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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筱竹今天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清晨,体育场,塑胶跑道上,晨练的人们多起来。
米筱竹跑得小脸都白了,拼尽全力勉强跟住梁子健的步伐,已经跟了两圈,气喘吁吁的脸上还要配送出蜂蜜加白糖的甜笑。
她心里给自己鼓劲:今天就是马拉松也得陪跑到底,求人帮忙,哪那么容易?
缓过一口气,她加大甜言蜜语力度:“子健哥哥,无论如何帮我这个忙好吧,今天的新娘是我大学室友,非同一般,上下铺的同居关系呐。”
“跟你同居我就必须帮忙?”梁子健不看她。
“是是是,这不是必须条件,主要你是咱天海婚庆主持一哥,我们都好崇拜你的,就因为敲不定你能不能给人家主持婚礼,这两天人家都抑郁了,可怜可怜人家吧。”
“好好说话行吗,连你也学会了发嗲,别人还有救吗?”作为同事,梁子健平日看惯米筱竹风风火火,此刻不忍直视。
米筱竹挤出媚笑:“这两天我急死了,又不敢给你打电话,不能搅了你和嫂子的浪漫假期啊,我知道昨天晚上你和嫂子刚从巴厘岛飞回来……”
“所以,一早你就跑来堵我,让我晨练都不得安生!”梁子健打断她,放缓脚步,走到双杠旁边活动身体。
米筱竹弯着腰捯气儿,额的个神,总算不用跑了。
“子健哥哥,求你了。”
“我今天要是不来呢?”
“不可能,百分百不可能。”
“你可真有自信。”
“多谢夸奖,我会骄傲的。”米筱竹笑眯眯继续吹捧,“地球人都知道子健哥哥大叔年纪酗身材,帅锅,帅爆了,每天五点半雷打不动来健身,早就是公开的秘密。”
“还秘密了,我定时定点来和中情局间谍接头啊,小丫头片子,你就给我一嘴胡片儿吧。”
“我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不会说话,夸人都夸不好,子健哥哥多包涵。”米筱竹心里十万火急,嘴上依然甜蜂蜜加白糖,“我同学这单活儿是明明姐做策划,她说了,只有子健哥哥你才能完美演绎她的创意,你看,我们都好崇拜好崇拜你的,忠粉,铁粉,铁忠粉!”
梁子健拔双杠,一下翻腕坐到杠上,居高临下俯视。
“被人吹捧虽然肉麻,但精神上还是很受用的,只是离我做人的底线越来越近了。”
“你就是一贯太严格要求自己了,底线标的好高,可也正因为这一点,你成为我坚持在婚庆这行做下去的原始动力,是我继续活在这个行业的唯一氧气,要不我早自暴自弃了,我脆弱的小心脏啊。”
梁子健端不住了,笑叱:“还有多少花言巧语尽管招呼过来,我全接着,尽情享用。”
“不是花言巧语,真的子健哥哥,你今天要是不出山,我就得缺氧窒息,你能见死不救吗?子健哥哥,我用生命的最后一刻求你了,你要不答应我就死定了,我没脸去见老同学了。”米筱竹痛不欲生状。
梁子健乐了,跳下双杠。
“好啦好啦,我不能再让你这个小丫头耍二百五了,让外人看见有损公司形象,九点整,我到婚礼现惩明明碰头,我主持。”
“哇哦,氧气来了!氧气万岁!我要醉氧昏迷三分钟!”米筱竹兴奋得眉毛都跳舞了,“我就知道,子健哥哥侠肝义胆、锄强扶弱、妙手仁心、珍爱幼小生灵,明天我请你和嫂子吃西餐,我知道一家超正宗的意大利餐厅,他家的战斧牛排、火鸡披萨、提拉米苏……超赞!”
手表差五分六点,米筱竹匆匆跑出体育场打手机,她刚填平了一个坑,还得赶紧填另一个坑。
徐丹的婚礼原定柳树斌主持,他是“天海十佳婚庆主持人大赛”三等奖获得者,一等奖一个,二等奖两个,三等奖前边只有三个人嘛,所以说柳树斌在婚庆界也是响当当人物,只因梁子健在“全国婚庆主持人大赛”拿过奖,柳树斌在盛典婚庆公司就屈居二哥之位了。
三天前,徐丹得知梁子健是一哥,马上打电话让米筱竹换人,米筱竹说梁子健出国休假了,不知何时回来,而且这会儿换人让她没法对柳树斌开口。
徐丹不信,半开玩笑:“换主持人对你们又不是难事,是不是要我加钱哦,对了,还有你的中介费,给个价,明说呗。”
米筱竹心里腻歪,嘴上带笑:“拿一千两黄金好了,千金难买你愿意啊,好了好了,不逗了,我尽全力给你争取就是,争取不来我也没办法。”
尽管那天已经对柳树斌讲明了事情原委,尽管二哥为人厚道,可此刻,米筱竹拨通他手机后还是大为尴尬。
“斌斌哥哥,子健哥答应了,实在不好意思,只有你一向这么善良这么包容我,实在对不起,我给你三鞠躬,我欠你一份比太平洋还深的人情……”说到最后,米筱竹都要哭了。
柳树斌嗯嗯啊啊两声,挂断。
米筱竹攥着手机几乎虚脱,下一次她绝不能再干这种不算伤天害理却伤感情的事,可是,不伤这个感情就伤那个感情,最后,她只能骂自己没品!
