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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楚勀和阿特尔望着一桌子酒菜,却都静默不语。.
蔡婆不知两人的心思,热情招呼道:「赶紧趁热吃吧,你们看起来饿好几天了,我听家丁说县城淹水,水过大半人高,没法儿进城,城里人能出来的多半出来了。窦娥听说你们过来,今儿个亲自到厨房烧两只鸭,阿勀再等会儿就能吃到。」
楚勀轻叹了一声,没搭话,他的心思全在县城。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忙,他没想到几日大雨便使得黄河溃堤,而且大水还来得这样快,若能早两日收到讯息,县城里伤亡的人数不会那么多,而且最让他不忍的是,殁了的多半是老人和孩童。
这几日他跟阿特尔还有衙门的官差赶着救还来得及救的孩子和老人家,高大的官兵们数不淸来回几趟,将人送出城外高地,他们忙得只能喝些雨水,凑合吃点果子干粮,大水将能吃的都淹了大半。
县城里两楼高的店铺堆了些存粮,衙门仓库盖得高,能往上堆的也都堆了,堆不了的,只能眼睁睁看水淹过去。
县城里能出来的人全出来了,如今只能等大水退去,回头还有好多事要做。
眼下要紧的,是那些在县城外山坡避祸的灾民,吃喝拉撒都是让人头疼的事。
窦娥亲手端来两只烤鸭,春芳手上也端了两只烤鸭,上回她瞧顾五公子一个人能吃上两只,这回他又来,她就想反正别院池塘鸭子生养不少,多宰两只,阿勀公子晓得烤鸭是少奶奶亲手烤的,肯定一个人就能嗑掉两只。
香气四溢的烤鸭上桌,楚勀和阿特尔却迟迟没有动作,仍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窦娥仔细瞧了瞧楚勀,确实清痩不少,思绪一转,开口问:「是不是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事?」
楚勀、阿特尔面面相觑半晌,阿特尔心弦微震,这个窦娥真不愧是主子看上的人,实在贴心得像件小棉袄啊!赶来的路上,他还跟主子说,现下人人求自保都来不及了,谁还会想去救人,没想到他们都还没开口,小娘子竟先问了。.
楚勀微松口气,搔了搔头,正琢磨着该怎么说,蔡府一名家丁急忙奔进厅内,慌张的喊着,「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外头、外头……来了一大批官爷,说是要找县大人!」
「县大人不在我们这儿啊,怎么会找上门来?」蔡婆不解。
阿特尔睨了楚勀一眼,若是细看,可发现他的神情带有一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说了县大人不在我们这儿,可是师爷坚持县大人上我们这儿了,说什么都要进来,阿福、阿六可能顶不住……」家丁才说到这,几名官差便闯了进来。
领头的师爷朝着楚勀毕恭毕敬的作了揖,说道:「启禀大人,我已命人包围蔡府,城外山坡的灾民们也有官兵看住,若是蔡家人不从,大人一声令下,便可直接征收了。」
蔡婆、宝娥和一干下人这下子全懵了。直接征收?是要征收整个蔡府吗?还有,这三不五时来串门子的楚勀竟然是县大人?!
窦娥没时间细想楚勀为何要隐瞒身分,只思考着为什么要征收蔡府,很快的她便想明白了,正要开口,就听见楚勀声音一沉,冷冷的低喝——
「我准你领人进来了吗?」他眸光锐利的瞪了师爷一眼,接着朝阿特尔使了个眼色。.
