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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系马高楼垂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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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收了剑,卢郅隆方才看清,喉口刀剑乃是一柄檀木流云藏剑簪,插在发上,外观和檀木簪没什么两样,只是内含剑刃。

“公主来做客,何必深藏短剑,倒显得侯府成了龙潭虎穴。”

“侯爷,你是什么样的人,又为何宴请我,这些都不清楚还敢来赴宴,那我卫安之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郅隆亦变得凝重:“那很好,你也知道,仕途上没有白身。任何地方都一样,只有你做出了成果,才会得到重用。”

安之稽首一拜道:“臣明白了。”

郅隆扶起安之,结下腰间镶银累丝边帝王绿翡翠平安扣递给安之道:“郅隆与公主一见如故,刚才出言试探,公主的见识,胆略果然不同寻常,公主之才,郅隆寻求多年未果,如今得见实在求才心切,愿同公主竭诚为盟。此为信物,你真能做大事,拿着它来找我。”

安之第一次体会到如此深沉的信任,双手接过平安扣一字一句的说道:“臣安之拜谢侯爷。”毕恭毕敬的退道殿外。

安之站在殿外托着这精巧的平安扣,第一次感受到了承诺的责任感与肩负的使命感。宫人用托盘呈上卫安的披风,安之取自己的手帕把信物包好塞进腰间的妆花荷包里。按照原来的流程宫人把安之送出侯府。

回到客栈中,安之一直念着太子的死讯,茹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担心的询问。安之解下披风交给茹兰,茹兰一如从前一样,温柔的接过,在拿到屋外用一柄雕花掸子,掸去灰尘再收好。

平日里一套温婉贤淑的举动,在现在看来,凝聚着无比的哀伤。

怜悯这样一个女人,一个从未开始就已经草草收场了的青春,同情她注定惨淡的命途。

安之看着茹兰的背影,轻轻喊了她一声,声音有些哽咽,便急忙用咳嗽修饰。

安之道:“我喉咙不打舒服,你带着顺子抓买些药来。”

茹兰一听,双眉紧蹙,关切的问道:“是不是叫冷风扑了?”

安之装模做样的点点头道:“你快去吧。”

茹兰道:“不如买点晶梨,和冰糖、桂花一起做一盅汤饮来?”

豫游觉得好笑道:“这不是王城,哪里去找晶梨?雪梨都是难得的。”

茹兰道:“那我去去便来。”便带了面纱斗笠匆匆带了顺子一同去市上,不提。

安之从窗口看见茹兰走的远了。便自行把门掩住,豫游不知缘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顿时脸上发烧,直往墙边靠。

安之见状,并不安慰,而是执剑相向,剑锋直指豫游的咽喉,直截了当的问道:“为何隐瞒太子之事?为何欺我年少?”

豫游本就瞒着太子的死讯,一听这话音中带着讽刺的意味,紧忙半跪道:“不敢。”

安之听着这话,登时一股怒火冲到头顶,正如强行灌了一大口辛辣的烈酒,热辣的气息在全身涌动,不禁攥紧了拳头,咬着牙狠狠地说出一个字:“说!”

豫游仍旧跪着:“属下本想回来再告诉主子,怕主子一时悲催无法赴约。”

“悲催?”安之哭笑不得的反问道。“好一个悲催。”

安之向后退了两步,忽然喝道:“此等大事,竟然由昱忞侯告知,你将我置于何地?卫国又置于何地?”

豫游忙到:“属下不敢,属下也不敢不为大卫着想。”

安之叹了口气道:“失礼。”说罢,便整冠作揖赔礼。豫游连称不敢。

安之从茶盘中捡了一个白瓷杯子,斟了一杯茶,双手端到豫游面前轻声道:“安之给先生赔罪。”

豫游赶忙接了,充满歉意的说道:“是属下的错,属下只是担心主子知道真像,一时难以接受,在昱忞侯面前露出破绽。”

安之打开门别,向外往往,左右都没有人。便关上门道:“先生可知,二人辩斗最忌讳什么?”豫游饮了一口茶道:“在下不知。”

“是闭塞。”安之道,“如果百玦知道卫国底细,兴兵来犯,你我岂非惹下滔天大祸?”安之正色道:“这样重大的消息我事前一点不知,被他问住不要紧,要是让他觉得卫国势弱可欺,卫国就完了!”

豫游垂下头,双唇为抿,半晌,他满怀歉意的说道:“是我小看了主子,差点酿成大错,豫游甘愿受罚。”

安之蹙眉道:“长兄亡故,你这一干死士打算何去何从?”豫游没想到安之问及此事,这也是豫游所担心的棘手问题,“要不,就把各枢都叫来见见?”

