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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抗日死后,家里之所以生乱,原因是他留下了不算小的一个摊子,当然不是穷摊子。.
房子变卖的话也有几百万,他的几十年收集的抗战文物,也难以估价。他没有儿女,但有亲戚,尤其一位侄子在觊觎刘抗日的遗产。后来又冒出个自称是刘抗日的亲子,说是刘抗日第一位妻子生的。刘抗日结过一次婚,磕磕碰碰的婚姻,勉强维持了三年解体了,没听说有过孩子。
虽然秦谢在公开诚宣布了她同刘抗日的关系,但是重要的凭证——结婚证没有,这是个很大的短板。为什么没有领结婚证?想当初,艾椿同女弟子不敢面向阳光,就画了张结婚证。也算是画饼充饥。
艾椿有位老友,北方人氏。原来老夫老妻相依为命,后来老妻亡故,独自艰难生活。有儿子儿媳,但很都不孝,不仅常年不嘘寒问暖,还巴不得老父早死,继承一百多平米的闹市区房产。老头孤苦十年后,七十五岁时从农村找了一位小他十多岁的寡妇当家政,属于可以陪床的家政。
寡妇的儿子很孝顺,但是孩子多,靠打工艰难维持生计,无力照应老母。这位农村寡妇对城市老头照顾有加,而且擅长面食料理,除面条、饺子、蒸馍外,还能锅贴水煎包、焖面、焖饼、烙饼等,吃的老头十分开心。老年人的快乐很大一部分在吃的调和。一晃十年过去,老头患了前列腺癌,还是由艾椿找了医界友人大鼻子动的手术。
毕竟是八十岁以上老人,手术以后身体大不如以前,大部分时间卧床不起,家政为老头里里外外忙,变着法儿面食翻新,但老头食欲不振。老妪也是进七十岁的人,加上为老头发愁,健康也每况愈下。
老头有一天喊来艾教授,说要去领结婚证。卧床不起的老友要同一心照顾他的家政领证,艾椿先是一愣,随之明白。便叫来女婿乔律师,用他的私家车载着老头老妪直奔婚姻登记处。领完证之后,老头说再去公证处,他将写好的遗嘱用麻木的右手艰难的掏出来,交给公证处官员,完成了遗嘱公证。
公证书上写着,他的一百三十米的房子所有权归他妻子所有。没有想到的是,离开公证处,老妪扶老头上车以后,紧挨着他的老新娘,竟无声无息的倒在妻子怀里,终结了他的生命。
艾教授讲述这段他亲历的现实中的故事,旨在说明,这个老头在生命终结之前,完成了他生命最后的一项负责任的使命。
谢晴母女当然明白艾教授讲述的含义,但是刘华民馆长没有这样做,他同艾教授说的那老头不一样,老头已经奄奄一息,自知生命即将完结,但刘馆长不是,看起来还挺有精神,他自以为至少还能活几年,谁能料到,发生高血压引起的突发大面积心肌梗死,这是措手不及的。
自以为生命还不会很快完结而突然完结的人,世上比比皆是,要不怎么有“生死难料”的成语?。
没有想到生死难料,发生在刘馆长身上。世上没有想到的事太多太多!
刘馆长过世后,他的那位侄子和前面一位同他同居的女人带着刘馆长的所谓血脉男孩,时不时来吵闹一番,也让谢晴母女的日子过的不甚安宁,过日子谁不希望安宁?所谓健康是金,安宁是银。
刘馆长过世四个月后,秦谢身体忽觉慵頼,做事打不起精神,腹部似乎有个肿块,谢晴陪女儿去医院,找到一位妇科医生,她丈夫捐出过一把侵华日军军刀,夫妻两人都是刘抗日纪念馆的支持者,所以谢晴同这位女大夫很熟络。经过妇科大夫检查后,她把谢晴叫到一边问:“女儿怀孕了,你知道不?”
谢晴大惊失色。自己的女儿是什么人,当母亲的一般最清楚不过。自从刘馆长往生,女儿的时间基本上花在纪念馆的整理上,坚持每天对外开放,接待来访者和捐赠者,没有时间外出接触人。而女儿可以肯定没有什么男友,她在为丈夫守孝期间,怎么可能同别的男人瞎混?不可能!
