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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一章 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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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杀他。”

琉璃的声音只是普通喊话的音量,却带着绵绵不绝之势,传出去几里,在吼声震天的战场上,压倒了所有声音,竟让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这一突发的转变,让战场上的每个人都在那一瞬间停顿了片刻,还在举刀斜砍的士兵都停了一下,锦耀军当即留心到自家君主胸前的血花,南夜军则抬头惊愕地看着城楼上方,连射击都一时停止了。

梁墨萧手中捏着细剑,目光深邃森冷,分明已是愤怒到了极点,却也终究依言滞住了脚步,再未上前,可面上却是十足的不认同。

凌湛微微抬头望向城楼,他半跪在阳光当中,因着受伤,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百丈长关内,少女的声音在空中回响,清冽而充满了奇异的诱惑,他暗暗震撼着,不可置信着,只以为,她只会想除他而后快,可她竟然说——不要杀他。

他方才那一击是抱着让她必死的信念,可她竟然不想杀他,为什么不想杀他?

明明不该有所痴想的,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了……

琉璃静静地看着城楼下纷乱的战场,又抬眸看向因受重伤虚弱的凌湛。

她的美众所周知,只是此时又额外带出几分不同来,明灿的阳光沐浴在她身上,映成炽白,都显得无尽单薄与萧索。

加之那一双眼眸,与众不同的眼眸。

那清明,透彻得神光流转,顾盼间,一时觉得寒光冰雪,再看,却又似秋水长天的忧悒,她说,“南夜要求停战。”

城下的战场上,士兵俱是一脸茫然,很多人回头望向己方将领战旗飘扬的地方,一直激昂的冲锋号角也停了,方才还激烈的厮杀只余一片静默,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凌湛看着她,这一回,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可这样的眼神,却不是他想要的,如同那日在宝栾城,她就是用着这样的目光看向他,好像是一种施舍。

当日他是天下最强国的君主,他是主宰,而她只能算作被挟持者,可她却怜悯他。今日他依旧是一国之君,他成了手下败将,而她高高在上不可攀附,可她依然可怜他。

从头到尾,她对他唯一付出过的一种感情,便是同情。

这么多年来,为了这江山天下,汲汲营营,处处筹谋,到头却只是一场空,多么可笑。

如果当年,他对她也有如对这江山那么执着就好了,甚至直接将她捆缚至锦耀,是不是她就没有机会追逐上梁墨萧了,那她对他也会这样尽心,这样尽力,甚至也能付出自己的一腔深情了吧。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他以前时刻想要将这如画江山尽揽入怀,何时改了初衷都不自知。

明明知道不可能再得到,却仍妄图紧抓着不放,究竟是为了她的满腹才谋,还是只为了她这个人,连他自己都迷茫了。

但他始终记得华阳殿上,春日陡然的漫天雪花下,以苍雪少族主身份出现的她,那般万事万物皆不入眼的孤傲,无与伦比,常人企及不得。

也想到这个少女随心随性安然待在紫宸殿内翻看书籍的情形,还有她被他逼急了也会冷笑恼怒,那般的鲜活,一直住进他心底。

从未想到,那样一张淡漠的脸庞有一日会拥有那样的笑颜,只为一个人的出现,且只为那一个人拥有,而那个人并不是他!

凌湛闭上眼睛。

他心底忽然有一个声音冲破云雾冒出。

要如何甘心?

他真的不甘心!

但是如今可甘心?

可他最后再朝城楼之上看了一眼,看了她一眼,忽然就甘心了。

眸中万千情绪尽退,只余温凉,“停战!”凌湛推开身旁想要扶起他为他治伤的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胸前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可他咬着牙,竟然应了下来。

恍惚过去一刻钟的时间,一众发愣的士兵才开始有所动作,没受伤的扶着受了伤的士兵迅速集结成队,各自在队伍中站好,井然有序地退守到军中统帅身后。

这次长汀关战役,似乎成了天下之战以来最艰难的一战,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一战。

光晕倾洒在了城楼之上,骄阳如血,与方才拼杀过的战场相映成辉。

“这一局,是朕输了。”

凌湛话音落时,身旁的暗卫们顿时睁大了眼睛,他们没有忘记这一局赌的是什么,而输了又意味着什么,可最终,他们仍是什么也未说垂下了头去。

梁墨萧引剑入鞘,并未觉得琉璃自作主张有任何不妥,甚至在凌湛言自己输了时,面上也没有丝毫变化,沉凝的眸子里不知染了什么神色。

“凌君,我最后还有一个请求,若你答应了,这一局便算真正结束了。”她仍立在原地,迎着风,任由衣袂轻轻飘动,声音清和自有一股疏离,一如当年初遇。

凌湛微微闭眼,竟舍不得拂了她的意,只道,“请讲。”

