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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稍过,屋外门声阵阵,兰馨终于从床上溜出来,虽然只传了一件单薄内衫,但屋内温暖,并不觉得太冷。因此,兰馨就光着脚丫,稍稍开了一个门角,见是侍女送餐食来了,便接了进来。
进餐后不久,门又再次被推开,不过以这样开门的方式,兰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今天倒挺早,这么快就从议事殿出来了。
黑霜进门后见兰馨还未整理衣衫,而且见他一来便转过身去,还在害羞不敢看他。心中一暖又是爱意深浓,不觉一步并作两步,大步走到她身后,滑过腰间轻轻搂住,下颌搭在兰馨肩上,浅笑暖语:“你以为转过身去装作没看到我,就真看不见了?我的馨儿今天变得这么笨了?”
经黑霜一说,兰馨这才发觉,今天好像真是太矫情了,才恢复了一点往日模样,对嘴道:“那我的霜哥哥今天变得这么随便了?”
“夫君和夫人在房里还需要不随便。”黑霜仍旧没放手,搂得更紧了些,语调不改,“你还不换衣服,真准备一整天呆在房里。还是想等我回来继续回到床上去?”说着炙热的呼吸凑近兰馨耳际,轻咬住她的耳垂。
兰馨打了个激灵,因为休息了一早上,浑身好不容有点劲,这会儿要再来非把她折腾散架不可,忙忙说到:“才不是!”
不过,黑霜好像只是逗逗她,松开了口,说到:“那还不快去换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松开了手,把怀中的“小白兔”放跑了,径自走到一旁书架,随意翻了起来,等她换衣服。
兰馨溜回床边,抓起衣裳,准备更衣,却见黑霜在旁,怎么好意思换衣裳,于是转过头去唤到:“霜哥哥,我要更衣,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黑霜本是没准备偷看,被兰馨一说,倒放下手中的书,坐到身旁的檀木椅上,抱着手看着:“我又没看你,再说了,昨晚我不是看过了吗?”
兰馨一听,本就羞于此事,现在黑霜还这么不要脸的说出来,一时竟恼羞成怒,拽起榻上的细软长枕就往黑霜脸上甩了过去:“出去。”
黑霜淬不及防,正正被软枕砸到脸上,不由头顶一阵乌云飘过,兰馨果真太放肆。不过这一次,他居然真听话的走了出去,谁让他宠她呢。
半响之后,兰馨换上轻便女装,她终究还是喜欢侠骨风范而非柔情女儿,这也是她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黑霜见此装扮,心中一笑,他的馨儿终究是与别人不同,她是月光,因此他伸出手掌唤到:“走吧。”
兰馨见状,点了点头,伸手贴到他的掌心,跟着走出了宫城。
***
他们去的地方需乘恐翼,因为并非在冰城,而是距冰城两百里外的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此地白雾茫茫,虽日有阳光,却异常寒冷。
黑霜带兰馨来到一处铁门后,遣散了恐翼。
此处铁门环着铁栏,铁栏内只有空旷的地面,地面看起来像经过了一番战火后,只剩杂草碎木,尽是灼烧伤痕。
黑霜推开铁门,拉着兰馨走了进去。在踏进门的那一刻,黑霜的表情明显变得严肃了,踏着的步子也沉重了几分。
兰馨看在眼里,深知这个地方意义一定不一般于是问到:“霜哥哥,这是哪?”
“埋骨之地。”黑霜眼眸又深了些,继续牵着兰馨往前走,直到走到一把断剑前。
这把银色断剑插在地面,在地面上开了个裂缝,剑身腐朽不堪,剑旁有一块巨碑横于地面,上面刻着无数名字,乍一看下去至少不下两万人的名字。
黑霜看着这些名字,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霾,银牙上下深深咬了半响,终缓缓道来:“十万安顿军皆葬于此,可惜我花了三年时间,只查到了两万七千八百三十四个人的名字。”当年募兵册遗失,因此要知道牺牲勇士们的名字实在难如登天。
墓碑上刻着的人都是当年黑霜带来复仇的安顿军军士的名字,埋骨之地就是与前任幽魂王的最后一役,这一言一下把兰馨拖回了两年前未听完的关于安顿的所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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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安顿主城破后,安顿四分五裂,除安顿所属的渝城和几个小一点的城池属于黑霜外所剩无几。
而后黑霜率军报仇,前往悬域,身边仅剩二十万军士。可远行作战,又是在冰天雪地的地方,大大小小战役后二十万人死的死,跑的跑,只剩下忠于他的十万人一直打到了离悬域只有两百里的地方。
本眼看胜利在望,可前任幽魂王突然出现驱动诛魂剑,号令死侍,瞬时间天色聚变,大地奔溃,血染成河。
黑霜当时手中剑已破碎不堪,眼见死侍大军突来,黑霜抱着必死决心,将断剑插于地面——就是如今埋骨之地的这把断剑,欲与十万军士同埋此地。
正当危机关头,谷先生劝到:“殿下,走吧。在我们的护卫下,再凭借您的法术,您一定可以跑出去。”
黑霜自不会逃跑,他有他的风骨,他是炽烈不败的安顿少主,金戈铁马至今日,纵使前方死侍军团已经包围而来,他也绝对不会逃跑:“跑?我十万安顿军皆魂断于此,你让我一个人逃走?我可是安顿的安禄天!”
