之约。
他提早到,泥娃却已经在南门引颈等候多时了。
“阿行,我在这儿!这里这里——”泥娃远远一见燕行过来,便拚命招手,不等他走到面前,先碎步向他跑去,十分急躁。“还好没让你等。”
她从早上就坐不住了,好希望日快落西。这一阵子老板都在客栈内,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她自然没机会往镇外的了。
唉……好久没见到阿行,真的好想他呀!
“别直盯着我。不是要逛龙虎会?”燕行轻咳一声。泥娃炽热又毫不回避的眼神,实在让他有些失措。
“你今天没戴纱笠,让我有些吃惊罢了。”她居然看他看得出神了,方才的表情一定很好笑。真不知道阿行会如何想?
她先前太过率性,被当成青楼女子看待,现在又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放,阿行会不会讨厌她呢?
“……既然是潜龙镇一年一度的盛事,人潮必定蜂拥而至,我戴纱笠不仅突兀,还容易撞上人,实在不方便。.”他担心泥娃久候,仓促出发,经她这一提才知道忘了带纱笠出来,只好随意想出个名目圆滑过去,才不至于窘态毕现。
但,他怎会犯此疏忽?若是撞上青玉门人,怕是平静日子再起云涌。
“说的也是,是我太大惊小怪了。”还好龙虎会在晚上,就算灯火通明,也不及白日一半光亮,她应该不会望向阿行,就不由自主的出神吧?想他也不是这样丢人的呀!泥娃咬着下唇,真的敲了自己的头几下。“现在人潮还没有很多,我们先去绕绕降龙伏虎的关口,小小搏一下。”
燕行随着泥娃的带领,穿梭在镇上街道,平时无奇的民宅门口,全数张灯结极,有的还在门楣挂上龙虎花灯,下方悬着红纸,有的写松竹茶具,有的写绸缎布匹,还看见红纸上写着斗大的锄头二字。
“到了到了!”泥娃走到书铺,看着龙虎花灯下的红纸写着《绝代四佳人》,双眼顿时瞠大。她之前来翻过几回,书铺老板不给人多看,只来得及看几段西施浣纱,今年居然成了搏龙虎的奖赏啦!“阿行,你帮帮我好不好?这套书我很喜欢呢,可惜老板是个不会武功的武痴,又爱看戏,老是要我们比拳头、比吊嗓,如果今年也比武艺,对你来说应该比较有赢面吧?”
她多希望身边有些阿行送的东西可以陪她,但这种私心,打死她都说不出口,只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的心愿。.泥娃绞着手,羞怯地望着燕行。
“酗子要搏龙虎是不是?就算你是外地人,我一样不会手软。”书铺老板搬出张桌子,摆上泥娃念念不忘的《绝代四佳人》。“我搏龙虎的条件就是连续后翻三十下。这套书已经没人印了,要是被搏走,我也没能力拿出另一套,要把握啊!”
“今年也太难了吧?老板,你就不能意思意思一下吗?阿行只是个船家,没这本领啦!”连续后翻,他当潜龙镇民全是戏班出身的吗?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高兴可以别来挑战呀!真喜欢这套书,达不到我的条件,拿钱来买不就好了吗7”简直来乱的嘛!
“可是——”泥娃还想再争执,教燕行拦了下来,她面有难色。“阿行,你不行就别勉强……”
“别紧张,这不难。”既然是她想要的东西,这又有何难度?
燕行不疾不徐地走到一旁较为空旷之处,不知不觉间周遭围观了不少看好戏的民众,更有人认出泥娃就是“凤来客栈”的跑堂,不少人指着燕行嘀咕猜测,虽然少了纱笠遮掩,但八成就是泥娃的那个心上人。
潜龙镇不是没有女追男的先例,虽然只有几起,大伙儿却津津乐道至今,佳偶良绿是好事,管他男追女或女追男。
至于泥娃喜欢上的男子是不是个草包、专吹牛皮,等会儿就能看出气候了。
“阿行……”泥娃屏息以待,今年书铺老板开出的条件实在太严苛了,可惜她没有自家老板的气势与口条,根本没办法争取有利自己的条件。阿行,不行就别勉强呀……
燕行根本不管周遭围了多少看好戏的人,双手往后一撑,一气呵成完成三十个后翻,毫不拖泥带水,掌声如雷直到他再次挺起身,位置与他原先所站之处,分毫不差。
他从小就在青玉门学艺,为了身段灵活,前翻、后翻、侧翻、空翻都需如呼吸般简易自在,连续百个也不是问题。
“看不出来……当真看不出来……没想到酗子你身手这么好!今年搏龙虎值得了,真让我搏出潜龙伏虎C,再多送你一套《山海奇遇》!”
“……多谢老板!书先借放,我有空再绕来跟你拿。”泥娃连忙将燕行拉离开书铺。
现在人潮已经远比方才多出数倍,她勉勉强强在镇中划开北里跟南里的河堤道旁柳树下,找到能暂时歇息且无人占据、平滑无苔的石阶。“阿行,你下回进镇来,记得戴纱笠,方才你的表现太出色了,没看见旁边有多少女子对你露出钦慕的神情,频频叫好,说不准下回换你让人追着打啦!”
“是吗?我没注意。”燕行望着倒映在河面上的点点灯火,随着波纹起伏,他内心的震荡就亿这样摇摆不定。他根本没细看周遭有什么人,听见的只有泥娃钦佩及赞扬的呼声,还有一心为她搏得奖赏的冲劲。
他想为泥娃付出,他想对泥娃好,他……究竟是怎么了?
“你本领好,吸引旁人目光无可厚非,但点到为止就好了呀,你不知道几名带女伴的男子瞧你的眼光好凶——”泥娃骤静。这情形,似曾相识。
“怎么不说话了?”方才还像只小麻雀吱吱喳喳,现在脸色却出奇凝重,似乎出了什么大事。燕行略带紧张地问:“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泥娃苦笑一声,彼岸冲天的烟火映亮了她半边小脸,爆竹的声响、镇民的赞叹,都阻绝不了泥娃自责的言论,清楚地窜进燕行耳里。“原来我这么不该,我在客栈里好些年了,熟客谁有婚约、谁有家室,我都清楚,却没有考虑到他们另一半的想法,以为这些纷争之中,自己最无辜,我只是想让大家喜欢我,根本没错。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吃味的感觉,是这么拧、这么酸。”
如果阿行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该有多好,但是这愿望怕是比买地盖房子还要难上好几百倍。先别说阿行对她有没有意思,就连是否把她当成好友都还是个谜呢!
“下回注意就好。日久见人心,她们早晚会放下对你的成见。”他有想过,或许是苏媚过于强势,旁人无法占上风,才将对苏媚的怨气转嫁到泥娃身上,其实她是个善良又替人着想的好姑娘。
“我知道。看来我今后要努力的地方还多着呢!”难得阿行肯开金口跟她说这么多的话,还替她搏来两套书,今天真的是她在潜龙镇里最快乐的一天了。“走吧,龙虎会还有好多你没逛过的,你想想平时有什么东西想买还没买,想换还没换,我们去瞧瞧有没有推出来搏龙虎。你知道,搏回来的东西感觉特别不一样呢!”
“我……走吧。”他生活简单,什么都不缺,但他不想搅坏泥娃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