“几个月了?”谢晴问。
“做一次B超吧。”
经过B超,胎儿有近六个月了。
这女大夫倒很率直:“这可能是刘馆长的血脉!”因为女医生那天也去参加了刘抗日的追悼会,听过秦谢的讲话,女医生毫不怀疑刘馆长的老少配,而且认为由秦谢这位大学毕业生来继承抗日纪念馆,最为合适。应当说,这几十年坚持下来的民间抗日纪念馆已经深入了这一带的民心。
“可是女儿没有孕期反应。”谢晴说。
“有的人就是没有,上次来了个初中女生,快生孩子了还不知道。可是你女儿没来例假,能不知道?”
“女儿告诉过我,还以为一方面劳累,另方面老刘的什么侄子和那位什么的为老刘生过儿子的女人,不时来纠缠,搞得我们很烦恼,女儿以为生理失调。”
“那个女人的孩子是刘馆长的?可以做亲子鉴定么!他远房侄子闹什么,刘馆长生前从来没见过,让他滚远点。”
“说了要做亲子鉴定的,那个女人也就不来了。”
“老天有眼,老刘办抗日馆做了好事,好人有好报,送子娘娘给刘馆长送来个后代,谢大姐,我要恭喜你!”医生想了想说,“不过,孩子生下后,最好做个亲子鉴定,刘馆长穿过的衣服还在吧?”
“刘馆长平时睡前爱梳头,容易入睡,我女儿每晚让刘馆长睡倒后,就蹲下给他梳头,梳下的头发,女儿就保存着,我见到有一小袋,肯定还在。”
“那太好,孩子生下后,一定做亲子鉴定!”
“没问题!”谢晴点点头。
谢晴八感交集,流下了热泪。因为谢晴母女的正派,以及刘馆长生前的大义作为,压倒了企图瓜分刘抗日遗产的邪气,直到秦谢顺利生下一个儿子,而且做了亲子鉴定,确证是刘馆长的血脉。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这民间的继承人一点不比一个国家的继承人分量轻多少,是个压舱石。
如此可以推断,刘抗日的一手艰难草创的民间抗日纪念馆至少还能坚持上百年,至于百年之后的事,就不用庸人自忧,谁知道百年以后的世事呢?
这是以后的事,不须再次赘述。
且说艾教授参加刘抗日的悼念会后,回到家里后才喘息定没几天,多卿就上门来不言不语窝在沙发上,艾椿以为老友来手谈,便摆出棋盘。一连两局,都是多卿输棋。这就怪了,一向艾椿赢棋很不容易。艾椿很快看出老友神思不定,下棋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达到忘我境地,否则必输无疑。.
多卿一推棋盘:“老艾,我不行了,真的不行!”
很快艾椿听懂了,过七旬的老男人,生理上的特定行为发生障碍不用大惊小怪,是种新常态。但是联系到多卿家有少妻,便能够解读老友的不行中的苦恼。艾椿找不到合适的话同老友对话。
“我可能就要外出,武汉那边还有两部经典没给整理。”多卿所言是先前在武汉那所寺庙帮助整理佛教经典,他还想去继续。这哪对哪?先前他是单身,现在已是有妻之人。啊,多卿想逃遁!
艾椿以为多卿也仅是说说而已,老年人的想法大多也只是想想而已。
然而,第三天叶酸妹来找艾椿:“艾先生,我家多先生明天去武汉,说是去完成上回没有完成的事。他那性子你是知道的,决定的事八头老牛也拉不回来的。”
“可是我不能陪他去了。”事实也如此,从参加刘抗日追悼会回来,身子一直很乏。
“我送她去,不送我不放心的。”
“那好,你送他最好,只是你不能陪他。”
“他还不要我送呢,说两个孩子在家他不放心。”
“我来对老多说,让他缓一缓再走。大女儿不是在上高三?等她考上大学后他再去武汉。”
“他不会同意的。我大概十天左右回来,这中间两个孩子得请你照应一下,大女儿烧饭做菜都行,小儿子的作业您盯紧些,还有一年半儿子就要中考了。”
艾椿叹息说:“娘要改嫁没办法。这样吧,你放心送去,儿子女儿就在我这里吃住,女儿已经开始冲刺高考了,时间宝贵。三个人的饭菜可难不倒我,人多吃饭要香的多!至于晚上睡,让你儿子同我睡大床,丫头睡我的书房。”
“这会把你累坏的。”
“不就十天半月么?”艾椿一副大侠神态。大侠者,勇于担当也!
