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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奉,你这赔本生意,做到哪年是个头啊?”王掌柜笑着道。.严老爹拿了床旧被来当,大朝奉给了二十文,但那床旧被子,一文钱都不值。
可谁也都晓得,严大娘染了风寒,一病大半月,沉重药钱已经压得两老喘不过气,严家唯一独苗在边关打仗,如今生死不明……
大朝奉心善,周氏质库里上至大掌柜,下至跑腿小厮,其实早已见怪不怪。不过真让周氏质库赚钱的,大半是皇亲贵胄的当品、利钱,倒也不会真亏本,大朝奉手腕好,待人客气,质价实在,那些大官人家喜欢找周氏质库周转,特别是官家夫人小姐们面薄,就爱找他们平常做公子打扮的大朝奉。
“我们不过是少赚些,哪是什么赔本生意。”周念梓笑了笑,手一扬,步出店铺。
“是,大朝奉说的太有道理了。”王掌柜笑着,低头继续拨他那把算盘。
第2章(1)
她花二十文钱买下他,让梅儿往家里唤两名长工,拿门板来西市抬他。
周念梓想,她太高估获罪世子的身价了,满满一袋银两压根用不上,缠腰钱袋里的几十文钱,竟就能买下他。
这时代,罪臣之命轻贱如斯。
人牙子让人将他从卖台上往下抬时,一向闹腾的西市街,顿时安静老半晌,搁在黄土地上的世子似乎早断气了,若她也是这时代的人,或许真就当他是去了,但在她的时代,急救无效才能判定死亡。
于是,她在众目睽睽下,蹲下身,为他做心脏按摩,同时考虑是否要在这保守时代惊世骇俗的嘴对嘴人工呼吸。
毕竟她虽做男子打扮,但京都里的人多半都知她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
犹豫再三,正当她想着再五下按压,若仍没有恢复呼吸心跳,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谁让他姓徐,眼下成了她归乡的唯一希望。
幸好这位世子爷也算争气,又过三下按压,他一口气便提上来,勉强睁了两下眼皮,似是看见她,又似没有。
周念梓不管他听不听得见,立刻伏身在他耳边道:“你争气,好好活下来,我定助你平反冤名。”
她不确定伤重的他听清楚没,但探他鼻息,转瞬平缓了许多。
梅儿与家丁这时奔来,她招了招手,起身抚顺长袍皱褶,让家丁将他往门板抬,打道回府。
路上,梅儿拽紧她的衣袖,时不时往他脸前探鼻息,紧张地说:“大朝奉,他这样能活吗?我回铺子前瞧他明明在卖台上断气了。”
周念梓扬眉,敲了敲梅儿的头。一个人若真断气那么久,早就死透了。梅儿在西市兜转,才回周氏质库,等她拿银钱过来买他,都过上一个时辰不只,世子爷绝不可能断气这么久,却让她简单十几下按压便救回来。
“你看错了,他仅是昏过去而已。”
“可我在卖台下听见人牙子也叨念了一句,好像是死了!”梅儿嚷嚷。
“我肯定他现下还有气,没死就成。”周念梓淡淡说。
“小姐……你买这个快死的人,万一他死在家里,不是招晦气吗?”
“我不会让他死的。”周念梓语气坚定。
“小姐……老太爷老夫人知道会恼的吧?”梅儿低声道。.
“他们要是恼了,也是恼我,你家小姐我,哪回拖累了你?”周念梓似笑非笑的道。
“唉唷,小姐,话不是这么说啊……”
“那梅儿不妨教教我,话究竟该怎么说?”周念梓扬眉,淡笑轻问,接着又往梅儿头上敲一记,“教你多少次?在外头要喊我公子。”
“好嘛!公子,梅儿只是替你忧心,万一老太爷老夫人不准公子抬个快死的人进门,可怎么好?咱们又不能将人随手往外一搁了事。”
“我说他只会活,不会死。等会儿到家门口,你上西市请谷大夫来。”
“公子……”
“傻丫头,别白忧心了。你主子几时说成的事,到后来不成的?”