话语间,黑霜虽断了佩剑,却没有放弃,夺过敌兵长枪,血战沙场。一波波死侍涌来,一场场刺杀,黑霜的眼睛被腥红,血红的双眼早已让脑中充血,银牙紧咬,发迹上的鲜血和身上的伤口在烈火中甚是夺目。
谷先生看着他的殿下,不退缩,不放弃,势要战到最后一刻,眼前涌起了泪花,膝下松动,重重跪下,大喊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一切都还有可能,您还有亡国之辱未报,清白之名未洗,您不能死啊,殿下,走吧!”这是谷先生第一次下跪,他连安顿王都没跪过,却跪了这位已经亡国的殿下,此心可表,殿下就是他的君主。
黑霜见状,心下一怔,突然谷先生的话侵入脑海,一时停下了手中的刀枪。
怔怔看着血染如河的战场,看着倒下的军士,瞬时间一个念头袭来,不,他不能让安顿军枉死,不能让安顿军的幽魂永远不得安息。
安顿军远渡于此就是为了给厄运瘟疫中的人报仇,不报此仇何以让他们安息,黑霜不能就此去死:“清白之名我不在乎。”他向前走了几步,他看着包围而来的死侍,咬破了嘴唇,一字一顿道,“不过你说得对亡国之辱未报,我十万安顿军的冤魂仍在,怎么可以死。”
黑霜看了一眼插在地上的佩剑:“我的佩剑已断,如今可真需要一把有力的剑。”说着,看向不远处幽魂王那令人发聩的诛魂剑,那把剑才是关键,那把剑是幽魂王的臂膀,不折断他的臂膀,十万安顿军便是枉死。
谷先生见黑霜不愿逃走,而口吻也变了些许,一惊,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敢肯定他必然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急忙问到:“您要做什么,我的殿下?”
黑霜没有回答,不改决心,在剩余八千安顿军的护送下,一路往幽魂王的方向靠近,直到走到幽魂王能看见自己的地方,大声呼道:“我投降!”
为了保住仅剩的八千安顿军,为了取得幽魂王的佩剑——诛魂剑,为了复仇。黑霜做了此生最不耻的事,带着仅剩的八千人投降于幽魂王。
而幽魂王本可全全诛杀剩下的人,但黑霜却看出了幽魂王的贪心,那便是沾沾自喜、狂妄好面子,与其杀了自己,幽魂王更喜欢自己拜在他的脚下,让他得意炫耀。
果真幽魂王大喜,收纳了那八千人,而将投降的黑霜在冰城内游街示众,炫耀了足足半个月。
炫耀之后,将他丢到地牢,让他慢慢化作枯骨。
寒冰地牢,冷冻绝厉,黑霜是铮铮铁骨,可地牢的酷刑却比他的骨头还硬,铁骨针、滚锅锯,无一不让人胆颤心寒,挫骨削皮,黑霜连眉都没皱一下,因为他知道他想要什么,他要的是达成那些冤魂的夙愿,哪怕堕入地狱。
经过一个月的折磨,黑霜重见天日,他在地牢中蛊惑守卫,获得释放为下人的机会。
幽魂王见黑霜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又是弱到只会端茶倒水,便放松了警惕。
幽魂王的折辱,黑霜的屈膝,终使得黑霜有机会在冰城中步步为营,结识悬域权臣,瓦解悬域。经过一年时间的布局,终达成所愿,破坏了悬域高层。
一次机缘巧合,黑霜接近了诛魂剑,趁幽魂王不备,黑霜欲取诛魂剑。可不想手刚触碰之时,一阵蓝光忽闪,它竟剧烈震动,而后一道黑雾扑面而来,好像将黑霜带入了迷雾之中,只听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空响:“凡人,你为何来动我,我不属于你!”
黑霜突然意识到,这是诛魂的声音,它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这让落魄不堪的殿下突觉惊喜,他伤痕累累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邪笑,和诛魂说到:“不属于我?那你就属于幽魂王吗?”
此话一出,剑灵狂笑道:“我不属于任何人,我才是天地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