叶酸妹留下了晶莹的泪水。
开始两天,艾椿的确有点手忙脚乱,主要是要起早弄早点,不至于影响两个孩子上学。渐渐艾椿也就习惯了,而且很适应。
吃饭时上男孩狼吞虎咽,高中的女孩吃相同她的长相一样甜美,这竟增加了艾椿的食欲。一时家中烟火气甚浓,这人过的日子不就是图过烟火气吗?
一连过了半个月,叶酸妹还没回来,艾教授有点急了,而且联系不上。大女孩说,爸爸的手机忘记带走,可是她妈妈的手机带着的呀。艾教授想,这个老多,是铁了心不回来了,手机都不带,他那里是遗忘呢?他是活字典,记忆力特强。
艾教授一方面记挂着多卿叶酸妹两口的安全,另方面是因为接连操劳两个孩子的饮食起居半个多月,身体有不支的感觉,毕竟过七望八的老人。何况城市知识老人一向经不起摔打。
有天晚上,十一点以后,艾椿发现书房的灯依然亮着,以为女孩还在做作业,高三的学生就是忙,这一连几天,她精神都不是太好。但是,夜间起身解手,他还是发现书房灯还亮着,是否是女孩做那做不完的作业,累趴在桌上了?
艾椿轻轻的推门而入,走到窗前想按开关时,突然女孩“啊——”叫了起来。
女孩挣扎着坐了起来,睁开惺忪的眼恐怖样的望着艾椿,艾椿以为她是梦魇,便说:“我是爷爷,给你关灯的。”
“伯伯,我不在这里睡,行吗?我跟你们一起睡。”停了一会,女孩说。
艾教授一看时间是后半夜两点,睡觉是大事,这时可不能问她为什么不在书房睡?
“那行,你先去同弟弟睡一个床,我在这里睡。”
“我也不让你在这里睡。”
那不是三个人挤在在一长大床上?艾椿估计事情还有点复杂,一切只有等白天再说。
这一夜,艾椿同男孩睡一头,他睡外侧,女孩睡里面。一会便听得女孩轻微的均匀呼吸声入睡了。艾椿必竟也累了,不久也依稀入梦。
第二天,艾椿的生物钟按时在六点敲醒了他,以往他是七点醒的。两位少年客人来了,他必须六时起身,准备早餐,七点唤醒男孩,女孩是不要唤的,很自觉六点半起身。
可是,这天女孩接近七点,还在香梦中。唤醒男孩和女孩后,艾椿便到院子外面透透气。半个多小时回来,见姐弟已经吃完早餐,准备背起书包上学,去大学附中附小,十分钟便可以走到。
艾椿见女孩的精神比前两日好得多。心想,什么原因使女孩不愿睡在书房的小床?前两日不是好好的吗?
待姐弟俩上学以后,艾椿想,不能这么三个人挤一张床上吧,她还从没有同少女混睡一起,爱女米米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在一起睡,女儿小时候就爱同父亲睡。闹了老少恋以后,床上方才有青春女性的信息,不过,那时候女弟子已经二十三岁。
但是女孩又不愿意艾椿睡书房,考虑多回,方才将书房的活动小床移到主卧室。
到了晚上,艾椿安排姐弟睡大床,女孩默默同意了,小男孩怎么都可以,但他提出,最好自己睡一个被筒。
“那你跟伯伯不是睡一个被筒?”
“爷爷脚冷,我给他捂脚的。”
“又叫爷爷,应该称艾伯伯或伯伯,记住了吗?”女孩说,“伯伯脚冷,那我的脚也冷。”
“姐,我跟女的睡得不踏实。”
“那你这么大了,还缠着跟妈妈睡一个床。”
“那不一样的,妈不是女孩么!”
