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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王说着顿了顿,贤妃刚要质疑,卫王便打断道:“可是,咱们之儿不去”
贤妃更加摸不着头脑,卫王道:“寡人要英儿和亲。”
贤妃道:“英儿还未到及笄之年,恐怕英儿舍不得戴姬。”
卫王做出一副似乎重新认识贤妃一样的面孔,道:“寡人还没说完,你怎么这么着急,英儿是大卫国的公主,她不和亲,谁和亲?”
贤妃不做声,卫王笑道:“你大概觉得寡人偏心眼儿,把之儿骄纵的不成样子了?”
贤妃在香池中,点燃一枚倒流香,几乎平静道:“在某种意义上,和亲的女儿都像一个悲哀的旧物,被全新的家庭过早的遗弃了,尽管她想要这个家庭知道自己高傲的遗弃了家庭,而不是作为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被扫地出门。”
卫王摇摇头道:“安之乍一看同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只是这个孩子,观水静而知潭深,知潭深而敢涉足,颇有胆气,与众不同,寡人总是想着,她的命道不是你我这样的常人能够左右的了的。”
贤妃心中卫王从来不是一个常人,今日听闻他把自己列为普通人,故而十分惊讶,卫王见她不能理会,便不加解释只好作罢。
卫王收了脸上的笑意,沉重道:“沙场上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现如今兵临城下,内忧外患。怨不得朕,作为和亲的纽带,你……”
贤妃粲然一笑:“妾愿举身赴死。”说罢,盈盈下拜。
卫王起身刚要离去,想起什么又转身低沉道:“明日午时,寡人不送你了。”
贤妃脸上满是泪痕:“陛下运筹帷幄,妾无事交代,唯有儿女,望陛下好生照拂。”卫王迈步离去,忽被贤妃叫住,贤妃一字一句道:“妾,拜别陛下。”
说罢,端庄的叩了一个头,只有卫王的背影孤独的缓缓离去。
政治这两个字,会使爱情乏力,窒息,乃至消亡。虽则爱情可以冲破封建的束缚,但却无法改变截然不同的立场,像这样一场充满纠结于无奈的感情,无疑终将是以悲剧收场的。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爱情太过无力,不堪一击,更是孤立无助。就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无依无靠,无处停泊,在船夫精疲力尽的时候,就是小船葬身大海的时候。
曾经所有的海誓山盟在现在看来,都要为政治二字让步。
夜里又下起了冷雨,为这个本就阴云笼罩的宫殿平添上了一抹悲伤的色彩。
晨起时,殿外青石地面上印染着些许水污,安之刚在铜镜前坐定,就看见茹兰神色慌张的快步走进来,还未等月桂霜华二人责怪她失礼,茹兰已伏在安之耳边低语,二人因见有事,又见安之脸上震惊和惊讶的神色,一时不敢多言。
原来是探听得了贤妃宫中之事,安之突然一挣,月桂不防将一只宫花掉在地上,便弯腰去捡。只见安之将案上物件一推,刹那间,一地狼藉,月桂唬了一跳,赶忙收拾。
安之一拍桌子怒道:“不许捡。”
众人见她真的动了气,不知如何是好。
“拿鞭子来。”
众人不解,安之叫道:“去!”霜华忙的取了来。
众人因不敢反驳,先是顺着她的脾气,安之并不理会众人,转身就走,茹兰忽然明白安之的意图,连忙追出去阻拦,四个人一面劝她不要冲动,一面跪下拦住去路,宫人见状也纷纷跟着跪在面前,安之见众人阻拦,直欲先走,要绕过众人去。
忽听墙外一阵跑步声,停止后,一人在院外高喊:“臣禁军卫尉章世奉旨护卫殿下。”众人闻声皆向门看去,因大门关着,只闻其声而已。
安之因愤愤的走到门前,吩咐门口二人让开。二人皆跪着阻拦。
安之见二人不动,举鞭就打,二人遂躲躲闪闪也不相让,安之救人心切,抬脚便踢,跑出大门,见一队兵士齐刷刷的半跪在面前,章世道:“属下奉卫王谕,公主午时后才可外出。”
安之冷笑一声,便要走,又被人墙阻拦,安之骂道:“滚开!”,挥手便是一记清脆的耳光,卫尉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时茫然,安之拔腿就跑,章世回过神来下令去追。
就这样一直跟到了贤妃宫里,章世又差人给卫王报信,不提。
却说贤妃穿着一身雪白的细纱留仙裙,白绸暗花衬底,高椎髻右侧斜插着两朵宫纱昙花,左侧带了两支金镶翡翠枫叶钗,祭祀用的金器打磨的光滑如新,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安之见门口有又把手的侍卫,满腔的火气直往头上冲。