阿特尔才站起身,师爷立即跪了下来,抖着身体求饶道:「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他可没忘记梁成中头身分家的残酷景象,那头还滚到了他面前,死不瞑目的可怕景象使得他整整大半个月没法儿好好安睡。
这几个月,他瞧着这个拿着天子剑的钦差大人,行事也没多刚正不阿,虽然不会主动向百姓索要银钱,但有人送银子上门,大人都是大大方方的收下,下头的人跟着收,只要不太过,大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所以他松懈下来。
这回碰上发大水,照往例,像这样有得吃有得拿,又能安住的百姓人家,直接征收便是,哪需要啰啰唆唆的讲理,所以他一出县城,办好大人交代的差事,便自作主张领人围了蔡府,以为能得大人的赏,谁料大人冷冰冰的模样竟如那日,他这才明白自个儿闯大祸了。
「拖出去收拾了,告诉外面的人,以后谁再胆敢自作主张,挟官威扰民,下场便如他!其他人全退出去,没得我令,一步都不准踏进蔡府。」楚勀朝阿特尔微点头,浑身发软的师爷便让阿特尔揪出蔡府,此后衙门里是没他这个人了。
其余衣衫狼狈的官兵,也立刻退了个干干净净。
厅里,好一阵死寂。
家丁呆了;蔡婆怔了;窦娥陷入深思。
至于楚勀,则是一脸尴尬。
他不知该如何向窦娥解释,开始有些忧心害怕,上次阿特尔回去后提醒过他,女人家讨厌被欺骗,要是她因此生气不再搭理他,他该如何是好?
第5章(2)
「阿勀是新上任的县大人?」窦娥偏着头问道,淡然的模样看不出她是怎么想的。
楚勀偷偷深吸了口气,要自己冷静下来,顿了一会儿才呐呐的回道:「是。」
「可是我听说新任县官也是个会贪污的。」她困惑的又问。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不一会儿却又闭上,见窦娥一直望着自己,似是在等待他的回答,他只得又开口,「我确实是收了钱,张家父子、许员外、林员外……」他生平第一回尝到惶恐滋味,非常诚实的一个一个招供谁拿钱贿赂他。
「大人,民女不是想知道您收了谁的钱。」
窦娥一定是生气了,瞧,她这话说得有多生分。
「小娘子生我的气了?」楚勀紧张的问。
「民女只是想不通,既然大人收了钱,怎么老是一身穷人打扮?」
闻言,他着实楞住了。这……是重点吗?
蔡婆也傻了,媳妇把话说得如此良白,真的可以吗?要是惹得县大人生气怎么办?
「这样穿……比较舒服,也好做事。」楚勀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大人说的也是。」窦娥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阿特尔回来了,在楚勀耳边低声说话。
等阿特尔说完话,窦娥又问:「师爷死了吗?」
楚勀又呆住了,今天他怎么老觉得追不上她的思绪?寻常姑娘……喔不,是妇人,肯定不会有像她这样的反应吧?他不想瞒她,又怕吓着她,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坦白。「是。」
「明白了。大人虽然收钱,不过也算是个好官,只是执法太严。挟官威扰民确实不太好,大家有商有量,很多事说一说就能解决了。」窦娥不惊不惧地说。
听她频频唤他大人,不再唤他阿勀,他一时间落寞得无言以对。
阿特尔听了却直想用力翻个白眼,主子若是好官,他的头就能被当成球,让人踢来踢去!主子根本就是个心狠的,跟好字完全沾不上边,窦娥真是朵小白花,不识人心险恶。
蔡婆觉得两侧额际微微发胀,媳妇向来聪慧,怎么今日脑袋不怎么灵光,楚勀可是堂堂县大人,她左一句收钱、右一句收钱,就不怕真惹火了大人?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暗示媳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大人是否想借蔡府,让灾民们暂有栖居之处?」窦娥再问。
「是。」这次楚勀很快就给了答案,私情暂且摆一边,眼下该处理的事得赶紧处理才是。「不知老夫人、小娘子可否行个方便?我保证,一旦大水退了,立即让县民回县城收拾家园。」
「后院的药田我已经收拾妥当了,方伯提前知晓要发大水,我本想进城通知大人的,可忙着制药给忘了,等我想起来,已经下起大雨,总之,后院能搭棚子,挤一挤是可以的,但恐怕容不下全部的人,大人是否跟方伯商量商量,他那片田够大,加上我们后院,安顿所有人应该足够。」窦娥想了想,又道:「后院有墙可挡风,若搭起棚架,安顿老人家、女人家、孩子们比较妥当,男人的身子骨到底强壮些,方伯的田不能遮风,但搭了棚架,至少能遮雨,大人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