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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桑林镇里,朔风劲猛,白雪纷纷攘攘,急急下落扑向地面,百步之外,只有纷繁的雪片,看不清人影。.地上的雪即将没膝,幸有早起的村民打柴挑水,路上积雪被踩踏清扫过,马车尚能艰难通过。
此时,两辆马车正在雪中逶迤前行。前面一辆车里坐着一位妇人,三十多岁,她是当朝枢密使黄域大人的夫人。后面车里坐着一位女孩,年方十五,冰肌雪肤,美丽的眼睛澄澈灵动,像天上洒落人间的明珠。她身披一件绿色斗篷,内穿白色棉袍,神情凄婉,脸上尚有泪痕。她名唤惜玉,是黄夫人的内侄女,其父林清远时任洪州通判,病故于任上,因而姑母来洪州料理完后事,接惜玉回金陵。
车子颠簸着,惜玉眼前浮现着父亲临终时的情景:父亲气息奄奄地躺在病床上,他紧紧攥着惜玉的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惜玉,可怜你襁褓中离开母亲,跟随你外祖父长大。刚接你回来两年,父亲又要离你而去了,撇下你孤单无依,叫我如何放心得下!我已写信让你姑母接你去住,你一定要安好,我九泉之下,才能瞑目。.”
惜玉如撕心裂肺一边,泪流如注。林清远突然想起什么:“惜玉,你的金锁呢”?见惜玉贴身戴着,放心地点下头,交代道:“金锁千万莫离身!你要牢记,这金锁是父母留给你的唯一念想,千万不要离身”!
惜玉忙回答道:“父亲的话,惜玉谨记”。
这时,林清远蜡黄枯槁的脸上滚落几行清泪。他眼神呆滞,喃喃自语似的说:“这下,我终于可以去找你了”。惜玉见他呓语,知道他已经神思不清,不由痛彻肺腑,泣不成声……
“看!那是什么?人!一个人!”两车夫的惊呼把她从记忆中唤回。马车晃动了一下,车速缓慢下来,她从车窗往外看去,路旁躺着一个人,身上已覆盖上厚厚一层雪,只一些青色的衣角露在外面,让人辨识出那是一个人。
惜玉让车夫上前查看,车夫回来说:病得不轻,只剩一口气儿了,这冷天,只冻也该冻死了。惜玉忙道:“赶紧把他抬上车,送去村里郎中那里医治”。
桑林镇只有一个医馆,一位老郎中诊过脉说:“这是得了伤寒,病势很重,需要很多药剂医治调养,不知这诊费……”惜玉窘迫起来,她出门何曾带过银两。她只得求助地望向车夫,说:“能否暂时垫付一下?”车夫扯扯袖口给她看,为难地摇头称“出门急,支出都有专人负责,因而并未带些许银两”。
老郎中摇摇头,叹口气说:“此人病势凶险,恐怕得长时间治疗照料,老朽薄本行医,赔付不起这药费啊!”
惜玉急了,她看看那昏迷的少年,根本无法袖手旁观,置身事外。这时,她猛然想起自己的满头珠翠,便伸手去摸。可是,她只摸到头上光溜溜的头发,才想起因为给父亲治丧,姑母不让佩戴首饰,她的首饰全收在妆奁盒里了。除了那把金锁挂在脖子上,片刻不离身。
“金锁”!她摘了下来,可父亲临终的话语在耳畔响起:“惜玉,金锁千万莫离身”!她攥在手里,犹豫了一下。
这时,医馆伙计、学徒,还有不知何时已围聚的看热闹的人群,都把目光投向惜玉,一些人也开始议论纷纷。看那情形,没人会愿意出手相助。
就在这时,前面跟随黄夫人的管家返回来了,不快地催促道:“怎么回事?磨磨蹭蹭的,你们快点儿把姑娘送过去,夫人不放心呢”!车夫小声给他说了些什么,他不耐烦地说:“管这闲事干啥?就喜欢招惹些麻烦!快走快走,别啰里啰嗦的”。
惜玉眼见指望不上他人,又担忧地低头看看那个少年,索性把心一横,将金锁呈给老郎中,问“这个可抵得诊费”?人群中发出一阵唏嘘声。老郎中连连点头,惜玉施一礼说:“有劳先生,此人拜托给您了”。
依然是风雪载途,两辆马车慢慢靠近,渐行渐远,消失在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