一时间亦不管宫中礼法,抬脚踹开宫门,正面石台上铺垫明黄衬布,贤妃就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上面,见安之手里拿着一只皮鞭,怒气冲冲的闯进来,顿时呆住了,四目相对,便落下泪来。
周围的人见安之杀气腾腾,眼里尽是血丝。都不敢上前。安之径直跑到贤妃身边,贤妃一把将安之揽在怀里。
安之并不想流泪,只是情绪愈发难忍,二人抱头痛哭。
午时即到,卫王的第二道旨意传来,众人将安之与贤妃强行拉开,安之的情绪已然崩溃,她像一只发疯的小兽,拼命的咆哮,嘶吼,挣揣。
众人就像在围捕一只孤独的小鹿,挣揣一阵,都无法摆脱。贤妃的颈子上系着一条白绫,安之忽然撕心裂肺的哀嚎一声,颓唐的跪在地上,众人皆以为她是要叩一个头最后诀别,便不再阻拦,露出一个空间。
安之猛然跳起,向另一个方向跑,撞开房门,案上那把威严无比的御赐宝剑还端端正正的摆着,安之已然红了眼,双手握住剑把便是向后一挣,只听噌啷一声,声音清冽高昂,果然是一把绝世好剑,锋利无比。
拿了剑转身向外去,侍卫皆不敢上前去夺,安之一面躲闪一面把剑刃挥向侍卫,就这样踱到贤妃身边,贤妃已然眼冒金星,双耳隆隆作响,安之挥剑将白绫刺啦一声划断。
贤妃伏在地上不住的咳嗽,呼吸困难,侍卫将二人团团围住。正在僵持之际,卫王驾到的通报声打破僵局,众人退到两侧,留出过道跪下恭迎卫王。
安之依旧持剑相向,丝毫不肯退让,卫王盯着安之,向前一步,安之立即挥剑示意他别过来,众人连忙护驾。
卫王低沉的命令道:“退下。”
卫王道:“想救你母亲?”安之道:“赐死对于君王来说没有难处,赦免却是对于权力最大的尊重。作为一个国家和一个家庭的统治者,您不该有所作为吗?”,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卫王。
卫王一伸手,有侍卫奉上一把剑,卫王随手甩了两下活动手腕,只听见剑刃划破空气的嗖嗖声,“能赢寡人,寡人顺你的意思。”
安之冷笑道:“我手上是先皇御赐龙泉宝剑,挡我者死!”
卫王笑道:“说得好,你说的没错,这把剑是你的,可这天下是朕的,没你做主的分。”
说话间一把将安之手中的剑打落,一步越过抓住安之,安之一被抓住便脱了力。卫王的双手如两只铁钳般钳住安之,使她动弹不得,只能父王母妃的哭喊。
贤妃一面哭泣一面摇头,最终也没有办法,两个侍卫按着她的肩头将一杯鸩酒灌入她的喉咙,就在安之的注视下,贤妃吐出了几口殷红的血,挣扎一会就断了气,安之只觉得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她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随着卫王一松手,她便瘫软在地上。
“太大胆,竟敢刺王杀驾,送她去太庙反省思过。”
死亡的气息使人作呕,自己身上的血味又重,天旋地转,头晕脑胀。耳边嗡嗡的响犹如围绕着黑压压一片的蜜蜂。
恍惚间听见卫王下旨,送安之进太庙跪着反省,没有任何反应之际,就被人驾着拖走了。
太庙中香烟缭绕,气味让人心神宁静。安之的一番大闹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因安之的剑锋刺伤了十来个侍卫,贤妃宫中满地是血,很像集市上屠宰牛羊的画面。
安之心下一片凄凉,咬破手指挤出血来,用手沾着在地上写了一句“老天若不随人意,不会作天莫作天。”
原来众人接到的旨意是让安之跪到认错为止,安之执意跪着一言不发,连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被抬到了戴姬宫中医治。
戴姬竟像照顾自己亲生女儿一样,任劳任怨彻夜不眠不休,直至安之痊愈。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乏味。无所事事的生活让安之陷入无穷尽痛苦和迷茫,命运似乎早已给出了答案,人要耐得住寂寞,痛苦是与生俱来的。
百玦新立的君王卢之晋原名卢郅晋,登基后,改郅为之,以表示自己身份与分封世族不同。一个月后,卫英穿戴着大红嫁衣登上马车,就这样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草草的步入婚姻,穿着御赐的凤冠霞帔灿若天人,卫英看见自己的父亲,那充满自豪的没有丝毫伤感的喜悦面孔以及庶母们脸上洋溢荣耀的神情。
“父王,我今日便走了,今后大抵是见不着了,有几句话想赠给父王。”卫英说完这话,便看见卫王脸上并不自然的伤感和略显虚伪的悲悯。
“你说吧。”说罢用他冷冰冰的手拉住卫英的手,卫英毫不掩饰地轻轻推开,道:“这也许是本宫最后一次称您为父王了,许多话您说的好着呢。可是,还得看做的事儿不是?我虽年纪小,可也痴活十几年,您怎么对我我都看在眼里,谁还能被几句话骗了不是?”
