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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既然已经验明,可否还儿臣一个清白了?”楚音若答道。
“可那具女尸体为何会埋在水沁庵的后院之中,死者又是何人,静宜师太始终缄默不语,”萧皇道,“佛门清净之地,发生此等大事,终究不能就此作罢。”
“庵中修行者众多,每日香客无数,更有客居庵中的官宦女眷,”楚音若道,“静宜师太身为住持,一时管理不得宜,也是情有可原。”
“据仵作所说,女尸在那后院大概已埋有大半年之久,”萧皇道,“朕记得,大半年前,正是儿媳你去水沁庵清修的日子。”
“所以此事就一定与儿臣有关吗?”楚音若道。
“那个镯子,已经找你母亲看过了,”萧皇道,“虽然她说不太确定,但……”
“但父皇以为家母在包庇儿臣?”楚音若道,“那镯子是比南王爷所赠,父皇想必也问过王爷了,王爷是如何回答的呢?”
萧皇不语。
“比南王爷一定说,那就是他从前赠给儿臣的那只吧?”楚音若继续道,“儿臣曾与比南王爷在御前打赌,侥幸赢了一局。父皇以为比南王爷此话十分可信吗?”
“那你倒是误会泊鸢了,他也没有说十分确定,只说有九分像。”萧皇道。
哦,她倒忘了,端泊鸢是何等人物,做事一向狡猾得很,大概生怕萧皇看出他的用心,所以故意说些和缓的话吧。
“事已至此,想必父皇心中早有裁度,”楚音若反问道:“不知父皇圣断如何?真的相信那忆空小尼所说的荒唐之语?”
“就因为太过荒唐,朕觉得她一个小尼姑,不敢在御前造次,”萧皇道,“所以反倒有几分可信。”
“好,就算她说的是真的,父皇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两个如此相似之人?怎么一个就凑巧来到了水沁庵,正巧碰上另一个上吊自缢,侥幸取而代之?”
“这也正是朕想不通的地方,”萧皇紧盯着她,“若说是凑巧,也太过凑巧了。就算人为的预谋,也不太可能精密谋划到这种地步。”
“况且,那庵中的女尸为何要自缢?假如她真是从前的陵信王妃,不过是暂时到庵内清修而已,当时她与王爷刚刚大婚,感情尚浅,不至于因此就伤心自缢吧?”楚音若道,“若是她还挂念着旧情,也该去找旧日情郎解困才是,自缢就更说不通了。”
这其中的千回百转,这世间,除了她自己,大概是无人能知晓了。所以,她才可以在此振振有词,无所畏惧。
“你说的不错,”萧皇微微颔首,“所以,朕至今也没有裁断。不过,事情总有万一,万一此事是真的呢?”
“所以,父皇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人吗?”楚音若从容道。
“朕是一国之君,有时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萧皇终于道出了他真正想说的话,“朕更看重的,是一国之安稳。”
“那么,父皇觉得,儿臣的存在,是对国有利还是有害?”楚音若问道。
“若你是冒名顶替之人,来路不明,那自是存有隐患。”萧皇答道,“不过,自你从水沁庵清修回来之后,处事是比从前沉稳大气了许多,与泊容感情和美,对他助益也良多,这一切,朕也看在眼里。”
“儿臣年少之时,的确任性顽皮,”楚音若语气沉稳,“当初嫁给王爷,说实话也不太情愿,所幸经过这段日子,儿臣已经笃定了心意,誓与王爷俱荣俱损,此心可鉴,磊落如明月。”
她脸上的神情那般毅然,语气那般坚定,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敢。她说话的一刹那间,萧皇仿佛也被她震慑住了。
“所以父皇对儿臣还有什么疑虑呢?”楚音若道。
萧皇思忖着,仿佛是很想给她一个最后的答案,然而,依旧举棋不定。
“并非朕有什么疑虑,”萧皇终于道,“只是……朕不知道,泊容他是怎么想的。”
泊容?楚音若心头一怔。
“泊容这几日没有进宫,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既没有出面维护你,也没有催促追查此案,他这般安静,真叫朕不知该如何决断。”
楚音若胸中像是骤然压了一块大石,不由得有些气闷。
她一直奢望,他是爱她的,不论发生什么事,唯有爱她的心不动摇,他们两人才能长相厮守。可如今,只怕他是有了犹豫,而只要稍一犹豫,所有的海誓山盟,都会灰飞烟灭……
楚音若楞怔之中,忽然听到太监来报——“启禀皇上——贵妃娘娘与永明郡主在殿外求见。”
母亲?怎么这个时候,母亲与雅贵妃一同来了?