艾教授在外听着姐弟的对话,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艾椿这时才注意到,姐弟来家以后对自己的称呼,姐姐称“伯伯”,弟弟有时称“爷爷”。
又是一夜无话。第二天是星期,是艾椿老伴的忌日,这一天照例要上公墓祭扫,他问姐弟俩可愿意去,姐弟听说去野外,手舞足蹈。现在的学生,同野外接触太少,人类的祖先原是以野外为家,基因中有“野”的成分,但是现在人类同大自然接触太少。
艾教授带姐弟去扫墓,主要还是因为女孩不愿独自在书房睡,可能是老伴回来了。以往每当她的忌日来临时,老伴都有回来的迹象。
“老伴,我给您送点钱和好吃的。”艾椿一边摆上几个苹果和几个芝麻饼,一边喃喃的说:“家里有小客人,同你一样,来自贫困的农村,还望你保佑姐弟俩,你生时一向很同情弱者的。回家的时候,找我就行了。”
艾椿铺上废报纸:“你们给奶奶拜三拜吧!让奶奶保佑你们。”
姐弟俩先后郑重跪下,行三个跪拜礼,男孩的大脑袋甚至碰到了地上。
原本是阴天,离开墓地的时候,刮起了风,不一会竟转而为旋风,半空中旋转着纸钱和黄纸,一是昏天黑地。艾教授一手拉一个,抱成团。男孩还还喊着“爷爷,闭上眼,当心沙尘。”
一会,旋风过去,三个人背上都是土灰,前胸还好,因为是抱成团的。
回到家后,稍事休息,艾椿便准备午餐,即使是一个人的时候,艾椿这天的中餐也要有红烧鲫鱼和雪里红炒肉丝,这是老伴生前的最爱,一个人的爱好,不一定是高档的。除此,还有清炖猪蹄和卤牛肉,这是小客人喜欢吃的。
吃饭的时候,桌上有个盛满了米饭的碗,放了一双筷子。
艾椿宣布进餐时,男孩说:“爷爷,是否再等等,还有客人吧?”他望着那盛满米饭的洁白的瓷碗。
“那是给奶奶的!”还是十六岁的姐姐明白。
过了一天,晚饭以后,男孩轮值刷碗,姐姐陪艾教授散步。
“伯伯,昨天晚上,我睡得特好!前两天,即使跟你们睡一个房间,我还是能看见隐隐娑娑的奶奶。”
“你没见过她啊?”
“可是她的遗照不是挂在你书房的墙上么?只是我在书房睡的时候,奶奶是侧身坐在我的身边,只是有一次,奶奶压了我。在你房间睡的夜间,我朦朦胧胧见奶奶在房门徘徊。昨天晚上,我可是特别睡的香。”
艾椿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沉重,这可能表示,老伴还没有转世,不过,料她在那边也不会有什么惩罚。她一生胆怯善良。
“伯伯,你说,人没了以后,有灵魂吗?”
“这可是个至今仍旧悬而未决的大问题,每个人的感觉不一样。”
“记得我爸走了以后的半个月,一到半夜,家里就有动静,好像有人进进出出,农村的人,都信有鬼。“
“你怕吗?”
“有一点,但不是很怕。但是夜间我都是贴着妈妈睡的。”
“自己的亲人,不用怕的。你来你多伯伯家后,没有再贴着妈妈睡吧?”
女孩笑说:“我都成大小姐了。我一个人睡北面一间。”
“你一个人睡,不是怕吗?”
“那是在你伯伯家,我家墙上没有遗照。伯伯,你不认为我胆小无用吧?”
“你不是被评为优秀生?优秀生可不是哪方面都优秀,每个人都有弱点么。其实,我老伴刚走以后,晚上我也是有点不自在。”
“我在你的房间睡,不影响你睡眠吧?”
“睡一个床上那夜,有点影响,现在不影响,而且你同弟弟的青春气息,还有利于我睡眠。”
“那好,本来我想,我还回书房睡。”
“不用!我听你弟弟说,在你家的时候,你跟弟弟睡一个床。”
“那是最近两个月的事。我的小床被妈妈移到多伯伯房间,妈让我先同我弟弟睡一张大床。”
“原来你妈同你弟弟睡的?”