一辆出租车驶来,米筱竹拦住,上车。
她马不停蹄又拨通了袁明明手机,告知换人决定,现场的事情就拜托明姐和梁子健沟通了。
袁明明惊讶,没想到米筱竹还真说动了大神:“你道行不浅啊!”
“可我把二神得罪了。”米筱竹哭丧脸,“我刚给斌哥打完电话,他没说我什么,可心里肯定别扭,我这事办得也确实不上路,让人家这么大的腕儿当备胎,要不是为了我老同学,杀了我也不会这么做,回头你再帮我跟斌哥找补几句。”
袁明明是公司策划总监,有大姐大的范儿,公司里的年轻娃娃都听她的话。
打完这个电话,高速运转了一早晨的米筱竹显出疲惫之色,她从挎包里拿出面包,慢吞吞填肚子,默默看车窗外。
马路上多了些遛早买菜的老人,刚过六点,朝九晚五的年轻人大多还在极尽最后的时间懒床。
惆怅的小草,又来扰乱米筱竹的心。
上学时老师讲,身为化妆师最忌讳敷衍草率,如果用一个词形容,那一定是“细腻”,可眼下她的现状,如果有活儿,一大早必须赶到新娘家,天不亮就得起床准备工作,今年结婚的人又特别多,周末节假日她几乎天天赶场,懒床记录微乎其微,她已经累到根本抓不住细腻这种感觉了,晕!
花香蜂采蜜,为谁辛苦为谁忙?
最近,她总是这样莫名地问自己,感觉心伤无爱,把这个问题发到朋友圈。
马凡夸张回复:“哇,如此哲学!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是《走近科学》的精神!这是一种什么境界,这是荡平《百家讲坛》的境界!”
马凡是卖鸡汤的,米筱竹才懒得和他斗嘴呢。
马凡熬制的心灵鸡汤,是特供给上访妇女们的。
一个不算鲜肉也不算蜀黍的纯男,每天周旋于各色小娘们儿、大娘们儿、老娘们儿中间,撒娇、抱怨、控诉,香艳而呱噪。
天海市妇联接访室内,墙上挂满上访妇女送的锦旗,墙边长椅坐满了排队上访妇女,吴主任和三个女工作人员分别接待她们,个个忙得不可开交。
屋内唯一的男性就是马凡,也唯有他的接访桌前门庭冷落。
妇女来上访大多是要解决家庭纠纷,马凡一看就是尚未婚配的毛头酗,跟他诉苦,他懂吗,他能解决什么?这就像妇产科里坐了个年轻男医生,女患者们基本上是不会找他看病的。
不过,时不时也有病急乱投医的,看到马凡这边不用排队,就他了!
今天,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嫂投到马凡门下,诉苦道冤:“发展到现在,他碰都不碰我一下,更别说有夫妻生活了,这个你懂吧?”
马凡点头,示意大嫂继续控诉。
“这是什么,家庭冷暴力,他跟我玩蔫坏损!前前后后,你听明白了吗?”
大嫂稀少枯涩的头发梳成两根小辫,随着每句话的抑扬顿挫不停跃动,让马凡总是想起香港那个小甜甜。
“你冲我发什么愣,不懂就是不懂,不要装懂,我的事情你到底搞明白没有?”
马凡赶紧收回眼神,连连点头:“明白了明白了,您看啊,这男人,有钱的太俗,没钱的太酸,有个性的太硌人,没个性的太贴人,有理想的太不实际,太实际的没理想……”
大嫂不耐烦:“别给我讲这些不着四六的东西,我在电视里看的比你多,我来这里上访,是要你们给我解决实际问题。”
“解决生理问题……啊、对不起对不起、口误口误,是解决实际问题。”马凡耐着性子,“那咱们就要先找出发生问题的原因,然后对症下药,您说是吧?”
“那你就给我好好找原因,别再给我口误!”大嫂恶狠狠瞪他。
上访者都是来撒气的,马凡就是个出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