“传她们二人进来。”萧皇道。
太监应声去了,没一会儿,便见雅贵妃携着永明郡主碎步进殿。
“参见皇上——”雅贵妃道,“臣妾听闻今日皇上单独召见陵信王妃,想必是要决断水沁庵一案,永明郡主入宫来见臣妾,说是想到了一个能验明陵信王妃正身的证据。”
证据?楚音若不由看向永明郡主。说起来,那是她的母亲,也不是她的母亲。她不知道,此刻的永明郡主心中如何打算的,是欲救她于危难,还是要究明真相。
“堂妹,到底是什么证据?”萧皇对永明郡主道。
“臣妇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太好了,”永明郡主道,“昨日才忆起,音若小时候,胸前有一块小指般大的胎记……只是这胎记生在私密处,唯有伺候音若洗浴的贴身婆子丫鬟才见过,就连臣妇也是多年未见。一个人,再怎么变化,胎记也是不会变的。臣妇恳请皇上找宫中嬷嬷替陵信王妃验一验,一验便知。”
“皇上,这是唯一的办法。”雅贵妃道。
萧皇蹙眉,却不知在思忖着什么,半晌无言。
“皇上,”雅贵妃催促道,“还请皇上圣断啊!”
“朕只是在想,这胎记若是生在私密处,被外人看去了总是不太好。”萧皇道。
“宫中的嬷嬷伺候过的贵人也是无数,”雅贵妃道,“倒也不必避忌吧?”
“朕想,若是找泊容来问一问,一问便知,何必要验呢?”萧皇却道。
“哦,对啊,对,”雅贵妃恍然,“只需叫泊容来,一切便可明了了。”
“他们是夫妻,有什么不知道的。”萧皇道,“把这一切,交给泊容吧。”
“皇上圣明。”一旁的永明郡主亦颔首,大为赞同。
楚音若低着头,顿时明白了萧皇的意思。把一切交给泊容,等于就是让泊容来决断此事。这个妻子,无论是真是假,都由他说了算,单看他的意愿而已。
假如他爱她,舍不得她,没有胎记也是无所谓的。假如,他就此对她绝情,纵然她是真正的楚音若,也无济于事。
萧皇让儿子自己去选择,不强迫,亦不命令,在这一刻倒是展示出了一个帝王该有的胸襟。虽然只给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权利,倒也显现了他对端泊容作为未来太子的信任。
她曾经以为,萧皇是不顾亲情的冷血帝王,但在关键的时刻,竟还是会流露一抹温情,毕竟,人非草木,就算再苛毒,也抹灭不了人性。
楚音若发现,这一刻,她是欣慰的。这些日子,她所做的一切并没有白费,至少,帮她所爱的人,铺稳了一条通往帝王宝座的路,这仿佛是她来到萧国以后,最大的成就。
至于胎记嘛……
她微微笑了。
第二十章他的选择(2)
楚音若坐在宸星殿的偏殿之中,等待最后的裁决。
晚春的风从长窗吹进来,萦绕着壶中绿茶的香气,游走至她的指间。这一刻,倒显得如此悠然惬意。
她从晌午,一直坐到下午,只感到日光渐渐由浓变淡,然而就算到了日暮,这日光仍旧是和暖的金色,不再似冬天那般素白。
偏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有人缓步走了进来。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刚沏了茶。”楚音若道,“从前,我一直不太会沏茶,这些日子倒是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