“各枢”这个称呼安之头一次听说,经豫游介绍才明白,“各枢”也叫“枢使”,是一个分支机构的首领,共有三个分支,每一分支称作“一枢”,三个分支统称“三枢使”,分别是“刺枢”,“金枢,“信枢”。

其中“刺枢”座下人数最多,个个都是经过训练的武士。“金枢”主要负责筹集钱粮,一共活动之用,枢使钱可若,跻身商贾。“信枢”座下人员分布最广,负责传递消息,搜集情报,枢使司善保,人称保爷,是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常常流连于茶楼酒肆,红粉烟花之地。

安之坐在桌边道:“劳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愿意和我一起做大事的就留下,不愿意的给十金做路费。现在不便见他们,等我再回到百玦的时候再见吧。”

豫游拱手应了声,正要往外走。

安之轻轻叫住他,豫游转过身正色问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安之笑道:“你是什么枢的?你管什么?”

豫游谦逊一笑:“刺枢使豫游参见主子。”

安之的神色略显疲劳,道:“你去准备香烛纸钱,明日晨起时离城后,我要祭拜长兄。”

豫游与太子莫逆之交,而今太子早逝,听得祭拜二字,不免心痛。

安之又道:“此事到此为止,不准告诉茹兰姑娘。”

豫游道:“既然拜祭如何瞒住?”

安之道:“我会告诉她,从前跟我的宫人尽皆处死,无一例外。”

次日出了城,骑着一匹乌云踏雪,安之穿着一袭白衣,与马的颜色黑白分明。行至荒野的小陡坡前,安之翻身下马。众人也随着她下马来。

豫游拿出准备好的香烛点燃,又在一个三脚青铜香炉中盛了土,摆在两个烛台中间,安之借着烛火点燃三只檀香,吹灭明火,香烟袅袅,宛如轻云。安之持檀香,将未燃的一端举至额头,以表敬意。然后再将三支檀香依次插在香炉之中。

茹兰一面一张一张的烧着手中如玉蝴蝶一般的雪白纸钱,一面默默流泪。安之双膝跪地面向卫国方向,正色说道:“谨以此祭,敬拜所有屈死之人,呜呼哀哉,上飨。”便叩首下拜。

“荣盛三年九月初七,安之于百玦闻丧,大悲若无,生何以相见,死何以长眠?谨以此祭,告吾至亲之亡灵。”

安之念完这几句便将整张祭文烧了,那火舌吞吐,宛若毒舌的芯子。烧过的散碎纸片伴着烟尘飞舞盘旋,又像一只只烧焦的蝴蝶般坠落。

生命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往往被关注的是,人前的显贵,至于你何时生何时死,于人不过只一条新闻罢了,那张祭文上的内容茹兰不知道,安之永远也不打算念给她听。

烧光了纸钱,安之一行人打算离开了,为着卢郅隆交付的那枚平安扣,为着存国的希望,为着成就一个真正受命于天的强者,唯有前行。

四下无人,豫游便问道:“虽为四国,毕竟弱小,若是四国不敢,该当如何?”

安之右手用折扇遮住刺眼的如光,回答道:“许国、祝国、宋国、严施国,虽是四个弹丸小国,但连成一线,围在东渚国边缘。从局势上看,没有任何国家比他们占有更有优越的地利。

卫国现下攻打东渚,这是天时。东渚自腆大国,常常欺压周围四国,此为人和。三者皆全,此为有利。”

豫游道:“只怕四国彼此不和。尔虞我诈,不好驾驭。”

安之笑道:“还是那句话,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不和正好,彼此牵制。不然我们红口白牙的几句话,就让人家搭上性命,怎么可能?”

豫游驻马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安之亦停住道:“你与长兄生死之交,从今往后,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兄妹。无话不谈。”

豫游微蹙剑眉道:“正是利益不清,太子枉死,不见你伤心落泪,反倒是越来越像卫王,谋划起江山社稷。”

安之颔首,垂下眼睑,轻声道:“大悲若无,我正是要把长兄的遗志肩负起来,意志尚在,长兄不死。就算我现在什么也不会,我也绝不放弃,我不信这世间有人想做而不成功的事。”

豫游的马向前徐徐踱步,豫游用力勒住缰绳,豫游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德功兄若泉下有知,不知是喜是悲。”

安之道:“逝者已矣,我只要用自己的方式寄托哀思,长兄不会怪我的。只可惜,戏谑之言,一语成谶。”

茹兰在马车里见久久不前,不知出了什么事,便问赶车的顺子道:“怎么不走了?”

豫游和安之离车子远些,故意悄声说话,叫茹兰等了许久,一时远远听她问起,便拨马前行,顺子见两位主子要赛马,便支会茹兰一声,也抽打着拉车的两匹马赶上去,唯恐落后。

却说二人起的马皆是品种名贵的好马,耐力又好又灵活,只是略骑的快些好赶路,也为了马车跟得上,开阔的一片平地上,两匹黑马纵情狂奔,恰似两个执着宏远的志向。

哭泣,那是女子软弱的象征。安之人生中最最痛彻心扉的一次哭泣正是她一生最难以抹去的低谷。人要学会忍耐,痛苦是与生俱来的。像一叠宣纸,掀去这一页有污渍的,下一页还是干净整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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