“没有,妈妈照顾伯伯方便,同伯伯睡一起。”
艾教授打住,就不便再追问。在夫妻床边,加个小床,那一定是多卿作怪。
艾椿问,“我问你,为什么称我爷爷,你看,这院内的孩子见到我,都称我爷爷。”
“妈妈让我们这样叫爷爷的。”女孩说完就笑了,“不过,伯伯你不显得老气横秋。”
“爷爷老了,只是这一阵,你们姐弟来我这里,我变得年轻了,感谢你们带给我朝气。”艾椿感叹。
“听说,我们家的伯伯要去武汉当和尚。那多伯伯走了以后,爷爷你就同我们住一起。”
女孩非常真诚的说。
艾椿开怀的笑了起来:“你们的多伯伯不会在外面呆久的,他离不开你们的。”
“妈妈快回来了吧?妈说,她把我们的伯伯送到地方,安置好了就回家的。”
艾教授没有将他同她妈失联的事告诉女孩。
失联的第三十二天,叶酸妹终于回来了,面容憔悴,狼狈不堪。她一进艾教授的家,就哭了起来:“艾先生,我该怎样的谢你?两个孩子要不是在你这里,我这回就里外难熬了。”
“怎么回事啊,老多安排好了吧?”艾椿问。
“刚到武汉,下车就出事,脑血栓,差点老命没了。医生说,迟来半小时人就完了。”
“怎么个完?”
“我见他突然昏倒在车站广场,我晕了,跪在地上求人帮忙,可是没人答应。后来头脑清醒些了,才想起打110和120。”
“现在老人在外面跌倒,人都怕扶,就怕被沾上。”
“还好,120一会就到了,立即被推进手术室,这时是上午九点。这天我在医院手术室门口一直站到下午六点,六点一刻,人推了出来,可是推车到了门口,又推回去,后来才知道,心脏怎么又停止跳动,听医生说,心脏停跳35分钟。”
“现在人呢?”
“我给扛回来了!”叶酸妹这一说,又破涕为笑。
“你家多先生故意不带手机吧,可是,你的手机也打不通。”
“我的手机,在武汉叫小偷摸去了。我后来用的是武汉本地的卡,本想给你汇报我们多先生发病的情况,怕你担心么。”
“走,去看看他!”
见到靠在床上的多卿,倒并不像他妻子憔悴,艾椿放心了
“要不是小叶她陪我去,抢救的早,怕就见不到你了。”多卿具体说了自己发病的经过。
“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是癌症的。”
“癌症现在快成流行病,我不敢保证不得。”
“叶酸是防癌症的,你同叶酸不离不弃,当然就不会得癌症。”艾椿调侃。多卿也咧嘴笑了一下。
艾椿重重叹息一声:“你这是何苦呢?非要跑跑到外面发病。不仅手机不带,而且连个电话都不来!”
“小叶说,怕你知道了发急。”
“有后遗症么?”
“利索走路怕是不行了,现在还不能离开拐棍,医生说,以后康复的好,拐棍能摆掉的。记挂着两个孩子和你老兄,我就要求提前出院,回家康复。”
“你还记挂着我呀?”艾椿笑问。
“在外边病倒后,特别的想你!”多卿眼里潮湿了,“如果两个孩子不是你悉心照料,我们在外怎么能安心?小叶说,不知怎么谢你!”
“谁跟谁啊,这样,这两天我有点事,办完后,我们老弟兄再细说。”艾椿站起来,“你能安全回来,就是幸事,好好养病,快点康复,等着你去我府上下三番棋。”
第三天上午,艾教授去叶酸妹家送男孩一身换下的衣服,艾教授洗净后已经晒干。
“我正要找你,中午在我这里便饭,我马上去菜市场。”叶酸妹收下儿子的衣裤,“艾教授,真是把你麻烦很了,还要给孩子洗衣服。”
“男孩是皮猴,衣服容易赃,反正在洗衣机一放,不用手洗,没啥麻烦的。”
叶酸妹走后,家里只有两位老友,室内满是和煕的阳光。
艾椿见室内只有一张大床,小床一定有回归到女孩的房间。
多卿说:“老艾,我这回真的作了地府游。心脏停止工作35分,我飘飘然到了地府,见了各式各样的鬼。只是个儿普遍矮一些。”
“对你还友善吧?”
“说不上,同人间一样,认识与否,相遇都彼此漠然。那天,我正赶上那里集市,还挺热闹,感觉市面比较窄,各式东西都有,使用的是人民币。”
“没买些东西?”
