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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着她的手就近餐案前,二人开始默默用餐。或许各怀了心事,却又做不到心照不宣,餐桌前的气氛有些难言的压抑,直至用餐完毕,两人皆未再开口说些什么。
不久便有侍卫进来催行。隽王站起身来,仍旧是默默地望了一眼澄雪,便拿了佩剑,转身朝殿外走去。澄雪不由自主地跟在乌云柏隽身后亦出了大殿,隽王在前,她便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默默地跟着。
心情莫名的低落,跟着他下了殿阶,穿过院中的石径,又穿过长长的幽廊,澄雪竟一直停不下脚步,直至看着他快近离水宫大门,澄雪方在路边的一株大树下停下,仍是怔怔地望着隽王的身影发呆。不知为何,她今日特别的不想他离开,心底的不安如一片乌云笼罩,且这片乌云愈发变得浓重。
眼前不断闪现刚刚在园林中遇见的那位南宫将军的脸,总觉得他一双细目之中隐隐透着戾气与桀骜,教她内心不断升起一层层不好的预感。
“王爷!”就在他即将踏出离水宫大门的石槛,她终是忍不住在他身后轻唤一声,眼中满是凝重与担忧的神色。
他停下来转身望向她,见澄雪欲言又止,便缓缓走近澄雪所在的大树下,“雪儿,你想说什么?”
“王爷,自从雪儿进到王爷的殿中,直到现在,心里一直感觉不踏实,所以,请王爷此去务必多加小心。”她神情恳切道。
“何事教雪儿心中如此不踏实?”他微微蹙眉,眼中带着几分疑问。心底亦不由发出感叹,难道两人竟是有着相同的心灵感触?她说她心底不踏实,而此时,“不踏实”这三个字亦正恰当地形容出他心里的感受。自一大早召见南宫韦后,那种不踏实的感觉便一直如影随形。
“不瞒王爷,雪儿来找王爷时,在石榴园中无意中听见黑风将军与南宫将军的交谈,听那南宫将军的语气,像是对王爷极为不满,之后雪儿无处可躲又与那南宫将军面对面擦肩而过,他眼中的神色,颇带着几分杀气,且此人十分傲慢,雪儿便觉得其决非善良之辈,雪儿本不该背后对人微词,只是碰巧遇见,心内惶惑,思忖再三仍是忍不住要提醒王爷,请王爷一定当心此人。”她仰脸望向他,神情焦急而严肃地低低说着,情急之中忍不住扯住他的衣袖轻摇。
隽王临行在即,她怕不说,自己今后会后悔,又怕说出了心里的感受,隽王会觉得自己多虑,毕竟她是头一次见到南宫将军,她决不会比隽王更了解此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温润的光泽,拉起她的手动容道,“雪儿,你真的是在担心本王么?”
澄雪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他心中涌起一股热流,追问道,“可是一个女人对自己男人远行时才有的担忧?”
她澄澈的眸子瞪圆了几分,注视着他,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方道,“不管是哪一种担忧,皆是雪儿想说出来的内心真实感受。请王爷记得雪儿刚刚说过的话。”
他眸光黯淡了几分,像是有些失望,又像是预料之中,他淡淡道,“本王记下了,你等我回来。”
他说完,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方松了她的手,一转身负着手朝宫门而去。
快出宫门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神情似有些犹豫,顿了顿,便一招手叫过门前候着的一名随行侍卫,对他低语了几句,那人便出了宫门,牵了马跃上马背,一甩鞭子飞驰而去。
他又若有所思地立在原地片刻,便神情清朗地迈步出了离水宫大门,有人将备好的马匹牵过来,隽王翻身上马,又朝宫门内远远望去一眼,方朝周围做了个手势,一行队伍便启行而去。
乌云柏隽随行的人大概有二十多人,在快出西城门处与南宫韦所带的一队人马会合,两队人马一前一后,出了离水城西城门,朝着建在离水与离谷城之间乌云都络的陵墓进发。
送走隽王,澄雪怅然若失地往回走,不由思虑重重。
边走边沉思,她方发现自己走的这条路并不是回自己住处的路。便索性不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径直去了乌云柏隽殿后的那片幽静的园林,在一片石榴树间,找了处小亭,便坐进去怔怔地出神。
她想起,一早隽王说过黑风会留在离水宫中。她不知他让黑风留下是为了保护她还是要随时监视着她,亦或是两者都有。她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猜想着隽王必是洞察了她的心思,或许让黑风留下来,对她监视的成分更多些吧!