说罢,便转过身去,由仕女搀扶着上了车轿,留下卫王和众位妃嫔,僵住身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轿帘落下的一刻,卫英落泪了,她终于读懂了父亲脸上谜团似的笑容,他终于把自己心爱的安之留在身边,这位安之公主有着高贵的出身,绝佳的胆识以及端庄的仪态,最重要的她有一个曾经让卫王魂牵梦萦的高贵女子的母亲,即使斯人已经作古。
混混沌沌的坐在车里,车队行驶了第七天,经过一片草原的时候,车驾外传来大批马队的奔跑的隆隆声,和带着自然地野性的吼叫,卫英感到车子猛地一震,便听见车驾外类似于野兽般无状的肆虐笑声。
听见轿撵外的呼呼地叫喊声,刀剑砍杀的声响,肉体坠落地面发出沉闷的*声,沉重的脚步撞击地面交杂着迷乱的马蹄发出毫无节奏音韵的混乱声响。卫英心中一惊,仿佛是老人们传说的草原上抢婚的习俗。
不禁萌生一层厌恶感,感到鼻腔微微刺痒,草原上的腥膻的自然气息毫无隐晦的钻进的轿内,她僵硬着身子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坐立不安。渐渐地刀剑划过皮肉的撕裂声和*声虚弱下来,她闻见了令人反胃的腥甜的血液的味道。卫英登时手脚发软变得死一般的冰冷。
呼的一声,一阵刺眼的毫无遮挡的阳光笔直的利箭射入微暗的轿撵,带来一阵刺鼻的膻肉气味。那是怎样一张令人胆战的丑陋面孔,宽阔肥大的五官有黝黑锃亮的浓密胡须紧紧裹着,他张开嘴,露出黄的发黑的牙齿。卫英听不懂他口中叽里咕噜的语言,只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占有的欲望。
她几乎要落下泪,只见那穿着各种兽皮的壮汉登上车来,用粗壮的手臂把姜华拦腰抱起放在了自己的马背上。当他完成这一系列举动之后,周围的穿着兽皮的杀戮者,一齐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实施抢掠后满意的神情和充满欲望的邪恶笑容。
卫英几乎是伏在马背上,她无法克制自己颤抖的身体和因为胆怯而无法发出声音的喉咙。恍惚中看见那领头的大胡子若隐若现的喉结上下蠕动,像猎狗吞咽骨头一样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
绿地泛着油光光的鲜亮色彩,一切又恢复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听见轻轻的风拂过传来轻轻地吟哦。大胡子从一从草中摘除一朵野花单手举着送到她面前,大胡子的手下围成一个圈,像是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集会,他们挥舞着如月牙板圆润的弯刀唱起了草原的旋律,那是一种满怀原始气息的婉转曲调,像是天籁传声。
卫英见他们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也不似先前般害怕了。就在大胡子铁锤似的手扶这狼皮马鞍正要上马是时候,他怔住了,像一只发现了野兽的狡猾兔子。一众手下一时间也安静下来。这时,卫英才听见急促的恰似地下神龙翻滚般隆隆的战马行军的声响。
只听一个眼尖的细长脸一声怪叫,大胡子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距离不远的高地上直挺挺的竖起一杆气势磅礴的大旗,上书“百玦”二字,转瞬间如雨后春笋般一壁足有二三十面旗子便竖了起来。
旗下着装整齐的两国军队,迈着统一的脚步手持一丈长的吴戈几乎是在一瞬间做好了迎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