“想买几支好毛笔,回来送给你。”
艾椿发笑,他看多卿说的挺认真。
“只顾左顾右盼张望有无毛笔店面的时候,忽然听得后面有人喊‘让道’,原来两个差役压着一个人过来,我一看这不是我们中州市的市委常务付书记吗,是我们市的电视明星,只见他满头是血,表情呆木。我呆呆站着时,忽然被重重推了一下,跌倒以后晕了过去,一会醒了,发现在病床上。”
艾椿不免一惊,中州市委一委书记前不久跳楼自尽。
他打开多卿的电脑,一查这位市委常务付书记,十月二十这一天,从办公大楼五楼跳下来,当场死亡。
看来多卿所言,不是小说家言,不能简单批为忘说,艾椿不免一惊。此话题过于沉重,留着以后再讨论,现在应该说些轻松的。
“还想去当老和尚?”艾椿从沙发上移到床边,多卿的听力不是太好。
多卿裂开嘴微笑,轻轻摇摇头。
艾教授诙谐地说:“在家安心当居士吧。你真是名符其实。”
“怎讲?”
“贵姓‘多’,多者,多多折腾也。你看折腾自己不说,还要折腾老婆,连带折腾我。”
多卿又苦又甜的笑着:“这回实在是把叶酸妹折腾狠了,一路上把我背上背下,抱进抱出。还没有一句怨言。我发现她的力气真大,我可是一百四十斤啊!”
“这是你的福。这叫:温柔丛中温柔转,日月楼中日月长。有这么个温柔体贴的妻子,你的日子还长呢。”
“就是不知道我以后的康复情况,要是行走困难,小叶就苦了。”
“你别想那么多。我看你这回病得好,不必在再恨自己无用了吧?人老了,生理有变化很正常,新常态么,再说你夫人要的是你的健康,不是要你那个部位。”艾椿率直的说,“她要有那方面考虑,不会心甘情愿跟你的。”
多卿揶揄自己说:“不过,我是恨铁不成钢!有时候想起我是完全的男人,同小叶在一起是很幸福的。”多卿语调抒情,“向之所兴,俯仰之间,已为陈迹。”
“王羲之所说‘向之所欣’,可不包括夫妻生活吧?”艾椿笑说。
多卿苦笑了一下。
“多大年龄啦,即使是钢是铁,几十年也生锈了。温州有个老中医,一百岁了,问他有何长寿诀窍,他说。五十岁就独居,独居养肾养生,对男人很重要。所以你的逃避毫无必要,上帝也看不下去了,惩罚你一下。”
对叶酸妹来说,把老丈夫从生死界上捞回来,有个人在身边,就什么都好,那还指望老丈夫那功能行不行。当初叶酸妹拖儿带女进了多卿的家门,原是为了有个遮风避雨之处,没有别的奢望。是多卿自己杞人忧天,无恨生出恨,想出用逃亡躲开生理上无用的馊点子。
当然,可以理解他的恨。
中午一顿饭菜,叶酸妹搞得比较丰盛,艾椿吃得很满意,右边做的是女孩,左边是男孩,说说笑笑。
“爷爷,你以后来我家吃吧!”男孩说。
女孩扫了弟弟一眼,说:“艾伯伯,真的,我同妈妈商量好,以后你不用一个人做饭,就来我家吧。”
艾椿只是点头,孩子的心是真心。他望着老友说:“谢谢!等我以后行动不便的时候,我就同你们的伯伯住一起,让你们妈妈一起照顾我们。”
告别时,艾椿对叶酸妹说:
“以后,你就忙一点了,不要说他了,争取早些站起来走路。”艾教授安慰叶酸妹。
“那还敢说他个啥?谢天谢地,老命保住了,比什么多好。有这块老石头在,我就能奔了。”
“怎么是老石头?”难道叶酸妹者的嫌丈夫老吗?”
“我小时候听我妈说,男人是石头,女人终归要去抱着块石头的,女人是张薄薄的荷叶,荷叶自己难过河,包上石头使劲就扔到河的对岸。我没有我家老头,现在我还不知飘到哪里?”叶酸妹的眼湿了。
艾教授不免一惊,这叶酸妹简直是了不起的诗人。
“我总恨自己笨,解不开他心里的结,害得他要去当和尚。”叶酸妹哭了。
艾教授再也找不着能够同她对应的语言。这个女人心里竟是这样的柔仁。
这一番折腾终于平静,这日子怕就是在不断的折腾中过来的。
晚上,艾椿打开电脑,豁然发现多时不见的《说鬼》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