不管为何,她都自心底担忧着乌云柏隽的安危,甚至此时对他的担忧超过了对盛云烁的担忧。
想着那位南宫将军,心内仍是惴惴不安。她不由在胡思乱想,乌云柏隽刚做离国君日子并不长,之前,他只是个不问世事只问风月的逍遥王爷,那时,离国大权掌握在他的兄长乌云都络手中。
如今命运使然,他身不由己成了离国新君,国君之位易主,当然在朝堂之中,原来拥戴乌云都络的臣属,转而跑来拥戴臣服新君亦是大势所趋。可亦难保会有那么极个别的臣属,难以转变观念,会对新君有所抵触不满,更或者这极个别的人之中又会有少数的人,会借着隽王刚刚上任羽翼不够丰满之时蠢蠢欲动。就比如她刚刚遇见的那个南宫将军,他看起来就绝非像是个善良之辈。
她控制不住地沉浸在自己的想像当中,越想越是不安,她不知道她刚才送别他时最后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听进去了几分?
她早听说,离族大败后,乌云柏隽为收回兄长乌云都络的尸首,曾向平西军许诺不将乌云都络归于王陵,而是另寻别处安葬。那么,今日突然将乌云都络的陵墓迁回王陵,必不是来自隽王的本意。
隽王仍旧答应下来,极有可能是他迫于一种势力,迫于一种无奈。这其中必是乌云都络的旧部不断努力的结果,不知会不会是他的背后有着无形的压力。
这样想着,她突然自石椅上站起。她不能在此继续想像下去,更不能无所作为地等下去。她必须去做些什么。对!去找黑风。她知道,这黑风在乌云柏隽居住离谷时,便是他的贴身属下,她亦与黑风有过几次的接触,直觉告诉她,黑风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果然黑风正在隽王的大殿前候着,一见澄雪到来,马上恭敬地行礼,“准王妃有何需要尽管吩咐黑风。”
“黑风将军可否借一步讲话。”
黑风脸色微微一怔,仍是遣退了左右侍卫,殿前便只剩下了澄雪与黑风两人。
“王妃可以讲了。”黑风低低道。
“黑风将军,我可以问你几句不该问的么?今日王爷此行的目的是为何?”她轻问。
“告诉准王妃也无妨,是将前国君的遗骨迁往王家陵地。”黑风如实道。
“黑风将军,你对王爷此行就不觉得有些蹊跷么?那位同行的南宫将军可靠么?若是借迁陵一事,有人对国君图谋不轨怎么办?黑风将军是王爷身边的左膀右壁,将军就没有一丝担忧王爷么?”她认真问。
黑风怔了怔,隽王此行,他确实是心中有几分担忧,便如实道,“这一点,黑风也考虑过,不过是王爷的意思让黑风留下。”
“若是国君有何差池,黑风将军可要报恨终生了。”澄雪幽幽道。
“可王爷的命令黑风亦不能违背,黑风不能离开宫中,王爷吉人天相,必会平安回来。”
澄雪不由发出一声轻嗤,摇摇头道,“雪儿见将军的口气,明明心内是担忧王爷的安危的,可宁愿在此坐等,亦不愿意有所行动去护卫自己主子的安全。”
黑风神色沉肃,眼中亦有几分豫色。
澄雪忙道,“本王妃可随将军暗中同往陵园,若是今日迁陵并无任何异样,没有任何对王爷不利的状况发生,我们只暗中观察,若是真有人借迁陵一事,寻衅滋事,你我再现身相助,相信王爷决不会治罪于你。”
“这、这、”黑风仍是举棋不定。
“黑风将军,别再犹豫了,若有人设下阴谋加害隽王,你再犹豫下去,王爷说不定就要陷于险境了!”澄雪急切道。
黑风动了几下眉毛,突然冲澄雪一抱拳,单膝跪地,低低道,“黑风全听准王妃决断!”
“谢谢你,黑风将军,”澄雪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轻声道,“麻烦黑风将军为我备一套男人的装束,如此方便与黑将军同行。”
离水城外西去十里,离族前国君乌云都络的陵园。
这座墓园建筑尚新,乌云都络虽是未归入王陵,独葬于此,这陵园并无一丝的寒酸凄凉,陵园的建筑丝毫不比王陵的气派有所逊色,可见隽王及乌云都络一班原部下的极度用心。
这陵园虽是建筑宏伟肃穆,只可惜乌云都络的遗骸今日仍旧要迁出归入离族王陵的行列,此处一应奢华的建筑仍旧即将变作一片荒场。
迁陵前是繁复隆重的仪式,隽王站在最前面,带领随行众臣按部就班地行着祭拜之礼,迁陵仪式在沉重的几声角声里完毕。
秋日的天气仍旧闷热,隽王穿着礼服,他擦了擦额上的一层细密汗水,方透了一口气,这仪式虽是繁复,倒也顺利,正欲退至陵园的殿房中,只等着南宫韦带人开了墓园,请出乌云都络的骸骨,准备就绪再赶往位于离水城北的王陵。
正欲转身,突见南宫韦带了一名一身素衣打扮的年轻妇人来到墓前,那妇人神色悲凄,令人讶异的是她的怀中还抱着个吃奶的婴孩儿,那妇人径直跪倒在乌云都络的墓前嘤嘤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