这倒是,梅儿想,别人说不成的,只要她家大小姐一句能成,那便是能成的。正因为如此,她时常觉得……她家大小姐不是男儿身,太可惜了。
大小姐比男人还男人啊。若是个真公子,该多好呢!
这徐柿子……不,是亲王世子,一定死不了吧?因为她家公子……喔,不,是她家大小姐说了他只会活,不会死。
幸好,徐柿子遇到了公子!啊,不对,是亲王世子遇到了她家说成就一定能成的大小姐。
唉……她的脑子,都快打出千百个结了。
谷大夫看过了世子爷,摇头叹气,起身对周念梓做个揖,道:“周大朝奉,世子爷的伤太重,老夫恐怕难以回天。”
谷大夫在京都是医术、医德皆有口碑的老大夫,甚至有人传,谷大夫医术要比皇城里的御医还好过几成。
“谷大夫只管将能用的药开出来,其余的,念梓自有计量。”
“这……周大朝奉,您心善,老夫有几句话想说,您听了万勿见怪。”
“您请说,无妨。”
“周大朝奉买下世子爷一事,已从西街传遍京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周大朝奉您……”谷大夫顿了顿,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接下去。
“谷大夫,您同周家多少年交情了?念梓当年溺水,命也是您给救下的,您有话但说无妨的。”
谷大夫让周念梓一说,想起当年溺水事件,陡然松了口气,“是啊!老夫怎就忘了!当年,正是世子爷救了您啊。”
“啊?”周念梓惊愕,“怎说是世子爷救了念梓?”
这时,一道嗓音打断了周念梓和谷大夫的对话——
“小姐,你怎让一个奴才睡这房呢?”
周念梓的奶娘听家丁说大小姐买回一个伤重的奴人,还将人抬进与她闺房仅一墙之隔的厢房,便急如星火的赶了来,踏入房一见睡榻上躺了个几近血肉模糊的人,不禁大喊。
“奶娘,您来得正好,方才谷大夫说念梓当年溺水是世子爷救的?”周念梓面色淡定无波,转头问奶娘。
“世子爷?”
“镇国亲王世子。”周念梓又道。
“啊……确实是如此。当年小姐跟夫人到西苑湖赏杏花,世子爷与几位公子搭画舫游湖,小姐落水时,世子爷搭的画舫正巧在附近,世子爷瞧见立即跳下水救小姐上岸,当时夫人并不晓得小姐的救命恩人是世子爷,以为是某大户人家的公子,想重金答谢大恩,却遭到婉拒。
“后来夫人托人探问,才晓得救小姐的是镇国亲王世子爷。世子爷身分高贵,当年周家就是想答谢,也答谢不起,夫人说,这份恩情只能搁心上了。”奶娘感慨的道。
可惜老爷、夫人去得早,大少爷去不到半年,夫人忧思过度跟着大少爷去了,老爷在夫人过世后不到两个月,染了重风寒竟也跟着去了。
周家短短不到一年,经历三殇,她想来就难过,要不是老天爷可怜,让周家有个不输男子的大小姐,她真不敢想,老太爷老夫人怎么活……
收回思绪,奶娘忙说起正事,“小姐!怎将话题转到世子爷身上?您将一个……”
“奶娘,我买回来的,正是镇国亲王世子。他是念梓的恩人,救他是应当的。”周念梓打断奶娘的话,不疾不徐的道。
买下他时,她还不知她欠他一份救命恩情,这下真不能让他死了。
“他就是世子爷?”奶娘讶然,她听说镇国亲王一家获罪的事,却没想过小姐将人买回来。若不是谷大夫提起,世子爷救下周念梓这事都过去十年了,奶娘一时也没能想起来。
“正是。”周念梓道。“谷大夫,既是如此,念梓更是非救世子爷不可了。还请谷大夫开最好的药,念梓自当尽力照顾世子爷,相信世子爷会好的。”
谷大夫顿了顿,方才说不出来的话,出了口,“周大朝奉心善,却也该顾及名声,外头如今都传,大朝奉买下世子爷,是想为周家招赘婿。”更难听的他没说,甚至有人传,周大朝奉想找个“血统纯正”的好种当面首,好为生个周家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