“还记得两年前你我二人静心亭一叙吗?此番我亦是携茶而来,便是为了请你一品,可否赏光?”她的眼神,悠远而迷离,手中轻抚着这一段青砖大石,久久都未曾放开。

梁墨萧还按在箫鞘上的手指动了动,他记得,前些日子她还曾提过此事,没想到她竟会在这个时候提出,好似全然忘记相邀之人刚才想要杀她这件事。

凌湛听完,却是目光闪动,“呵呵,没想到,我最后竟还能同你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品茶一回,也不枉此番前来,自然是可以的。”

琉璃见他答应,便也应了声,“嗯,我着人备茶,你还是……还是先将伤口包扎了吧。”

凌湛低下头,终是允了身边的人上前简单处理自己的伤口,那微颤的眼睫,将所有的情绪都遮挡在外。

有她这一句关心,就够了!

日渐黄昏,风越发大了,先是有些格外的清爽,渐渐地,如露水深浸一般,竟似凉意入骨,反倒少了几分春末该有的暖意。

说要备茶,南夜这边很快便有人上前就地铺设好地毯与茶台,就铺设在这刚刚经历过惊天动地的厮杀的地面上,和着难闻的汗水味与刺鼻的血腥气,茶台之上醒目地摆放着一套凝脂白玉茶具,正是两年前凌湛赠予琉璃的那套。

夏桀站在她的身侧,伸手探上她的手腕,竟是想带她直接由此掠下城楼,还是琉璃连连按住他的手,担忧道,“不可,你本就昼夜兼行,又才受伤,还是不要妄动为好。”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从收到她的信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往这厢赶,天知道他在赶上那一击的瞬间是有多么庆幸,自己不曾在路途上延误一刻。

“无妨。”说着,一下子飞身从城楼之上掠了下去,他这是在以行动告知她自己已经无碍,方才服过了沉鸢留下的内伤药,确实已经不妨事了。

待得琉璃从城楼上下来,凌湛才真正看清她今日的装扮。

迎着落日款款而来的佳人,墨衣如旧,只那银丝勾勒的一洗银梅一路从前襟流泻至脚边,无比的华贵绝尘,她的裙裾轻舒垂泻,从低处看来,竟似一朵朵翩然坠落的雪梅,看似开得繁华璀璨,近了却无端令人觉得无边寂寞。

微风飒拂之间,她方才静立了这般久,也不知身上沾染了多少云霄清露。

凌湛一直注视着她,仿佛忘却了自己胸前的疼痛,目光追随着她跪坐下的动作,墨裙大袖衫的尾部一直垂到地上,铺成一个圆形,如同一朵硕大的墨莲,而她坐在花心,双手怡然交叠,一举一动皆超然恬淡,尊贵无比。

梁墨萧甫她下了城楼后,便立在了她身侧,原先还让他隐隐烦躁的心在嗅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药香味时逐渐平静了下来,微蹙的眉头也不自觉舒展开,不论何样的境地,只要一靠近她便让他的心无端感觉到宁静。

凌湛随着她的动作在她对面落座,目光一眼便看到了她腰际悬挂的玉璧,眸光微怔,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何物,这才将视线从许久未曾说话的梁墨萧身上打眼而过,轻笑道,“看来,是朕多虑了,你终究还是选择了自己。”

他说话时,琉璃正手中未停地碾着茶,以腕力用一股巧劲将茶肉与茶梗分离,对他说的话置若罔闻,好像是不愿手中的动作被打断,又好像是不愿回答他的话语……

梁墨萧垂在两侧的手微不可见的一颤,明明只是一抬眸便能看到眼前那熟悉的背影,这一刻却觉得渐渐陌生起来,她的默认,化为一柄利刃狠狠地刺入心口,绞碎了过往所有的缱绻爱恋,只剩下千疮百孔。

琉璃明明始终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可那眼神却流转绵长,凌湛清晰地看见那里头所带的凌驾于苍生万物之上的情怀,仿佛悲悯世人,又仿佛,只是冷眼相看这荣辱沉浮、喜怒哀乐的尘世,她好似从未置身其间。

他微微低喃道,“难怪两军对垒,你却只作壁上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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